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李祐一听权万纪要入朝去为他说好话,自然高兴,这老权一走了,他李祐也可以尽情地玩乐了,于是满口答应,同意权万纪进京,并按权万纪的意思,写了一份悔过的表章,让权万纪带给皇帝老爹。
权万纪陛见太宗,自然是夸大李祐的顽劣,自己又如何辛辛苦苦地匡正。并拍着胸脯保证齐王必能改过,无烦圣虑。太宗稍稍放心,乃厚赐万纪,同时修书一封,对李祐以往的过错严加训诫。
权万纪重任在肩,牢记太宗“严加匡正”的面谕,回到齐州,即大刀阔斧,把王府里喂养的鹰犬全部放了,规定李祐不得出城门一步,又把昝君谟、梁猛彪拘来,大加呵斥,逐出齐州城,永不许和齐王见面。
父皇厚赐权万纪,却责斥自己,李祐觉得权万纪进京出卖了他,心中恨恨不平。如今见权万纪又严加约束自己,气得李祐在王府里指着长史府方向,跳着脚大骂,一直骂到天黑,才弄两盅小酒,和燕弘信一块对饮,聊以解乏。
“他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李祐猛一拍桌子吼道。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开了,昝君谟、梁猛彪二人潜了进来,李祐惊喜交加,忙让二人入座问:“你俩怎么来的?”
“走小路翻墙头来的。”昝君谟脸上让树枝刮了个大口子,血呼呼直淌,梁猛彪爬一把烟灰给他摁住了。
“王爷,您还要不要我们俩?”昝君谟气哼哼地问。
“要,要!”
“要就有我没有权万纪,有权万纪没有我!”
李祐猛喝了一杯酒,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嘴里喷着酒气,手做一个砍头的动作说:“不行就把他杀了。”
几个人于是头对头商议怎样杀死权万纪。不想隔墙有耳,在外间侍候的一个侍婢把这事听去了,这侍婢又把这事转告给同在王府当差的表兄卜仁,这卜仁正是权万纪宠妾卜花的哥哥。卜仁一听李祐要暗害妹夫,不敢怠慢,瞅个空子一溜烟奔向长史府,一五一十地给妹妹、妹夫说了。
权万纪一听,吓得面如土色,在屋子打圈子磨弯子不知怎么办才好,亏得小妾卜花聪明富有主见,对权万纪说: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立即把燕弘信等人收系入狱,同时拜表驿传要求入京,离开这是非之地。”
权万纪没想到事闹得这么大,李祐这么毒,忙按照小妾的意思,发甲士把燕弘信、昝君谟、梁猛彪抓了起来,同时拜表驿传说明齐州斗争的复杂性、严重性。
贞观十七年(643年)三月,太宗命刑部尚书刘德威前往齐州按问此事,同时追权万纪、李祐入京。刘德威还未动身,驿传先到,权万纪忙不迭地打点行囊,奔赴长安。李祐见追他入京,心里害怕,情知父皇待人严厉,不容子弟犯法。于是找来燕弘信的哥哥燕弘亮商议,决定先在半路上把权万纪杀了,灭了这个活口,然后入京。
李祐马上把燕弘信三人从狱里放出来,三人连同燕弘亮扮作强盗,在历城的一个山脚下截住权万纪,不由分说上去将权万纪杀死,劫了财物,呼啸而去。
权万纪的家人和随从早认出燕弘信等人,急忙跌跌撞撞跑到历城府告官,事涉齐王,历城王忙又行文上奏。
燕弘亮等人杀死朝廷命官,心知犯下死罪,便极力撺掇李祐起兵。李祐半个脑子,晕晕乎乎听从几人的劝说。于是坐镇齐州,伪称上柱国,拜燕弘亮为拓东王,昝君谟为拓西王,以燕弘信、梁猛彪为左右骁卫大将军,统领各军。李祐又发表一号动员令,征召年满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入伍,同时命令郊区百姓向城里集中,以巩固城防。
太宗皇帝闻听五儿李祐反叛后,十分痛心,一面敕令李祐、刘德威发兵证讨,一面含泪给不孝的儿子写信——
“吾常诫汝勿近小人,正为此也!汝素乖诚德,重惑邪言,自贻伊祸,以取覆灭。痛哉!何愚之甚也!遂乃为枭为獍,忘孝忘忠,扰乱齐郊,诛夷无罪,去维城之固,就积薪之危,坏磐石之亲,为寻戈之衅。且夫背礼违义,天地所不容,弃父逃君,人神所共怒。往是吾子,今为国贼!万纪存为忠烈,死不妨义;汝生为贼臣,死为逆鬼。彼则佳声不匮,尔则恶迹无穷。吾闻郑叔、汉戾,并为狂獗,岂期生子,乃自为之。吾所以上惭皇天,下愧后土,叹惋之甚,知复何云!”
