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丹正在做头发,当她的丈夫约翰公开告诉她,他要离开她而去娶一个白人姑娘凯瑟琳时,她站到厨房门口,将头上的18个卷发卷一个一个取下来,向约翰砸去。几绺松散鬈发垂落,挡住了她的眼睛,进入她的嘴角,她一把将它们揽人耳后。
“对不起,”约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接着说,“房子给你,但那套买下来的公寓套房归我。”
“房子?公寓?”伯纳丹叫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约翰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他是否在开玩笑。可是,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了。他的目光躲闪,脸上毫无表情。他们俩心里都很清楚,双方的反目已经一年有余。约翰已不再为自己不回家而找任何理由和借口,也不再向伯纳丹解释或道歉,亲密和性行为更是不复存在,谁也不需要谁。尽管他们躺在一个床上,却是冷背相对。
汗水从伯纳丹的后颈往下流,湿透了头发,浸湿了睡衣的领子,像一条小溪顺着后脊继续往下流淌,但她全然不顾。她斜眯着眼睛,想进一步看清约翰,但仍然没能从他脸上看出变化。他在向烤箱里放Pop-Tart时还挺着胸,伯纳丹看得出,他已根本不在乎自己对他刚才的宣布的感觉和反应。现在她再次回忆着他刚才说的话,那语气非常平淡,就好象他平时对她说,“哎,我要去逛商店,你需要什么东西吗?”或者在问“今晚HBO(家庭影院)有什么好看的吗?”可是,回过头来,伯纳丹还是无法确信,她感到有些糊涂,好象吸了大麻烟卷。她越来越感到自己的两个肩膀好象是在被什么东西往下压,而脑袋里好象有氦钻了进去。她无法移动,感到自己在下沉或飘浮,忽重忽轻,她感到很害怕。
伯纳丹呆呆地站在那里,想挪动脚步,转身走进过道,但她却像瘫痪了一样抬不起脚。她极力想举起胳膊把这一切挥走,但胳膊好像被冻僵了,甚至连手指也动弹不得。此刻,她的感觉就像上次她在湖中差点被水淹死那样绝望。
那次伯纳丹在湖中游泳,她向湖中心的木筏游去,木筏上坐着她的一个已经有了6个月身孕的女朋友。一天一包烟而且水性不怎么好的她累的喘不过气来,当她爬上木筏时几乎是瘫在上面了。她闭上眼睛,阳光在她的眼皮里成了橘黄色,她躺在那里正准备尽情地享受着。这时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你准备好了吗?”她睁开眼,看见一个大肚子从她的身上越过。“我要赛过你,”她的女朋友说着纵身跳下了水。伯纳丹慢慢地坐了起来,从木筏的边缘溜下水,向前游去。发现女朋友在她前头约5—6码远,她开始了自由泳。可是,她却无力举起手臂。于是她改用踩水,可是腿脚也无力。她准备翻身仰在水面漂浮,可是也翻身不得。没有办法,最后她只有放弃努力,让自己的身子往下沉。她睁着眼睛,金色的水在眼前打旋,无数的水泡从她的嘴中升起,她感到自己好象是在飞翔。她的放弃好象是一种彻底的解脱,好象就要进入极乐世界。突然,她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事实上是在被水吞没,正在被淹死。她恐慌之极,水呛人她的气管,拼命地咳嗽,她的脚已经触到湖底。她拼命地向上蹿,极力使自己的头露出水面。使她感到惊奇的是,水并不深,站起来只没到双肩。她站在那里,大口喘息着,恢复平静以后,她迈步向岸边走去。她没有把刚才的事告诉正在岸上等她的女朋友。
