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晚,一名显得狼狈疲倦的汉子,骑着一匹快因不断赶路而累倒的马儿奔向将军府。守门的下人一见到差点撞上大门的人马,反应很快地及时跳上前阻止。
「大胆!是什么人敢胡闯将军府……」两名训练有素的下人一边扯住了马儿的缰绳,一边大喝。
伏在马背上的汉子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当他勉强张开茫然充血的眼睛,看到两个朝他怒目圆睁的小伙子时,他先是楞了楞,接着脑子忽然一醒,发现他已经到了。
「啊!将军……」艰涩沙哑地吐出几不可辨的声音,同时身体在马背上晃了晃。
两个下人防备地瞪着他,不过其中一人似乎觉得这汉子的脸有些面熟。正当他忽然想起来他是谁的时候,没想到那人竟身子一歪,从马背上往下摔——
「啊!」两人大叫,反射动作已经眺上前。
掉下来的汉子及时被他们接住。
「是左副将!」那记起汉子是什么人的下人一喊,另一人也有印象了。抱住这已经失去意识昏厥过去的汉子,两人立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左副将不是一直都跟在将军身边,现在怎么会独自回来,而且还这副模样?那将军人呢?
很快地,左副将曾伟回到将军府的事传遍整座宅邸。
而被安置到厢房休息的左副将没一会儿便清醒过来了。一直等在一旁的沈繁城立刻从他口中得知一项严重紧急的讯息,其余人也跟着大惊。
「什么?将军失踪了……」刘总管的面色跟着一凛。
「你是说,你们在五凌渡口附近遇到一群杀手突袭,结果将军受伤,最后却不知所踪?」沈繁城的语气既冷静又严肃。
已经稍恢复了一些精神的曾伟,脸上表情比任何人都紧绷。多日前的那一场恶战,令即使是在沙场上身经百战的他想来仍有些不寒而栗。
几乎才一抵达边关就收到皇上驾崩消息的将军,先安顿好军心,随后才带着他和一些官兵又动身返京。所有人跟着将军马不停蹄的赶路,然而就在第五天,他们在猝不及防下遭到一批形貌略异中原人、身手毒辣凶残的恶徒攻击。那些杀手的目标全集中在将军身上,似乎不杀死将军誓不罢休,而他们当然也拚死回击。不过令他们愈打愈胆寒的是,随着时间过去,对方的人数却不断增多,而他们也开始出现伤亡。一直守在将军四周的他和其他人打算杀出一条血路好让已经受伤的将军突破重围。
他们的确是成功了。
他们兵分二路,一队人掩护将军往南彻,而他带的这一队人则负责断后。经过了一整夜的奇袭、缠斗,他们终于打退了追兵,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更令他们惊骇的是,当他们一路向南追寻将军一行人的行迹时,却发现原本该保护在他身边的几名士兵在数里外死的死、伤的伤,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竟是被埋伏在这里的杀手攻击了。
估算将军身边应该仅剩一、两个弟兄跟着,他们焦急地想在那些杀手追到将军之前找到他,可是搜寻了一天,他们不但完全没看到将军的踪影,就连那些神出鬼没的杀手也没再出现。他们反而更不安了。后来他决定让官护卫继续循着线索追查将军的下落;而他则拚了命地赶路,终于在气力耗尽前赶到将军府……
他深吸一口气。「将军接获圣命必须回京,我担心将军在期限内没回来会被当是抗旨,所以才赶紧赶来通知你们。」将军在奉旨回京的路途中遇难的事情非同小可,他也觉得那群攻击将军的人大大有问题。
不仅是他,连听到所有事情经过的沈繁城他们也隐约明白,那些杀手的身分和出现时机不单纯。他们都清楚将军的敌人不少,想置他于死地的对手更不用说了,不过有谁能够事先知道将军会忽然回京,而且还可以很快布置一群杀手在中途埋伏?
