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类的第一例谋杀始于该隐,为了争夺上帝的眷顾,该隐杀死了他的血亲兄弟亚伯,因此,杀弟的该隐经过上帝耶和华的审判后被放逐到了异域他乡。又说,犯有谋杀罪的该隐其实比被谋杀者更得到上帝的爱护,耶和华审判完谋杀者的罪行后,让他去了一个非常富饶的地方,谁敢于向这位杀人者复仇,复仇者必将遭受七倍于谋杀者的惩罚。据此推算,该隐的子孙一定多于遭受谋杀的善良的同类无疑。这世界就这么狭小,谋杀者众多的子孙,定然与曾经成为他们祖先的猎物的后商们杂居在一个拥塞的胡同里过日子。
耶和华始终保护着谋杀者的遗族,对于曾经成为猎物的人的后商来说,因为七倍的惩罚几近灭族,他们只能自认晦气地处在觊觎者的重围之中,依然像他们的祖先一样,不时沦为谋杀者可口的点心。
对于暴力的谋杀,该隐的子孙们考虑到可能自己被再次放逐失去唾手可得的美味佳肴,于是他们更容易接受那种不流血的谋杀猎物的方法,这种极端技巧的谋杀,他们大可不必担心会遭到上帝的责罚。看在上帝的律例上,他们给了那个老是不死不灭的裁判者以极大的脸面,于是,他们的谋杀技巧演练到后来便发展成为一种完美的狩猎艺术。一旦他们选中的猎物进人他们的视野,猎物们就只能自动地被“请君入瓮”,就只能在等待被猪杀的无形的笼子里漫长地祈盼掉他最后的一点生命。
欧阳逢春去市里回来经过新华书店的大门时,重进去从摆满图书的架子上取下一本厚厚的读物,偶然翻到了“该隐杀弟”这一章,于是决定把这本印刷一般的读物买下来,拿回家去打发无事可做的漫长时光。现在,他就坐在阳台的淡蓝色窗神后,一边品着父亲从遥远的山区寄来的茶叶,一边接着读那则没读完的故事。
锁孔传来钥匙在里面转动的声音,门,轻轻地被打开,一阵细小的沙秒声像轻风掠过树叶一样响起来。风声在卧室外停住了。
冯媛媛今天早早地下班回到家里,整个房间冷冷清清的,毫无一点生气。
下午上班后不久,冯媛媛去档案室存放新产品图纸,顺便通知档案员复印几份送调度中心安排投产。资料室女主任莫琳叫住她,两人一起走进了挂着“非本室人员一律不得入内”小牌子的女主任办公室。莫琳已过了50岁,因为平时常穿一身非蓝即黑的衣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好几岁。女主任据说眼光忒高,所以至今一直单身过日子。老职工说莫琳刚从学校毕业分来公司那阵子,公司的年轻人像拧足了发条,哪里有莫琳哪里的温度就会高几度。年轻的莫琳一双长长的发辫,模样儿长得挺秀挺水灵,见人总是浅浅一笑,只是不大多讲话;特别是在陌生的男人出现的场合,她的性格就显得特别内向。人们说这种性格的漂亮女人更温柔更会体贴丈夫,决不会让男人戴上绿帽子,因此好些年轻干部都曾是她的追星族。偏偏莫琳瞧那些追星族不上眼,不是嫌这些追求者太高就是嫌太矮,不嫌太胖就是嫌太瘦,到头来一个也没被她瞧上,于是便被耽误下来,错过了大好的结婚年龄。或许是习惯了单身女人的生活,或许是不甘心以处女之身作人后妇,或许仍如年轻时那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前几年有一位领导干部的老伴去世,托人来向这位老处女主任求婚,那位领导的职务很高,子女们都已长大成人在其他城市过日子,老鳏夫虽然离休,仍配有专用小车一住着偌大面积的房子,还有令人羡慕的高薪,他什么也不企求,只希望身边有一个能说上几句话儿有知识有觉悟有一定社会职务的伴儿。按理说像这样的条件再挑剔的女人也无可挑剔,甚至有许多过了更年期的单身女人追求了一辈子也求之不得。许多人以为莫主任这一次准会不再做处女了,偏偏莫琳却不为所动,依然过着自己的独身生活。冯媛媛平时虽然与档案室有一些业务上的联系,却从没有单独与老处女莫琳多说几句话儿,见莫琳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讲,心里也有几分奇怪。这一阵子,丈夫欧阳逢春被公司董事会停职审查,公司里许多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见了她就绕着道儿走,能这样主动找自己说话儿的,莫琳是第一人。