据说太宗写完这封信后,心中悲痛,泣下数行。想想也是,儿子反老子,不自量力的儿子将临死境,当爹的能不伤心吗?却说李祐缮甲兵,署官职,布置完以后,心中十分得意,每当日暮,即召燕氏兄弟、昝君谟等人与王妃一同宴乐。席间,齐王妃噘着嘴,担忧地说:
“兵部尚书李祐乃世间名将,又联合刑部尚书刘德威前来征讨,咱一个齐州城能抵得住他们吗?”
燕弘亮有意在漂亮的王妃跟前卖弄自己,夸口道:
“王妃不要担心,一个小小的李祐算什么,我燕弘亮右手持酒杯,左手为王挥刀拂之!李祐当被诛杀!”燕弘亮牛皮吹得响,李祐深信不疑,乐得合不扰嘴,连连饮酒尽醉。
李祐大军未到,李祐先乱了阵脚。青州、淄州等地按兵不动,根本不听李祐的招呼,李祐忙又传檄各县,各县也不听令,无奈之下,李祐亲自领兵下乡,到处驱赶少壮男子入伍进城。
这天李祐来到西边五十里远的周村,集合起村民,花言巧语哄大家跟他到齐州城里享福。周村人心里跟明镜似的,拒绝入城入伍,嘴里嘟囔道:“不随叛逆谋杀君父。”
李祐闻听大怒,催马扬刀,率领骑兵想袭击周村人,村中有一人,名唤高衍波,个子不高,甚有主见,挺身站立村头,迎着李祐高声斥道:
“主上提三尺剑取天下,亿兆蒙德,仰之如天,王忽驱城中数百人,犯君父,为逆乱,无异于一手摇泰山,何不自量之甚!”李祐听了,甚觉羞愧,又见许多周村人站在高衍波身后,怒目而视,手里暗暗地都掂着石头、铁器。李祐心知周村人厉害,只好气哼哼拨马领人回齐州了。
募兵不成,号令也没有人听,李祐心里着了慌,忙和几个死党在一块计议以后怎么办。“右骁卫大将军”梁猛彪系盗贼出身,还想干自己的老本行,对李祐劝道:
“王爷不如劫掠城中子女,走豆子gang为盗,也还能落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逍遥自在,这才符合王爷您的脾性。”
“我一个王爷入山为盗,还不得让世人笑话。”李祐愁眉苦脸地说。
“咳!”梁猛彪又好气又好笑,“都什么时候了,早干嘛了?”几个人正在计议间,就听院子里人声鼎沸,紧接着一个喽罗“咣”一声闯开厅门,结结巴巴地向李祐报告:
“王府兵曹杜……杜行敏,把咱……咱王府的院墙打个大洞,领人杀过来了!”
李祐和燕弘亮几个人一听,急忙披挂,急切之间,别无退路,只得胡乱抓上弓箭,避入内室,紧闭门窗,以图固守。杜行敏领着一帮兵士,迅速把这座房屋团团围住。杜行敏迈步上前,手弯成嗽叭状,向屋里喊话:
“李祐!你给我听着——”
一语未了,“嗖”的一声,一支箭从窗棂内飞出,擦着杜行敏的耳边飞过。杜行敏吓出一身冷汗,忙撤到士兵盾牌的背后。烧!”士卒一阵慌乱,又接着谩骂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杜行敏命人抱来柴草,堆满房屋四面,预备架火焚烧,准备妥当,杜行敏又扯嗓子喊:
“李祐!你昔为帝子,今为国贼!行敏为国讨贼,无所顾及,不速降,当焚为灰烬!”
