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小人(上) 第一章

  白毅杰负手昂然立于庭阶之上,俯视校场上正自操练的弟子们,神态从容闲雅。这位不到二十便已挤身一流高手之林、二十五岁便一手创立擎云山庄,现已成为矗立东方的四大势力之一的俊美男子,年方三十五岁,举手投足间都自然流露出一种宗师级的大家风范。
  校场上的弟子数目逾千,分成八大门各自依式操演。程度虽有高下之别,但整体而言都相当不错。这也是擎云山庄得以在短时间崛起,立稳根基扬名江湖的另一个原因。擎云山庄以保镳事业起家,现在更掌控了始自洞庭湖的长江中下游水运。而能杜绝贼匪强抢货品,靠的,便是擎云山庄白毅杰的名头,以及这些个子弟兵。
  创立擎云山庄十年,白毅杰打从六年前开始就不再亲自下场指导。如今能得他亲自指点的,除一些特别有资质而能晋身一流高手的人外,就只有他与爱妻兰少桦的四个儿子了。
  目光由数目众多的弟子移向位于校场一角、正自对打过招的长子飒予及次子冽予身上。飒予今年十一,冽予则才八岁。两个孩子虽有年龄之差,打起来却是不分轩轾,招来招往,精采得令人目眩神迷。尤其他们所精不同,因而更能互相找出对方的弱点,指出对方之不足,得益更深。看着他们互相切磋参研,虽然不过是两个未具火候的孩子,却已有模有样,隐然有种大家风范了。
  白毅杰看得兴起,正待跃下指点指点两个儿子,却在此时,敏锐的耳力捕捉到了百丈外睽违数月的足音正飞快逼近。脑海中「劈山掌」万志云的模样才浮现,下一刻熟悉的宏亮语音已然传来:「他奶奶的!冽儿的功夫竟然这么快就追上了飒儿,这小子可比你这作爹的可怕多了!」
  白毅杰闻言莞尔,回过身以一个拥抱迎接出外办事而近三个月未见的拜把之交。
  「这趟有劳你了,万大哥。」万志云年纪长于他,故有此称呼,「流影谷方面有无说什么?」
  「嘿!他们有什么反应,你早就摸个一清二楚了不是?西门小子的人仗着流影谷成名多年,表面恭敬和气,实际上却不把咱们当一回事儿。若不是靠着朝廷,他们这种态度,迟早会给人联手击垮。」万志云语带不屑,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白毅杰素来清楚他的性子,知他定然受了不少恶气忍耐已久,才会一回来就马上发难。
  北谷流影创始于本朝之初,与皇室牵连甚深,向来自诩为正道领袖、武林泰斗,对擎云山庄这种一夕之间崛起于江湖上的「暴发户」自然是存着鄙视不屑之情。而万志云正是为此而气愤。
  于是伸手搭上他的肩,爽朗一笑:「幸好这次是老哥你过去,他们瞧不起小弟也得看着『劈山掌』的名气放几分尊敬。若是让小弟亲往,定要比老哥你多受一倍恶气。」
  话说得跟真的似的,像是他白毅杰本人的威名根本不存在。
  听他此言,万志云搔了搔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道:「这话由你小白来说,明明事实绝非如此,却令人觉得好象真是那么一回事。唉!」
  「哪里,这便是小弟的厉害之处了。」
  白毅杰嘻嘻一笑,故作谦虚的一个长揖,哪里瞧得出是个雄霸一方的武学大宗师?可方嘻笑罢,便旋而正色敛容道:「与你接触的,怕是弯月四刀之首曹晃吧?」
  肯定的问句让万志云面上神色因而更显古怪,却又带上了几分的钦佩之色。「就说你早就摸了个一清二楚,竟然连这个都给你预料到了。流影十胜合共五十五人,你怎么猜到是他的?」
  「因为此人武排第七,地位却只是普通,以此人来显示对你万劈山武功的赞赏与对擎云山庄的鄙视自是再适合不过,就等同告诉别人堂堂擎云山庄的八大护卫,只配和流影谷一个不上不下的角色共事。」
