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开车沿着缅因路到了华盛顿的西北区,驶上林肯纪念堂旁边风景优美的车道,一路上心里反复权衡着各种可能性。接着,他在洛克里克大道上拐弯进入宾夕法尼亚街,绕一个大弯,进人了乔治敦区。
他在琳达家附近的P街上找到了一个泊位停下车,然后用车里的电话,多次拨通了里德的号码,可是对方却没人接。
他下了车,进了洛克里克公园,走上了一条自行车道。不久,他来到克兰德尔当初昏倒地点的附近,在小道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下午的日光穿过树叶间隙,洒在他的身上。他望着路上进行慢跑和骑车锻炼的人。
他冷静而理智地分析着自己所了解的情况。
首先,克兰德尔去世的前一天去过克罗姆公司。
第二,克罗姆公司可能染指某种生物武器的研制工作。
第三,克兰德尔案件的被告方律师看来故意要输掉这场官司。
第四,里德博士声称他知道克兰德尔死亡的真正原因——而且确定不是中暑虚脱。
第五,里德虽已失踪,但是却留下他所说的可以证明克兰德尔死因的文件。
第六,杰基在获取那份文件时死于非命,同时文件也不翼而飞。
总而言之,围绕此事存在着团团疑云,但是却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清晰的头绪。但是,艾略特的直觉却一直提醒他,案子的背后一定有鬼。
一名慢跑的金发女郎从他旁边经过。她穿着一件斯潘德克斯牌弹性纤维紧身运动装,把身体曲线完全展现了出来。这使他脑海中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可是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突然,那名字冒了出来,他猛地蹦了起来。
上帝啊,他多么希望她这时在家里。
梅利莎·伏利见到艾略特时样子并不高兴。她穿着一件簇新的印花布上衣,头发扎成了一个漂亮的样式。
她让他进了门,来到装饰成纯白色的起居室。她问道:“我正要出门,你想干什么?”
艾略特心里说,这次她不笑了。梅利莎与上次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态度生硬,形容憔悴。然而,她仍旧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魅力,身体散发出来的香水气味使他亢奋起来。“只是想再问几个问题。”他说。
她皱着眉头说:“我本以为案子的审理已经快结束了。”
“刚刚一半,”艾略特不动声色地说,心想这个上班女郎消息还真灵通。“被告方面的举证还没有开始呢,他们有可能传唤你出庭作证。”
“不,他们不会的。”她蛮有把握地说,可是看见艾略特脸上惊讶的神色后又随即补充道,“我是说,他们至今还没有和我联系,所以看来不会传我。”
“希望你的判断是正确的。”艾略特踱到房间角落的小吧台,拿起一瓶苏格兰威士忌,然后又放了下来。他转身注视着梅利莎。她仍旧站在原地,右脚轻轻地点着长毛绒地毯。
她问道:“好啦,你有什么问题?”
艾略特笑着说:“对不起。嗯,你认识克兰德尔有多久了?”
“一年,半年,嗯,差不多就那么长吧。时间长短有什么关系?”她满脸怒容,和上次见面时大不一样。
“嗯,依我看,被告方面有可能在贾斯廷越战时负过伤的问题上做文章。你知道他弹伤的事吧?”
“弹伤?”
“对,伤口在腹部,正好在肋骨下面。被告方面的医生可能会说,弹片有可能进入血液,从而造成心搏停止。可我们方面的医生认为,克兰德尔在那之前应该会注意到症状的。他向你说过伤口疼痛的事情没有?”
“我——他妻子是怎么说的?”
“她记得他没有说过。可是,你和他的关系不一样——”
“没有,他遇病是不叫疼的。”
“伤疤上的组织怎么样?那天晚上那部位是不是很敏感?我们的医生说,如果弹片移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嗯,不,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你有把握吗?你当时——嗯,碰过他的伤口没有?”他说罢尴尬地笑了一声。
“嗯,当然碰过,可是没事。”她肯定地答道。
“伤口是否发红,发炎?”
“没有,”她忿忿地说,“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
“好的,好的,”艾略特合掌道,“嗯,就这样吧,谢谢。”
她送他到了门口。“希望你不会再来找,我已经有些烦了。”
“对不起。我会尽量注意的。”
“拜托了。”
她关上了门,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梅利莎在撒谎。她不可能和克兰德尔亲热过,贾斯廷·克兰德尔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弹伤。
艾略特心想,可是梅利莎的一位邻居说克兰德尔去世前一天去过那所豪华公寓。他在那里干了些什么呢?
艾略特回到自己的车里以后,又拨通了里德家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他心情沮丧地自问:如今谁的家里会没有录音电话呢?
他坐在车里向外看。街道的尽头就是波托马克河。他拨通了兰迪的号码,听到录音电话的信号,于是留下了口信。
接着,他试了试西蒙的电话号码,也是录音电话的信号。这次,他没有留言就挂上了。
他发动了汽车,挂上了排挡,可是却没动离合器,随即又换成了空挡,拉起了手闸。
去他妈的。他心里很不愿意这样做,可是却别无他法。他抓起电话,拨了他父亲的号码。
电话里传来了熟悉的洪亮男中音:“你好。”
“爸,是我,你忙吗?”
“艾略特?哦,不忙。刚从俱乐部回来。有什么事吗?”
他连“喂,你过得怎么样”这样的话都没有,只是一句“有什么事吗”。艾略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请求道:“爸,我需要你帮一个忙,我能不能到你那里去一下?”
