燕王扫北 第19回 四侠客大闹九天观 韩金虎兵退扬州府

  小矬子徐方由九天观出来请人去救燕王,他来到小树林可犯了愁了。这里举目无亲,抬头无故,到哪儿去请人哪,时间又这么短,倘若我要失了言,张天杰必然会下毒手,燕王要是死了,我回去见众人怎么交待呀!把徐方急得转来转去无计可施。最后一想,干脆我死了得了,也省得再发这些愁。他打定主意,从身上解下十字袢,在树上挂了个套,手拉绳套,心里难过,我要上吊死了,这名声多不中听,说徐方真没能耐,遇到难题解决不了就会上吊,就是死了也不能落下这么个名声啊!不上吊应该怎么办呢?他犹豫开了。
  徐方正犹豫呢,没想到身后来了个人,这人二话没说,伸手把他的袄领子一抓,就把他给塞到套里了。徐方在空中悬着,手扒脚蹬,心里说谁这么缺德,我上吊还用着你帮忙吗?他只觉着心里窒息得难受,这可要了我的命了。
  后边这个人并没心害他,只是拿他开个玩笑。一看徐方挺难受,他把手中钢刀一晃,把绳割断,徐方应声倒地。那人往旁边一站,笑呵呵看着他。
  徐方在地下好半天才缓过这口气来。他把小脑瓜晃了晃,眼睛揉揉,往眼前一看,就是一愣,只见身旁站着个小伙子,就见他身高八尺挂零,红扑扑的脸庞,一对小眼;头上戴着软包巾,身穿青缎夜行衣,背后背着空刀鞘,手中拎着一把厚背尖齿雁翎刀。蹲裆滚裤,抓地虎快靴。徐方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昨天夜里在山神庙骂人的那个小伙。要不是这小伙子有意引路,徐方还到不了九天观。可他是恩人还是仇人呢?徐方心中没底。
  徐方一个鲤鱼打挺由地下站起来,厉声喝道:“好小子,你吃了熊心咽了豹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佛爷面前点灯,我扒了你的皮!”小伙子笑着用手一指:“得了得了,吹什么呢?你算哪路英雄,没事跑这上吊,还横什么,这事要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几句话把徐方说蔫了。“小伙子,咱俩无冤无恨,好好唠扯唠扯行不行?你是谁呀,干什么拿我取笑?”“这个你问不着,我先问问你,这三十六行,你干哪一行不好,为什么跑到这儿上吊呢?”“一言难尽哪。小伙子,我给你说你也管不了。干脆你就告诉我你是谁得了。”“你不告诉我,我才不说呢。”“你这个人可真是杠头啊,看来咱俩非得武力解决不行了。”
  徐方刚想要举棒上前动手,就听树林之中有脚步之声,有人说话:“徐方,不要撒野,老朽在此。”徐方一听声音挺熟,抬头一看,只见从树林那边走过四个人来,这一下可把徐方给乐坏了,手中的镔铁棒也扔了:“哎呀各位老前辈,你们这是从哪儿来呀,难道我做梦不成!”跑过去趴地下就磕头。
  这四位是谁呀?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走在前边的,正是南侠王爱云,后边跟着中侠严荣,剑侠吴贞,千里追风侠狄恒。这几位都是武林高手,世外高人哪。多少年没见面了,没想到在这儿相遇了。
  徐方过来一一磕头,王爱云把他搀扶起来:“孩子,免礼免礼。”紧跟着老侠客眼泪落下来了。为什么?他想起了徐方的师父北侠唐云了。那是亲师弟呀,当年同堂学艺,后来又一起闯荡江湖,没想到老哥四个当中,他先走了一步。见着徐方,想起师弟,能不难过吗?后边那三位也落泪了。
