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将常茂在高邮城外正等得心焦,忽见城头三堆火起,紧跟着一匹马从城内飞出,迎面而来,常茂急忙抖丝缰往上一迎,来者正是常兴。常茂大喜:“兴儿,为父在此。”
哪知道常兴并不答话,而是圆瞪双眼,紧催战马,挺大铁枪照着常茂当胸便刺。常茂毫无防备,两人相距又近,常兴的枪又疾,这一下真是太险了。还得说常茂是大将,身子灵活,他“哎呀”一声,身子往旁边扭,这一枪贴着常茂的软肋就过去了。虽说没扎到肉上,把战袍、绊甲绦全给挑开了。常茂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兴儿,是我呀,我是你爹,你看准了再扎。”
常兴并不答话,舞动大枪,照常茂的致命处连下毒手。无论常茂说什么他也不答腔。这一来可把九环公主给急坏了。心说这孩子怎么不通一点人性呢,说变就变。公主心中着急,可她仔细一看,就发现常兴脸色发呆,目光发痴,嘴角吐着白沫,和白天简直是判若两人。九环公主大喊:“常将军,兴儿怕是中了毒了,你千万不要伤了他,先把他抓住再说吧!”这一句话把常茂提醒了。但是哪能那么容易抓活的,那常兴跟个小老虎一样,武艺并不在自己以下呀!怎么办呢!想起来了。我身上背这龟背五爪金龙抓是干什么用的?干脆我就拿飞抓把他抓住得了。
常茂拿定主意,虚晃一招拨马回归本队,常兴在后边是摇枪催马就追。常茂一伸手,“哗楞”,把飞抓拽出来了。他扔这玩意儿是太有把握了,练了多半辈子。听声音常兴离着他不远了,这尺寸是够上了,顺着肩头往背后一扬手,飞抓向后飞去,哗楞楞,喀嚓,正好抓到常兴的护背旗上。常茂用手腕子一松,知道是抓上了,用力往怀中一带:“你给我下来!”飞抓这玩意儿就这么管用,越拽越紧,常兴“扑通”一声,倒栽葱从马上摔落地下。九环公主领人往上一闯,用枪杆把他摁住,抹肩头拢二臂给捆上了。拣起他的大枪,连同那匹马,一起回归本队。
事出意料之外,这高邮是不能打了,常茂只得传令收兵。途中遇见了燕王率领的大队人马,常茂沮丧地说:“回去吧,今天晚上算失败了,出事了。”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只得扫兴而归。
回到营中,常茂述说了事情的经过,众人无不惊骇。燕王命人带常兴,带不来了,他不能走,只好抬进大帐。众人一看,就见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犹如死人一般。朱棣心疼得要命,命人快给解开绑绳,并准备了一座帐篷,把常兴安排在里面,命军医官调治。众人不忍离去,都围在床前。时间不大,来了几位高明的军医,见过王爷、大帅,然后给常兴看病。军医先把眼皮翻开,就见眼珠上布满了血丝,瞅着吓人。又把牙关撬开,看看他的舌头,颜色有点发黑。然后按住寸关尺号了号脉,觉着跳动得非常迅速。
大夫们看完了,互相看了看:“回王爷、大帅,我们看不透他这是什么病,瞅舌头的颜色好像是中了毒了。恕我们无能,我们实在无法下药。”众人闻听无不面面相觑,常茂、周凤娘、九环公主则是号啕大哭。
正在忙乱的时候,常兴醒过来了,常茂一见破涕为笑:“兴儿,你明白过来了,兴儿,为父在此,你觉着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呀!”九环公主和周凤娘摇晃着肩膀:“孩子,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常兴始终一语不发。就这么等啊、等啊,约摸有一盏茶的工夫,就见常兴“嗷”的一声,从床上蹦起来有五六尺高,把屋里的人都吓坏了,纷纷后退。常兴“噌”的一声奔常茂就扑来了。仗着常茂手疾眼快,往旁边一闪,他躲过去了,而站在他身后的武尽忠却被常兴一把抓住了,不容分说照着肩头就是一口,连晃头带跺脚,恨不能把这一块肉给啃下来。把武尽忠疼得连声喊叫,大伙忙过来拉常兴,把他刚刚拉下来,一回头又把武尽孝抓住了,照着后背就是一口。众人好不容易才把常兴拉住,七手八脚把他强着摁到床上。