  精准的分析出了对方的用意,白毅杰俊容之上双眸隐隐生辉。只瞧万志云听得一声怪叫,脸色胀红显然是又羞又气,喝骂道:「他奶奶的!这些阴险的家伙居然还打这种主意,真是不安好心。唉!早知道这次就不该是我去啦!若让老于去,至少不会让西门小子占上这种便宜!」
  但见白毅杰微微一笑要他不必介意。「就是占了上风又如何?咱们光明磊落,哪和他计较这些?不过若真要计较,我倒是想问问你那曹晃的功夫与庄里的人相比是如何景况?」
  怎知万志云却是闻言色变,紧张的四处张望一阵,神情却只有越来越难看,显然是不知如何启口。白毅杰见他如此模样,也不由得神色微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好,我说,只是你白大庄主绝不能拿我试刀──」万志云吞了吞口水,已然暗自运起内劲准备随时开溜:「那个曹晃的功夫,嘿!搞不好比角落里的那两只小小白还逊上一筹!」
  「好样儿的!居然诓我!」
  有些悬起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差点给他骗过去的白毅杰好气又好笑,拳脚一动作势便要往万志云身上招呼去。万志云早准备好了开溜,一声长笑,道:「两位小小白,万伯伯陪你们练武去哩!」轻功运起便往校场一角正自对打的白飒予及白冽予飘去。
  万志云虽先起步,然而从后追去的白毅杰竟是与他同时到达。原正过招的两个小孩因而停下了动作,一同朝二人行礼,喊道:「爹!万伯伯!」
  面对爱子,白毅杰神情立时转为柔和,慈爱的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笑道:「飒儿、冽儿,你们万伯伯想看看这三个月来你们有无进益,所以尽管出手,让万伯伯好好指点指点你们!」
  两个小孩闻言大喜,虽然有些怀疑是接续着两老先前的打闹,但既然作爹的都说了,自然无须顾忌,当下各自运起掌法舞起剑花,双双朝万志云疾攻而去。
  万志云知道反被白毅杰将了一军,正待发难制止,两个小子却已攻至。万志云当下倒也认了,于是收敛心神,准备好好应付、指点这两个天才横溢的武学奇才。
  白毅杰悠闲的于一旁观战。冽予的剑飘逸潇洒,不因为他仍嫌矮小的孩童身型而有窒碍。飒予年纪虽也不过十一,掌法却已有沉稳雄阔,大开大阖的气象。两人年纪虽小,功夫却已不俗,尤其是冽予。万志云所言不差,这孩子真的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连他这作爹的也要自叹不如。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当代无敌于天下的绝顶高手。只是这孩子虽具奇才,又聪明绝顶,性子却似淡泊。若言及继承,则仍是以飒予为优。
  不过这样也正好,几个兄弟和和气气一同壮大山庄,总比兄弟阋墙好。
  思及至此,白毅杰心情已是大好。看三人打得精采,又是一时兴起打算下场,怎知此时忽闻一阵细微的喧闹声自内院的方向传来。白毅杰剑眉因而微蹙,向万志云使了个眼色之后便提气往内院行去。
  其实心里已经有谱了,而更在进入声音来源之处时肯定了猜测。入眼的是爱妻兰少桦抱着才七个月大、正嚎啕大哭的堑予努力安抚,一旁还坐着顶着一张臭脸,眼角含着泪光愤愤瞪着幺弟的三子白炽予。
  白毅杰目光对上爱妻,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见兰少桦丽容之上一阵苦笑,道:「方才我正哄着堑儿睡,炽儿突然过来……唉,我还来不及阻止,他就已……」