她跟着莫琳走进她的主任办公室,莫琳像条件反射似的向走廊上瞧了瞧,然后关上办公室的木门,又从里面锁上后,才招呼冯媛媛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莫琳说她早就想找冯媛媛谈谈心,谈只有女人才关心的那些事儿,只是一直没有恰当的机会,所以才这么一直拖了下来。见莫琳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儿,冯媛媛心里不由得有些儿紧张起来。冯媛媛常听人说,没结过婚的女人一旦到了中年,就都成了心理变态者,就都特别希奇古怪,特别固执违拗,特别憎恶结了婚的男人和女人。冯媛媛就听资料员们背着她们的主任在一起议论过,说曾看到过莫者处女躲在暗地里偷看热恋中的男女接吻。现在,这老处女说要找自己谈一些什么只有女人才关心的事儿呢?有一刻冯媛媛在心里担心,眼前的这位老处女会不会问起夫妻之间的那回事,如果真是这样,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回答她。冯媛媛看着莫琳。莫琳这时也正把眼睛从老花镜的上方探照出来,既然话已经由她开了头,下一步自然就该轮到她对面这位半老徐娘的欧阳夫人提问题了。冯媛媛看上去似乎很疲倦,坐在椅子里艰难地挺着身子。
“真是罪孽哟!”老处女在心里说,结了婚的女人有什么好处?为自己操心为孩子操心,还得替压迫自己强好自己背叛自己的男人操心,想起来结婚的女人实在是下贱透了愚蠢透了,哪里能像她这样一位洁身自好的独身女人那样,自由自在什么也用不着去操心劳神呢。
前一阵子,政治处老王悄悄地对她说,现在的女人真她妈的太下贱,明明别人有了老婆孩子,还要偏偏去勾引那些个男人上床,还不是看着那男人有钱有地位有可利用的地方。莫琳与老王是心动相印的老朋友,刚分到公司时,两人住在同一间单身宿舍房里。老王的丈夫那时也是莫琳的崇拜者,莫琳有一次对这个崇拜她的矮矮胖胖的小伙子说,小王这姑娘又诚实又有文化还是青年团员,你能找上她过一辈子,可算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呢。这位崇拜莫琳的男人见自己已经毫无希望,于是果然与小王姑娘搞上了对象。两人结婚时,逢着莫琳回家去看父母去了,不然准会是新娘小王姑娘最恰当的伴娘。莫琳也说,其实现在的男人也不是些好玩意儿,仗着自己有钱有权,见到身边的女人,就恨不得要把别人生吞活剥了。老王的丈夫现在做了公司的副书记,虽然副书记当不了公司的家,大大小小也算有一点权力,莫琳让老王把丈夫管紧点,副书记于是便搬上办公桌,到当处长的老王的办公室里去上班。副书记有时跟处里的女办事员多说上一会儿话,老王的脸色就像害了绀病的病人一样。
副书记在政治处上班不到一个星期,大家便瞧出了女处长的用意,因此,处里的女办事员,有事也不敢去处长的办公室找主管的副书记请示与汇报,怕她们这位女处长打破了醋缸,弄得全处没有一天好日子过。老王对莫琳所说的话是一句顶一万句的信服,要不是因为听了老莫的话让丈夫搬去与自己一堆儿上下班,那家伙八成早被那些狐狸精扒了个精光弄上了床做一堆儿睡。老王说,现在的社会,不管认识不认识,男男女女搂在一起跳舞,跳得高兴就去卡拉一下子,然后再躲到一边去OK,要不弄出一身老病,你还真不知道他们在干些啥勾当,哪里像咱们做姑娘那阵子,两人搞对象,搞了两三年连手也不敢拉一下,不到结婚那晚上,谁也不知道谁的衣服里装些啥内容。莫琳红了脸,说你不知你都说了些啥,要是别人听到了,会说这世风日下也有你的份儿呢。老王这才想起莫琳没结过婚,知道自己说话漏了嘴儿,忙着解释说,自己是让那些不知廉耻的男男女女气坏了。于是老王说,老莫你知道欧阳的事吗,那小子在南方与他原来的那位女秘书可粘糊了,两人常常去什么度假村里偷偷摸摸寻开心,怪不得那样一位干柴烈火的男人,到了南方就不想回家;那样一位让男人见了就动心的女人,28岁了还没想着去搞对象。莫琳正色说,别人不愿意搞对象碍着你啥了?你这人也真是太多管闲事了。见莫琳生了气,老王也急了,说,那女人不搞对象可与者莫你不一样,你可是瞧不起男人,因此从不与任何男人单独在一起说上半句热络活儿,那女人可敢挽住男人的胳膊在大街上压马路的。莫琳这才消了气,也恨很地说,她这是对象搞得多了,变成婊子了。老王附和着莫琳,感慨欧阳的前途就这样让那不要脸的婊子毁了,说他老婆还蒙在鼓里头呢。莫琳是一个女人,虽然没有结过婚,也讨厌那些结了婚的男女弄出许多下流勾当,但在心里,总会为那些被结婚所骗又被丈夫遗弃的女人感到可怜。莫琳原以为欧阳是遭人妒嫉才落得如此下场的,听老王这样一说,原来对欧阳逢春的那几分同情,顿时变成了极度的鄙视,对那个见人总是十分友好的冯媛媛心里更是充满了同情。
“你太累了。结了婚的女人都太累了。”莫琳看着疲惫不堪的冯媛媛,小声地咕噜着。
冯媛媛的确活得很累,丈夫不明不白地遭到别人的诬陷而被停职审查,对她和孩子似乎渐渐变得摸不关心;作为妻子,看着丈夫的脸颊日渐消瘦,她的心里实在比丈夫遭受诬陷的心情还要难受,可是,她却不能表露出一星半点的不满与焦虑,只得照常装出一副笑脸去公司上班,一回到家里,就忙着做饭洗衣辅导孩子做功课。上一个星期五,秋秋因为未完成课堂作业而遭到了老师的惩罚,孤零零地在教室里站了两个小时,到天快黑尽,才一路啼哭着回到了象里,欧阳听说秋秋不认真学习,第一次在儿子的屁股上留下了红红的掌印。冯媛媛看到丈夫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只有暗自在心里流着眼泪。