  王爱云把眼泪擦了擦,招手把那个年轻人叫到面前:“起超,都是自己人,不许拿你师兄开玩笑,还不过去见礼。”小伙子急忙过来:“师兄,您别误会,都怪我一时顽皮,拿您取笑,罪该万死。我叫田起超,是我老师新收的徒弟。师兄,多多恕罪,我这给您磕头了。”徐方这才明白。他把脑袋摇了摇:“师弟,起来吧,以后多做点德行的事,别跟师兄我学。”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徐方问王爱云:“师伯,你们怎么来得这么齐,都凑到一块儿了?”王爱云说:“我们听了点风声,说那火龙祖张天杰还活在人世。这个妖道二次窜入中原,为非作歹,昨天夜里起超遇见他了,不知他怎么把燕王抓住给弄走了,我们专为抓他解救燕王而来。”“哎呀真是太巧了。师伯,师叔,我刚才还见到张天杰了,他就在九天观。”徐方就把经过讲说了一遍。
  四位老英雄闻听此言十分高兴:“徐方,这么说张天杰仍然在九天观了?”“一点不错。我是用了激将法,他才把我给放了。他认为这一天一夜我根本搬不来人,可哪想到遇着你们四位了,快快给我帮帮忙吧,去早了燕王能够得救,去晚了可就全完了。”
  中侠严荣闻听此言,胡须倒竖:“如此说来咱们赶快行动吧,抓住这个妖道把他正法,以肃绿林的清规。”众人也各摁刀剑,齐声说道:“咱们现在就走。”
  徐方这一回可是人得喜事精神爽,走起路来劲头也足了。一行六个由徐方带路,直奔九天观。五里路的距离,眨眼就到了。
  徐方众人来到九天观山门前,这回他可来了精神了,把脖子一伸:“呔,里边的小老道,快去叫那张天杰出来会我,叫他把脖子好好洗洗,把刀口亮出来,爷爷摘他的脑袋来了。”门口的小老道急忙报告了张天杰。
  张天杰这会儿刚把燕王他们关好,布置好天罗地网,回到跨院。他心中还在想:徐方怎么着也得到明天回来,那还得说最快,说不定他请不着人,这小子就不敢回来了。张天杰命小老道把屋子收拾收拾,他打算睡一觉。还没等躺下呢,小老道从外边进来了:“回师祖的话,那小矬子回来了。”“是他自己回来的,还是有人与他一同前来?”“在他身后不远,好像还站着四五个人。”“无量天尊。”张天杰心说这事可怪了,就好像那人在外边摆着一样,难道说徐方到外边把高人就搬来了?都有谁呢?
  张天杰满腹狐疑,赶紧背好七星丧门剑,一伸手从墙上把百宝囊摘下来,背到身上,晃拂尘迈大步来到山门。等到大门开开,来到外头一看,张天杰大吃一惊。都是熟人了,当年他没少跟这些人打交道,他的命还险些死到这些人的手里。今天见面是分外眼红。他把牙咬得咯吱吱响:“徐方,闹了半天你早都准备好了。”
  “不错,我是有的放矢呀,妖道,你这回算是恶贯满盈,阳寿尽了,该去阴曹地府了。”徐方说到这回过身来:“师伯,还不过来抓他。”
  他往旁边一侧身,王爱云头一个过来了:“妖道,你可认识老朽?”“姓王的,扒了你的皮我认识你的骨头,怎么能忘呢。”“我且问你,燕王和那几个人可在这里?”“都在。你要干什么?”“我要领人。张天杰,咱们都是练武的,人不亲刀把子亲,刀把子不亲祖师爷还亲,我过去怎么办现在还怎么办。你说句良心话,把你抓住放过几次了?念你是出家人,修行不易,一步走错,情有可原。哪知道你这个人执迷不悟,顽固到底。如今八十多岁的人了,还不金盆洗手,仍然在杀生害命,你扪心自问,这样做对不对?张天杰,我希望你把燕王他们放出来,你呢,从此放下屠刀,潜心修行。若不听老朽相劝,我也不是吓唬你,你看看我们来了几个,你能不能逃得出去。”
  还没等王爱云说完呢,张天杰气得把手一挥:“无量天尊。姓王的,休要信口胡言,我张天杰做了不悔,悔了不做。这一次贫道再入中原,就是要找你们这些人算账,既然你们找上门来了,我岂能饶尔等再去!你休要多说,快动家伙吧!”张天杰说到这把道袍脱下来,连同拂尘都交给了小老道。他里边穿的也是短衣襟小打扮,紧带子登云靴,探臂膀拽出七星丧门剑,刷刷练了两招,拉了个仙人指路的架式:“姓王的,你过来进招吧!”
