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书店,特地被关照过不必高诵「欢迎光临」,以免惊扰到在店内挑书的客人。但出于在便利店打工的习惯,店门一动丁瑞总是有把欢迎辞脱口而出的冲动,窘得他好几次把手指按在嘴上,只有对着客人安静地抿出一丝腼腆的笑容作为招呼。
第一天上岗就能熟练地操作需要切换的收银系统,手脚轻巧利索,做事细致完全没有男生的粗枝大叶,再加上外形清秀可爱,站在收银台后能让进来的客人眼睛一亮,新聘进来的员工丁瑞在老板冯伯的心目中已经有百分百的满意值。
「阿瑞,这里就拜托你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冯伯您请放心吧!」丁瑞乖巧地回答。
店面不大,只有一层的套间里挤满了长排的书架,被分为租书和卖书两块区域。只要在收银的时候确认一下书上贴的标记就可知道顾客的意图,快捷方便,再加上顾客也不算盈门,老板没有浪费地多雇用员工,除了清洁和理书的张婶就只剩下收银兼带负责管理的丁瑞。
第一天上岗就负起管理的职责,虽然是个袖珍小店,心情也有点雀跃呢。离开火车站吵闹的便利商店绝对是个英明的选择,一个帅气的妙龄大男生夹杂在更年期的女人们中间可是件令人郁闷到神经分裂的事,从所受过隐晦的性搔扰来看,已经赚够理由让他立即走人了,虽然拒绝升职的挽留有些可惜,但从目前的待遇来看也未尝不好,安静地独享一方天地,还可以免费借阅一些平时没有余钱租看的小说,想到这个,丁瑞的精神更是大大地振作。
近午餐的时段,店里比较冷清,有两三个穿着蓝黑色西装制服的学生挤在借书区域,不时地伸长手臂取着书架上的小说翻阅,并交头接耳发出清脆的笑声。就制服来看,他们必定是附近德义私中的学生吧?丁瑞认得出来,面试结束的时候冯伯对他提过德义的学生是书店的财神,一定要好好对待,他们会免费为小店宣传的。
因为主要客源是中学生,所租售的书籍也是针对他们的口胃,除了绝大部分的娱乐类休闲小说外,还有游戏杂志漫画月刊等,门类繁多,就是没有丁瑞喜欢的绘画专业书籍,让他颇觉遗憾呐。绘画是丁瑞生活的一部分,无法负担价格不菲的专业书籍是他最大的遗憾,只得抽空去国立美术馆里去看几场画展来解解眼馋,虽然不想承认纯艺术是高阶层的附庸品,但也无法否认它是一项需要消费的爱好,偶尔几次大师级别的画展门票也会让丁瑞缩衣节食好一阵子。
「哇,下雨了,讨厌!」
书架旁细嫩的抱怨唤回丁瑞的注意力。
从早上起就阴气沉沉的天果然忍不住飘起了雨,街上的行人急匆匆地跑动起来,如遭到袭击的蚂蚁一样地慌乱。
狂风般地把玻璃门给推开,高大的身体使店门框的低矮显得更为夸张,穿着德义私中制服的男生奔进来的霎间,不由让人替他担心会不会撞到饱满的额头。
一米八以上的个子诶!现在的孩子发育得未免太好了点,真让人眼红啊!身材无疑可以称得上男模级别的,肌肉感十足却没有夸张到令人畏惧的地步,动作看起来十分敏捷……像一头雄鹿。作着这样的比喻,丁瑞不自觉地勾起嘴唇露出一个微笑,算是营业性的吧。
「雄鹿」愣了愣,反射性地抬起令人为震撼的脸朝丁瑞回笑了一下。
看着这样的反应,丁瑞可以打赌这家伙定是不常上书店或便利店的,很少人会回应店员营业性的笑容。他进书店的原因,大概是门外的雨已经很大了,天又凉,没有人会傻到不找躲雨的地方而淋成感冒的,这种无心的回应没有让丁瑞的心情高兴起来。
真是没天理!长得高也就算了,连脸也长得惹人眼红,老天总会对某些家伙特别厚爱……平和的心情被惊鸿一瞥后留下的印象给彻底搅乱了,忿忿不平地盯着走向借阅区的背影抿起了嘴,丁瑞无意识地把自己的形象作为参照物:一米七二的个头,明明不算太矮,只是小巧圆润的脸长得太过于孩子气,所以常被误认为高中生,得到的赞美词也和「高大英俊强壮」之类没有搭过一点边,最多的就是「可爱」「清秀」「好想拖过来抱一抱」之类会严重打击男人自尊心的形容,连梅子也常讥笑他的脸属于性压抑的欧吉桑们的最爱。