沈繁城的眼神蓦地一寒。
「那些杀手的面貌和用刀手法,不大像中原人?」他要确认这一点。
曾伟毫不思索地颔首。「没错!虽然那些人的装扮和我们一样,不过他们的模样和身手却伪装不来。」他早想过这问题。「我肯定他们是外族人。可是那么一大群异族杀手又怎么能在中原来去无踪?」
「也许有人特意藏匿他们……」沈繁城猜测道。
「所以藏匿他们的,就是指使他们刺杀将军的人……你认为那个人是谁?」曾伟握紧双拳。
沈繁城摇头。虽然有个最可能的嫌疑犯,但他没说出。「那个人是谁倒是其次,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军的安危和下落。」
「我离开前有派人回军营调一队人马全力找寻将军,或许这个时候那边已经有好消息了。」除非将军遭遇不测,或被人特意藏起,否则他不相信依他们的人力会找不出将军。他是持乐观态度的。
沈繁城可没他这么直脑筋。
「左副将,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办点事。」快步出门。
看着沈繁城火烧屁股似地匆忙离开,曾伟哪可能听他的话休息。
「刘总管,我……」忙从床上要起来。
「副将大人,您还是先养足精神,将军的事暂时交给我们。」刘总管忙摇头。「我们关心将军的心也都和您一样。」
稍晚,午睡起来的孙昭才从忧心忡忡的庆婶那里知道庞樊云下落不明的事。由于庆婶不是说得很清楚,心急如焚的她立刻跑去找左副将。只是没想到守在门外的下人说他正睡着,而刘总管也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他,所以她干脆直接去找刘总管。
刘总管没有对她隐瞒庞樊云的状况。
听刘总管平静地说完,孙昭的情绪更是不平静了。「……是不是尚王爷他们做的?那些人又是他指使的吗?」想也不想,她脱口而出。
樊云大哥出事了——初听到这讯息时,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本来怀着即将再见到他的复杂心情,转眼全成了恐惧不安。
不!樊云大哥会平安回来的!以前他不也遇过多次危险,但最后还是没事了,所以这次一定也一样……
努力忍着颤抖呼吸,她看着神态寻常、仿佛不曾发生过什么事的刘总管仍不慌不忙地浇着花,她真希望自己也有这种处变不惊的修为,可她怎么做得到啊?出事的是樊云大哥!她这一辈子最信任依赖、她以为会永远在她身边的人哪!
「刘总管!」费力捺下抢走他手上浇花器的冲动,她咬着牙道。
「小姐,不管是谁做的,自有其他人会去查清楚、会去处理,妳不用烦恼这些。」刘总管仍面不改色。
孙昭开始走来走去,她根本无法平息心中的焦躁。「我当然明白那种事我帮不上忙,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他们做的……」起码要让她钉草人也有个对象吧!「好吧,就算你们还没查出来好了,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做?你们一定可以找到樊云大哥吧?」
现在,她总算可以体会当初她落崖失踪时,他的心情了。
他当然还活着!她如此强烈地相信——她相信他只是暂时有了意外无法出现,而不是被人害死了。
可是相信他还活着是不够的,她必须做点什么,做点使自己不会继续胡思乱想下去的事……
「沈护卫已经准备好要去将军失踪的地点找人。妳放心吧,寻人是他拿手的事项,别人不行,他一定能把将军带回来。」刘总管对沈繁城这项能耐颇具信心。
才一个时辰,他们已经去办了不少事,其中当然包括派人进宫面告现今新帝这件意外。
沈护卫要去找失踪的樊云大哥?!
「让我去!」一开口,就连孙昭自己也愣了下,不过她立刻回过神。面对明显被她吓了一跳的刘总管,她原本一直躁乱的心反而沉静下来,她站在刘总管前方,更坚定地道:「让我去!」
刘总管一张老脸在瞬间又恢复原本的面无表情。他慢慢把浇花器放下,简短回应:「小姐,不行。」往旁边移动,他拿起剪子开始修剪花木。
孙昭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为什么不行,可是你不让我去也不行。」怕那些杀手仍在附近出没、也怕她禁不起长途的赶路、还怕她耽搁了其他人的行程速度——她当然一下就想到这些状况了。事实上,她自己也不是多勇敢大胆,她甚至承认她怕死怕痛极了,但是要她每天呆坐在家里痴等他们的消息,她做不到!