  王爱云一看,张天杰比当年还横啊,这家伙怎么这样不讲理呢?他正在思想,严荣实在忍无可忍了:“师兄,你这人哪都好,就是心太善了,你对他说这些话他能听进去吗?把他交给我了。”说着话甩掉英雄氅,摁绷簧拽出红毛宝刀。这把刀跟小铡刀差不多少,那是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宝家伙。
  严荣往前一进:“张天杰,休走着刀!”欻!斜肩铲背就是一下。张天杰绕步斜身往旁边一闪,用丧门剑一压刀背,紧跟着使了个白鹤展翅,宝剑直奔严荣的哽嗓。中侠往下一哈腰,宝剑走空。张天杰手腕子一翻,使了个拨草寻蛇,宝剑又回来了。严荣往下一低头,又让过了一剑。老侠客刀走下盘,削他的双腿,张天杰使了个旱地拔葱往上一纵,宝刀走空。就这样,两个人一来一往,在山门前就战在了一处。
  徐方在旁边一看,严荣这把红毛宝刀舞动得是风雨不透,那是真有功夫;张天杰更为不善,宝剑招数变化极快,看样子中侠未必能赢得了人家。徐方心中着急,转回身对王爱云说:“师伯,你们怎么还看热闹,如今时间紧迫,大伙一块儿上得了,抓住老道才算大功告成。”
  这一句话点醒了大家,是啊,什么叫君子战,哪叫小人战,把他抓住是主要的。众人各拽刀剑往上一纵,把张天杰就围在了正中。小英雄田起超也摆刀上来了。张天杰气得直念佛。心说徐方,如果我要活着,以后能把你逮住,决不能轻饶了你。可他着急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力敌五个高人,累得他道冠也歪了,汗也湿透了前心,吁吁带喘。但是张天杰咬定牙关,决不求饶。你别看五个人打他,要说三下五去二就把他抓住,也不是那么容易。
  徐方一看,既然这里战住了张天杰,自己可以进庙了。心说,我还是早点把燕王救出来,省得在人家掌握之中。想到这徐方喊了一声:“师伯,你们先打着,我到庙里溜达溜达。”那些小老道哪个敢拦他?吓得四处躲藏。徐方摆动双棒往后直进,可是他不知道燕王他们被关押在哪。他看到一个小老道钻进了厕所,徐方进去拎着耳朵把他拽了出来。“无量佛。”“别怕,冤有头债有主,我决不要你的命。小师父,能不能告诉我抓的那几个人押到哪了?”“在后院。”“麻烦你给我领个路吧!”
  小老道不敢不听,战战兢兢在前边引路,把徐方领到第三层大殿的跨院。这跨院方砖铺地,一拉溜三间房子,房门紧锁。小老道用手一指:“都在这儿押着哩。”“好了,你走吧!”徐方在院里就喊:“屋里听着,燕王在里面吗?于皋在里面吗?”
  屋里真有人回答,是于皋的声音:“师叔,我们都在这,快来救我们吧。”“主公呢?”“也在这里。”徐方这才把心放下。迈步上了台阶,一看是象鼻子大锁,他抡起铁棒对准大锁就砸。那锁哪里禁得住他砸呀,一会儿就砸开了。他用脚一蹬,门户开放,徐方拢目光一看,心算彻底放下了,就见对面埋着一溜桩子,人都在上边捆着呢。中间是燕王朱棣,左边于皋,右边连灯,还有那几个人都在。“王爷,臣迟来一步,恕罪恕罪,我这就救你们。”
  他把镔铁棒背着,迈步就进了屋了。总共离着不到两丈远,这就是徐方大意了,他光顾救人了,没注意脚底下。刚走到屋中间,就觉着脚下一软,再抬脚就来不及了。耳轮中就听见“咯啷啷”,他踩上翻板了。翻板一转,小矬子徐方头朝下就摔下去了。徐方心说不好,这回可完了。他急忙眼一闭,牙一咬,使了个双手护抱头,元宝壳的功夫。大凡绿林人都练过这种功夫。一旦遇上危险,就采用这种办法,双手护住后脑勺,胳膊肘护住华盖穴,两腿往上一卷护住小肚子,两个脚后跟一并护住裆部,你怎么看怎么像个元宝,同样挨摔,这样摔不至于发生致命的摔伤。于此同时,徐方脑袋里像闪电一样,心想这坑底下是什么?如果是尖刀、竹签,我这命就完了,如果是净坑这无所谓。他正想着,扑通!到底了。还真叫他猜对了,是个净坑。所谓净坑也不是说里头什么也没有,里头铺的是白灰。这白灰有四尺多厚,拿罗都罗过了,面是非常的细。你想想一个大活人往上一砸,这白灰“噗”地飞起来,光是呛也会把人给呛死。把徐方呛得顺着嗓子眼和鼻孔往外流血。徐方心想:我这个人一辈子也办不了大事,眼看大功告成,谁知道又出了这事,不但救不了燕王,我的小命还得搭上。谁能知道我掉到这里头了。