  说着,视线移向了床边的几丝细柔短发,以及怀中仍哭泣不止的幺子被捏得通红的脸颊。
  白毅杰一声叹息,知道定是炽予瞧着母亲照顾弟弟,吃醋了,才会跑去欺负弟弟。这个三子的独占欲似乎特别的强,也特别会吃醋,所以只要妻子忙着照顾堑予,他就会跑去吵闹一番。飒予和冽予都没有这种情形,让他这个作父亲的根本不知该如何处理才是。
  心绪瞬间千百转,终是放弃了厉声责骂,想了个应该适当的方法,上前一把抱起炽予:「为什么欺负弟弟?小时候娘也是这样照顾你的,你两个哥哥可都没拔过你头发。」
  只四岁大的白炽予本来一脸委屈的臭着一张脸,却因这番话而改变了神情。
  白毅杰知道自己的话奏效,心下暗自庆幸几个儿子都聪明得紧,一点就通。于是紧接着又道:「假若当初你飒哥和冽哥两人轮流那般欺负你,今日小炽儿就不会是这么可爱的模样啦!搞不好脸会变得如仇叔叔那般又大又扁,还像王伯伯那样顶上无毛……」
  白炽予这下更是色变,惊惧不已的看着父亲,还伸出小手不安的摸着头发。
  「炽儿,答应娘别再欺负弟弟好不好?」
  一旁的兰少桦知丈夫的夸大吓着了还分不出真假的炽予,忙匆匆打住了话题,抱着好不容易停止哭泣的幺子上前摸了摸他的头:「你也只有这个弟弟能管教了……你如好好照顾他,就能像你飒哥冽哥照顾你那般威风呢!」
  对四岁孩子讲大道理只是对牛弹琴,尚不如举例以证。兰少桦温柔的眼神与语调令炽予的表情缓和了下来,而终于是笑了开,还伸手摸了摸母亲怀中婴孩红红的嫩颊。
  夫妻俩见到如此情况,心底均是同时松了口气。
  「来,让你弟弟好好睡觉,咱们去练功!」瞧时辰也差不多了,白毅杰放下了炽予让他自己走路,牵着他出了屋子。「昨天爹教你的口诀你有没有背熟?背给爹听听。」
  「有!」
  白炽予精神无比的应了声,一点也瞧不出才刚吃完醋闹完别扭的模样。他深深吸了口气,开始张口背颂口诀心法。
  对大人而言也算是艰涩难念的口诀自他口中流畅的脱出,呼吸换气的时间都掌握得准确。他开始学武是在四个月前,也很早就记熟了穴位。背颂口诀之时,全神贯注,神随意至,已然产生的浅浅真气顺着运气的法门开始运行。
  白毅杰握着儿子的手,因而能窥得他体内真气运行的状况。炽予资质虽略逊他二哥,却也是上上之才。尤其他对武学的热爱只怕是三个孩子之最,每天都花不少时间专注在练武上,将来的成就必定指日可待。
  只不过……
  目光落在这个同样可爱的孩子身上,白毅杰低不可闻的一阵叹息。
  「来,炽儿,把爹教过你的基本步法演练一遍给爹看看。」
  终究是没有泄漏心思的下达了指示。白炽予闻言立刻开始演练。不过是个四岁大的小孩,却已能完全专注于每一个脚步的踏出。充满力道的脚步稳妥实在,虽然方位尚无法抓到极准确,可节奏却已能达到熟练。白毅杰一边观看一边出言指正、调整他的动作。虽然感到无比欣慰,却也有些无奈。
  这个孩子说好听是完全专注于练武,可真要说起来就是除了练武其它事都不大用心。三四岁也差不多该是学学识字读书的年纪了,可这个孩子却总是坐不住,满脑子只想着练武,还常常对那些请来教他的老师恶作剧。结果到现在只怕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更别说是经学书疏、诗文词曲了。虽然他还只是个孩子,但白毅杰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
  毕竟,这孩子可不是一般的习武者,他可是擎云山庄的少庄主。虽不求要诗文书画样样精通、援笔立成,可基本的识字常识还是一定得要会、要有的。否则擎云山庄的少庄主却连读书识字也不会,岂不是笑掉人家大牙?