哪知道常兴不折腾了,武尽忠、武尽孝却是两眼发直,嗷嗷叫着乱蹦,张着嘴就要咬人。众人有了方才的教训,都纷纷躲闪,结果有两个军医官躲避不及,被武氏弟兄抓住,每人给咬了一口。过了有一顿饭的工夫,这两个军医官的眼睛也瞪起来了,也是嗷嗷乱叫,张着大口就想咬人。众人一看无不失色,这还得了吗?急忙一拥上前,七手八脚把这两个医官抓住。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用大绳把常兴等五人全拴到了床上。
这场乱劲儿过后,把众人累得筋疲力尽。九环公主、周凤娘哭得像泪人一样,常茂唉声叹气,也是痛不欲生,所有的军医官都是干瞪眼,束手无策。
书中代言:常兴确实是遭了韩金虎的暗算。韩金虎这小子坏是坏,可他的脑袋瓜子并不笨,而且诡计多端。白天开仗的时候,他在后边观阵,见常茂和周兴一前一后进了树林,一会儿胡大海、九环公主也跟去了,好半天没有出来,后来周兴说他娘叫人家掳走了,他也负了伤,韩金虎就怀疑上了。他叫军医大夫给周兴治伤,表面上很关心,亲自看了看,实际这是在查看伤口。那韩金虎也是戎马生涯过来的人,这一点他还不懂吗?一看就知道是假做的伤,他的心中就有数了。但他不动声色,反而表示特别关心,拿出什么特效药给周兴用到伤口上,这一下周兴可倒了霉了,一刻钟便药性发作,周兴神志不清,问啥说啥,韩金虎亲自审问,从他的嘴里套出了实话。于是韩金虎就将计就计,到了将近四更时分,又给周兴服了这种“阴阳颠倒夺命煞”的药,这才把他送出城外。
再说常兴等五人不吃不喝,有时昏昏入睡,跟死人一般;有时狂呼乱叫,跟疯子无二,众人无不摇头叹息。燕王和大帅愁得茶饭不思,坐卧不安。心想,这样下去,我们这仗可怎么打呀。
第二天头响,军师姚广孝押着许多粮草,由北平到前敌慰问来了。燕王一听说军师来了,非常高兴。亲自接出辕门,把姚广孝接进金顶黄罗帐。落座已毕,姚广孝把北平的事情说了一遍。说老百姓是安居乐业,边防也安定,虽说元人几次进兵,但都是小型战斗,被我们击退了,家中一切平安。燕王也把军前的事给他介绍了一遍。当说到常兴等人中毒,无法下药时,姚广孝也是一愣,马上就要去看。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军师身上。
姚广孝进了病房,正好这阵五个人都折腾够了,躺在床上跟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军师挨个诊了脉,看了看眼睛和舌头。看完了,他也是口打咳声:“主公,要讲究医道,我也是一知半解。据贫僧看来,这五个人是中了毒了,这种毒还带传染,咬上谁谁犯,天大的英雄也跑不了,韩金虎这小子太毒辣了。”
常茂急忙说:“请问军师,他们中的是什么毒呢?”“这种毒药的名字叫阴阳颠倒夺命煞。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过,但不知道配方,也就没有解药了。这种毒中到身上,七天七夜就会离开人世。”
胡大海拉住姚广孝,央求着说:“军师,难道说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有是有啊,不过说了也没有用。”“你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呗。”“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此人医道高超,具有起死回生之术,人送外号活神仙,名叫连灯。祖居苏州人士,现在吴王张士诚门下为官。且不说张士诚让不让他来,就这苏州离咱们脚下千山万水,又得经过韩金虎的辖区,啥时才能到啊。”燕王就说:“军师,你先想个偏方,延长他们的生命,然后咱们设法去请连灯。”“我开个方子,给他们五个灌下去试试,如果要有作用,就能延长他们的生命。但是延长到哪一天,我可不敢说。”