现在,伯纳丹打量着丈夫,反省自己,她曾想要摆脱他,让他走,但却一直没有足够的勇气。她也渴望重获新生,在使自己最痛苦的唯一根源消除以后,会有一种释负后的轻松,可是她并没有真正开始行动。现在,他抢先一步,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不仅仅是他抛弃了她,不仅仅是他为了一个别的女人,而且是为了一个白女人。伯纳丹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背叛她、侮辱她。约翰非常清楚,这样做对她来说肯定是个沉重打击,可是,他不会顾及这些,伯纳丹这样想着,极力控制涟涟泪水。因为这对他来说是最佳的选择,一个白女人能对他百依百顺,把他当成国王。而对那个白女人来说,有这样一个英俊、成功的黑人男子来照顾她,使她感到有了他就等于有了一切,她一定高兴死了。她会崇拜他,就像自己当初一样,直到他的魔力慢慢消失,自己慢慢清醒。伯纳丹想,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个白人女孩就是11年前的自己。
“这太悲惨了,”她看着凯瑟琳留在约翰黑西服翻领上的头皮屑,摇摇头想:当你最终真正了解了你所爱的男人,也就是你永远也不会再去爱他的时候。事实上,她无法忍受约翰。这些年来,她终于看清了约翰,他没有什么,只是一个欲望狂:对婚姻、对事业、对孩子都是为了满足他的一种虚荣和欲望。就像他发誓的那样,他实现了美国梦:在风景如画、完美无缺的高级住宅区买了一幢美丽的房子,里面摆满了豪华家具。自从他们搬到沙漠居住以后,约翰要使庭院像个样子,不惜重金栽植了成熟的棕桐树、10英尺高的仙人掌、热带美洲豆科灌木以及庭院设计师告诉他的几乎所有在沙漠上能生长的各种植物。他俩不会打网球,但却建了网球场。他们有游泳池,而约翰总共不过只去了三四次,而伯纳丹自从上次在湖中差点被淹死之后,很怕水,最多只在池子浅水处的台阶上湿湿脚。约翰为伯纳丹买了一辆BMW轿车,他自己开一辆保时捷,而为接送孩子们专买了切诺基。
尽管他们住在斯科茨代尔最好的学区,但他们的孩子只上私立学校。而在这所学校总共只有4个黑人孩子,但这正是约翰希望的。“他们将受到良好的教育和好的熏陶,我们将不用担心他们受到不良影响,”他说。
在最近五六年中,伯纳丹明显地感到约翰一味模仿他在电视中和《财富》杂志所介绍的白人。开始他以为自己是J·R·尤因,然后是唐纳德·杜鲁门,最后又模仿克利夫·赫克斯泰伯。他极力效仿,为了交际和摆阔气,他每月至少举行一次枯燥无味的招待会,而伯纳丹却每次要花上好几个小时根据烹饪书来备餐。约翰还在家里的地下室里专门修了酒窖收集各种葡萄酒,但自己又不喝。
约翰当然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相信钱是可以生钱的。他的生意做得很成功,但有一些财产却瞒着伯纳丹。家里的财政大权当然由他掌握。他们在莱曼·兄弟和普鲁登希·贝奇有流动资金帐户,孩子们还有储蓄债券。可是伯纳丹却不知道,约翰在加州还有200英亩的农田,也不知道他在亚利桑那州还与他的合伙人拥有一个各占50%的葡萄园。她也不清楚约翰手中到底持有多少股票,因为他从来不允许她打开他的信件。她还不知道约翰在斯科茨代尔刚买了一套公寓房。如果这些年来,伯纳丹不信任约翰的话,她就不会不知道约翰在费城有一家Subway快餐店和一处褐沙石外墙的高级住宅,而这两项过去一直都在他妈妈的名下;如果这些年来她不信任约翰的话,她就不会和约翰一起在纳税申报表上签字,共同交纳所有税款,而约翰经营的那些企业她却根本不清楚;如果这些年来她不信任约翰,她就不会不知道他刚刚将他在一家电脑软件公司所拥有的一半股权仅以30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他的合伙人,而其市场价值却实际超过300万美元。他的合伙人也是他的朋友,他们有君子协定在先,即约翰在以低价将公司股权卖给他后,约翰虽然在公司只拿雇员薪水,但当他和伯纳丹分手之后,他的合伙人对他会“特别关照”,约翰在公司的开支仍不受限制。如果这些年来她不信任约翰,伯纳丹就不会遭到约翰的这些算计。现在,在帐面上,约翰的年薪已经从过去的40万降到了8万美金。可是这些年来,伯纳丹恰恰百分之百地相信了他,所以现在她不知道约翰此举将会使她付出多大的代价。
