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党之战 第四十章

  “这个狗屎东西最终是要付出代价的,”温切·里奇说道。他穿了一件稀奇古怪的长白裤和一件长达膝盖的短袖紧身束腰外套,举手投足轻柔温和,活像一只迷失在异国街巷中的上流社会的猫。
  相形之下,他身边的巴茨·埃勒显得又小又矮,心神不宁。他也穿一件白褂子,使这场演出显得十分别扭。他们在扮演医生。
  当初米拉玛尔-阿蒂尼落成时,是一家非常豪华的私人赌场,金碧辉煌,令人眩目不已,身着晚装的赌徒坐在轮盘赌台边,他们的太太午睡后就一直穿着长礼服。这里以欧洲流行的游戏著称,如巴卡拉特①,老虎机在此是严令禁止的。当然,这家赌场在温切据为己有之前很久就破产了。那种孤注一掷、以命相抵的赌博向来为阔佬们所不齿,但它的确是那些想入非非的中产阶级常用的一种手段,他们希望凭借这种方法有朝一日时来运转,飞黄腾达。后来里奇娱乐有限公司接管了米拉玛尔-阿蒂尼,老虎机排满了每面墙,摇着银铃送上桌的老一套的“五道菜”晚餐让位于自助餐,酒吧供应统一的大罐桑格丽亚酒②和啤酒,包括免费酒水。从美国东海岸飞来的一天三班的里奇旅行包机猛然间全部爆满。
  
  ①巴卡拉特是一种牌戏。
  ②桑格丽亚酒是一种红葡萄酒与橘子汁混合而成的饮料。
  可这仍是赌博生意,即使也附带为数不少的毒品交易,也开始让温切觉得没劲了。满足婴儿那种受好奇心驱使的需求仅仅是个开端。他已开始全身心地追求他的梦想——除了自己谁也不依赖的毒品买卖,按照由他独自一人设计的思路进行的交易。总之,不是他从家族传统中继承的什么。
  在真正投资之前必须打消外界所有的疑心,温切深知这样做的重要性。因此,他首先把米拉玛尔-阿蒂尼的顶楼改装成一个秘密的疗养院。对于一个整整一星期没合眼的赌徒来说,到楼上好好恢复一下元气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话传出去了。等到伊塔洛把本妮弄到那里去的时候,温切已经把整个华美的废墟改造成一个诊所,里面有咨询室,实验室,还有一个令人瞩目的表演场,不用说,除了为运动员按摩双脚之外,它没有派过其他更为复杂的用场。
  当温切决定回大陆①发展时,他向每个与此有关的人——也就是伊塔洛和他自己,证明了戒毒和赌博一样,都同样可以从中产阶级那里捞到不少油水。它不需要破坏任何法律,而且可以用社会公益作幌子。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扩大它的基础,使其发展成为那些支柱产业中的一种,就像煤炭和钢铁。而一个国家,无论贫富,都得依靠这种支柱产业才能生存。
  
  ①这里指相对巴哈马群岛而言的北美洲大陆。
  他毫不留情地逼迫巴茨干活。在欧洲,温切和整个西欧共同市场签订了合同,让他们订购这些特效药品,如强力止痛片DF118,又叫双氢可待因,有英国的奎阿努德,名称叫曼德拉克斯和孟加顿,还有一种迄今尚未有人生产但具有止痛特效的药物,国外名称是帕尔弗姆。他还为巴茨制定了人为炒热现有止痛药的目标,这些止痛药有迪劳迪、地美罗、帕可丹以及麦哌根。他肯定会有提高这些药的药效的办法,也就意味着使人们对海洛因的替代品更加上瘾,如盐酸美沙酮,以及苯二氮族的抗焦虑药剂。他还给了巴茨一张兴奋剂的单子。这张单子上的药写满了他实验室的黑板,有氯丙嗪、盐酸阿米替林、哌托弗里安、西奎安、盐酸丙咪嗪等等。