就这样,姚广孝开了个偏方。命人把药抓来,煎好了,分别给五人灌了下去。过了一个时辰,五个人先后醒来几回,闹的程度倒是减轻了不少。有时候一觉就能够睡两三个时辰。军师一看,还行,就继续用这种药吧。但是他们都不吃不喝怎么行呢?命专人喂稀粥,以延长生命。
派谁去苏州请连灯呢?大家议论纷纷,研究的结果,非得燕王亲自出头不可。如果燕王前去,张士诚不好推辞,这事就好办得多。那么派谁保驾呢?带多少人马?为这事又是争论不休。后来燕王说话了:“谁我也不带,就我一个人,因为人多了反而会引来麻烦,我就化装改扮,偷着赶奔苏州,一定把人请回来。”军师、大帅都连连摇头,最后决定让小矬子徐方护驾前往。一者徐方对苏州熟悉,二来他办事精明能干,善于应付各种突如其来的事变,三者他武艺高强。事不宜迟,决定之后二人便化装起身。
田再镖传令,兵退十五里,紧守大营,挂起免战牌,专等燕王的回信儿。真是度日如年哪。
燕王和徐方上路之后,昼夜兼程,这一天就来到了苏州。进城一看,真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只见路面宽敞,树木成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商店铺户,悬灯结彩。行人如蚁,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燕王不禁叹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话不假呀。啥时候才能扫除奸党,天下太平,使全国各地,都像这里一样呢!”
燕王和徐方找了一家店铺,假报了名字,暂时住下。用饭已毕,徐方引路,径直向王府走去。转弯抹角,就来到了王府门首。二人甩镫离鞍跳下坐骑。就见门前的卫队有二十多人,有个挎绿裤弯刀的,是值日的头目。他见徐方二人身穿便服,便想上前喝斥,还没等他开口,徐方先开腔了。他用手一指,高声说道:“小子,快快进去报与你家王爷知道,就说四皇叔燕王千岁驾到,要他赶快摆好仪仗,出来迎接,倘若礼仪不周,行动迟缓,可休怪某家不客气了。”
小头目一听,什么,燕王到了?吓得他一吐舌头,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嘴快,恶语伤人,要不然还得了吗!他往后看了看,见燕王仪表不凡,哪里还敢怠慢哪,急忙撒脚如飞,奔内宫报信儿去了。
等了约有一顿饭的时候,就见王府中仪门大开,摆出全副仪仗,接着走出一位银髯飘摆的王爷,只见他头戴冕冠,前后垂着五彩九旒;内穿玄衣,上绣日、月、星辰、山、龙五章;外披黄袍,上有宗彝、藻、火、粉米四章;腰束玉带,上钳琥珀;足蹬皮靴。在鼓乐声中,他快步来到燕王面前,满面带笑:“哈哈哈,贵人踏临贱地,哪阵香风把您给刮来了,小王迎接来迟,当面恕罪。”说着话就要大礼参拜。
燕王深受感动,急忙抢步起身,把张士诚扶起来,撩衣服给张士诚磕头。按理说他们两个都是大明的藩王,但是朱棣是皇上的叔父,如今国势又强大,当然要比张士诚尊贵得多。可话又说回来了,朱棣是到这儿求人家来的,怎能不谦恭一些,何况张士诚和朱元璋当年是平起平坐的反王,那是自己的前辈呀,所以朱棣以伯父相称,跪地下给张士诚磕头。张士诚赶紧把他搀起来了:“担不起,担不起呀。此地并非讲话之处,你我里边一叙。”“请!”“请!”
