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逗婢 第九章

  二更天,位于西宫的琉璃帘上立着三人。
  城墙外,朴实无华的软轿旁,有着一男与一女,他们即是那檐上三人所注意的目标。
  “殿下,如你所言,他已经开始动作了。”着玄衣的射首先开口。
  “他的动作还不是普通的快嘛。”着黑衣的昃眼透诡笑。
  朱靳勾唇冷笑,精锐眸底则冷掺掺,静望娇小女子在男人的帮助下,坐进了软轿内。
  不多时,轿子抬起,女子掀开侧窗帘幔望了过来,眼底眉梢尽是浓浓的哀伤与不舍,环顾着王宫四处许久才松手,幔子垂落掩去了她哀戚的面貌,轿子也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眼线内。
  “射,跟着她,保护她,若有任何差池,你也甭回来了。”
  射领命,一个纵身,人随之没人黑暗里。
  将目光自远处一点拉回,落在眼下那个走得自在又猖狂的闻人霁身上,眸光更显暗然。
  “昃,明早上东街我黄师父拿药,记住,切勿拿到会伤人性命的药方。接下来,就是让闻人霁来赴我为他设下的鸿门宴了。”
  “殿下,莫忘他有着神医名讳。”昃好心提醒,深怕殿下因怒而失去了理智。
  朱靳抬眸,凝向昃的眼底则是清明无晦。“昃,你以为我胡涂了吗?”
  “属下不敢,是怕殿下一时忘了。”过分闪烁的笑眼里选是透出了几许的担忧以及……暗讽。
  “是怕我意气用事吧?”毫不避讳的戳破昃所暗说的语意,他笑道:“这药当然是给那个尊贵的外族公主喝的,你上次不是试过那公主的功夫吗?不把她的武功暂时解去,又如何按计划行事?”
  “闻人霁不会有所防备吗?”闻人霁非区区角色,既得知身分被破解,岂能真任他们摆布。
  “那,你觉得那位俏公主会听从闻人霁的交代吗?”尽管闻人霁精明如狐,若是那异国公主不肯顺从他意,即使有再多的防范,怕也会功败垂成吧。
  “况且,既然他敢背着我放走婴舞,就要有接毒招的准备,你说是不?”漾笑的诡眸瞥过来,昃顿时领悟,同时也深深为闻人霁捏了把冷汗。
  看来,这闻人霁的自由日子已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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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定会赢你,你等着,父王总有一天会让你笑不出来。”
  富丽堂皇的寝房内,圣皇身呈大字形躺在龙床上,嘴里喃喃自语,语音充斥着不甘与势在必得。
  门廊外走进一道黑影,悄声靠近再靠近,一屁股坐上了龙床并附耳倾听,未几,嘴角噙薄笑,伸手戳了戳沉睡中的圣皇。
  戳了许久,对方没回应,倒是梦呓更不断。
  “儿啊,你就让父王赢一次嘛,否则我这老脸都快丢光了。”很是委屈的拍拍面颊,顺便皱起了惹人同情的嘴脸。
  一股恶心之感打从朱靳的心口冒出,想叫醒老家伙的意志更坚深,但是手才伸至半空中,随即停下,紧抿的层角微扬,修长身形倏地朝龙桌移去,拿起案上墨笔在一空白摺子上飞舞,片刻后,他再度踅回圣皇旁。
  “父王,儿臣可破例教您几招嬴棋的招式,但是在此之前,先请您废除儿臣这皇储的名讳。”
  龙床上的圣皇本是沉睡中,一听赢棋招式这句话,紧闭的眸子倏地张开,犹带惺忪的望入朱靳带笑的黑眸里。
  接着,环目四看,再兜回来,眼底满撤覆疑惑。
  “儿啊,咱们不是在御花园对弈吗?怎么才转眼,就回到这里来了?”浓浓的钠闻伴随着呵欠,浑然不察自己半梦半醒中。
  这模样倒称了朱靳的心意,唇角绽微笑,他淡道:“父王累了,所以决定回房,顺便让儿臣告诉您该怎么赢棋。”
  “是这样吗?”怎么他全然没印象,只记得刚刚老输棋给儿子,输得几乎颜面无光。
  “是的,况且,您还承诺儿臣,只要可以嬴棋便废去儿臣头衔。”打蛇随棍上向来就是朱靳拿手的把戏。
  反正这梦与现实仅是一线隔,既然父王都睁眼了,只要能看摺子能对话,那么管他是梦或清醒,他都不算是犯了大逆之道的罪责了。
  废皇储这字眼霎时惊醒了圣皇,他倏地坐起,瞪大满覆不敢置信的大眼。
  “父王曾经这么说过吗?”