喊完后,杜行敏又侧耳细听,只听里面窸窸窣窣,一会有人声,一会没有人声。杜行敏等得不耐烦,刚想命令兵士点火,就听里面李祐叫道:“我可启扉出,独虑燕氏兄弟不得免死。”
“行,必相全,不令死。”杜行敏心说,先把你几个骗出来再说。屋门慢吞吞地打开了,李祐领人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杜行敏一挥手,兵士们手拿绳索扑了上去,把几个人掀翻在地,结结实实捆了起来,押到衙前示众。
杜行敏为了保稳,一声令下,除李祐外,余党经审讯后一概斩首,独把李祐用槛车押往京师。自此,李祐的叛逆未成什么气候,就让一个兵曹给灭了。
且说李祐在齐州扯旗造反时,太子李承乾也手心直痒痒,跃跃欲试,对亲信纥干承基说:
“我东宫西墙,距大内才二十步远,咱们要行大事,还不比他齐王利索。”
纥干承基也是“侠客”出身,与李祐手下的燕氏兄弟互有往来,经常飞鸽传书,以通音讯。齐州兵起,纥干承基也忐忑不安,生怕燕氏兄弟有什么闪失,把自己牵连进去。“承基,”李承乾叫道,“我给你说话呢,你发什么愣?”
“啊,啊太子。”纥干承基回过神来,拱手道,“有什么事,请殿下吩咐。”
“你把侯君集给我叫来,我问问他李祐在齐州的作战前景,可别让李祐先把天下得了。”
“是,殿下,我马上就去。”
侯君集的日子也不好过,自从贸然举起一只手答应帮助太子起事后,侯君集就开始犯了失眠症,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有时候,他掰着手指头算计:皇上英武,料事如神,自己跟着他一、二十年,什么事都没瞒得过他。更兼那魏王李泰有夺嫡之心,贿赂权贵,耳目众多。再看看自己相帮的太子爷,纯粹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一个不成器的东西,手下的几个公子哥儿也都是眼高手低。这一帮太子党不像个能成气候的人,万一事不隐秘,被主上发觉,自己一个开国功臣岂不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出生入死,辛辛苦苦挣下的偌大的家业和娇儿妻妾岂不得一朝跟着自己烟消云散?
侯君集越想越害怕,心怀鬼胎之人成日恶梦不断,有时半夜三更,从床上一跃而起,满头大汗,扬手疾呼:“圣上宥我!”
醒了后人再也睡不着,披上衣服坐着,面对着黑黑的窗外不言不语……
侯君集夫人见丈夫连日来精神恍惚,人也瘦了许多,夜间又睡不安稳,心知丈夫心中有事,通过仔细观察,似乎也发现了一些苗头,于是对侯君集说:
“公乃国家大臣,曾建殊勋,何为乃尔!必当有因。若有不善,辜负国家,速往归罪,可保首领。”
侯君集摸了摸头,归罪也许能保住首级,免得一死,但一归罪,自己官啊爵啊可就通通完啦,事连一大片,也只能领一大家子人回老家耕田种地去了。
这天中午,侯君集用过午饭,刚想补个觉,纥干承基就来找他,说太子要见他,有要事相商,侯君集应承了一下,答应傍晚下班后前去东宫。
午觉也没睡好,下午侯君集骑马去衙门,正好与李靖同路,两人并马而行,李靖说:“功臣楼你去看了吗?”
“什么功臣楼?”
“凌烟阁啊!”李靖奇怪地看着侯君集,“怎么,这么重大的事你不知道。”
“知道知道。”侯君集醒悟过来,“皇上建凌烟阁,绘二十四功臣像,我们俩都在其中呢。听说这楼马上就要竣工了。”
二十四功臣?侯君集骑在马上默着头想,我老侯好歹是二十四分之一啊,开国的元勋,一旦与太子密谋的事情败露,那可真是声誉扫地,从天下“噗”一下跌到地狱里啊……
侯君集心事重重,到了吏部门前还不知停下,走过了十几步才猛然觉醒,忙勒住马缰,抱歉地对李靖笑了一下,拨马进吏部去了,李靖望着侯君集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君集其有异虑乎?”
晚上,侯君集如约来到东宫,李承乾和杜荷、赵节几个人正热烈地讨论李祐起义的事,见侯君集来,几个人忙迎上去抓住他的胳膊问:
“公是世间名将,你预测一下齐州战事发展如何?”