他们刚一转身,徐方过来了:“哎呀,王驾千岁挺好哇,俺徐方给您见礼了。”那张士诚认识徐方,不打不成交哇。张士诚深知徐方能耐大,主意多,对他也不敢小瞧。两个人拉着手亲热了半天,这才共同进了银安宝殿。
有人说话了:燕王正在与朝廷打仗,就敢只身进入险地,不怕张士诚把他出卖了?那张士诚接待他,也不怕朝廷怪罪吗?其实这种担心都是多余的。第一,张士诚对燕王非常敬仰,从他对待徐金定、高彦平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因此燕王放心。第二,朝廷和燕王打仗,是损兵折将,一败涂地,自顾不暇,哪有工夫来过问张士诚的事情。第三,张士诚也看出来了,燕王不日就会渡江,他是非取代建文皇帝不可,我还怕朝廷干什么。我何不顺水推舟,送个人情,将来燕王也不会亏待我。所以张士诚是真心实意地接待燕王。
书理表过,言归正传。张士诚传旨,准备上好的酒菜,以对待天子之礼,来接待燕王。酒席宴前,张士诚询问了军阵的情况,燕王也没有隐瞒,一一作了介绍。末了,燕王说道:“老伯,现在小侄遇上为难之事,特地求您来了。”“什么事?”“我打算向您借一个人。”“借哪位呢?”“听说您手下有位神医,名叫连灯,我打算请他赶奔两军阵,给我们的伤员治病,治好了我再把他送回来,不知老伯能不能帮忙?”“原来是这么回事,但不知谁受伤了?”“别提了,有常茂之子常兴,还有武殿章之子武尽思、武尽孝等五人。是这么这么回事……”燕王就把事情的经过如实学说一遍,“现在那五个人是命在旦夕。说话之间是不是还在人世,都不敢说,因此这事迫在眉睫,无论如何老伯得帮个忙。”
张士诚听完了燕王的叙述,捋着胡子,闭目沉思。他得合计合计呀。还没等他合计好呢,徐方不耐烦了:“王爷,您想什么呀,怎么不回答呢?”“徐将军,事关重大,容我三思。”“考虑是应该的,不过您是个明白人,有道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是非曲直,您还看不出来吗?韩马奸党把持朝纲,上欺天子,下压文武,残害开国的忠良,现在又废王削藩,这些我都不用说,你也清楚。我们燕王千岁兴师问罪,要清君侧,就是要把皇上周围的逆党全部扫除,刷新政治,重整朝纲,真是上合天意,下顺民心。今日您要帮了我们的忙,将来燕王千岁还能忘了您的好处吗?必然是重重地答报呀。王爷,怎么样,借与不借快给我们个答复。”
徐方几句话就把张士诚的心说话了。他以拳击案:“好了,一言为定,我张士诚全力支持你燕王。”朱棣和徐方这才高兴,连忙道谢。
张士诚马上降旨,去传连灯。一会儿,连灯奉命来到银安殿。燕王和徐方一看,原来连灯已是年逾古稀,须发斑白。虽然说二目灼灼有神,可是身体显然不太好,行走还得拄着拐杖。就见他一步三晃,慢慢腾腾,来到张士诚的面前:“王驾千岁,臣连灯见驾。”“免礼平身。老先生,我给你介绍两个人,这一位是当今天子的四皇叔,燕王朱棣;这一位是徐方徐将军,他们特地不远千里看你来了,快过去见礼。”
朱棣、徐方还没等连灯过来施礼呢,他们俩赶忙起身离座,先给连灯施礼了,要不怎么叫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那!燕王施了一礼:“老先生金安,小王朱棣求您来了。”徐方也忙说:“哎呀老先生,您可真是活神仙哪,活了这么大岁数,我见过活到您这岁数的人还不多呢。我们今天求您来了,您无论如何得跟我们去一趟,给我们帮帮忙啊。”说着话他们二人都是一躬到底。
