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她知道他此时一定很后悔带了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女人来,她有点坏心地观察着他表情的变化,想从中找到一点沮丧或挫败,取悦自己。
他点了点她微凉的鼻头。「屋主夏天才会到这里度假,放心吧!不会有警察找上来的。」
「咦?!你怎么知道,你认识这个屋主?所以,你并没有走错路,我们也没有私闯民宅?你本来就是准备到这里来的吗?」
她的一连串问题问完,完全不等他回答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了,气得想槌他一把。
他及时抓住欲从天而降的拳头,包进自己掌心中,立即温暖了她裸露在空气中,已被冻冰的手指。
「好泼辣的小猫,错要挨揍,对也要挨揍。」说完,缩起横在她颈下的手,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很轻、很浅的一吻。
冰凉的触感,落在她的红唇,有如一朵小小的雪花停伫在上头,很快,就被体温融化。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方韶茵的视线回到天空,心……突然揪在一块儿,有点刺痛、有些紧窒。
她想逃离,才稍稍挪动不到三公分,便感觉到他手臂肌肉隆起,夹带着不容对峙的力道,像随时可以将想逃跑的她抓回来。
「你很习惯用逃跑来躲避内心真正的感觉。」他的声音在空气中,淡淡地响起,却有如警钟往她心脏重重一击。
她直觉想反驳,他却先出声。
「嘘……静静地听大海的声音……」
她立刻静止不动,侧耳倾听。
「大海包容天地的一切,雨水冲刷着人类制造的污染、对自然的破坏,最后脏污都流向溪水、江河,汇入她的怀抱,然后沉淀,回归到我们眼前的,依旧是碧蓝美丽的海洋。」
他停顿了一会儿,转过头来,望着她。
「所以,在大海面前,要坦白,不必用过多的理智与情绪包装自己,不可以再增加她的负担了。」
她因为被一语道破,因为心虚,所以久久不敢接话。
「我不懂,为什么害怕?为什么要逃避?」
「我哪有害怕什么?」她还在挣扎,整个人陷于理智与情感拉锯中……
「害怕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不认为你看不出我喜欢你。」
「嘴上说喜欢,我可不觉得你有多努力地在追求我,你以为女人都这么好骗吗?」她开玩笑地说,实际上只有自己知道这句话有多沉重。
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但是却感觉不出重量,他表现得太洒脱,一点也不像会对爱情认真的男人,如果,他要的是一场游戏,她无意奉陪。
先表现出在乎的,先付出真心的那一方,注定要落居下风。她很早就学会如何在爱情中保护自己,不再让自己受伤。
「为什么要努力地追?我以为我们彼此喜欢。」他纳闷地说。
听到他的话后,她的心顿时凉了。
他是这么打算的吗?一句彼此喜欢,一拍即合,愿者上鈎,别对他日后的花心风流有怨言,他像风,不要想束缚他,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因为,他什么承诺也没给,因为当初两人是「彼此喜欢」?!
她冷笑。「既然你没有追我,那我为什么要逃?」
「感情是两情相悦的事,是一种默契,如果男女双方互有好感,不必谁追求谁,一切顺其自然。女人喜欢被追求,那是她们用来提升自我价值的一种虚荣。」
她语气略微不善地说:「或许,就是有那么多的女人,需要从男人费尽心思追求的过程中满足虚荣感;需要鲜花、钻石、烛光晚餐来烘托自己的身价,那种只想不劳而获或捡现成便宜的男人,不妨到街边看看有没有正在跳楼大拍卖的货色。」他的解释只是让她更火大,好像拐着弯骂她。
「我不信这一套,也不喜欢勉强得来的东西,只想确认彼此是否有相同的默契。」
「那你现在确定了吗?」她扬起眉毛挑衅地问。
他轻笑。「确定了。」
「是吗?」她哼了声,等着泼他一盆冷水。
「不过,我猜你不会承认。」他说。
深夜,他们在摊平椅背的休旅车内休息一晚,除了零星的交谈外,并没有再涉及感情的话题,两个人心中都产生一些细微变化,但是,谁也没有将这份感觉让对方知道。方韶茵暗自做了决定,沈博奕也保持沉默,他隐隐察觉这份宁静,其实意味着疏离的开始。
清晨射入车窗的第一道阳光,轻易地将睡得并不安稳的两人唤醒,在附近的商店用过早餐后,即踏上回程。方韶茵寻着轻松的话题,好似昨晚两人的对话对她没有丝毫影响,沈博奕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里却对她表面看来热络、其实围篱高筑的态度而感到失落。
他从不勉强自己,也没有崇高的志向挑战难度,他喜欢随兴地过活,不属于自己的不强求,要耗力强求的不要;在方韶茵明显变冷的态度下,他应该潇洒挥手,重新走回原本的生活轨道,欣赏存在于生命中的美好事物,但是……
他侧头看了看她,方韶茵正专心望着二高沿途的风景,泰然自若,而他的心情却愈来愈沉重,这次,他会打破自己长年以来的原则吗?
车速渐渐转慢,随着拥挤的车潮,进入台北市区,原本还零星的交谈只剩静默,沈博奕望着前方的煞车灯,方韶茵看着街边的橱窗,一股莫名的坚持拉扯着两人的心。
车子来到方韶茵住的大楼,她微笑向他道声谢,提起自己的简单行李,下车,然后,头也不回地,笔直走进公寓大楼。
她表现得自然大方,实际上一股难抑的失落充斥胸怀,数度让她红了眼眶,她知道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也太轻怱沈博奕的魅力,她对他的在乎不知不觉中已经超过他的,天平倾斜,她是落地的那一方。
不过,她不会承认,她不会成为他天边的一颗流星,她唯一留下的,只会是一抹美丽的「背影」。
沈博奕静静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大厅之后……
在那之后,他再打电话给方韶茵,都只得到她淡而疏离的回应,还是朋友,只不过,比陌生人还要令人难受。
一个月过去了,从垦丁回来后,大半的时间沈博奕都待在台东,开始规划社区总体营造的案子。
白天,与热情开朗的山区居民交谈,深入了解与平地不同的生活文化,晚上,顶着星空,闻着林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与新认识的朋友把酒高歌,醉了,席地而睡,自在惬意一如在海上的日子。
但是,当笑意停歇,在饮尽杯中佳酿再斟满之间,有个身影不断闯入脑海,经常,令他措手不及,一颗心,就这么陡然落地,接续不上前刻还高涨的情绪。
回到企划案总召集人为他安排的景观饭店房间内,从落地窗向外望去,是深黑汪洋,除了扑往沙岸的白色浪花为阴郁的天气带来些微变化,连天空都是幽暗的,就如同他的心情。
手上捏着从工作室传真过来的「当代女性杂志社」社庆邀请函,邀请人署名社长方凌云与总编辑方韶茵,日期就在后天。
他是气她的,气她强作的云淡风轻,气她语气的平静疏离,气她骄傲的姿态;他从来都不屑那种虚华的浪漫,不信经由精心营造的气氛得到的感动,然而他却像鬼迷了心窍,站在这个窗口两个小时,为了一个女人心烦不已,犹豫着该不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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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风流不下流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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