  他很不情愿地把DF 118划掉了,因为可待因是鸦片的提炼物,而他的目的是使自己的货来自更容易得到的化学试剂而不是罂粟。他对于其它的药品寄予很大希望,或是提高它们的效力,足以使吸食者无法抵御其诱惑,或是获得产品的专利,从而垄断药品的买卖。
  他不能和巴茨分享这些梦想。他想象对巴茨也许这么说:“你的医学技术会使从东海岸到西海岸的客人纷纷前来光顾,里奇医疗中心即将垄断戒毒产业。我们将把药品生产从乡村企业发展到全国性的联合财团的规模,包括我们的实验室,我们的工厂,我们的诊所,还有你的配方。将来,会遍及全世界!”最好不要让巴茨参与他研究成果的产品制造工作,还不到时候。精明的温切深知巴茨·埃勒身上有一种从事研究的医生所具备的天赋,可他觉得巴茨还应负有另一项更高的责任,一个声誉良好的高级人才所应承担的责任。此外,这个高级人才的个人意志应该不复存在。
  在附近一家由另外的黑手党家族——多罗若索斯开设的赌场中,温切完全摧毁了巴茨·埃勒的个人意志。虽然这种施行表面上很文雅,但仍令人不忍目睹。他有意安排让巴茨无限制地借款,仅此而已。剩下的就都由巴茨自己完成了。强迫性沉迷型的人几乎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上钩;埃勒诊所的创始人现在已经完全沉溺于赌博而不能自拔。他现在不能指望赚大钱,破产和欠债使他索性死心塌地地与赌桌结缘。
  可对已经着了魔的巴茨来说,钱只不过是某种用于交换商品。每天晚上他都能重新塑造出一个新的自我来。他坐在最漂亮的发牌小姐对面,做着些优雅的手势,这些手势代表着“中了”,“挺得住”,以及其他几个他所知道的赌场行话。巴茨灵巧地做着这些无声的手势,与人频繁地目光交流着,在自己脑海中树立起一个男人的形象:他神秘、显贵,既有权势又有威望。环顾四周,他发现商人、部族首领、军火商,以及比现实生活中更迷人的女人都在看着他这些省力气的动作,以及他对输钱的冷漠与轻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受难仪式上的耶稣,被鞭笞,被棍打,鲜血淋淋,却获得了永生。他做的每件事都自有一种庄严的气派,就连小心地挠挠耳朵。这是一个暗号吗?这个神秘的医生想用这个手势表示什么?
  同时,他受虐狂一般的心中,正在滴着鲜血。他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和怀孕的妻子通电话了。他给曼哈顿的医生打电话,可他们不回话。银行退回了他开的所有支票,他的信用卡也被吊销了。由于透支了过多的保险费,他已经不再享有保险,不管是受伤、死亡、火灾、盗窃还是玩忽职守。为他办理办公室和房产抵押贷款的银行已经追踪了他好几个星期,这两种贷款他都超期六个月;加起来共有近两百万元。他还欠温切十万多元,欠多罗若索斯赌场四万多元。他正在受到鞭笞,很好。
  不可告人的痛苦。战胜了常人无法忍受的惩罚后涌上心头的暗喜。可他正在接近这一境界——这个富有魅力、神秘莫测的医生,在赌桌边从容镇静,风度优雅。打击。屹立不倒。21点!
