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个月就这样过去了。如今是到了冬天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大多是去学校的。我能拼音,能读书,能写一点儿,会背乘法表,背到六七三十五②。可是要再背字去,我一辈子也做不到了。反正我就不相信数学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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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诺顿版和企鹅丛书版等都说赫克“会背乘法表,背到六七三十五”,这里照译。国内也有译本译为“背到五七三十五”的。本书译者认为马克·吐温原意,有可能是在戏谑逗笑中对传统的教育制度讥刺一下。并且译者对原文无权改动。
开头,我恨学校。不过,慢慢的,我变得能将就将就了。只要我厌倦得厉害,我就逃学。第二天挨的揍对我也有好处,能给我鼓鼓劲。这样,上学的日子越长,也就越加好过些。再说,对寡妇的那一套,我也习惯一些了,她们对我也不是那么急躁了。住在家里,睡在床上,往往被管得够紧的。不过,冬季来临以前,我经常偷偷溜出去,有时候还睡在林子里,这在我真是一种休息。我挺喜欢过去我那种生活。不过,慢慢的,我也有点儿喜欢新的生活了。寡妇说我有长进,尽管慢些,可还稳当,表现不差。她说,她觉得我没有丢她的脸。
一天早晨,吃早饭时,我打翻了盐罐。我急忙伸手抓一些盐,往左肩后面扔,免得遭到恶运。不过华珍小姐已经抢在我前面,为我划了十字。她说,“赫克尔贝里,把手拿开——你老是弄得一塌糊涂。”寡妇为我说了句好话。不过,这也不能叫我消灾避祸,这我心里明白。早饭以后,我走出门来,心事重重,不知道哪里会有什么灾祸临头,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灾祸。有些灾祸是有法子防止的,不过目前可不是这样一类的灾祸,因此我也只能听之任之,只是心里颓丧,打算事事留心些。
我走过了下面屋前的园子,爬上梯子,爬过高高的木栅栏。地上已有寸把积雪,我看到了有人留下的脚印。这些人是从采石场走过来的,在梯子旁边站了一会儿,然后绕过园子里的栅栏往前去了。这些人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却没有进来,这有点儿怪。是怎么回事,我可摸不清,反正有点儿离奇。我打算顺着脚印走,我弯下身来先看一看脚印,开头没有发现什么,可是再一看,却发现有一个左边鞋跟上用大钉钉的十字留下的印子,那本是为了防邪才钉上去的。
我马上直起身子,一溜烟似地冲下山去。我往后边左右张望,不过没有发现什么人。一会儿就飞快到了撒切尔法官家。
“怎么啦,我的孩子,这么上气不接下气的,是为了你的利息来的么?”
“不是的,先生,”我说,“是有些利息归我的么?”
“哦,是的,昨晚上半年到期。有一百五十来块钱。对你来说,可是不小的一笔数目啊。最好还是由我连同你的六千块钱一起生息,你一取去,就会花掉。”
“不,先生,”我说,“我不打算花掉。这笔钱我不要——六千块钱也不要了。我要给你——那六千块钱和所有的钱。
他显得大吃一惊,仿佛摸不清头脑。他说:
“怎么啦,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孩子。”
我说,“请你别问我问题,你会收下这笔钱的,是吧?”
他说,“真把我搞胡涂了,是出了什么事吧?”
“请收下,”我说,“别问我——我也不愿撒谎。”
他考虑了一会儿,接着说:
“哦,哦,我想我懂得了。你是想要把你全部财产都卖给我——不是给我。这是你的本意。”
接着,他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什么,立刻读了一下,然后说:
“上面写着——你看是这样写的,‘作为报酬’。这意思是说,我从你那儿把这个买了下来了,给你付过了钱的。这儿是一块钱。好吧,你在上面签个字吧。”
我就签了字,走开了。
华珍小姐的黑奴杰姆有一个拳头大的毛球,是从一只牛身上第四个胃里取出来的。他老是用这个来施展法术①。据他说,这里面藏着一个精灵。这个精灵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就在一个晚上去找他,告诉他说,我爸又出现在这里了,因为我在雪地里发现了他的脚印。我要问明白的是,他究竟想干些什么呢,还有他是否要在这里耽下去?杰姆就把毛球取了出来,对着毛球口中念念有词,先往上一抛,再落到地上。落得稳稳当当,只滚了寸把远。杰姆又来了第二回,然后又来了一回,情况跟第一回一个样。杰姆双膝趴地,耳朵凑着毛球,仔细地听着。可是不济事。他说,它没有说话。还说,不给它钱,它有时候就不肯说话。我对他说,我有一枚两角五分的旧伪币,又旧又光滑,已经不能用了,因为银币已经露出一小块铜,反正人家不肯收了。即使没有把铜露了出来,也不好使用,因为旧得象抹上一层油那样油腻腻的,一眼就给看出来了。(我心里盘算,法官给我的那块钱,我可不能说啊。)我说,这是个伪币,不过毛球也许肯收下,因为它认不出真假所在。杰姆把伪币闻了闻,咬了咬,擦了擦。他说,让他来想个法子,好叫毛球以为这是真的银币。他说他可以把一块爱尔兰土豆掰开,把伪币夹在当中间,这样放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你就看不见铜的影子了,也不会滑腻腻的了。镇上的人谁都会一眼就收下它,不只是毛球会收。是啊,我原本知道土豆有这个效果,可一下子把这个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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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诺顿版注:动物内脏里的东西,古代人认为可作占卜之用。
杰姆把那个两角五分的钱币放在毛球下边,自己趴下身子来又听。这回肆恕K说,我要是想知道我一生命运的话,它会告诉我的。我说,好啊。这样,就由毛球告诉了杰姆,再由杰姆告诉我。他说:
“你的老爸爸还布(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呢。他有时候说要走,有时候又说要留。最好的办法是听任老头儿哀(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他头上正有着两个天使在转。一个白的,光闪闪,一个黑的。白的指点他正道,一会儿黑的又飞来,把事情弄得搞垮为止。现在还不知道哪个会占上风。不过你不会有什么事。你一生中会有些马(麻)烦,也会有些灰(欢)乐。你有时候会受到伤害,有时候会生病,不过到最后总会逢胸(凶)化吉。你这辈子会有两个姑娘围着你转,一个皮肤白,一个黑。一个富,一个穷。你先娶的是穷的,后来娶富的。你忌水,要尽可能离水远远的,别冒轩(险)。因为卦上说,你命中要杯(被)吊死。”
后来,当晚我点上蜡烛,走进我房间时,我爸爸正在那里。正是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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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克贝里·芬历险记 第04章 赫克与法官——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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