见冯媛媛仍然一声不吭,莫琳沉不住气了,于是把老王那天讲给她听的关于欧阳与他从前的女秘书的风流韵事告诉给她听。冯媛媛听了,脑子里像一锅面糊,浑浑噩噩地好一阵子出声不得。她能说什么呢?她信任自己的丈夫就像丈夫信任她一样,每次丈夫从南方回来,只要孩子不在身边,两人总会迫不及待地好一番亲热。人们常说,小别似新婚,其实,每次她与欧阳重逢时的激情,都远远超过他们的新婚蜜月,不让压抑的岩浆释放干净,他们谁也不会让谁离开自己的身体。到了丈夫离家的前夜,两人同是那样恋恋不舍,总有说不尽的情话,总是无休无止的爱抚。连秋秋也抱怨说,爸爸回来了,妈妈就不再爱他,而爸爸一看见妈妈,就把他忘记了。她能把他们私下里的这些事讲给别人听吗?别人听了会怎么说?而这时坐在她对面的却是一个从没有过这种人生体验的老处女,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专门偷着男女接吻而感觉快乐的老女人。或许,这个心理变态的女人,正等着她讲出他们的隐私,让她在心理上获得某种刻毒的激动。她这阵子后悔真不该走进这间充满妖气的办公室。
“我是为你好。我们都是女人,我不忍看到你这样一只善良的小鸽子被别人欺骗,也被自己的丈夫欺骗。唉!在人世间,只有饱经忧患的女人,才会真正理解那些与自己命运相似的同类。”
冯媛媛笑了笑,说谢谢你的关心,别人说的那些无聊话,她和欧阳都不会放在心里的。
她急忙站起身来走出莫琳的办公室。老处女在她身后幽幽地说:“男人都是不可以相信的,尤其是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两眼只盯着年轻的女人,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回到标准化办公室后,冯媛媛的耳边老响着莫琳的那种怪异的声音,脑子里塞满了老处女那双如猫一样绿幽幽的眼睛。标准化室的副总工程师余化龙走过来,见冯媛媛脸色苍白,关切地问她是不是病了,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余化龙说,你一定是生病了,反正这一会儿没有事干,你去看看大夫,然后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弄一顿好吃的,一家人痛痛快快地过一个周末,下一个星期,室里又该忙上好一阵子。
她感激地看了看余化龙,把换下的工作服挂在门后,离开了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在公司行政大楼前,冯媛媛一眼瞥见刚从南方回来的查慕蓉。那时,查慕蓉从一辆红色的出租车里钻出来,望着行政大楼,忧心忡忡的样儿。若是在从前,冯媛媛会走过去,与丈夫先前的这位女秘书聊上一阵子,然后请她去自己的家里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这会儿,莫琳所说的关于丈夫与查慕蓉的事情还在脑子里盘旋,冯媛媛只是远远地站着瞧,看见查慕蓉进了大楼,才低着头急急地往家走。
冯媛媛在卧室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心里盘算着应不应该把老处女莫琳说的那些话、“把查慕蓉从南方回来的事告诉欧阳逢春。告诉他,欧阳一定会坚持追查到底,那样,或许能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但会让她觉得对不起好心的莫琳。如果不把这些流言蜚语讲给他听,让他思想上有一定的准备,想出对付谣言公司的办法,欧阳会怎样看待她呢?他会认为她已相信了那些流言蜚语,所以才故意对他隐瞒或者说是欺骗。过去听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她认为那些人一定是受了过多的刺激。丈夫没出事前,室里有一位女技术员与丈夫闹离婚,余化龙让她去给那位女技术员做做工作,女技术员却说,什么叫夫妻?你敷我欺就叫夫妻。不要看你的丈夫今天对你好,说不定他早在心里厌烦你了,只不过为了自己的面子才会那样与你敷衍委蛇。她相信她与欧阳从肉体和心灵早已融为~体,无论过去或者将来,他们之间决不会相互欺骗。她决定不把莫琳告诉她的事讲给丈夫听,无论欧阳知道后怎么想,她也不能让那些谣言再去烦他。既不告诉他莫琳所说的话,当然也不应该告诉他查慕蓉回来的事,欧阳心里老惦着驻蓝江商务办事处,惦着公司的证券部,知道查慕蓉回到了公司,他准会请她来家问那里的情况,公司里的那些人见了,又会说:“瞧,这两人真是难舍难分呢!“