非常不幸,她看着正在喝咖啡的约翰这样想,然后咬紧牙不让它们打颤。他从来就没有什么修养,更不懂得忍让。不知道控制自己,更不管以后会怎么样。当他自己觉得目的已经达到,追求的东西已经到手以后,感到没有什么新鲜的了,他就要去寻求新的东西。现在他的目标是凯瑟琳,因为他对伯纳丹已经厌倦,他们之间的生活已经枯萎、病变,无可救药。她真想警告那个白女人,不要重蹈她的覆辙。
伯纳丹不是痛,是气疯了。她两边太阳穴的肌肉在抽搐,就好象有人在她的额头上套了一个紧箍咒。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劲喘息着。
“不要那么激动,伯丹。你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我们就不要演戏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伯纳丹慢慢吐出一口气:“演戏,”她叫了起来,声音拉的老高。“演戏?”她不断地重复着,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她想说,她现在就拿起那个洋娃娃立即离他而去,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他。可是,她说不出来,因为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气得浑身发抖。她瘫靠在门框上,等待着恢复体力。
原来,一个会计就是这样管帐的,伯纳丹想。这就是11年婚姻的结果,其结局尽然是那样的不可思议,就好象是在某个星期天的早上,当你醒来,准备上教堂。你穿上旱冰鞋,再到孩子们的卧室看看孩子们,决定让他们再多睡几分钟。这时你的丈夫把你叫到厨房,他正在那里喝咖啡,穿着昨天穿过的那套衣服。当然你可以看出,他根本不打算去教堂。他告诉你:“我们需要谈谈。”你很不情愿,因为这种谈话经常是着无边际,而且总是这样的结局:约翰告诉你什么什么你做的不对。或者做的不够,他认为你应该怎么怎么样。他递给你一杯咖啡,并且没有给你什么要谈重要事情的思想准备。然后冲口而出:“我已经提出和你离婚了,因为我要和凯瑟琳结婚。”你幸好还没有坐下,手中的咖啡落在地上。滚烫的咖啡溅到了你的踝骨和睡衣边上。开始你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当咖啡渗透你的旱冰鞋你就会感到烫,所以你立即脱下那双鞋,猛地向他扔去。你知道凯瑟琳是谁,她今年才24岁,白色人种。她是你丈夫公司里的会计,公司是专门销售电脑软件的。这个公司当初是你帮助他创建的,是你为公司的发展而不遗余力地工作,因为你在学校得到商业学位以后,很快就成了他的秘书,他的办公室主任、电脑操作员,他的顾问,他的会计,他的帐房,他的老婆,他的爱人。你为他付出了一切。
然后他的事业发展了,他有了合作伙伴,有了个真正的办公室,有了真正的雇员。接着,凯瑟琳,一个仅上了两年的大专生来了,成了他的会计。她是加利福尼亚的美女,白肤金发碧眼。但你并不但心她会对你构成威胁,首先,尽管凯瑟琳是白人,但你知道约翰对白人小姐从来连看都不看一眼。再说你相信约翰爱你和孩子。
现在你才知道自己错了。你感到自己太傻,默许他太快,放弃自己的太多,以致一步步落入约翰早已设好的圈套。你后悔当初不该听他的话,从费城搬到凤凰城。他知道你一直想自已经营一家公共饮食公司,但他却要你不要着急,先看看他的生意情况,暂时不要去冒险。当你等待的时候,他给了你一个非常乏味的工作——管理家务。接着约翰在斯科茨代尔的一个山坡上建了这所房子,因为他说他喜欢隐居。这下你只好一个人守着这个孤独的大房子,更加寂寞。从此你不再看到城里万家灯火,落日使你烦恼,因为这里的夜晚太枯燥。你甚至希望能有几天多云,挡住那每天的烈日。最使你不愉快的是,这里的所有邻居都是白人,而且并不那么好处。