  不过,强逼孩子念书又绝非他白毅杰的作风……还是顺其自然吧。
  「好了,炽儿,蹲马步吧。今儿个你若是能通过爹的考较,爹就带你上市集去玩!」
  「真的?那我要买冰糖葫芦,还有画糖儿!我还要喝杏花酿!还有……」
  白炽予一听说可以上市集玩就忍不住兴奋了起来。不过话还没说完,便给一旁听得好气又好笑的父亲打了断:「才四岁就想学大人喝酒?小炽儿还太早了!酒是给大人喝的,不是给小孩喝的!」
  「可是,上回冽哥就连着喝了一坛杏花酿和一大碗陈年女儿红啊!结果那个老板没有骂冽哥,还称赞他耶!冽哥都可以喝,为什么我不行?」
  他还记得之前和兄长上街时,白冽予以一个八岁孩童的身分连连灌酒还毫无醉意的豪气模样。小孩子最喜欢崇拜英雄,打从那日看到了之后,他就一直想学学兄长那样灌酒。
  却见白毅杰听得眉头一皱。这件事他可没听说过。虽然很想自豪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酒量就如此之好,可冽予才八岁大居然就跑去喝酒,未免也……「那是你冽哥不应该。当哥哥的就该以身做好榜样,回头爹再去训训你二哥。总之酒不可以喝,不过只要你通过,糖葫芦和画糖都能买给你。来,开始!」
  「可是,冽哥那样灌酒真的好豪气好英雄喔!我好想试试看……」
  白炽予终于是依言蹲了马步,口中却仍是不住的小声抱怨。白毅杰此时更是哭笑不得,却也只好笑笑算了,开始试试儿子的下盘功夫有否练得扎实。
  好不容易逛完了市集,白毅杰牵着精力依旧旺盛的小炽予回到了山庄。
  冰糖葫芦买到了,画糖也买到了。不过这孩子经过客栈酒铺前时还是嚷着要喝酒,清亮稚嫩却中气十足的童音惹来了不少行人的侧目,害他这个作爹的受到了不少的责怪的目光,好象在说「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喝酒,定是做爹的没个好榜样」一般。而且这个精力旺盛的小孩老是独个儿东跑西跑,小小的身影常常一闪神就消失在人群中。幸好父亲是他白毅杰,否则这孩子还不知会走失多少次?
  陪儿子逛市集,可比同一个高手过招三天三夜累得多了。这是白毅杰此刻的心声。
  「唉,就是做爹的为老不尊老爱胡闹,孩子才会这般无法无天。」
  一旁的妻子听他抱怨了一堆,噗斥一笑的说了这么一番话,不过清丽的容颜上倒是没有分毫责怪的意思。「好了,晚上还有宴会哪!快带孩子去洗澡,整身汗臭的东道主可是没人喜欢的。」
  「我都差点忘了还有宴会……不和我一起洗吗,少桦?」
  白毅杰敲了下脑袋暗骂自己胡涂,却又随即露出了个促狭的笑容。只瞧兰少桦丽容微微一红,轻斥道:「孩子都多大了,做爹的还这样不知轻重!」
  「也不一定要和孩子洗啊。就咱们夫妻俩独处也不错不是?」
  一边劝说着一边轻拥住妻子,堂堂擎云山庄庄主此刻只是个讨「太座」欢心的丈夫。只可惜他的妻子非是一般女子,极为动人的瞟了他一眼之后,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取了衣裳搁到他怀中:「快去洗吧,莫要耽搁到宴会的时辰。要洗鸳鸯浴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是,娘子。」
  擎云山庄庄主交战落败,终于是只能垂头丧气的抱着衣服跑去找几个儿子一起去洗澡。瞧着丈夫一脸丧气,兰少桦忍俊不住的轻轻笑起,凝视的目光却是温柔。
  兰少桦并非出身江湖,也不会武功,但庄主夫人却是当得称职。总是一派温柔的她其实极为坚强能干,对于儿子的教导照顾也决不假手他人。庄里上上下下都相当敬重这位美丽的夫人。