笃定了主意,冯媛媛这才轻轻地推开卧室门,见丈夫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踮着脚,慢慢地走过去。
欧阳感到有人躲在身后的树丛里瞧着自己,他回过头去,看见有人正在朝自己招手,于是,他装着散步的样儿,慢慢地踱过去。
站在树丛后的,正是随同娄跃明去蓝江市查账的那位年轻人马小山。
随着娄跃明去了一次驻蓝江市商务办事处,马小山对欧阳副总经理有了更深的认识。去南方前,马小山在公司的审计处作主办。娄助理召集大家开会时,要求大家要与总公司的要求保持一致;要敢于连续作战,也要善于连续作战,要学会拿着放大镜找问题,要学会在鸡蛋里边挑骨头。还说什么特区那儿是资本主义,在那里呆的时间长了,难保不会让灯红酒绿把一些人变成新生的资产阶级。去了驻蓝江市商务办事处后,马小山按照娄跃明的吩咐,果然拿着放大镜去找隐藏在鸡蛋里的骨头碴。五、六天过去了,马小山不仅一无所获,反而通过付敏等办事处人员口中,听到了不少有关欧阳副总经理如何不为利诱所动与投机奸商斗智斗勇的传奇故事,自己在心里早已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从史博士那里听到余雯雯账户的消息后,娄跃明欣喜若狂。说那一定是商务办事处的秘密账户,只要能查出这个账户,就能抓住商务办事处一伙新生资产阶级的尾巴,回到总公司,他在汪总那里保荐马小山作审计处的副处长。马小山在心里承认,余雯雯出现在交易所,对于亚东公司来说,不啻获得了一个同盟者,也正是有了余雯雯的一臂之力,蓝江市交易所才保持了相对稳定。他之所以首先向直慕蓉发难,一方面是因为娄跃明要他那样做,另一方面也是为商务办事处担心。如果说余雯雯只是商务办事处为了与阳光集团斗法使用的一个化名,办事处和证券部的资金去向就一定会显示出来,检查的结果,两边的账目的资金流向十分清楚,与余雯雯一点也沾不上边儿。马小山把自己的判断告诉娄跃明,娄跃明反而更加来了劲儿。娄跃明批评马小山脑子里少了一根弦,说这里头的名堂可多着呢,文化大革命清理阶级队伍那会儿,揪出了不少暗藏的牛鬼蛇神,你知道这些人有一个什么样的共同特征吗,这些人都是他妈一些两面派,说不定余雯雯是欧阳这伙人背着公司在蓝江市另外搞的一个公司,趁着公司的股票上升自己伺机大捞好处呢。马小山想了想,装作不解的样儿说,如果那样,也只存在一种可能,就是余雯雯账户的资金一定来自于另外一个渠道,即使余雯雯与商务办事处有什么秘密约定,咱们也不可能给他们定上一个什么罪名的。娄跃明阴郁地笑了笑,不是罪总是错,只要找到了他们的错误,咱们也就大功告成可以回去交差了。查账的目的竟然是这么一回事!前一阵子,马小山就听人们在私下议论,对于C。C。M的看法,欧阳与汪昕的意见不统一,在董事会上争论得很厉害;娄跃明此行定是奉了汪听的密命,存心要找欧阳副总经理的碴儿,好让董事会和汪昕治一治这位年少气盛的副总经理。马小山总算把事情真相看清楚了,心里免不了为欧阳逢春捏着一把汗。不过,从马小山这几天对这位公司第一副总经理的了解来判断,余雯雯大不了只是与商务办事处结盟的另一个大户,大户联手操作,只不过是为了共同达成某一种目的。余雯雯既然没有损害亚东公司的利益,即使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汪昕和娄跃明也抓不住什么把柄,对欧阳副总经理更罗织不成什么罪名;现在,只要查慕蓉讲出其中的实情,宠罩在办事处上空的漫天马云顷刻间便可消失得无影无踪。谁知查慕蓉偏偏守口如瓶,一星半点也不愿透露,依马小山看来,查慕蓉一意回避的结果,只会加深娄跃明等人对商务办事处的怀疑,把她和欧阳副总都置于一种不利的地位。马小山见查慕蓉既不了解他们的处境,也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一激动,冲着查慕蓉叫喊起来,也引发了女主任那一番激动人心的慷慨陈词。马小山离开南方前,特意去向刚正不阿的查大姐辞行,两人于是成了好朋友。
马小山与查慕蓉之间因误会而成为朋友的事,欧阳逢春并不清楚。欧阳逢春走到小树丛后,见一个他并不熟悉的年轻人站在那儿看着自己,于是,习惯地点点头,踱着步,悠闲地在小树林间溜达。
“欧阳副总,有一个人想见见您。”马小山跟上去,在后面小声说。
果然是这个年轻人有什么事要告诉自己,他回过头去,友好地笑了笑。
“查主任回来好几天了,她想见见您。”
查慕蓉从南方回来了好几天?好几天也不来他家里作客,还让这么一个小年轻人来这里与他秘密接头,一定是驻蓝江市办事处或者证券部出现了什么麻烦。欧阳心里一沉。
“她为什么不上我家去见我?”