连灯手足无措,急忙扔掉拐杖,把他们两个搀扶起来:“这可折杀老朽了。二位快快请坐。燕王千岁,我是久闻您的大名啊,在我们苏州可以说是妇孺皆知呀。我这个糟老头子,已是行将就木之人,还值得您来请我,如果瞧得起我,二指宽一个小纸条,就能把我叫去。不过呢,得有吴王千岁的旨准,是不是呢。不知道王驾千岁同意不同意?”这老头子可真会说话,谁也不得罪。张士诚大笑:“老先生,我已经答应了。您快准备准备东西,跟燕王赶奔高邮,把人治好了,人家再把您送回来。”“臣遵命。”
连灯说完了转身要走,燕王能叫他走吗?坚持把他留下来一块儿吃饭,连灯只好坐下。又添上了酒菜,宾主频频举杯,开怀畅饮。张士诚和燕王喝酒谈话,连灯在一旁查言观色,他发现朱棣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举止文雅,言谈不俗,另外他也赞成朱棣和徐方的胆量,一兵一卒不带,就敢跑到这苏州来,这才叫大英雄呢!看来继承大明天下者,必此人也!
一直到月上高楼,筵席才撤下。张士诚对朱棣说:“王爷,您无论如何在这儿住上三日五日,在苏州好好溜达溜达,小王陪你转一转,然后再与连灯老先生一同上路。”朱棣忙说:“谢谢老伯盛情。怎奈前敌军情紧急,病人命在垂危,我是心如火焚,恨不能肋生双翅,马上就回到前敌。这游山玩水之事,只有以后再说了,明天我就要登程。”张士诚也了解他的心情,便说:“这样吧,您要真急着明天走,小王不便挽留,不过小王要和几个要员亲自相送,并在北门外十里长亭为您饯行。”燕王本不想声张此事,但看出张士诚一片恳切,便点头答应,再三致谢。张士诚当即把他们安排到了金亭馆驿。
燕王和徐方到了金亭馆驿一看,原来为他们安排的这个院子,是专门为皇上出巡准备的,平时都闲着没有用。今天特地打扫一番,接待燕王。燕王和徐方满心欢喜,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顺手,他们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了。
再说张士诚送走燕王之后,心里也挺高兴,觉着办了件好事。他独坐书房,慢慢品茶。
正在这个时候,有几匹快马如飞似箭,来到了王府门前,勒住战马。门军一看,为首之人满身披挂,腰悬宝剑,正是苏州的大元帅张九诚;后边跟着四个年轻将军,也是佩刀悬剑,铠甲在身,正是张九诚的儿子张大勇、张大猛、张大刚、张大强,后边还有八名亲兵。就见张九诚满身征尘,顺着鬓角往下淌汗。马鞭都没顾得放,便大步流星往里走。门口的侍卫急忙过来见礼,张九诚两眼一瞪:“我大哥在哪里?”“正在书房。”张九诚问罢头也不回,径直而去,他那四个儿子也步步紧跟。张九诚和张士诚是亲弟兄,他又是兵马大元帅,谁敢拦他呀,张九诚便一直来到了书房。
张士诚刚端起一碗香茶还没喝呢,门外脚步声响,紧跟着帘栊一挑,有人走进屋来。他心中很不高兴,谁这么无理,竟敢问也不问就进来了。他刚要发火,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兄弟和四个侄子,只见兄弟满脸怒气,眼露凶光,张士诚不禁一哆嗦:“兄弟,你来了,我正想派人给你送信呢,你来得正好。”张九诚也不客气,气呼呼拉把椅子往这一坐,四个儿子立在他身后,八名亲兵在门外站立。