  成功的把三十好几却仍会任性的丈夫「请」去洗澡之后,兰少桦转往大厅开始指示仆人们上菜、布置菜肴。今儿个的宴会其实也不是什么交际应酬,只是八大护卫之一的于扇的远房亲戚来访罢了。不过那位亲戚和白家上下交情不错,他们的独子光磊又是炽予的义兄。四年未见,自然要为远道而来的他们好好接风洗尘了。
  「这么说来,炽予除了刚出生时见过他义兄外,好象就没见过了……」
  如此认知浮现在脑中,让兰少桦微微一怔。
  他们夫妇俩好象也没将炽儿有这么一个义兄的事说与炽儿。这样一来,依照炽儿的个性,只怕会……
  「妹子在想什么?怎么瞧来有些烦恼?」
  却听身后熟悉的嗓音入耳,兰少桦回过身,入眼的是一身文秀却又带着些江湖气息的「毒君」于扇。柳眉因而一蹙,叹道:「于大哥,你有没有告诉炽儿他还有光磊这么个义兄?」
  「咦?这不是你夫妇俩的事吗?我和炽儿的性子比较合不来,自也不会和他说那么多了。怎么,你们没说?」
  于扇对兰少桦会有如此疑问感到讶异,瘦长的脸孔上也流露出了疑惑。
  听了于扇的回答,兰少桦一双柳眉蹙得更紧了。「我没说,毅杰好象也没说……冽儿那时还小,飒儿只怕也不会主动去提。这下可糟了,等炽儿知道了一定会大闹的!」
  「有如此严重?妹子莫要担心太多,炽儿又不是不讲理的孩子。」
  「可他是个任性的孩子啊……唉,都怪我这做娘的竟然忘了这回事。只希望待会炽儿闹起脾气来时可别太过分。光磊可是十分乖巧的。」
  所谓知子莫若母,兰少桦向来熟悉三子的性子,虽然不是不讲理,却相当任性。当然对四岁的孩童是不能要求太多,不过炽予的任性有时确实是过分了些。
  而事实证明了兰少桦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宴会在半个时辰后开始。
  这场宴会真要说起来倒比较像是家宴。有参与的除了主客于氏夫妇外,就只有八大护卫及东道主白毅杰夫妇一家。但八大护卫之一的「玉笛公子」莫九音因公外出,未能列席,因而多了一个席位。而白毅杰便允诺将这位子留给负责照顾冽予起居的严青。
  「好久不见了,白庄主、白夫人。唉呀!冽予也长得这么大了,聪明灵秀,比以前更讨人喜欢了。」
  带着独子于光磊来到了睽违四年的擎云山庄,于氏夫妇俩俱是流露出一派怀念之情。昔日他们一家曾在江南住过一阵,因为与于扇有些亲戚关系,所以也间接识得了白毅杰夫妇。而他们的独子光磊和飒予正好同年纪,从小便玩在一起,感情算是相当不错。
  「于叔叔客气了。光磊哥才是,文质彬彬,一派才子气度。」
  白冽予虽才八岁,说起这些应酬交际的话却是有模有样,还同父亲一般自然流露出一股真诚味儿。小孩讲话如此老成本是好笑,但众人瞧他漂亮的脸蛋上没有一丝做作,倒也不觉得有何不适当了。
  反倒是跟在父母身后来的于光磊脸色一红。这十一岁的小少年确实是一身文雅气息,一张清秀的面容亦是带着一种文人雅士的味儿。他和飒予同年,却比飒予略矮了些。四年未见让他有些生疏了,却还是股起勇气往白氏兄弟走去。
  白家四兄弟除堑予还在母亲怀中外,飒予、冽予、炽予都排成一列来欢迎这位贵客。飒予和光磊从小是玩伴,神态之间自是相当亲昵。冽予也是识得光磊的,自然乐于与他相见。只有炽予,对眼前这个一脸「穷酸秀才味儿」的少年完全陌生。
  「光磊,你这次来要在山庄里多留一会儿啊!我们好久没见了!我告诉你,这四年我的武功又进步不少,到时我和冽予就一同表演一番给你看,你说好不好?」
  白飒予一见于光磊上前,立即亲热的拉住他的手同他道。一旁的白冽予也迎上了前道:「待会我便请爹爹让我和飒哥对战一番。这些日子我看了些书,有些地方不甚明白,还想请光磊哥指教哩!」