“不上您家当然有她的苦衷,让我来这里见您也自有她的理由。
查大姐说,明日上午她在市政府旁边的‘怡心’咖啡屋等您,见面后,她会告诉您其中的原因。“
马小山转过身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楼群间。
第二天上午刚上班,欧阳逢春便来到市委。宋时轮几天前与市委书记方化文联系上了,在电话里谈了谈亚东公司的情况,方化文便请宋老替他约定欧阳逢春今天来见他。欧阳向方书记递交了一份申诉,反映了汪听撇开公司董事会章程、私下与C。C。M公司在燕北市的代理人约定,准备在今年晚些时候正式签订收购废置装配线的合同的事,方化文听了非常重视,又问了一会儿汪苗苗去国外留学的情况,指示欧阳去找一找市反贪局长钟绪伦,就说是他让他去的。
这时,方化文的秘书走进来,提醒他开会的时间已经到了。欧阳逢春站起身告辞,方化文送他到办公室门口,又说了几句鼓励话,两人这才握手作别。
从市委出来,欧阳去了“怡心”咖啡屋。
咖啡屋在市政府大院旁的一条小巷里,门面不大,全玻璃开间,里面垂着鹅黄色钩花帘子,显得别致精巧。或许因为咖啡屋设在冷僻小巷,或许因为时间尚早,这会儿坐在屋内饮咖啡的人寥寥无几,一眼便可让人看个透。
欧阳走进去。当他正感到失望时,昨日那个自称叫马小山的年轻人,从里面迎着他走过来,领他穿过吧台前的小巷,沿着铺上红地毯的梯级登上二楼。二楼全是卡式包厢间,珠帘垂落,灯影幢幢,轻音乐起处,飘来一片氤氲。
查慕蓉秀眉微蹩,坐在临窗的卡式包厢间里,见两人挑汗珠帘走进来,艰难地笑了笑。
“这简直是电影情节的翻版,就只差没有对暗语了。”
欧阳逢春开玩笑着说,想让气氛轻松起来。
查慕蓉似乎心情格外沉重,一双眸子不停地在他身上移动着。
“你老了许多。在那样的环境里,一个人不迅速衰老那才是一件怪事。”
“你太悲观了。”
“悲观?不。说悲愤还差不多。”
“查小姐学成了三间大关的愤世嫉俗,我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拜读小姐的新篇楚辞。”
“我不会耽于幻觉。我已经向公司递交了辞呈。”
“为什么?!”
“为什么?你应该去问问汪昕,去问问政治处那位老王太太和她的丈夫。”
两人陷入了沉默。
查慕蓉从南方回来后,向公司董事会递交了要求调整驻蓝江市商务办事处工作的报告,并请求公司派出工作组,对娄跃明在蓝江市私下调动证券资金炒房地产一事进行审查。
“有这个必要吗?”汪听说他知道她和娄跃明在工作配合上还不熟悉,缺乏思想交流,也不至于相互指责难也不买谁的账吧。
“当然有必要。”
查慕蓉对汪昕含有批评的暗示似乎毫不介意,对娄跃明与汪昕之间存在着的那种谁也说不清的特殊关系,做出一点也不知道的样儿,自个儿随着自己的思路,分析着南方的情况。她告诉总经理,蓝江市现在集中了上千家内地公司,还有数百家银行的房地产部也已进入了特区,那里的土地不再只是寸土寸生。地价早已成了天文数字,雪崩之事只在早晚之间,而在台风已开始登陆的要命关头,娄跃明却偏偏要插上一脚,让方大强抛出正在回升的公司股份,私自把上千万资金扔到那个黑洞里去,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名堂,她可不清楚,还希望公司派人去那里查一查,以避免今后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汪昕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上的文件夹,一边眯细着眼审视着公司的这位秘书出身的年轻漂亮的女主任。汪听在心里不得不佩服欧阳逢春有眼力。在汪听的心里,查慕蓉不过是一个花瓶似的女秘书,这会儿听她在自己面前的侃侃陈述,他才发现自己先前对这个年轻女主任的认识是大错特错了。眼前的查慕蓉头脑冷静,思维敏捷,而且逻辑严谨,又有一种得理不饶人的泼辣劲;上次何怀志谈起她时赞不绝口,称她是一位难得的奇女子。这样一个奇女子偏偏是欧阳逢春的红颜知己,对于娄跃明来说,要让驻蓝江市商务办事处随着他们的指挥棒转,把查慕蓉赶出蓝江市自然成了他这位负责南方事务的总经理助理的第一大目标。查慕蓉要求调整驻蓝江市商务办事处的工作,正中娄跃明和汪听的下怀,他们正好借调整办事处工作之名,既把查慕蓉赶出南方,又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攻击汪听的口实。在汪昕总经理看来,何怀志对查慕蓉的评价有些言过其实,这世界毕竟是以男人为主体的世界,再强的女人毕竟只是女人,要讲真刀真枪地斗,女人终究不是男人们的对手。拿起查慕蓉的报告看了看,汪听在心里沉吟着。