张九诚喘息未定,就开口问道:“大哥,我听说朱棣来了?”“来了。”“现在何处?”“到金亭馆驿安歇去了。”“他来苏州干什么?”“向咱们借人来了,要借老医生连灯。”“借连灯干什么?给谁治伤?”“常茂有个儿子叫常兴,还有几员战将,可能是中了毒了,命在旦夕,所以他来借连灯,为伤员治病。”“你答应了吗?”“我已经答应他了。”
张九诚把脚一跺,站起身来,厉声说道:“大哥,你怎么越老越糊涂啊,怎么能借给他人呢?难道说你敢背叛天子,支持叛党不成?再者说朱元璋父子都是咱们的仇人呢,我抓都抓不着他们,如今朱棣送上门来,我岂能放他逃走?另外那常茂是什么东西,我们败就败在常茂的手下了,他儿子有病,要死了,活该,这是老天爷的报应,更不能去给仇人治病。大哥,你快降旨吧,待小弟领兵带队围困金亭馆驿,捉拿叛逆朱棣。”他那四个儿子也指手画脚,乱喊乱叫:“王爷,我爹说得对,您快降旨吧!”
张士诚一看,这太无理了,你们跟谁说话哩,在我面前吹胡子瞪眼睛,乱喊乱叫,懂一点儿规矩不懂?我是王爷,这地方得由我说了算,你就是我的亲兄弟、亲侄,也不能越礼。他把脸往下一沉:“嗯!不得无礼。”
张九诚一听不对劲呀:“哥哥,难道你不同意?”“九弟,你我都是一大把子年纪的人了,我们为人处事得往远处看,尤其你我这种身份,得高瞻远瞩,老惦念过去那点仇,没完没了的,张口杀这个,闭口杀那个,难道说你就不怕别人杀你吗?兄弟,我们过去吃亏就吃在性情太暴上,也吃到我们虑事不周方面。如今得总结经验哪。这燕王威望甚高,振臂一呼,四方响应,田再镖、常茂、胡大海、姚广孝等等英武之士,全都投靠了他,自他发兵以来,所向披靡,势若破竹,我敢说将来这大明的江山得由他继承。咱们咋能不为后路着想呢。他不就是来借个老头儿连灯吗?咱就借给他呗,不图有什么好处,起码咱们不得罪人。兄弟,你刚才说那话可不对啊,赶紧回去休息去吧。”
张士诚觉着,我是你亲哥哥,又是王爷,我说你两句没什么。可是他想错了,没料到今天张九诚有点反常,这小子圆睁环眼,倒竖胡须,在这叫唤开了:“哇呀呀,气死我了。大哥,你糊涂到这算是到了头了。你这是认贼作父啊,当初我们倒霉就倒在你身上了。凡是在紧要关头,你总是前怕狼后怕虎,踌躇不决,坐失良机。当初要听我的话,我们焉能一败涂地,落得个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就说眼前的事吧。那朱棣势力再大,他还能抵得过全国的兵马吗?各地勤王的兵马一到,朱棣就得冰消云散,束手就擒。我们何不抓住他,把他献给朝廷,以取得朝廷的信任,扩大我们的地盘?再者说把朱棣杀了,我们也少个对头,将来再与大明争夺天下,岂不易如反掌?今天你听我的也得听,不听我的也得听,我是非杀朱棣不可!”
张士诚气得浑身栗抖,脸色发青,他把桌子一拍:“唗!张九诚,你要干什么,难道说想造反不成?”张九诚也把眼珠子一瞪,顶上了:“造反怎么地,历史上儿子杀爹,兄弟杀哥的还少吗?今天我就宰了你。”说到这张九诚锵啷啷摁绷簧拽出宝剑,往上纵要刺杀张士诚。
此正是:
变生肘腋,胞弟早有弑兄意。
祸起萧墙,宫廷政变难预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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