  「嗯,这回爹娘有事必须上京一趟,所以要我来擎云山庄暂住。能住多久我也不晓得,不过十天半个月总是有的。到时我们再好好玩玩吧!」
  于光磊本来还觉得有些生疏,但一见二人如此亲昵,神态倒也舒缓了不少。接着目光移向一旁臭着一张小脸的四岁男童,凝视着那张虽然一脸不高兴,却仍然好看的小脸。
  「穷酸秀才,看什么看啊!」
  白炽予被冷落在一旁,早就老大不高兴。此时见于光磊突然直盯着他瞧,更是生气,学着外头听来的话便骂起于光磊来了。一旁的白飒予及白冽予听得很是不妥当,待要出言警告弟弟,却瞧于光磊一个眼神要他们别那么做,继而微微一笑,上前轻轻牵起炽予的小手。
  「你是炽予,对吧?」柔和的笑容,柔和的语调,「你好,我是于光磊,是你义兄。我们四年前见过的,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便是。」
  「谁是你弟弟了?我、我才没这种软骨头的义兄!」
  那么样温和的态度反而让白炽予不知所措,更是臭着一张脸,硬是甩开了于光磊的手。「臭书生!讨厌……哎哟!好痛!哥你们打我!」
  却听他一声痛呼,过分的态度让两位亲兄长终于是各敲了弟弟一记。一旁早就在注意几个孩子的兰少桦也蹙起了眉头,把堑予交给丈夫,一个欠身来到了孩子们旁边。
  「对不起,光磊。炽予他从小任性,之前我和你白伯伯又忘了告诉他这回事,所以他一时可能还无法接受。不过炽予他虽然有些任性,却非是不讲理的孩子,只希望你别生他的气,好吗?」
  「伯母别介意。我从那天起就一直把炽予当成自己的弟弟,怎么会生气?不过炽予比我想象中还有活力,真是太好了!」
  面对兰少桦的道歉,于光磊又是一阵脸红微笑着请这位美丽的夫人别介怀。
  可一旁的白炽予见母亲对这个「陌生的穷酸臭书生」那么好,醋意登时一发不可收拾。一把插入二人中间,抱住母亲:「你走开!不准和我娘说话!谁像你一样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啊!」
  「炽,光磊对你好声好气,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家?」
  白飒予眉头一皱立刻出言责骂。虽然知道弟弟还小难免不懂事,可是这回实在太过分了!而兰少桦也是神色微微一变,没有抱起炽予,反而是伸手轻捏了一下炽予的脸蛋。
  「臭着一张脸可一点都不可爱了,炽儿。你身为主人,就应该有礼貌啊!这么说你光磊哥哥怎么行?来,和光磊哥哥说对不起!」
  「……对不起。」
  白炽予虽小,却也知道母亲有些生气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了歉,然后调头就走。兰少桦虽是尴尬,但见于光磊却仍是一脸的不介怀,还极有礼貌的向她行了个礼后才同白飒予、白冽予玩耍去了,心下不禁暗暗赞许。
  大人们客套过了,接着便是入座开宴。兰少桦特意让于光磊坐在白炽予的旁边,打算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
  宴席上仍旧是大人一团,小孩一团的情况。虽然偶尔会有大人探问起小孩子的情况,不过大多数都是在聊他们自个儿的。冽予因为和严青同坐,饮食起居都由严青照顾的他,自然也是同严青聊了起来。
  而夹在一脸不高兴的炽予和兴高采烈的飒予中间,于光磊虽然想和白飒予多聊聊,可瞧着一旁一个人默默猛吃的炽予,说什么都放心不下。
  打从他瞧见还是婴儿的炽予,而且成了他的义兄开始,他就是真心把炽予当成亲弟弟一般看待。这次来擎云山庄前他还着实紧张了好一会儿不知该怎么面对炽予呢!虽然见面后炽予别扭的态度让他有些伤心,不过他的个性向来豁达,倒也不甚介怀了。