线条硬朗,布局和谐的五官精巧却透着刚强的气息,极具男性魅力的面目竟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
丁瑞不动声色地翻出一个白眼以示不满。他不知道这个冒失动作竟刚好落入转过身的「雄鹿」眼里。
「是宋学长耶,好幸运哦……」
「不知能不能和他说话啊?」
「你去嘛……」
在漫画书架前翻阅的两个女生纷纷探出头,用爱慕的目光追随着在游戏杂志前张望的男生。
看来是一个风云人物呢。高于标准的身段和英俊的面目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也不足为奇。高中女生稚气的反应让又埋头工作起来的丁瑞滋味复杂。对二十三的准社会人士来说,高中生的行为就像老人对于年青时代,只剩下怀念和批判的感觉了。
「雄鹿」的眼睛无聊地从一堆漫画杂志上移开,四处逡巡着,最后停留在收银台后的小店员身上,眼中掠过一抹笑意,人也跟着翩然欺近。
「嗨!」很随意的招呼。
「嗨,你好。」丁瑞连忙摆出营业式的微笑回应。
「是新来的店员吧?以前没看见过你呢。」修长的身体靠在收银柜台前,黑眸因柔和的笑意而微微眯起,淡然的表情比普通的高中生多了份成熟还有……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韵,霸道又有点腼腆,两种互不相干的特质竟神奇地被揉和在一个人的身上,而且是那么的和谐。
「哦,我是今天才上岗的……你以前常来吗?」
也许是对方过于出色的外形和具有压迫感的气质,使丁瑞感到自己无法抱着平和的心态与之正常的聊天,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有些干的嘴唇,目光轻轻从笑意盈然的脸上拂过。
「不是,只来过一次。」
正处少年和青年的交替期,略带些喑哑的声音听上去却十分顺耳。被雨水濡湿的头发在额前俏皮地晃动着,闪着丝绸般的光泽。
丁瑞连忙移开自己的专注的睇视,省得脆弱的自信心又被打击一次。
「哦……」
「在下宋轩,请问贵姓?」
「丁瑞。」指着胸前的挂牌。
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宋轩伸出手捏起塑料封膜的挂牌,往贴面上的照片打量了几眼。
近到几乎贴在胸前的手指让丁瑞无端的紧张升级了几个百分点。
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
他在肚子里嘀咕了一句,把挂牌从带来奇怪感觉的手中抽出来。
突兀的举动让始作俑者扬起了俊秀的眉头,哂意更深了。
死小鬼!笑个鬼啊?!丁瑞的圆脸迅速升温,不过他也觉得自己的动作太过于稚气了。
「呵呵,你还真可爱呐!」宋轩的调侃直接得让人不气恼也难。
「小鬼,国文没学好啊,『可爱』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吗?!」暂时弃下职业修养,丁瑞没好气地瞪起了眼睛。
被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男人赞叹「可爱」绝对是件丢脸到家的事!
「但形容你是再适当不过了,我找不到更好的词嘛!」对方不受教地坚持着,口气里故意多一丝撒娇的意味来配合他的一句「小鬼」,眸子调皮地眯成细缝。
忍住一阵不适的肉麻也为了抵抗无视对象乱放电流的无德招子,丁瑞决定不予理睬,继续自己的工作。
「你几时下班?」无视于冷淡,宋轩表情愉快地询问咬着嘴唇整理发票的人,纤长的手指在粉色的纸片间灵活地翻飞,像只可爱的灵动小生物,让他有些看呆了。
「干嘛?」
「请你喝咖啡啊。」
理所当然的回答让丁瑞的脑袋有霎间的短路现象产生。
「为什么?」这家伙有随便请客的爱好吗?