刘总管也听出她语中的坚持了,他的动作一顿,「小姐,妳去只会妨碍沈护卫他们的行动。」实话实说。
「我知道我去会成为他们的累赘,但你不让我去,我会疯掉!刘总管,你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情吧?」声音沮丧了一点。
刘总管垂眼看着手上的枝叶,神情有些波动。接着他几不可察地一摇头,松手了。
「只要妳说服得了沈护卫,妳就去吧!」希望他没做错。
沈繁城二话不说拒绝了孙昭。
「不,太危险了,妳不能去!」俐落翻身上马。
马厩中几个正准备出发的汉子,也全以不赞同的目光看向她。虽然清楚批的焦急,可时间紧迫,他们赶路都来不及了,哪还有空一边照顾她。
孙昭立刻伸手抓住他的缰绳。「你可以选择光明正大让我跟,或是我自己偷偷去!」为达目的,她连威胁都用上了。
所有人一呆,没想到她会耍这种无赖。尤其是沈繁城,他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真做得出来,但万一她真自己偷跑去……
他表情阴郁地看着她。「小姐,妳明知道若将军在,绝不可能赞成妳在此刻出门……」只好搬出将军以期她打消这疯狂的念头。
「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现在就在我眼前,但是他缺席了!」她不放手。可恶,别害她哭出来!「一句话,你答不答应?」
空气一瞬间僵凝住。
孙昭毫不退让地回视他:他则是微黑着脸深思着。好一会儿后——
「好,我答应。」终于还是被她既单纯又固执的心打动,沈繁城咬着牙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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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半弯,大地一片寂寥。
疏林外,一弯浅溪畔,一圈火堆升起,一群疲累不堪的人马正就地围在四周吃食、休息。
其中一名高瘦男人将热茶和晚饭拿到一旁要给已经瘫在毯子上一动也不动的人影。
那看来是个弱小的少年。他的体力和耐力显然不及其他人,因为一群人中,只有他是一下马就完全躺平了。不过众人却无法责怪他。不但如此,随着这六、七天赶路下来,大家原本对他存疑、稍嫌他累赘的心态也渐渐转为佩服和体谅,甚至还为了配合他放慢了脚程。总之,他就算累也不喊苦、即使快挺不住还是硬撑着跟上其他人的惊人毅力,已经彻底打破了众人对他的娇贵印象。
当然,沈繁城对他,不,是她,更加投降了。
沈繁城本来也没预期孙昭可以跟着他们跑上一天,但没想到她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是为了将军吧?
他知道她多少已经明白将军对她的情,而她这样不怕累、不顾危险,千里迢迢地跟着他们来找寻失踪的将军,算不算上是对将军有所回应?虽然基于兄妹情谊也可能这么做,不过这总是不同的吧?
跟在将军身边多年,他从不曾见过心思全在国事、战场上的将军为了女人停留下脚步,但自从小姐出现之后,将军慢慢地变得像个正常人——懂得适时放松心情,也懂得不再把散步当行军。是小姐改变了他!
而陪着将军经历过小姐生死未卜的那段难熬时间,他才明白将军对小姐用情有多深,可是向来什么事全往肚子里藏的将军,却连这种事也不对小姐表明,搞得他们这些旁观者都替他急了,他还是半点心意也不露,一直到最近……
他来到一躺下就不省人事的孙昭身边,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必须叫醒地。
「小姐……小姐!醒醒……小姐……」在她旁边不断叫唤。
而原本快睡死的孙昭,终于受不了耳边不断传来的嗡嗡声,呻吟了声,努力想撑开沉重的眼皮。「……什……什么……还要继续……继续赶路吗……好……等我……」轻不可辨的碎喃。
天哪!她的骨头是不是全散开了?
勉强张开眼睛,她发现天色还是暗的;再集中精神,她才看到沈繁城在火光下的脸。
「要出发了吗?」她睡多久了?