政治处长老王太太的丈夫、矮胖结实的副书记黄泽辉走了进来,客气地清查慕蓉到他的办公室里去坐一坐,似乎要谈有关她的工作安排问题。
查慕蓉似乎对自己被赶出驻蓝江市商务办事处早有心理准备,于是,做出一副满心欢喜的样儿离开了汪昕的总经理办公室。
查慕蓉随着黄副书记来到政治处,见老王太太和纪委一位老太坐在办公室里咦嗑,桌子上放着一大摞纸片。与两位老太太打过招呼,查慕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着黄副书记告诉她今后的工作安排。
两位老太见两人进来,停止了喷嗑,挺了挺胸,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黄泽辉关上门,才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来,侧身对着查慕蓉,两只眼睛却斜曳着桌上的纸片。听副书记说了好一阵话儿,查慕蓉也没听出个子丑寅卯,管他什么机构,管他什么人多不多,这一切与她查慕蓉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让她不再看到娄跃明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随便让她去公司里哪一个部门都行。黄副书记刚讲完,纪委的那位老太太又接着说起来。老太太话讲得很吃力,好像在故意挑着词儿讲绕口令一般。政治处长老王太太似乎对两人不得要领的讲话有些不耐烦,她说,都像你们这样绕着弯儿怎么能把公司交待的事儿办好呢!查姑娘咱老王太太可是快人快语,如今公司规定,凡是要调离开原部门的人,都得首先接受审查;只有讲清楚了自己的问题,公司组织人事部门再根据他本人的情况考虑重新安排。现在呢,你就向咱们谈一谈你在驻蓝江市商务办事处的工作情况生活情况以及在外交友的情况;存在什么问题就讲什么问题,存在的问题不在大小,关键在于对问题去如何认识;只要态度好,再大的问题组织也能原谅的。说完,三个人都严肃地望着比她们自己的儿女年纪大不了多少的驻蓝江市商务办事处女主任。
查慕蓉看着这三个人,又想起了娄跃明。
那天下午,她对娄跃明背着她调动公司资金去炒地皮提出了批评,要求他命令方大强把出售各类证券的现金汇解总公司或者存入办事处账户,充实公司在南方购货的准备金。娄跃明根本不予理睬,说他既然是公司在南方的商务代表,他就不用让人来教他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查慕蓉说这不是谁教训谁的问题,这可是公司的规定,欧阳逢春在蓝江市时,即使他是副总经理,也从来不会不按公司定下的规定私自调动一毛钱。听她把欧阳逢春扛起来压自己,娄跃明气不打一处来,于是说,亚东公司的总经理姓汪不姓欧阳,南方商务代表姓娄也不姓欧阳,如果你有什么意见,你等欧阳逢春接受完审查,当上了公司的总经理后去向他反映好了。查慕蓉也生气了,她说调动资金必须经两人签字公司批准的规定是公司董事会的决定,要改变这个决定,还得由董事会批准,不是哪一个人能够随意更改的。娄跃明站起来,不屑地说,我可是经公司授权的全权代表,我已经把这规定改了,你有什么意见,你自己去意见好了。见娄跃明一意孤行,查慕蓉决定回,总公司向董事会汇报娄跃明的问题。临行前,她让付敏多长一个心眼,一定要保护好公司的财产,付敏点点头。想了想,告诉她一个情况。说刚才开大强在会计部讲,娄助理早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了汪总经理,查慕蓉这次回去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还说估计娄跃明对她的行动早有准备,提醒她回去可得策略一些。
娄跃明果然是恶人先告状,查慕蓉刚一回到公司,娄跃明的铁哥儿铁姐儿便盯上了她。
如果说查慕蓉害怕娄跃明的轴承脑袋,查慕蓉就不是查慕蓉了。
看着三张貌似严肃的面孔,查慕蓉也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没有问题,那又谈什么呢?”
副书记黄泽辉想也没想就说:“谁能担保自己没有问题没有缺点,毛泽东说过连死人都有缺点呢,你能说你就没有什么缺点没有什么问题?”