  徐方正在着急,就见地板盖一掀,有人高声喊喝:“徐方,不必担惊害怕,我来救你。”说话之间,就听“哗楞楞”。飞抓百链索扔到了徐方的面前。这东西前头有五个钩,就如一只手相似。徐方用手一划拉,哗楞,他抓住了。往下一扽,你想想,那徐方又瘦又小,上称称也不过就是六七十斤,上边那个人没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拉上去了,到上头一看,徐方这个惨哪,浑身上下跟白面裹着似的,顺着眼角直淌泪。这人赶紧把徐方拎到院里,招呼人提来两桶水,照着徐方的头上就浇去了。连浇了三遍,才把白灰给冲掉。有人给他打来一盆净水,叫他洗了脸。
  徐方心里一直纳闷儿,这是谁救了我呢?等他洗完了脸,睁开眼睛一看,他可真没想到,救他的人就是九天观的观主静修居士。徐方又愣了:这静修不是张天杰的人吗?他怎么能救我呢?其实徐方不知道,这静修是个好人,只是胆小怕事。张天杰也是老道,又是长辈,不敢得罪他,但是他对张天杰的所作所为,也很不满意,特别是把燕王等人抓到这里,他更不赞成,但是不敢说呀。现在静修一看,事情太严重了,英雄越聚越多,早晚必有一场大祸。为了保住九天观,洗清自己的清白,他冒着危险把徐方给救了。
  静修居士见徐方仍然带着怀疑的目光,便急忙解释:“徐将军,你可别误会,咱们是一家人。我不但救你,还要救燕王。”“是吗?那太好了,你真是菩萨的心肠。咱快去吧!”静修利用张天杰不在的机会,指挥小老道,把燕王等人全都放下来了。徐方一看,这些人都没受伤,心里也挺高兴。大家活动活动筋骨。静修居士说道:“快离开这里躲一躲吧!”徐方说:“不怕,外边有咱的人,量他张天杰也不敢发威。走,我们到门口看看。”
  徐方众人赶到山门一看,这儿打得正激烈,就见张天杰挥舞七星剑力敌五人,虽然他已经拼上了全部力量,累得满头大汗,但是也没有被战败。
  徐方一看,便故意气张天杰:“呔!牛鼻子,张天杰,你回头瞅一瞅这是谁,我们的人都得救了,看你还往哪跑。”
  于皋把大砍刀也拽出来了:“呔,好妖道,尔往哪里走!”抡大刀也加入了战群。
  张天杰偷眼一看,完了,前功尽弃了。他一琢磨,我呀,快点溜之乎,要不走恐怕我这条老命也得搭上,这笔账咱们以后再算。张天杰一边打着一边往周围观瞧,他一看,王爱云那儿过不去,严荣、吴贞、狄恒那也不行,惟独田起超和于皋这是个缺口。他们两个年轻,没有经验。拿定主意,他虚晃几剑,欻欻欻,迅速从百宝囊中掏出了暗器一十二枚金钱镖。他这种镖,从外表看好像普通花用的铜钱,但是个要大得多,分量也沉得多,一圈儿全是刃。他把金钱镖托在左手,右手挥剑声东击西,步步紧逼王爱云。冷不丁一转身,奔田起超、于皋来了,众人往上一跟,就见他一抖手,哗楞楞,十二只金钱镖像天女散花一样向四周飞去。剑侠吴贞喊了一声:“低头,小心暗器!”众人忙往地下一趴,给张天杰造成了逃跑的机会。这家伙打垫步拧身形,噌,一下子便蹿出了圈子,三蹿两纵,跑上了山坡,背后是一片密林。张天杰返回身来一阵狂笑:“你们听着:祖师爷不想跟你们玩儿,我要走了,这笔账早晚要算。”说完他一转身进入树林,眨眼之间,踪迹不见。
  众人怎么不追他呢?因为现在有一大堆事还没办呢。再说张天杰的金钱镖甚是厉害,他在暗处,众人在明处,往里一探头,中了他的暗器怎么办?所以没有追他。徐方招呼大伙:“众位,算了吧,冤有头债有主,早早晚晚得把他逮住,顶多叫他多活几天。”
  静修居士把众人让进九天观,跪在燕王的面前,一个劲地赔礼认错,把自己跟张天杰的经过说了一遍。燕王深表同情,知道他是个好人,被逼无奈,就饶恕了他。静修居士吩咐,给众人烧水做饭,盛宴款待。
  燕王有意邀请各位英雄都赶奔高邮帮忙。王爱云笑了笑:“王爷,恕老朽不能遵命。我们这些人都闲散惯了,况且都已经这么大年纪,有今天没明天,到前敌也没有用。不过呢,王爷放心,在清除韩马奸党当中,我们一定尽力帮忙,能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燕王只好作罢。