「不是。晚饭已经好了,妳先吃完再休息。」除了安全,她的吃食也是他照料的重点。在他们出发前,府里那些泪眼相送的老小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的其中一项,就是不准让她饿到,他谨记在心。
因为方便而做一身男装打扮的孙昭,这时已经挣扎着坐起来。她闻言呆了呆,仍茫然困倦的视线下移到他手上拿着的食物,然后差点又想将眼睛一闭。「啊……我可不可以……睡饱再吃……」嗓音沙哑。
沈繁城及时按住她就要往后躺的肩。「小姐,抱歉,我知道妳累坏了,不过妳最好还是吃点东西。」
孙昭坐好,很费力地才又清醒一些。她蹙眉看他,再看看他端到她面前的食物,深呼吸一口气,肚子真的开始咕噜叫了,用力一甩头,睡意退了几分,她伸手把东西接了过来。
「你吃了吗?」吞下一口饭前,她自然地问他。
其实她很感激沈护卫他们,若非他们的支持和不厌其烦,恐怕她不是撑不下去累死,就是饿死在半路。她清楚自己当然比不上他们这些习惯在外奔波的好汉,所以她只会一占脑儿往前冲,而往往几个时辰,甚至整日的赶路后,她只要能离开马背就想直接晕睡了事,哪还顾得了肚子!
沈繁城摇头,指了指她的饭。「妳快用!」
照惯例,她还没吃,他也绝不会先动手——孙昭赶紧低头吃饭。
没多久,所有人都吃饱了。而这四、五个男人也很快安排好守夜的工作。
自出了京城到现在已经七天,虽然这一路上他们没遇到什么状况,不过他们并未因此松懈下戒备。更何况他们身边还跟了将军最重要的妹妹,经不起一次意外的他们,当然只有更加绷紧神经了。
除去守夜者,其他人皆散在孙昭四周立刻争取时间入睡。而一吃饱反而精神上来的孙昭,则小心地移到正盘腿坐在一块石上担起守夜任务的沈繁城身边。
沈繁城瞥了悄悄坐到他身侧的孙昭一眼。
「小姐?」微诧。
孙昭看着寂静又黑暗的大地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将目光转回那仍有微弱火光的营火。
「……还是没有消息吗?」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沈繁城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摇头。「没有。」
「为什么我们有这么多人,却还是找不到他?你想……他不会真的……」忽地涌上浓重的鼻音,声音哽住了。
她知道这一路上,沈护卫他们一直不断在接收讯息。或明或暗的各方人马都将寻人进展通报到他们手上,而他也忙着收集那些讯息,推敲、分析后,再将那些可能的蛛丝马迹传回远方给正在现场寻人的人。所以就算他们还没到,也已经可以大略掌握那一端的进度和结果。
孙昭并不十分明白有多少人加入寻找庞樊云的行列,她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做的,但由身边这些人的行动她就知道,大家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她甚至知道,就连新帝也派人关切樊云大哥遭暗算失踪的事。可为什么已经过了这么久,他却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当然相信他还活着,而这信念也是支撑她能够熬过这些天的力量。可随着时问一天天的逝去,失去他的恐惧开始悄悄潜入她的心……
「不会!将军不会有事!」沈繁城沉声道。他会这么有信心,不只是因为直觉,还有某些证据。
孙昭抹抹脸,以为他只日正在说安慰话。「没错!樊云大哥不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吗?这回我怎么能对他失去信心呢?」即使如此,她的乐观还是被他激起了。
沈繁城没多解释什么。「小姐,妳不是累了?快去睡吧!我们明天一早还得赶路。」
他这么一提,原本忘了的疲累立刻又涌上来,脸一皱,她没拒绝地回去躺下。虽然脑子仍不断盘旋着庞樊云的身影,但因为赶了一天的路实在疲惫了,所以睡意很快征服了她……
两日后,他们终于抵达庞樊云出事的地点。而他们才一到,就正好接获其他人的一项消息又立刻驰往另一处现场。
所有人全因这消息精神为之一振——
失踪的庞樊云被发现了!