  4月中旬到了,巴哈马群岛上百花盛开,一片葱郁。棕榈,蕨类植物,一个新生的世界,还有纠结缠绕的九重葛如一匹匹绚丽的紫色和橘色的瀑布。在温切亲戚、一位年轻的化学家托尼·雷戈的协助下,巴茨终于找到一种协同性化合物,它能使药物中单个成分的效力提高十倍。他给温切打了个传递佳音的电话,使此刻正在地中海的温切大喜过望,两天后就飞了回来。
  “看这儿,”巴茨站在黑板前,俨然一派学者风度地讲述。他用手指点了点用粉笔写下的“MAO”①一词。“单胺氧化酶,”他解释道,“有些青春已逝的人就会产生大量这种酶,最终破坏输送到大脑中的信息。于是这种人会变得情绪沮丧,常想自杀。”
  
  ①MAO是momoamine oxidase的缩写,即单胺氧化酶。
  “说说好消息吧,”温切催促道。他穿上了医生的白大褂,显然他还需要有个听诊器鼓鼓囊囊地揣在口袋里,或是袋口冒出一个压舌板什么的。如果没有这些,那么其他的职业标志如墙角边的一个高尔夫球袋也能凑合一下。
  “好消息是MAO的抑止物如闷可乐和强心百乐明。它们会抑止MAO,人会因此变得异常兴奋。”
  “发疯吗?”
  “会对生活非常地满意。”站在巴茨身后的助手托尼说话的腔调,似乎憋住了迸到喉管的咯咯一笑。“如今,我们还有另一类药品,叫松肌剂。这也是用于减轻精神沮丧的,不过方式不同,它是通过刺激脑部血液循环的方法。”
  “巴茨,宝贝儿,说正题。”
  “正题是我们已把两者合二为一。”
  “于是,哇!”托尼·雷戈大叫起来。
  “怎么样?”温切又问道。“怎么样?快说!”
  “嗯,”巴茨支吾道,“我们只是在自己的身上试了试,而且剂量相当小。但如果我们真能在一段时间内,比如说六个月,来完成一次试验,我想我们就可以向你展示一种能使人产生从高处堕落的幻觉的新型药品。”
  “好吧,好吧,”温切的墨镜不停地随着他头的转动而晃来晃去。他的黑头发根根直立。“这种药需要一个名字。MAO。MAO。”他像只猫一样喵呜起来。“一个既上口又简单的名字。MegaMAO①!托尼,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①“meea-”有“巨大、强有力”的含义。
  巴茨看着两位亲戚默不作声地进行旁观者一窍不通的西西里式的交流。“你是不是在想第117街和百老汇交汇的拐角处那间‘马蒂大叔’餐馆?”托尼问道。
  “我在想那里地处哥伦比亚大学区,我们会有一大帮可供实验的蠢货。学生。”
  托尼是个又高又瘦的小伙子,下巴极短,但前额突出。他笑了起来,上下颌错开,咬得跟条小虎鱼似的,这动作简直有些像那些只会吸吮手指的婴儿做出的。“学生!”他重复道。“总是很穷!从不挑剔条件,也不计较收费!而且,年轻力壮,不可能在实验进行一半时膝盖瘫软死在你身上。”
  “但六个月可不行,”温切接着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巴茨。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就得知道结果。”
  “那我就个太可能把它称为实验了。对于这样一种新的化合物,会有太多的并发症。如果MegaMAO是致命的呢?”
  “你是想让我为此坐卧不安吗?”温切顿了顿,放下跷着的腿。他站起身,取下墨镜,可看得出他下面不会说出让人开心的话。“多罗若索斯的人正在捣乱,巴茨。他们在法国给我打电话。说要不准你再进赌场。”
  “什么?”
  “你在那儿成绩不佳呀。”温切深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巴茨,用冷冷的目光来说明了消息的严重性。“你已经超过了多罗若索斯所规定的期限。欠我的债也拖得太久了。不管在什么地方你都不可能再有什么举动。”
  巴茨窄小凌乱的实验室中充溢着令人恐惧的沉默。在他身后,托尼·雷戈怜悯地慢慢摇着头。禁止巴茨赌博就等于抽掉他的脊梁骨。不能再玩二十一点了?