  茶饭已毕,各自分手,几位老英雄和田起超去追赶张天杰,燕王带着徐方、于皋以及连灯等人赶奔两军阵,静修居士送出十里以外。
  这一天,燕王一行到了高邮。大帅接到通报,带着满营众将,吹吹打打,接了出来。到大帐坐定,燕王就把经过说了一遍,大伙一听无不吓得瞠目结舌,短短的几天时间,竟然遇上这么多的麻烦,要没有高人相助,燕王还回不来呢!这才叫逢凶化吉呀。
  燕王问:“常兴这些人如今怎么样?”胡大海长叹了一声:“别提了,眼看要没气了,都把我们急死了。”连灯这老头儿真好,听到这他把筷子一放:“王爷,救人如救火,我应当赶快给他们看病。”“老人家,你身体不好,途中又受了劳累,休息休息再看吧!”“哪里话呀,我要不把人治好,饭也吃不下呀!”连灯执意要去,大伙也都放下杯筷,陪着他赶奔后帐。
  连灯众人进帐篷一看,并排放着五张病床,床上的病人脸腮塌陷,奄奄一息,燕王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费了这么大的劲,把活神仙请来了,看样子治了治不了,都很难说呀。大伙都屏气息声,聚精会神地看着。
  连灯用金盆净了净手,迈步来到常兴的病榻前边,伸手把被单撩开,看了看,诊了诊脉,然后挨个都看完了,这才坐到桌子边,闭着眼静心思考。好半天,才微微睁开了眼睛。
  胡大海忙问:“老先生,您看还有救吗?”“我在合计药方呢,伤势可真不轻啊,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因为他们不是皮肤上中了毒,而是伤在五脏。这种东西叫阴阳颠倒夺命煞,再晚来几天,恐怕谁也活不成了。现在还行,我开个方子,马上抓药,给他们服下去。”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连灯提起笔来刷刷点点,写了一个药方,让军医大夫赶紧接方抓药,然后熬好了,给五个人灌下去。约摸过了一个时辰,这五个人肚子里咕噜噜,接着便开始呕吐,一直折腾了两天两夜,这五个人都得了救了。连灯老头儿一直守在病榻的前边,到了这时候才长出了一口气:“呵呵呵,王爷,大帅,常将军,这几位英雄都算得救了。不过可有一样,身体太虚弱了,必须得休养百日,等养好之后,身体康复,才能上战场。否则,便不可再救了。”“多谢老先生。”
  众人无不称赞连灯是名不虚传的活神仙,有起死回生之术。连营又多了这么个神医,是件大好事,燕王传旨,热烈祝贺。满营都洋溢着一片欢乐的气氛。
  燕王、大帅、军师及众将正在为连灯摆酒,蓝旗官接着报告了两件大事。一是北平送来了六百里的加紧报告,说四宝大将脱金龙,率领铁甲军五万,越过古北口直犯北平,如今战况十分激烈,要求燕王速派援兵。燕王看罢大惊,让大帅、军师也看了,当即便作出决议:军师姚广孝,带领大将高彦平、铁凤英等,领精兵二万,日夜兼程赶奔北平,去抵挡脱金龙。顺便把常兴、武尽忠、武尽孝等人带到铁臂山养伤。这一支人马奉命而去。
  第二件事是探马报告:韩金虎弃关而逃,高邮是一座空城,虽说城门关着,城上遍插旗号,但那是疑兵计,城中已没有一兵一卒了。一开始众人不信,又派出十几路探马前去打探,回来说的都是一样。原来韩金虎就指望周兴为他拚命了,后来他知道周兴原是常茂之子,又气又恨,这才给周兴下了毒。前天他在城头看到燕王军中都在摆酒庆贺,知道燕王又请来了高人,他的胆都吓破了,哪里还敢固守孤城,这才连夜逃之夭夭。
  燕王得到确实情报,马上兵进高邮。城中的老百姓是焚香相迎于道。出榜安民已毕,便秣马厉兵,准备攻打扬州。
  韩金虎跑到扬州以后,马上命人到南京告急,他说得才可怜呢。说要有援兵,有良将,臣还能守住扬州;要是没有援兵,我们在江北就全输完了,朱棣的人马一旦过江,到那个时候兵临城下,将至壕边,可就不好收拾了。