一直不放弃在附近,甚至扩至方圆十数里之外寻找庞樊云的人们,终于在二十里外、一处山区的猎户屋中意外找到正因为身上伤口而高烧不退、意识不清的他。
他还活着!他果然还活着!
一听到他被找到的消息,孙昭立刻泪流满面。就连在要赶去见他的路上,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了。
她才不管沈护卫他们笑她,反正她就是爱哭、想哭。而她激动的心情直到他们在一处简陋破旧的竹屋子前停下,才稍稍平复了些。
胡乱抹了抹一脸的泪,她看见一群极有纪律地士兵静立在屋前。
当他们一接近,那些士兵立刻升起戒备,不过一认出最前方的沈繁城后,他们马上露出放松的表情。
「沈护卫!」有人过来替他们牵住了马儿。
「将军在里面?小心!」沈繁城简短问道,然后及时赶过去扶住因为急急忙忙想往屋里冲,却差点摔下马的孙昭。
孙昭自己也吓得脸色一白。因沈繁城相救而稳稳站在地面上后,她忍不住拍拍狂跳不已的心口。
「……呃……将军和右副将大人、官护卫都在里面……」众人被沈繁城突然出手护这秀气少年的举动弄呆了一下,但随即回过神来,赶紧回应他。
孙昭一愣,抬起头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沈繁成二话不说大步往屋子走,孙昭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加快脚步跟上他。然而愈接近屋子,她心跳就愈急促……她就要见到樊云大哥了!
终于,她跟着沈繁城走进那问破旧的屋子,但一踏进低矮的门,迎面而来的阴暗和潮湿腥臭味道,立刻让她小脸一皱、屏住呼吸。等她眼睛稍适应了屋里的黑暗,随即发现门后有两个士兵正看守似地围着一团蜷缩在一角的人影。她没时间多想,因为她再向前两步便跨进了另一间稍光亮的陋室。
官祈佑已经起身迎向他们,而其他人则静静或立或坐在小房里。
孙昭的目光一碰到床上的那抹身影就再也移不开了。胸口泛过一阵颤栗,她慢慢走到床边,当她的视线一寸寸仔细地在床上男人的身上搜寻过一遍,最后回到他满是胡渣子却掩不住苍白的脸上时,她的眼睛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俯身,伸出颤抖的手轻抚上他紧闭的眼,泪水「啪达」一声落在他衣襟敞开、露出一块渗出血渍的脏黄布巾上。
「……樊云大哥……」她几乎发不出声音来。感受到他肌肤传来的微烫温度,她的心更慌了。
一旁,沈繁城正和先一步来的右副将李平和官祈佑了解他们找到庞樊云的经过和他此刻的状况。而他们低快的说话讨论声,孙昭完全没注意到,因为此刻她眼里只有眼前陷入昏迷的庞樊云。
在来到他身边之前,她就知道他的情况不是很好,可却不知道会这么糟——他身上的大小伤口好像只是被胡乱处理过,所以一阵阵发脓的恶臭和血丝不断由这些伤口逸出;身子似乎也不曾好好清理过,身上只有一套过小的脏破衣服,这也说明了他为什么会高烧不醒。
事实上,在这种极度恶劣的环境下他还能撑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了。
孙昭紧紧握住他发烫的大手,透过泪眼看着几乎仅存一口微弱气息的他,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深吸一口气,她赶紧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不行!她不能再哭,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樊云大哥救醒……
这么一想,她立刻转头朝其他人看去。「沈护卫……」
「小姐,妳放心,我们已经派人请了大夫和准备马车过来了,等会儿会有人把热水送来,我们会先替将军处理他的伤口,再为他清洗一遍身体。将军会没事的!」回答她的,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右副将李平。为了使她安心,他还解释得特别仔细。
孙昭朝说话的陌生将官挤出一抹虚弱的微笑。
一会儿,果然有两个士兵将几个盛着热水的小木桶提了进来,而要帮庞樊云替换的衣物、简单的外伤药、干净的布巾也全都准备好了。
孙昭想留下来帮忙,几个大男人却面面相觎、一脸古怪。她当然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可这时她一点也不觉得该怕或害羞。