于是,你暂时克制着自己,开始学习如何装潢。一时间你脑袋里想的尽是法国的门,墨西哥的瓷砖和窗帘,克勒试的马桶,名牌冰箱,陶瓷和不锈钢餐具,卡萨布兰卡(摩洛哥)的吊扇,隐藏式的灯光。你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西南式的。不过你开始讨厌浅淡色的东西,也不喜欢任何带有怪兽形状或刻有仙人掌之类在上面的东西。
你的厨房里的用具齐全的足足可以开饭馆:有可以煮各种咖啡的器具,有四种锅、壶,有白色和橘黄色的搪瓷用品,比利时华夫饼烤箱,高级搅和器,优质榨汁机等等。你甚至参加了按书烹饪俱乐部,花了好几年的时间自己教自己学会了做各种风味的菜肴。你还出去参加烹饪学习,并参加了女企业家的培训。可是,约翰希望你成为一个特许会计师,结果你两次考试都没有通过,因为你不想成为会计师。
你不需要开BMW车,因为你喜欢你的Legend。你不想在你的车库里收藏装饰派艺术招贴画,因为你认为那些都不是真品。你不需要穿200美元一双的鞋子和有品牌在上面的各种名牌衣服,你也不需要戴那难看的Rolex表——你认为Seiko表已经很好。你认为戴金没有什么意思,倒是银饰更漂亮和纯洁。可是,约翰给你买了大量的金。你不为钻石所打动,你喜欢宝石——青天石、玉、绿松石、光玉髓、象牙、缟玛瑙、黑曜石等,因为它们有文化价值,看上去比较有修养。可是,约翰并不这样想,他希望你看上去非常富有。在过去11年里,每逢圣诞节和你的生日每次他都把那小小的礼物盒放在你的掌上,而你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是什么。至于孩子们更是被宠坏了,他们贵重的玩具太多了,以致于在过去4年的圣诞节你把这些多余的玩具连同一些衣服鞋子,有的甚至从来没有穿过,统统送给了墨西哥的孩子们。
可是你并不需要这样的奢侈生活,因为它并没有给你带来幸福。你不需要这样的富有,因为你并没有感到这样的生活给你带来什么更好的享受。你刚结婚不久,约翰就曾发誓“总有一天,他们有的我也全都会有。”他所指的“他们”是那些有钱的白人。在这个问题上他走极端,甚至非常过分。你无言以对,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时候你不知道那是因为你没有勇气,至少在如何对付你丈夫的问题上你没有勇气,或者需要很大的勇气。当你告诉他,你想把头发剪短时,他说如果你要是这样他就会立刻离开你。所以,你让它长。出门时你必须在身上抹上30号防晒油,或者完全避免太阳,这在凤凰城简直是太难了。可是你必须这样做,因为约翰不想让你显得太黑。而更重要的是,他坚持要把孩子们送到仅有另外俩个黑人孩子在那里上学的学校。你认为这对孩子是个伤害,可是你却不敢对他说。你觉得他是你的丈夫,’一切由他说了算:他驾驶,你坐车。
你傻,在你还没有意识到要孩子的时候,约翰厌烦了每天看着后院鱼塘里快速繁殖的鱼,提出现在是需要传宗接代的时候了。所以,你就开始怀孕了。然后,你的血压上升,你辞去了工作。约翰说这样更好。你只好呆在家里,按照他和医生的嘱咐,在家躺了半年,阅读了从书店买回的所有有关婴儿的书籍,直至你感到自己已经成为这方面的专家。
第一个孩子小约翰哇哇坠地后,你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到孩子身上,并看着丈夫的生意红火起来。你信任他,一切都按他的意思去做。当小约翰还不怎么会说话时,你又按照他的要求生了第二个孩子。约翰坚持第一个孩子必须跟他姓,你坚持第二个孩子跟你姓。可是他不喜欢自己的任何一个孩子起非洲人的名字。他希望第二个孩子叫白人的名字詹妮弗,或者叫克里斯顿、劳伦等。可是你坚持你的立场,让她叫奥尼卡。在奥尼卡断奶之后,你对成天呆在家里带孩子、干家务感到既累又烦。所以你就开始看那些无聊的肥皂剧和体育比赛的节目。由于你整天跟着电视瞎叫嚷,结果不得不吃Xanax药。你感到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好,智力下降。