过了许久才传来回答。“当然可以。”
“我在乔治敦区,一刻钟以后就到。”
在华盛顿的社交界,参议员韦斯利·克里夫顿在水门的豪华套房是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许多社会名流都以能够出席在那里举行的小型盛宴为荣——多位总统、外国元首、摇滚乐歌星都在那间装饰着镜面的宴会厅里留下了自己的身影。
在国会休会期间,大多数参议员都回自己所在的州里去了。来自附近弗吉尼亚州的克里夫顿却可以驱车往返于华盛顿和自己的家乡。这并非因为他对自己的地位不放心:实际上,他已经是一个终身参议员了。
克里夫顿示意艾略特在书房的椅子上就座,随后将自己硕大的身体挤进了一张躺椅。他身材高大魁梧,长着满头灰发。一名仆人悄然进来,听候他们的吩咐以后出去备酒。“你长得很像你父亲。”克里夫顿对艾略特说。
艾略特清了清嗓子。“哦,是的。参议员,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您能同意见我,而且又是在星期六的晚上,我非常感激——”
克里夫顿耸了耸肩膀。“今天见面并非只是因为受你父亲之托,你的大名我也早有所闻。我一直关注着克兰德尔案件的进展情况。”
那名仆人端着酒盘走了进来,克里夫顿让他斟酒以后问艾略特:“说吧,我能帮你些什么?”
艾略特开门见山地说:“参议员,我在克兰德尔部长的记事簿上发现了您的名字——他原定在去世的那天与您见面。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见您。”
克里夫顿手里举着杯子,观察着艾略特。“事到如今才问这个未免有些太晚了吧,对不对?我是说,案子的庭审已经过了一半了。”
“我知道。可我是今天才了解到这个情况的。”
“明白了。”克里夫顿揉了揉耳朵。“不过,我无法帮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见我。”
“他预约时没有告诉您吗?”
“没有。”
“这不是——有点反常吗?我的意思是,您通常会在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和人见面吗?”
“我这不是在见你嘛。”
“说得对,”艾略特咯咯笑了。“不过对此我深感遗憾,参议员。我原以为您一定能帮助我。”
克里夫顿啜了一口佩里耶酒。“我需要了解事情的详情。”
艾略特心里一惊,嘴里答道:“好的。”他说罢停了一下,考虑着该讲些什么。在华盛顿,克里夫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地方派:为了弗吉尼亚州的利益,他可以不择手段地干任何事情。他曾经为弗吉尼亚州争得了高达数百万美元的军方定货合同。但是,据艾略特的父亲所说,克里夫顿倒也是一个直爽人,一旦认了账是不会反悔的。
艾略特决定冒险一试。他给克里夫顿讲了有关里德博士和克罗姆公司的情况,讲了杰基的猝死,讲了去见琳达的情形。“这就是我在克兰德尔的文件中发现的东西。”他说罢从运动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从中抽出一张纸条,然后交给了参议员。
克里夫顿大声念道:“克罗姆——CBW——哈克——抽出档案——里德博士。给巴亚尔打电话。约见克里夫顿。”他点了点头。“嗯,有意思。当然,我了解我们的CBW计划,而且也认识詹姆士·巴亚尔——他是一名优秀的记者。这么说,你认为克兰德尔那天实际上去了克罗姆公司,并且和这位里德博士谈过?”
“正是如此。可能正是他的克罗姆之行促使他想与您见面。另外一个名字——哈克呢?”
克里夫顿慢条斯理地说:“这个名字听起来的确耳熟,可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时书房门开了,一名年约50、艳丽迷人的女人探头进来。“没忘记吧,亲爱的,半个小时之内你得做好准备。”
“好的。”克里夫顿说,那女人向艾略特点了一下头,然后关上了房门。
“抱歉,”克里夫顿说,“我们要去肯尼迪中心听国家交响乐团的演奏。嗯,你刚才说克兰德尔可能找我谈有关克罗姆公司的事情?是因为这张纸条提到了这点?”
“对。”
“不过,纸条上的最后一项——约见我——可能和上面写的其他事情毫不相干。”他说着把纸条还给了艾略特。
“嗯,有道理。但是相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嗯。哦——你和别的人谈过这事吗?”
“只有兰迪·伊斯特——他是陆军助理部长。您认识他吗?”
“可能在五角大楼见过。他应该有办法帮你。”
“怎么说呢,他也在努力。不过,克兰德尔想要见的是您,我觉得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也是这么想的。当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此这样感兴趣。你发现的东西是不会影响你办案的。”
艾略特耸了耸肩膀。“您说的可能是对的。但我可以肯定,国防部掌握着某些我不知道的东西,这使我感到非常不安。”
克里夫顿盯着他沉思起来。后来,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您能帮帮我吗?”
“看来行吧。我的委员会里有几个人负责调查国防部固定班子人员。我设法了解一下,好吗?”
“谢谢。”尽管克里夫顿的话听起来并不令人乐观,艾略特还是起身致谢。
“不要期望过高,”克里夫顿说着慢慢地站了起来,“除了种种偶然巧合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记事簿,写了几个字,撕下纸条以后递给艾略特。“这是我的私人专线。拨它可以直接和我通话。如果你发现新的情况,请一定向我通报。”
搞政治的人一旦对人诚恳,便具有常人难以抵挡的影响力。艾略特觉得克里夫顿并不是在简单地打发他了事。这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还是克里夫顿真的愿意帮他?“好的,参议员,我会的。”艾略特说着和克里夫顿握手。“谢谢您。希望您喜欢今天的音乐会。”
克里夫顿做了一个鬼脸。“实际上,我讨厌古典音乐。但是,我已经学会了睁着眼睛睡大觉。”他冲着艾略特使了一个眼色——那是一个意味深长、充满热情而且具有政客色彩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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