侯君集找一个板凳先坐下来,苦笑道:“你们几个公子哥儿就会在宫里吃喝玩乐,耍耍刀棒胡闹两下,根本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刚才我临下班时,接到一个加密邸报,齐王李祐为部下所擒,押来京师,李祐的平叛大军走了半道,又折回来了。”
“什么?”几个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几个,这几天小心些,”侯君集警告道,“皇上正差人按查齐王反叛事件的前因后果,小心别被牵连进去。”
不久,李祐被押至京师,关在内侍省,审查完毕,依律判其死刑,李祐心不甘,求见父皇,太宗不见。李祐又上书一封,言道:
“臣,帝子也,为万纪谗构,上天降灵,罪人斯得,臣狂失心,左右无兵,即欲颠走,所以颇仗械以自卫护。”
太宗不听他的狡辩,将其贬为庶人,赐死内侍省。葬以国公礼,国除。
凌烟阁屹立在太液池畔,是太宗尊敬功臣的见证。太宗从儿子李祐反叛的阴影里坚强地走了出来,率领群臣参观刚刚竣工的凌烟阁。
凌烟阁重檐歇山顶,灰筒瓦绿剪边,上有精雕细镂的浮雕,表现功臣们奋力杀敌,为国战斗的场面。浮雕在阳光的照耀下,在斑驳阴影的映衬下,更加突出,更显辉煌。阁内的素壁上,是大画家阎立本所画的二十四功臣像,这些功臣是:
赵公长孙无忌,赵郡元王李孝恭,莱成公杜如晦,郑文贞公魏征,梁公房玄龄,申文献公高士廉,鄂公尉迟敬德,卫公李靖,宋公萧瑀,褒忠壮公段志玄,夔公刘弘基,蒋忠公屈突通,郧节公殷开山,谯襄公柴绍,邳襄公长孙顺德,郧公张亮,陈公侯君集,郯襄公张公谨,卢公程知节,永兴文懿公虞世南,渝襄公刘政会,莒公唐俭,英公李祐,胡壮公秦叔宝。贤相们的头顶上都戴着进贤冠,猛将们的腰间皆佩着大羽箭,一个个神态兼备,栩栩如生。太宗看了非常高兴,指指这,点点那,时而给后辈臣子们解说一番。参观完毕,众人来到休息室喝茶,太宗对众大臣们说:
“朕端坐拱手无为而治天下,四境外族全部归服,这不是朕一己之力所能办到的,实赖诸位的大力扶持!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朕决不学汉高祖亏待功臣,但也期望各位臣子能时时检点自己,奉公守法,与朕荣辱与共,方能君臣永保富贵,长如今日。”
听了皇帝的讲话,大臣们都深受教育,纷纷搁下茶碗。而后一起躬身给太宗施礼致贺。侯君集心怀鬼胎,心事重重,竟失手打坏了一只茶杯,施礼时动作也比别人慢了半拍。
李祐败灭,李承乾老实了许多,不在后园操练胡闹了,每日里只和几个亲信密谋不已,喝酒解闷。这天是李承乾的生日,一大早,李承乾就召赵节、杜荷几个来东宫喝酒。几杯酒下肚,话题扯到被迫令自杀的李祐身上,李承乾捋袖子卷腿地说:
“我五弟怎么这么笨呢?刚一扯反旗就先让自己的手下给绑了。要是我,这个把月功夫,还不得领兵占领了东都洛阳。”
众人一听,纷纷竖起大拇指说:
“太子是这个!他齐王哪能跟咱太子相比,在后园与汉王两军对垒时,次次还不是太子这边赢?”
“是啊,”李承乾摸摸后脑勺说,“汉王回梁州好一阵子了,我很想他哩。”
几个人正谈得起劲,就听殿外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紧接着,就见十几个皇家锦衣缇骑,提刀持枪涌进门来,直吓得李承乾等人脸色煞白,扶着酒桌,连椅子也坐不住。
缇骑大踏步来到太子面前,见纥干承基在侧,便将他一把抓住,摁倒在地,三下两下用绳捆上,反剪了提去。李承乾被惊得一愣一愣,忙问何事,已走出门的一个缇骑头目回头答道:“奉诏捕纥干承基。”
缇骑押着纥干承基走后,李承乾已吓得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连连说道:
“密谋已泄,完了完了……”
杜荷还算有点脑子,一边安慰太子,一边差人进宫找李安俨,打探情况。不大一阵,去的人带来李安俨的口信,言因齐王李祐事,牵连纥干承基,与太子无涉。
一听说纥干承基的案子不干东宫的事,几个人吓得煞白的脸色慢慢还原过来,李承乾拍着胸脯就又吹开了牛皮:
“我说呢,我做事一向缜密,怎能让他们抓住把柄?敲明给你们说吧,别看我脚不好,走路瘸巴瘸巴的,我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杜荷到底是杜如晦的儿子,考虑问题比较周全一些,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
“承基被捕,我等前景不妙,焉知承基不供出我们?”
“承基是我死党,没事!”李承乾拍着胸脯说。
“人心隔肚皮,虑心隔毛衣,咱得做两手打算,万一承基供出咱们的密谋,咱们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李承乾一听,觉出问题的严重性,咬咬牙说:
“明天把侯君集叫来,商量一下,不行就提前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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