  “嘿,温切!嘿!我们马上就要当爸爸了,你和我。你对和你一起做爸爸的同伴干的这叫什么?”巴茨能听出自己话中透出的过于急迫的乞求口吻。通常情况下他是受不了这个的,但还有比自尊更重要的东西。他感到大地正从四面八方轰隆隆地压过来,顷刻间他就会成为坟墓中的一具尸体。“温切,再有一次运气我就可以全都赢回来。”
  “已经超过限度了,巴茨。我们谁也不能再撑着你了。如果我们继续让你花钱,那就不光是影响生意的问题,而是等于在自杀。嘿,宝贝儿,我是你的好搭档,这也是为你好。你得这么看才行呀。”
  巴茨在黑板旁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他埋头看着地板,粉笔从他手中滑落。“我不敢相信这事正在发生,温切。”
  “谁是你最好的朋友,宝贝儿?谁是和你今年一起做爸爸的伙伴?谁爱你,巴茨?我要你全身心地投入这个实验。就定在一个月。只要成功,你就能得到奖励。听听看,这笔交易怎么样:你欠我的十万块一笔勾销,我还清你欠多罗若索斯的四万块,你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家我开设的赌场。”温切伸出一只手,“一个月不玩牌,怎么样?成交?”
  “可一个月不够做这个实验呀。”
  “完全够了。那些学生们都很年轻,精力旺盛。学生。”温切重复道,黑眼睛炯炯闪亮。“嘿,你可以在学生身上做任何实验,甚至是MegaMAO。如今这世界,不妨把他们当成是新的黑奴。”
  巴茨摇摇头,眼神更加迷茫而困惑。“不,”他用悲哀的腔调说,“我才是。”
  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往返旅行,查理·理查兹早上9点离开拉瓜迪亚机场,11点40分,从迈阿密机场飞来的一架直升飞机停在大巴哈马岛医疗休养胜地的草坪上。本妮挺着大肚子,快步走上前迎接他。
  “好像拥抱已有些不方便了,”当他们紧紧搂在一起时查理在她耳畔轻声说。“对不起,我没能把尼基带来。”
  “我已放弃那个讨厌鬼了,”她说着,拉起他的手,把他领进封着玻璃窗的露台上,在这里,人们可以一边充分享受空调制造的阴凉一边晒太阳。“但愿你能留下用午餐。他们要上蛋黄酱蟹。”
  “只要直升飞机不在两点以前送我回迈阿密,我就是你的。给,”他递给她一只看上去昂贵舒瓦茨店的购物袋。“温菲尔德的礼物。”
  本妮把手一下子伸进袋中,掏出一系列柔软的婴儿玩具,还有一只袖珍游戏机,可以用来玩桥牌、扑克和多人玩纸牌游戏。“这些我一样也不玩的。”
  “你会玩的。什么时候分娩?”
  “怎么你还不知道?七月下旬。他会是一头狮子的。”
  “会的。会吗?”他冲她笑笑。“你看上去好极了,宝贝。精神很愉快。”
  “化妆品的效果。”
  “你看上去并不像是因尼基而。瞧。碎了。”
  “高级化妆品呗。”
  “齐奥·伊塔洛多久来看你一次?”查理问。
  “从来没来过。”她对路过的一个传者做了个手势。“给我来杯矿泉水。你呢?”
  “布什米尔加苏打水。”
  “好的,先生。您想看看菜单吗?”
  查理对他的小女儿皱皱眉。“尼科尔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吗?”
  “她进城买东西去了。还没回来。要到——”本妮耸耸肩。“我还是告诉你吧。她很想和我们一起吃午饭。我是说,真的很迫切。可当她昨晚给申劳打电话提到这事时,他狠狠地训了她一通。她是哭着上床睡觉的。”
  “不想见新娘的父亲?”
  本妮很久没做声。“爸爸,你有没有感到过你的生活被整整一个·-…·整整一个你看不见的世界包围着?看不见的东西?而它们没有一样是对你特别友好的?”