每当你提出要经营自己喜欢的餐饮业时,约翰总是以孩子为由来堵住你的嘴。他不让你把孩子送去日托,认为托儿所不安全。你用整个一个下午的时间带小约翰去学钢琴、空手道、踢足球,参加幼童军。奥尼卡刚会走路,你又带她去学芭蕾舞和体操。他告诉你作为一个好母亲就是要好好在家里照顾孩子,直到他们上学为止。所以你又一次放弃了梦想。这一呆就是5年多。可你就像一个单亲家庭的母亲,因为约翰整天工作,很晚才回家,经常是孩子们睡了他才回来,只有到了周末孩子们才能见到他。是你在睡前给孩子们读故事,哄他们睡觉;是你带着他们去看医生和牙医;是你在他们生病时守在身边;是你带他们去看表演和体育比赛;是你送他们上学,接他们回家;是您给他们掏耳屎,使他们相信必须吃维他命,等他们大了些又让他们必须完成好家庭作业;是你带他们做游戏;是你帮为他们举行生日晚会。
对于约翰来说,他要参加各种会议、商品展销会、未来顾客会议及晚餐会、他要到处跑,他有不回家的理由。
夫妻间的性生活几乎没有,即使有也好像是约翰对你的恩赐和补偿。所以你不再穿吊袜带,不用穿G带、不再系饰带、不用穿高跟鞋。是你弄来的那些录像带曾使他想入非非。现在你不再装作一起享受的样子,像木乃伊一样把自己给他,连动都不动一下。你已经意识到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可是你感到无奈和没有办法,也没打算解决它。
去年,奥尼卡刚上小学,约翰心血来潮,非要你再生一胎。你拒绝了,这是这些年来你第一次勇敢地对他说不。你从来也没认为自己将永远是个家庭妇女。你需要刺激,要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你正在寻求机会。约翰气疯了,你做了结扎手术。你向女美发师格洛丽亚诉苦抱怨,她告诉你,对于一个女人,治愈家庭妇女厌烦的良药是出去参与别的活动和工作。格洛丽亚是个黑人妇女运动组织的成员。她们的任务是组织妇女参加讲习班、研讨会。参与者是那些不愿意把自己的一生完全用于围着锅台转,光做家务和照料孩子的妇女;那些还没有行动但正准备采取行动的妇女;那些已经事业有成,但想找到更好的办法减少随之而来的压力的妇女;那些想成为黑人妇女的榜样,愿意抽出时间为那些不幸的黑人妇女做些事情的妇女。所以你加入了她们的行列。
格洛丽亚把所有她认识的人都介绍给你,而在这些人中,和你最合得来的是鲁宾,她的性格和你完全不同。她大胆、滑稽。乐观。她没有什么地位,也不讲究,但她有进取精神。你喜欢她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很单纯。她自称为孩子们的“鲁宾阿姨”,带着两个孩子去逛公园、动物园、看电影、滑旱冰等等。只要星期天的报纸上登什么地方好玩,她都带孩子们去——这样你才为自己挤出一些时间,而对于她来说也可以体验一下做母亲的滋味。你认为她只是在对待男人问题上有些把握不住,因为她的男朋友想骗她的钱。有个男人对她非常不好,但你对她没有说什么,你只是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因为你知道现在有了她,你得到了过去很长时期以来很难得到的东西:自己可以随便去一些地方,做一些想做的事情,和一些人一起活动。
当约翰最终拒绝向你提供任何资金去做你喜欢的餐饮生意,说那太冒险时,你只好去找了另一份枯燥的工作——到一家房地产公司当了一名审计员,而且没有告诉他你的实际工资。你开始存钱,准备有一天能自己做生意。但在你重新工作后约翰不时大发脾气,这不仅因为你可以自己赚钱,还因为这十多年来你第一次对他、孩子和这个无聊的房子以外的事情开始感兴趣。
从那以后你们俩人的感情和关系不断恶化。
“我下个星期天回来取我的东西。”你听到他这么说,“我的律师也很快会来找你的。”
没那么容易!你清清嗓子说,“那么奥尼卡和小约翰怎么办?”
“我爱我的孩子。”他说,“我会作安排的。”
“怎么安排?”