  报表一到南京,太皇太后可就坐不住了。她一想扬州要是失守,长江就丢了半边,朱棣再乘势过江怎么办呢?眼下派谁去支援扬州呢?她可真犯了愁了。想来想去,嗳,有了,她想起了。个人。谁呀?金锤殿下黔宁王朱沐英。这个朱沐英是朱元璋的干儿子,本姓沐。大明建国后,封爵西平侯,后来朱元璋叫他去镇守云南,又加封他为黔宁王。现在只有利用这个朱沐英了。虽然他跟常茂、田再镖等人关系很好,毕竟他是先皇的养子,御儿干殿下呀,他还能不为朝廷出力吗?另外她也听说了,朱沐英现在的实力非常强大,在云南养兵二十多万,大部分是由彝族、苗族等少数民族组成。这些军队非常剽悍,英勇善战。她还听说朱沐英的二儿子金锤太保沐晟,勇猛过人,两柄大锤重有百十余斤,双臂一晃有举鼎拔山之力,要能把他们父子调进南京,让他去打朱棣,那可太好了。主意一定,马上命人把小皇帝叫来,要他调黔宁王带兵勤王,前去平叛。小皇帝唯唯诺诺,连称“照办”。当天圣旨就发出去了。
  不到一个月,朱沐英的大队就开到了。太皇太后闻知大喜,她亲自出宫迎接,小皇帝和文武百官也都随着她接到仪凤门。
  太皇太后抬头一看,只见大道上尘土飞扬,刀枪蔽日,旌旗遮天。前面有三千铁甲军开道,旗罗伞盖之下簇拥着一家藩王。就见他头戴三扇王冠,身披杏黄缎赭黄袍,腰束金带,两束雉鸡翎飘摆脑后,肩头横担狐狸尾,鸟翅环得胜钩挂着一对链子双锤,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金锤殿下朱沐英。在朱沐英左侧,有一匹花斑豹一样的高头大马,金鞍玉辔,马鞍鞒端坐一员小将,头上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脑门镶着一颗夜明珠,身披麒麟甲,外罩百花袍。虎头靴双插镔铁镫,手中擒着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往脸上一看,嚄,就像从朱沐英那脸上执下来的一样,窄脑门,高颧骨,缩腮帮,眼窝子挺深,一对小黄眼珠,叽哩咕噜乱转,这么说吧,看上去就跟那猴崽子差不多少。你别看长得不怎么样,马前马后倒也有百步的威风。不用问,这位一定是金锤太保沐晟。在他们身后,金盔金甲,银盔银甲,钢盔铜甲,铁盔铁甲,光大将不下一百多员。这些战将相貌各不相同,有的耳带金环,有的头顶盘着发辫,但是一个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太皇太后口中念佛:但愿朱沐英这孩子能够孝敬朝廷,为社稷出力。朱沐英一到近前,还没有问安呢,她却声音发颤,眼泪往下直掉,先说话了:“儿啦,你可回来了,把为娘我都想死了啊。”
  朱沐英一看是太皇太后的凤辇,哪敢怠慢,赶忙甩镫离鞍,跳下坐骑,提带撩袍,往前紧走,噔噔噔,来到凤辇跟前,“扑通”往地下一跪:“母亲在……在上,不孝的儿参……参见母后。”说话咋这么个味儿?原来朱沐英说话结巴。他这一跪,后边的人全跪下了,沐晟也挂好大锤,跳下战马,跪在朱沐英身后。
  太皇太后擦了擦眼泪,拉着朱沐英的双手,叫他站起来:“儿呀,你一向可好?”“母亲,儿—……一向都不……不错。儿接……接到圣旨就……就来了,前……前敌怎么样?战况如……如何?”“不好啊。儿啦,这里不是讲话之所,到皇宫再说吧。”
  朱沐英谢恩。又给小皇上见了礼,这才把大队人马扎在城外,然后跟着太皇太后进宫。
  太皇太后为了迎接朱沐英,把整个南京都动员起来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从仪凤门到皇宫大内,跟花山相似。朱沐英受宠若惊,他暗下决心:此一番我若到在两军阵前,一定要奋勇杀敌,为国立功,以报皇恩。
  此正是:
  
  莫道太后无良策,
  假意也能换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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