  他抓起女儿的手,轻轻地拍拍。过了好一阵子,“本妮,”他说道,“欢迎到真正的生活当中来。”
  这是一幢又窄又旧、早已被列入拆迁计划的五层楼房,与百老汇相邻,过去专供出租,其前面竖了好些迂回曲折的防火楼梯,就像是胡乱缝合的伤口。楼内有几打只够放一张床的小房间,可以租给任何一个自称是学生的人。
  以前它曾风光一时,但后来只是城市当局资助的一个福利旅社。现在它成了一个令人咋舌的画廊,一个摇滚音乐商店,每小时都会有一个吸毒者在这个恐怖的世界中精神完全崩溃,因为他的生命完全靠化学药品支撑,致使他的实际生活变得不复存在。
  温切的一个姐夫,也是托尼·雷戈的叔叔,曾一度在此主事。他曾多次利用街边的门面房——报摊、香烟店、酒馆。现在,奉温切之命,他又赶走了所有的人,又把楼里画画的人从楼上赶到地下室,同时塞给他们一大堆廉价的粗白漆。
  里奇医疗中心第201号。自从牌子挂起来的那一刻起,造访者就没有断过。周围一带住的大多是白人学生,来自哥伦比亚大学及其附属学院,以及巴那德大学和联合神学院等等。它们就像哈莱姆那只又大又黑的屁股上的一个白色脓疱。
  在曼哈顿这一狭长地带以及其上游的南布朗克斯,据估计约有一半以上的男子都是吸毒者,其中大多都是拖儿带女的妻子们所依赖的养家糊口的人。而一旦此人吸毒成瘾,就不可能再顾及家庭生计。大多数贫民窟的女人——黑人或是拉丁人,都明白只有使挣钱的人改邪归正,她们的生活才会重新出现希望。
  而这正是温切委托他的堂亲帕姆设计的一幅宣传广告的主题。她采取了类似漫画书的封面设计,一幅幅图连在一起,加上花哨的色彩,便使一个养家糊口者的康复看上去是可行的。
  头一个月,他们首先试用了一种名叫“抗毒神药”的秘密药品。附近的女人排队为她们自己的男人报名参加戒毒活动,她们交了五元定金,拿到了收据,可接下来就被告知一个月实验结束后再回来。她们拿到一本用三种语言写成的小册子——海地人只懂法语——上面解释说这个男人每周要来一次,一次交五块钱,看一天,不包括治疗药品费用。对这些药的效果并没有明确说明,但他们指出过去人们提到的特效药纯属无稽之谈。整本书都一直在暗示这个戒毒活动和大多数其他类似活动都不一样,它真的管用,因为它是建立在一些新研制的治疗和辅助药品这一基础上的。“戒毒不可能一夜奏效,”手册告诫道,“它需要时间,有时需要好几个月。看一次五块钱,这个过程代价不小,而且即便是使用了新的神奇辅助药物,也无法确保奇迹一定出现。不过大多数戒毒者会通过这个全新的戒毒行动改邪归正,对大多数人而言,新生活是可能的。”
  真可惜没有广告委员会给这则最能诱人上当的广告颁发年奖,这则广告没有说一句谎,听上去实实在在,但却充满了半真半假的意味。帕姆可以轻易地获得这一奖项。
  倍受折磨的埃勒医生负责该医疗中心的工作,他似乎快被责任和压力逼疯了。他极少露面,即使在那些自愿参加实验的学生面前也很少出现。这些志愿者每天吃一片药,并向一位护士——嗯,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汇报十分钟情况,并因此获得十块钱的报酬。在诊所的地下室里,托尼·雷戈已建立起了制造药片所需的最小的实验室,在那里,他将两种粉末状的化合物进行合成。每天制造出十几片实验用的MegaMAO本非难事,但他已经接到了温切的命令说是要开始大批量生产。在头一个星期里,利用偷来的大量原料——这通常是黑帮人物为降低过大的开支而喜欢使用的一种方法——他和一个十几岁的助手制造出五百批量(每批量144片),共计72000片这种药。