  “父王,君无戏言哪!”不承认也不否认,直接丢了个帽子扣上去。
  “这……”这废皇储是天大的事,他怎会为了这区区赢棋之事信口说出?
  不信,他真的很难去相信,但……抬眼朝着爱子望去,眼透慎重,面色正经,就连向来似笑非笑的唇角都显得无比严凛……莫非他真胡涂了,将废皇子的话轻易说出口?
  这回,眉头已然打了个难解的死结。
  “儿,父王可不可以收回成命?”开玩笑!若不反悔,这游山玩水的美梦铁定破碎。
  朱靳缓缓摇头。
  “那,父王不逼你现在成婚,只要不废皇储。”顺便奉送一记谄媚眼。
  朱靳不禁揉了揉泛疼的眉心,实在难以将眼前这宛如孩子气般耍赖样的父王与在大殿上严凛治国模样搅在一块。
  “儿,考虑得如何?”
  板着脸,朱靳再度摇摇头,丝毫不给圣皇机会“反悔”。
  圣皇不禁垮下了脸。“儿,你要知道,父王已不久人世,实无多少时间可以守位,立皇储。”哀兵政策再现,可惜对方依旧不买帐。
  “父王,儿臣相信您圣体康健,即使再活个二、三十年也不是问题。”哼!想故技重施,当他是不解世事的三岁娃儿吗?
  “那……”眉头万般纠结,再也找不出任何说词来挽救自己所犯的错误。
  “父王,这事情也未必走到了死胡同,您依然可以完成游山玩水梦。”
  “耶!你怎么知道我很渴望?”才开口,圣皇就巴不得掌嘴以自惩。
  这么说岂不让自己完美的全盘计划给摧毁了吗?
  该死、该死!他真真是个该死的混蛋!他懊恼悔恨着。
  “反正这纸终究包不住火,父王也毋需太过自责,当下,应该先想想,该让谁来继承您的大位才是。”这话虽说得云淡风清,然而眼底则透着别再打他主意的威胁。
  唉!真是一失言成千古恨哪!
  即便那个错误他实无半点印象,但是以谎言诱骗儿子也算是他不对,也只好将错就错,想个法子拖个适合人选来下水好了,但……仔细想,除了眼前的爱儿外,后宫全是一些贪生怕死、只求享受抑或心胸狭窄的不成材,他又怎么放心将自己好不容易维持的江山丢给他们。
  苦恼啊!
  抬头瞧了瞧爱儿,他的表情此刻似笑非笑,仿佛己替自己想好了人选。
  “儿,你心中是否有人选?”
  朱靳仅是笑,眼底却透露了答案。
  “是谁?”太好了,爱儿总也是体恤他的。
  “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闻人霁。”
  闻言,圣皇不禁怔然。
  眨眨眼,揉揉眉,他很是无奈的摇头道:“儿啊,父王知道先前骗你病重不应该,也承认闻人也插上了一脚,但……”抬眸很是可怜的望住朱靳,“也别开父王的玩笑啼!尽管闻人因医术精湛深受百姓爱戴,但毕竟不是朱氏子孙,怎能随便易姓而王呢?”