她坚持要帮他清理伤口。最后,三个大男人拗不过她只好退一步——他们只答应让她在旁边帮忙递东西,至于清理伤口、身体、换衣服这些事,由他们来就行了。
孙昭知道他们其实可以把她赶出去的,于是忙不迭点头同意。
为了怕时间拖愈久对庞樊云的状况愈不利,沈繁城三个人马上俐落地动起来。
初时,一见到全身衣服被卸下、几近赤裸的男人身体,孙昭红着脸,几乎不敢直视;不过当她看到他身上被破布包缠的大小伤时,惊愕和心痛的情绪立即取代了原本的羞意。勉强定下心神,克制自己微颤的手,她很快跟上了他们清理他伤口的步骤,忙着听从指示递上需要的东西。后来她根本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直到大家齐力完成简易的敷药、擦身,再为他换上洁净的衣服,松了口气的三人才放手,往地上一坐——
「好了!」官祈佑轻叹道。
而坚持留下、跟着忙到汗流浃背的孙昭,一听到这声「好了」,也忍不住卸下全身的紧绷,双腿差点无力地跪坐在地。拖着脚步,她坐到床边,不由得露出一丝稍放心的笑容,凝视着已经被打理过的庞樊云。
现在的他看起来真的好多了。
可是……
不觉伸出手摸上他仍毫无血色的脸,她的眉眼再次笼上淡淡的阴影。
接着有人进来将从庞樊云身上换下的脏布巾、衣物和脏水全拿出去丢。没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小骚动——
原来是大夫和要载送庞樊云的马车到了。
稍晚,孙昭也坐上了马车,准备前往另一处安全的地点。
她紧紧握住庞樊云热烫得骇人的手掌,就这么痴痴凝视着平稳躺在软垫上、一动也不动的他。
原来和曾伟、官祈佑他们分开后,庞樊云在数里外又遭遇到另一批杀手的攻击,他身边的士兵抵挡不住那些杀手凌厉的攻势而一个个倒下,最后就连他也身受几处刀伤,翻落山沟……
官祈佑他们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从那救了庞樊云的猎户嘴里勉强拼凑出事情的全貌——
据这独居山里、脑袋不灵光、又极度怕生的中年猎人说,他是在追一只山猪时,在覆满野草的山沟下,发现了当时受伤、但还未完全失去意识的庞樊云。本来他害怕地想跑,可是庞樊云叫住了他,说只要他把他背出山,就要送他十只山羊,他不敢答应地走开了。不过一会儿,他又偷偷跑回去看庞樊云,发现他已经昏过去了,他反而鼓起勇气将他从山沟下背回家。
他就这样把庞樊云放在家里,依自己有限的常识替庞樊云的伤口止血、包扎。刚开始的几天,庞樊云还曾醒来过,要他替他去通知其他人,但很少和外人接触的他根本不肯。到后来,庞樊云因为伤口只被胡乱处理所引发的问题,使他清醒的次数和时间更少,一直到他的部属意外找到那里之前,他已经连续昏睡了两天,而那猎人完全没想到要下山替他找大夫,也不知道他一直睡着是怎么回事。
若官祈佑他们再晚一点找到他,恐怕是神仙来也救不了他了。
想到这后果,孙昭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他没事!他现在没事了!刚才大夫曾说,只要让他体温降下、好好看顾他的伤口,十天半个月后,他应该就会生龙活虎了。
闭了闭眸,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生气和温暖,她浮躁的情绪才又渐渐平缓下来。
没错!他在这里,就在她身边,她可以把连日来的担心和恐惧都丢开了。
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慢慢地一侧身,将脸颊搁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耳畔传来了他稳定的心跳声——
「碰通、碰通……」
闭上眼睛,听着他胸口下象征生命力的心跳,她终于心安了。
樊云大哥,欢迎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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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令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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