「因为……」纯洁的笑容浮现在俊气逼人的脸上,放松着对方的戒心,优美的薄唇却吐出一句杀伤力极强的话来,「你好可爱啊,我怎么能忍得住不请你出去呢?!」
什么见鬼的理由?!
「啪--」整理得如刀切一样平整的票叠被重重拍在柜台面上。丁瑞的圆脸上浮起愤怒的火云,居然拿钓马子的话来侮辱他?!这小子看来是欠揍了!没有人教过他尊重别人是必要的做人素养吗?
呃……镇定镇定,对方只是个高中小鬼,和他没什么好计较的!
三下深呼吸后,丁瑞勉强把拿自己的痛处开涮的小子狠K一顿的想法给强压了下去,虽然对方长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样子,毕竟还是个未成年少男,自己一个成年人怎么能和这种小鬼一般见识呢?!不要跟小孩子生气……吓他一下应该不会遭雷劈吧?
「小弟弟,随便开大人的玩笑可不是好习惯,当心被揍哦!」丁瑞鼓起大眼板起脸,压低声音凑近小鬼,为了避免被别人听到自己在威胁店内的顾客造成恶劣影响。
「呵呵呵呵呵!」讨厌的小鬼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惹得书架旁的女生一个劲地朝收银台前看过来,在她们眼里只有两个帅哥在轻松地聊天罢了。
这个店员真不是一般的有趣呐,如果真的是大人的话,会对这种话一笑了之吧。有着像小兔子一样相貌的人说出来的恶言恶语根本毫无威慑力。
「不要生气啦,玩笑也开不起吗?」看到对方的脸难看地绷紧了,宋轩总算收起做弄人的恶劣笑容,他伸出一只手,用正经八百的腔调又介绍了一遍自己,「正式认识一下吧,在下宋轩,德义私中二年级生,今年十七岁,能交个朋友吗?」
虽然有被耍的恼意,但看在对方现在是一脸诚意的份上,丁瑞还是大方地握住了宽厚的手掌(这小子居然连手掌也这么MAN……)。
「丁瑞,悠游连锁书店的收银员兼管理,今年……二十三岁,第一天在这里上班呢。」怎么感觉很不爽?特别是提到年龄的时候。
「呵呵,」对方又是一阵戏谑的笑声,「原来你已经二十三岁了,怪不得讲话老气横秋的,亏了这张可爱的娃娃脸!」
被一再提到「可爱」又加上他最在意的面容问题,丁瑞真的挂不住脸皮了,他大力甩开握着自己不放的手,全然明白对方是故意引出自己的年龄,又被耍了一次……小鬼真可恶,而且乱没有教养的!看来书店店员也不是好当的,要应付喜欢揶揄人的学生,对于新工作有了一点现实性看法的他决定采取不理睬的态度,坐在柜台后翻看冯伯留下来的进货单子,以便熟悉店内的货物状况。
「不过就算你比我大,我也想约你哦。」对「自觉」两个字毫无感知的人继续说些莫明其妙的话。
丁瑞决定就算这张可恶的嘴巴里吐出更为夸张的话来挑衅也不再加以理睬。小鬼大概太闲了才会做这种无聊事,不理睬应该就没事,还是努力工作比较有建设性一点。
片刻的沉默后,柜台前的黑影一闪,明亮的光线告诉他小鬼已经离开了。抬眼一扫,玻璃店门晃啊晃的,显然刚刚有人出去了。
天已经放晴,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就像这个讨厌的叫宋轩的高中男生一样。
除去碰到令人不愉快的家伙外,第一天的工作还是让丁瑞很有成就感的。