  这事若真由他做,那些坟里的列祖列宗不全跳出来掐了他才怪。
  “父王,儿臣并非随口说说,还记得您半年前要儿臣前去寻找那对遗落民间的私生子女吗?”
  圣皇点点头,片刻后,他倏地睁大眸。“该不会闻人就是……”
  朱靳勾眉缓缓笑。“如假包换。”
  惊讶;惊讶、太惊讶!
  想也未想,圣皇立即起身着鞋。
  “父王,别急!”朱靳赶紧伸手挡下圣皇欲夺门而出的冲动。“父王急着认儿子儿臣了解,但是您这么一去,他若跑了岂不永生遗憾?”
  “他不会跑的,他既然会待在父王身边侍奉、陪伴,就是等着父王认他。”如此想来,他老泪也几欲盈眶,呜……他那有心、可怜的儿啊!
  朱靳笑颜顿逝,感觉眉心更泛疼得紧。“父王,我想您的想法好像有些天真了,这侍奉、陪伴也得看他是用何心态啊!”
  圣皇一双哀怨的眼神瞥过来,咬唇吞声道:“儿,你怎能以小人之心度闻人之腹?这太不应该了。”
  朱靳忍不住的闭紧双眼,深吸了口气,然后揉了揉眉心,直到自己不会就这样撇身走人时,才缓缓睁开。
  “父王,您想不想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  .圣皇马上点头如捣蒜。“当然想啊!”不过认儿子也是很重要。
  再度用力揉眉心,他又问:“那么,为了以防万一,您可否稍忍忍?”“还要忍?”这有点难呃,该如何阻止认儿子的那股冲动与雀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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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想着,就见爱儿转身,作势欲往门口走去,圣皇立即心慌慌的拉住朱靳的衣抽。
  “儿,父王的新皇储还没立,你不能就这样走了。”
  “父王可以自己想办法。”话里已无转环的余地。
  “好,那父王忍忍、忍忍,这总行了吧。”闻人啊,你可要耐心等着,父王绝对会与你相认的。
  朱靳回眸,确认圣皇不会再反悔,随之旋身,并附耳于圣皇耳中悄悄说,绝妙好计与这烫手山芋全在此时一并丢出。
  哼!想拐他朱靳,就连本带利的偿还吧,闻人!
  骀  抬  需万枝香是红丝拂,满庭萱草长,如霞、如锦,似翠、似碧。
  鸟儿啼叫满枝扮,处处蝶儿飞,如曲、如簧,似舞、似带。
  “儿,他会来吗?”紧张啊紧张,这见亲生儿可比治国还要难。
  朱靳扫来一样眼,“父王,小心您的态度。”
  努努嘴,圣皇的表情好生不愿。“会激动是人之常情,要克制难啊!”
  “那也得装七分,否则露了馅,我可不想理您!”撇开眼,锐眼已注意到远处,那个悠悠前来的闻人霁,接着,他朝不远处的檐上点点头,檐上黑影迅即撤去。
  “父王实在很难装……”
  “想不想认儿子?”撇回眸,他问。
  “想。”
  “想不想弥补自己的失职?”
  “当然。”
  “那就得装,直到他娶了那个狼牙国公主为止。”斩钉截铁的话语饱含势在必得。
  圣皇皱眉。“闻人不是不能娶妻吗?”
  “那是他的推托之词。”明明就是两情相悦,还一副无关紧要样,看了就令他不悦到极点,更别说,还有那笔私放婴舞归家的帐了。
  “总之,父王您就跟儿臣演场戏,然后当众将儿臣贬为平民削去皇储身分,然后说永不见儿臣就成了。”不忘再次叮咛着老爱装胡涂的父亲,就怕他真泄了所有的底。
  “这么狠!”他还真难做出来,这无非是坏了他慈父的好名声。
  “不这样,又如何欺得过闻人的诡诈目光?”