“咱可是小人物,小人物的毛病就是看不到自己身上存在的缺点和错误。”
查慕蓉在等待着,她现在只有在等待中才能看清对手为自己设置下什么样的陷阱。
黄泽辉遭查慕蓉一呛,半晌也找不到恰当的词儿。
“小查作思想上先放松一些,咱们权当拉家常好了。咱们都是女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就给大姐我们谈谈你对个人问题的打算,咱们今后也好帮你努个力儿什么的。”老王太太转着圈说。
查慕蓉笑了笑,讲了几句感谢关心之类的外交辞令,把老王太太听得飘飘然起来。谈起她个人的打算,查慕蓉说,结婚可关系着一辈子的大事,咱不想随便找个人过日子,只有顺其自然了。
老王太太叹了口气,说做女人也难,你想顺其自然,男人却会像绿头苍蝇一般吐着你不放。尤其是这几年,男女之间常在一起喝酒跳舞,酒能乱性,加上跳舞时摩摩擦擦,许多人就出了问题,到后来,吃亏上当的往往是咱们这些女人呢。
查慕蓉见老王太太说话时,眼睛不时膘着她那看上去比她年轻许多的丈夫黄泽辉,心想这老太太醋劲真大,醋起来让人感到好笑。
黄泽辉见查慕蓉在一旁讪笑,也拿出关心备至的长者风范,循循善诱地说,是哦、是哦,改革开放嘛难免有一些副产物。现在离婚率那么高,相当一部分是跳舞跳上去的哟,一些原本作风正派的人,在香风迷雾里呆久了,也学会了追逐时髦,养情人包小蜜,还说是什么喜新不厌旧,说穿了,还不是玩弄女性。
纪委老太太也说,这种现象在咱们公司也时有发生,群众向纪委写来的检举揭发够装好几个档案袋了,遗憾的是那些受害人因为种种原因很少能主动站出来进行斗争。我看主要还是因为不了解这方面的政策,纪委早作了规定,处理这类事,纪检干部要以党性为受害人保密的。
查慕蓉见这些老头老太太越说越无聊,看了看表,站起来,说你们几位聊吧,咱可得回宿舍去整理整理,不然今晚就只能住招待所了。
黄泽辉招招手,说,不忙不忙,离睡觉还早着呢,咱们可是为了你好才陪着你在这里坐,你可不能辜负组织对你的关心哟。
查慕蓉仍然站着,说有什么事黄书记你就直接讲出来,我这个人可是不会与人兜圈子的。
副书记黄泽辉喝了口水镇静了一下情绪,一板一眼地说:我们收到许多群众来信,都提到你和欧阳逢春的关系不正常,要求严肃查处。当然,这些事也是无风不起浪,想想像你这样一个有文凭有才干又事业有成的漂亮女子,却偏偏不交男朋友;据说还有好几家跨国大公司争相高薪聘请你也不去,这或许有一些情感因素。但是,若没有欧阳副总经理以权力相凌,在特区那样的环境,有那样多的海外富翁国际大款,你早已寻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了。对于这件事,我个人认为你是最大的受害者,你应该勇敢地对欧阳逢春这头色狼进行揭发斗争。
中国女人最珍惜的荣誉是贞节,中国女人最耻辱的丑闻是淫乱。
要攻击中国的女人,你只要制造出几件桃色事件就足以把她们钉上历史的耻辱柱。历来的政客这样做,历来的政治家们也这样做,武则天最大的罪过不是虐政篡权擅改国号;一代女皇罪莫大焉在于与僧侣通好与诸男淫乐。男人们为了对付比他们强大的女人,总首先为那些异性对手预备下一个时代的颜料仓库。
汪昕娄跃明现在又祭起了这个历史悠久的法宝,对付查慕蓉的最好办法,当然是首先摧毁她自尊的心理防线。
查慕蓉感到心脏像被钢针猛刺了一下,四肢震颤,脸色苍白,顾然地坐在沙发上。她悲愤地望着黄泽辉,牙齿咬得紧紧的,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抽他几个嘴巴。男人!你这个丑恶的男人!还有你们这两个自称最关心同类的可怜的女人哟,你们为了满足个人的私利,屈从于强权者的淫威,不惜用最卑劣的手段向无辜者泼污,你们还有什么资格配称自己是正人君子呢?你们还有什么资格去掌握人间的生杀予夺呢?谁是色狼?娄跃明是色狼。从老王太太的眼睛里可以判断黄泽辉也是一头色狼。在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的男人都是色狼,偏偏欧阳逢春却不是。有许多个夜晚,她都梦见了欧阳变作一头雄狼,她那时也把自己变作一头雌狼,她和他在大漠上追逐嬉游,两狼共舞,那是何等的快乐啊!可是,这一切只存在于梦中,欧阳不是狠,她也不是狠,他们甚至连狼的勇气也没有。或许,正因为狼们发现欧阳不是他们的同类,于是才以色狼的名义去撕啮他毁灭他。无耻啊!无耻啊!查慕蓉在心里呐喊。
苍天无眼,尸位者无德。忠诚不为所容,奸佞横行无忌。天啦,这世界难道真正没有道义可言了么?
她为什么留在这里?难道留下来的目的只是任人侮辱?难道留下来的目的是要去毁灭别人?她没有理由留在这里。如果说她以前拒绝离开是因为她心有所爱,那么,当她心里所尊敬所崇拜所热烈暗恋着的爱人因自己蒙受羞耻时,她还有理由留在这里吗?
“无耻!你们全是一伙无耻的小人。”
查慕蓉站起身来,拉开门,走出去,猛烈地一摔,木门撞击出巨大的“哐当”声。从她走出政治处长办公室那一刻起,她已决心脱离这个桎梏良心良知的牢笼。
当她做出这个决定时,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所有的东西都不再让她留恋了。她在这里生活了五年,五年的时间不算短,生命虽然不再返回,生活却可以重新开始,在开始新的生活时,她应该向欧阳告个别,虽然这将与她的生命无补,总可减轻她心灵的重负。
“你计划去什么地方?”