  「炽予,这个炸虾很好吃,你吃一点吧!」
  瞧着一旁的炽予因为赌气猛扒饭,光磊特别夹了快炸虾要放到他碗里。怎料炽予小手一挥,竟然一把打掉了他特别夹的炸虾。
  「谁要你假好心!我自己会夹!」
  一边说着,一边又赌气的开始不停夹炸虾,让一旁默默注意的众人是好气又好笑。
  光磊瞧他的模样可爱,虽然好意被拒,心情却还是舒缓不少。却在此时,白炽予似乎是因猛吃炸虾而噎着了,可爱的小脸因而胀得通红,好象相当难受。一直在注意他的光磊首先发觉到了这一点,心下一慌,赶忙取了杯茶水便送到他嘴边。
  「来,喝口水。」一边柔声说着一边拍了拍他的背助他顺顺气。
  白炽予难受的紧,一时哪顾得了是谁递来的茶水?张口便喝。而身后那只轻拍背部的手也让他舒服了不少。正待道谢,才发现居然是那个讨人厌的臭书生!
  「别、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承认你是我义兄了!」
  「谢」字说不出口,反而变成了赌气的言语。白炽予别过了小脸不看于光磊,脸色却是相当难看,似是自知理亏。于光磊瞧他虽然别扭,但其实还是相当懂事的,忍不住高兴的笑了起来。
  却听此时,一声轻咳入耳,众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此刻忽然起身,似乎打算宣布什么的白毅杰身上。只见他目光环视众人,最后停在气氛尴尬的于光磊和白炽予身上。
  「光磊啊,伯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成不成?」
  「伯父有何要求尽管说。只要是光磊能做到的,必定全力以赴。」
  于光磊虽然不知道他的要求是什么,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应了答。而一旁的白炽予则是连头都不抬,自顾自的吃着白饭。
  只见白毅杰微微一笑,道:「光磊这些年又多读了不少书,碰巧我们家炽予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伯伯想请你帮忙,做炽予的启蒙师父好不好?」
  于光磊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要求,心下却也欢喜,道:「我很乐……」
  「不要!」
  可于光磊答应的话语未完,便给炽予的反对打了断。「我才不要师父!我才不要念书!」
  这个时候的炽予终于抬起了头,可对上的却是父亲的目光如炬。
  「光磊肯答应,自然是最好了。不过咱们家炽予可调皮了,你是他师父又是他义兄,若他有什么举动不妥当,你尽管打他骂他都没有关系。不过呢,炽予若是欺负你光磊哥哥,欺负一次就罚你三天不准练武。」
  后头的话是对着三子说的。白毅杰毕竟是大家,此刻虽是神态轻松,但炯亮的眼神却让他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白炽予本想抗议,可是瞧见父亲的模样便知道抗议也没用。心下更是一阵恶气,嘟着嘴巴低下头又是埋头猛吃。
  一旁的于光磊虽然有些担心,但终究还是只能继续用餐了。不过,担忧的目光还是不时落在炽予的身上。
  白毅杰瞧见二人如此模样,满意的微微一笑,再度坐下继续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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