“不用担心,你可以得到一些钱。”
“钱?”这倒是实质问题。分手、美金、瓜分财产!他知道你不会饶了他。伯纳丹感到恢复了精力,她的手脚虽然还在颤抖,不过她现在可以说话了。但她不愿再和他废话,转身穿过起居室,上楼进入卧室,“砰”地一下关上房门,把自己锁在里面。
她巡视着卧室,感到这房间简直就像葬礼房的一部分。那张桃花心木床由于装饰的太豪华,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雪橇。她从来没有见过紫红色的花,可是被子上却全是那样的花。墙上的画太多,那些难看的油画简直让她讨厌。她想要白色的书架,可是约翰却偏偏要买淡棕色的。还有那个小地毯,她讨厌它,因为它是绿色的。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没有别的东西,这怎能适合黑人居住?她跳过小地毯,脚踩在瓷砖地上,感到很凉。但伯纳丹不愿穿拖鞋,她直奔浴室而去。
她走进洗手间,一动不动地站在镜子前呆呆地看着自己:她的双眼是肿的,双唇皲裂,左脸出现四个红斑点。她觉得自己很难看,于是,她转身对着壁橱上的又一面镜子,撩起睡衣,发现自己的双乳变得小而干瘪,乳头向下,它们再也不像生孩子以前那样丰满;身材变得短粗而缺少曲线,棕色的皮肤没有光泽。伯纳丹感到自己明显变老了,看上去比36岁大多了。她靠近镜子,近得连自己呼出的哈气使镜子变的模糊。她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漂亮过,现在更证实了这一点。她退后一步,再次上下打量着自己,她想自己现在变的这样丑,还有魅力吗?她把撩起的睡衣放下,对着镜子说“Cheese”,她看到她的牙齿变黄,尽管她已经戒烟106天。该死,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急需要一根烟。只有这烟才能让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有这烟才能让她醒悟,她的生活已经完全改变。只有这烟才能让她作出今后的打算。“没有丈夫了?”她这样问自己。她坐在梳妆台前,把脸埋在大腿上。这时她才感觉到她过去曾一直有丈夫,而现在,突然间她却要变成一个拥有两个孩子的离异母亲,成为单身。“单身?”她猛然抬起头,好象如梦初醒。
“狗娘养的。”她站起来,再次对着镜子:将来还有谁会要我?现在我好象必须一切从头来,可是事实上我却无法重新开始。我现在正处在该死的中年,还有两个孩子,我该怎么办?伯纳丹打开药箱,看着一排药瓶,她在找“X”,这个字母代表Xanax药。她打开瓶盖,抓起两粒塞到嘴里,她从来没有一次吃过两粒。可是药在舌上融化却咽不下去,这时她才意识到应该用水送下。她打开自来水龙头,两只手按着小梳妆台的边缘,眼睛看着那金黑相间的大理石发呆。这一切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从来没有认为我的婚姻会半途而废,更没有考虑过离婚后该怎么办。这个婚姻本不应该出现问题的。想到这里,她拿起一个纸杯,接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扔进垃圾桶,感到自己更有力量发泄。她要惩罚自己,惩罚自己的天真。她对着门上镜子中的自己,狠狠地踢了一脚。镜子上出现了网状,她好像被分裂成无数个碎片。
“来包Kools牌香烟!”伯纳丹在K圈广场的一家商店对售货员说。
“你没有小票子吗?”售货员说着,把一张一百美元的票子退给了伯纳丹。
“我不知道,”她说着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奇怪地看着她,因为尽管他经常遇到一些神经不正常的人,可是这位,看上去又不像是个有病的。奇怪的是她的头发看上去好像刚刚卷过,却又没有梳理;她穿着睡袍,穿着拖鞋,手上却戴着一颗大大的钻戒;她看上去好象哭过,她的眼睛红红的充满了血丝。不过他转念一想,也许她是个吸毒者。她很可能吸了毒,晚上睡不着。这里的白人富婆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吸毒就是酗酒。因为她们经常到这里来喝酒,他还看到她们从挎包里拿出的小小的白包,上面有沃尔格林的字样。现在他看到伯纳丹正把一大叠发票往钱包里塞,他想这回来这里的尽然是个黑人。
伯纳丹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家,并且是开着车出来的。也不知道实际上约翰在她之前已经离开了家。她也记不清自己当时为了找钱包而在卧室外的楼梯上摔了一跤。她更不知道此刻两个孩子正在家里酣睡,也不知道现已是2月,外面的气温是华氏90度。当她再次回到自己的车内,发动起车子,但她不仅没有听见车子已经发动起来的声音而且对握着的方向盘毫无感觉。车上的音乐声很大,但她听起来却觉得是那样的低沉而遥远。
她使劲睁大眼睛,向窗外望去,发现外面一片灰暗。她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但没有咳嗽。她把档放到倒档上,连头也没回,一踩油门就把车倒出了停车位。此刻,她极力在记忆中搜索回家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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