  “这倒也是。”点点头,相处多年,这闻人他等于是从少年瞧到大,爱儿说的也不无道理。
  “父王,他来了,咱们可以开始了。”
  语毕,一个弹指,圣皇手上的瓷杯倏然落地。
  “该死的朱靳,你竟敢藐视皇恩?”扬眉,吸气,圣皇把盛怒的模样演得十足十的像。
  朱靳随即俯身跪地。“儿臣心有所萦,无法再将另一颗心交予公主。”
  “那当初你何以要允婚?”
  “儿臣只是一时戏言……”
  “戏言?婚姻岂容你儿戏,你要我如何向狼牙国交代?”以手指胸,圣皇神情满是痛心样。“朱靳,你……你实在太令父王失望了。  ”
  末了,还配合一道急喘,来呼应嘴上的气愤,让已然走近亭子的闻人霁瞧得更分明。
  “这皇上与殿下是怎么回事?”他问一旁的侍卫,眼底透着薄薄的暗光。
  “殿下毁婚。”侍卫照着皇上的嘱咐答。
  “毁婚!”承认吧,这么胆大包天,是为了找不着婴舞,所以……狗急跳墙了?
  “父王请放儿臣自由吧!”这话是请求亦是真心,似是默然向皇上道着近日来的不敬歉意。
  圣皇迟迟难以下重话,凝目瞅着爱子的双眸,那里写着深深的请求,不似昨夜那般的威胁加利诱。
  看来,他是下定决心了!
  即便尊为九五如他,也无法左右爱子对皇位的厌恶之心,抬眼望向了眼透狐疑的闻人,那他呢?以着那淡泊自在,就算救了陷身灾情中的人民也不居功的可怜孩子,是否也能甘心被这皇位束缚……
  “罢了、罢了,既然你无意于公主,我又怎忍心逼你至此,这样巴,父王就帮你一件先娶了公主,然后再以失礼为名送休书一纸,这样,你就对得起那位娃儿了,至于这废皇储一事,就让父王再想想。”
  挥挥手,圣皇打算就此定谳。
  这不按戏本走的说法令朱靳微微愣然,凝眼觑向了圣皇,只见那眼底满满漾着慈意,不似乎日的玩笑样。
  朱靳心思不禁沉下,才想开口答允,闻人霁已然大步走上亭子。
  “皇上,您万万不可这么做。”说着,人已与朱靳同跪在地。皇上,您这么做无疑是向狼牙宣战,想想芜公主吧,她身处狼牙举目无亲,唯一得到,只是博得狼牙国主的宠爱,您这么将他的爱妹休回去,等于是意惹干戈。“
  该不该动干戈,实与他无关。但念及亡母提及,当初在宫中,皇后娘娘可是挺保护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芜公主既是皇后娘娘的唯一女儿,论理,他不能坐视不管。
  “这……”伸手摸长须,佯装难为样。其实他心里可是急着认儿呢,可……瞥眼瞧爱子,还是忍忍好了。相当无奈的叹口气,他缓道:“人总是有私心,我爱儿子,即便我是皇上,这心也毕竟是肉做的,伤儿的心,我……是万万做不到。”摇摇头,他顺便朝着朱靳挥挥手。“你可以下去了。”
  “皇上三思!”闻人霁再度不死心的劝谏。
  圣皇不禁挑起了眉眼。“闻人,如此关心这事实不像你的作风。”
  闻人霁敛眉,“我只是替皇上的皇权以及社稷安危着想。”
  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吗?闻人。
  “那好,若要为了我与社稷,公主你娶。”
  “皇上,我……”
  撇撇手,圣皇唤来身后的公公们。“摆驾回宫。”
  “皇上……”这老家伙,搞什么?
  瞪着那个完全不理人,迳自远去的圣皇,闻人霁的脸覆上了抹铁青。
  旋过身想找朱靳质问,孰知,他竟早一步的脚底抹油—溜了。
  “该死的朱靳,你就别让我逮着。”
  如今,娘!孩儿恐怕得辜负你了!仰首望天,他已有了离开王宫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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