  和大多数大城市一样,纽约市政当局也试图控制公共服务行业,包括餐馆、酒吧、食品店,等等。执照和检查都是必要的。检查员来了又走,做做记录,如果没有收到贿赂,就开出违反条例的传票。对诊所来说,必要的检查就更多了。卫生部门也要插一手。卫生清洁只是其中的一个必要条件,可最初几周内,本杰明·J.埃勒医生每天都要接待这些来访,说是什么检查和常规清查。可是,必不可少的执照总算发下来了,并且上了框,跟邮购来的一样,却再也没有人来检查,来查看基本的开业契据和文件,也没有人来检查账册、病人名单、实验计划或是诊所的开业目的。好像是某个神灵在里奇医疗中心第201上空裹了一件隐形大氅一样。那些充当实验对象的愚蠢的学生急欲挣钱,似乎十分清楚该到哪儿去汇报情况,心烦意乱的贫民窟女人也是如此,但这些都不能使政府官员感兴趣。
  大部分时间躲在达尔梅恩的巴茨开始出现了幻觉,好像这一切都不曾发生,怀揣五块钱潮水般涌过来的女人,以及面带笑容的学生,都不惜一切地分期付款购买这种MegaMAO,按规定线路巡逻的警察经过时像邻居一样朝他们点头致意,巡逻警车为他们在这一街区路边留出足够大的泊车位。这到底是第117街和百老汇的交汇处还是月球的另一端?
  每天晚上,在现实世界的某个地方,温切会打电话来询问结果。每次开始他总要向巴茨描述他所在的地方的性生活,因为他知道这对巴茨无异于一种残酷的折磨。“你还记得格罗塔尼亚吗,巴茨?就是那些名人相互攻讦的地方?昨晚我遇到一个寡妇和她的女儿,长得活像一对姐妹,四个世界上最大最漂亮的奶子。她们要我光着脚从她们的奶子上走过。我说,你瞧——”
  “别再说了,温切。我争取到一百个自愿服用MegaMAO和一百个自愿服用阿斯匹林胶囊的人。谁也不知道谁会服下什么,连我也不知道。这种双盲实验的秘密锁在我的保险箱中。我要到一个月后才会正式打开。可昨晚我偷偷瞥了一眼。”
  “怎么样?”
  “回去找你的寡妇和她的女儿吧,温切。晚安。”
  “等等,喂喂!你偷看了一眼都发现了什么?”
  “这东西对各种年龄、对男人或女人、黑人、白人、亚洲人都适用。但就我们目前所用的剂量,会让人上瘾的。”
  “噢,妙哇。”
  “我想用一半的剂量再做第二个实验。”
  “不是一半,是加倍,”温切命令道。“两倍的剂量。看看它怎么让人上瘾。”
  “你不能这么做,这是不道德的。”
  听筒里传出一阵发自由衷喜悦的哈哈大笑。“别逗了,宝贝儿。你知道我们所拥有的是怎样的一座金山吗?告诉我,如果剂量加倍,得多花多少钱?”
  “几乎不需多花一文。可我不能,因为我知道它能让人上瘾。”
  接下来是一阵长长的停顿。“好吧,宝贝。听着,托尼在吗?”
  “我想他在的。”
  “让他接电话。是——”温切沉吟片刻,“是关于他父亲的生日礼物的。”
  “好的,抓住适当时机给寡妇和她女儿一个吻。”
  “巴茨,你得记住,只要再坚持两个星期,你就恢复自由了。”他的笑容充满了讥讽的意味。“你就能够再去自由地欠揍了。告诉你,宝贝儿,我一般不给好朋友什么忠告,除非确有必要。如果你能坚持远离赌场,就会开始新生活。”
  又是一阵停顿。“什么?噢,巴茨,勒诺刚刚进来,大得就像一所房子。她生平头一回有了奶子。她说问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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