“随缘吧。”
“你应该去南方。”
“这或许是个好主意。”
“你应该去南方。南方属于你,你的事业在那儿。”
查慕蓉看了看欧阳逢春,凄凉地一笑,点点头。
欧阳逢春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动情地说,你们是南方的绝代双娇,有你们在那儿,那些人就不能为所欲为。
查慕蓉接过名片,看了看,顿时便明白了一切。
欧阳逢春回到公司时,冯媛媛却住进了医院。
快下班时,莫琳幽灵似的出现在标准化室,她对着冯媛媛奇怪地努努嘴,冯媛媛便像中了魔法一样,随着她来到办公室外的走廊尽头。政治处找那妖精谈了话了,莫琳两只眼睛紧紧地盯在冯媛媛的脸上,老巫婆般地煤煤不休,是我让老王太太找她的,那妖精口里同意退出,这会儿却在咖啡屋里与他幽会,你看她还要脸不要脸?
冯媛媛听莫琳说出查慕蓉“同意退出”这句话时,便有一种理念破灭的深深悲哀,当莫琳进一步说两人正在咖啡屋幽会时,心里的堤岸便彻底的崩溃了。她无力地替丈夫分辨说,方书记今天接见他,这会儿他正在书记办公室里谈话,又怎会出现在咖啡屋呢?一定是看错人了。“照相机总不会看错人吧!”莫琳说你这个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难怪那么容易被欺骗,她诡秘地告诉她,昨儿晚她已把妖精的录音送去了书记家,今天上午方书记又怎么会接见他呢?冯媛媛说你有这个权力吗,莫琳阴阴地笑,说要不是为了拯救你这只小白鸽,她才懒得去找方化文,书记听了录音也很生气,说无论如何,他也要命令你那被魔鬼迷了心窍的男人回到你的身边来。
冯媛媛回家时感到神思恍惚,脑子里老是莫琳那张巫婆脸,在横穿马路时,被一辆飞驰而来的大卡车撞倒在路沟里。
查慕蓉听说莫琳在出事前去找过冯媛媛,便断定这老处女对冯媛媛造了她和欧阳逢春不少谣。于是,查慕蓉的自尊心让她去找那个老巫婆。这时,莫琳正在走廊上,对人绘声绘声地讲冯媛媛的惨祸,说这全怪女妖精查小蜜这个第三者。查慕蓉走过去,揪住老处女,狠狠地抽了她一顿耳光,老处女吓得跪在地上,一边求饶,一边说谣言全是老王太太告诉的。马小山拿了老处女的悔过书,同一群青年人拥着查慕蓉去找老王太太和黄泽辉,两人在此之前已听说老处女莫琳供出他们造谣的事,赶在查慕蓉到来前锁上门外出躲了起来。于是,这群人又去找汪昕,汪昕听到楼下人声鼎沸,拿起电话通知保卫部长带人来处理。保卫部长带了两三个人赶过来,见旁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于是远远地退到围观人群后面,抱着双臂,幸灾乐祸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汪昕担心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好从大楼里走出来,宣布对政治处长老王太太和档案室主任者处女莫琳两人进行停职审查。人们问如何处理黄泽辉,汪昕想了想,说黄副书记是公司董事,暂时只能由公司纪委立案调查,一旦查证落实,一定会报请上级机关严肃处理。查慕蓉见总算挫了汪昕的霸气,于是离开人群,急急地向医院赶去。
冯媛媛从手术后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五点多钟。查慕蓉到医院后就一直守在冯媛媛的病床前,虽说冯媛媛是被老王太太等人的谣言所摧垮,但谣言毕竟因她而起,又想到自己对欧阳的那份难舍的情愫,心里更增加了几分内疚。见冯媛媛术后第一次睁开眼睛,查慕蓉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女人其实比男人更怕看到女人流泪,见了别的女人流泪,她自己也会流下眼泪来。冯媛援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任泪水顺着两额小溪般流淌。
查慕蓉告诉冯媛媛,她心里尊敬欧阳甚至有时也暗恋着他。但她知道欧阳深深地珍爱着他和冯媛援纯洁无瑕的情感,爱着他们的小家他们的秋秋;她和欧阳之间从没有逾越友谊的墙垣,他们工作交谊的清白和诚挚可表天日。冯媛媛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蚊纳般说:你们都是高尚的人。说着,两人又掉下泪来。
女人果然是水做成的,水清澈无染,能照天照地照云照人照出对方的灵魂洗涤尘世的垢渍;水柔若无骨,却能穿山裂石摧毁金汤城池滋发出无限的绿意浇灌出宇宙大千的和谐。两个女人就这样泪眼相望地厮守着,两颗心灵渐渐相通而最终达到完全的融合。
查慕蓉替冯媛媛擦尽脸上的泪水。她告诉她,天一亮地就要回到南方去了,从此将不再属于亚东集团;她说她真羡慕她,她有那么一位真心挚爱着她的丈夫,有欧阳这样一位忠诚于家庭忠诚于事业忠诚干理想的男人作丈夫,她为她真心的祝福和高兴。冯媛媛笑了,嘴唇动了动,似乎也在为她祝福。
天,终于亮了。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带来了满屋子的光明。
查慕蓉站起身来,她应该走了,南方正等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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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豪门 第二十一章 漫长的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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