学生放学的一段时间内有点繁忙,狭小的店面里挤进不少穿制服的学生,热闹的气氛让丁瑞不知不觉地有些兴奋起来,比起在火车站的便利店里老是招待行色匆匆的旅人而产生的淡漠感不同,年轻而有活力,没有世俗气息的交流让心情也跟着年轻了好几岁。丁瑞虽然年纪不大,但比起这些含苞的花朵来说,大概算是成熟得快要凋谢了吧,至少他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年轻有活力当然是好事,不过同时也意味着他们能中气十足地吵闹不休,在一大帮女孩子为哪个作家的小说更为好看的大声讨论后,分身乏术的耳朵又经过几次男生问某某杂志是否到了的粗鲁蹂躏,随后就被没有买到中意的书而不顾场合的抱怨来荼毒。租书的单子刚打出来又不想租了,等手忙脚乱地取消了电脑里的交易,对方又捧着一堆书扔到了柜台上,丁瑞有手脚都想上阵的窘迫。还好忙乱的时间不长,等到天黑后,只剩下两三个年纪不大的上班族在书架前翻书。
终于松口气的丁瑞好整以暇地开始核算一天的营业额填写报告表。陈婶提出要早点下班接孩子,他爽快地应充了,干完剩下的工作,整理完被翻乱的书后就到关店打烊的时候了。
锁好店门出来,时间已经不早,肚子早就扁得像张薄饼,路旁的餐厅里明亮的灯光就显得特别地诱人,不过要不要去吃是个残酷的选择,辞职前拿的薪水经过一个月的消磨已经所剩无几,而新工作的薪水还得等两个星期才能领到,过渡时间内得小心应付钱财问题以免赤字高挂,不过去吃碗牛肉面的享受还不算是奢侈的,他很快做出了顺应实际的决定。
街上走过几个结伴而行的高中生,雪白的衬衫和笔挺的西装校服把他们衬托得如天人下凡。私立学校的孩子可真是幸福啊!发出「老头」感慨后的丁瑞在脸上也露出了羡慕的表情,由于家境和妹妹的关系,他很早就饱尝了伴随着自立而来的困苦,自然很少有贵族学生的浪漫和轻松及……一些匪夷所思的爱好。丁瑞脑中蹦出早上那个小鬼的相约觉得很可笑诶,第一次被人相约,对方竟是个男生?!无意识地向四周望了望,又忍不住用手指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难道期待他会等待吗?真是可笑啊,大概太累了,还是早点回家洗澡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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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轩,不要喝了,你还未成年……」管家冯伯担心地看着晃动在少主人手指间的水晶酒杯。空气里飘动的刺鼻酒味,充分说明了喝酒的人正在利用酒精来发泄不良情绪。
优质呢料的校服被揉成一团扔在地毯上,领带扯在脖颈后面,衬衫的扣子也散了一半,露出结实的胸肌和古铜的肤色,一改在学校里的严谨面貌,在家里酗酒的宋家大少爷宋轩毫无形象可言,顺直的头发乱成一团,衬着冷漠的脸,谁都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正处于旁人勿扰之中。只有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冯伯敢于在此时去撩怒狮的胡须,并尽职地第三次出声劝告,虽然收效甚微。
「拜托你别烦了,冯伯!」仰起头一口酒灌入喉中,宋轩的俊脸上浮起万分不耐的表情,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冯伯已经得到相当客气的待遇,否则早成炮灰消散在宋家别墅里了。
「少爷放下手中的酒杯,我就不烦了。」冯伯端来醒酒茶。
宋轩无奈地接过却不喝,置之一旁。手边的酒瓶已经被受到鼓励的冯伯收回,宋家的老管家对小主人还是有一点约束的权力。
「我爸和阮清风几时走的?」宋轩倒干酒杯中最后一点酒,面无表情地问。
「下午的飞机。」冯伯小心翼翼地回答,除去烈酒伤身的原因,他觉得自己能理解少爷为什么会喝酒发泄郁闷,任何一个孩子听到自己的父亲和男人跑去荷兰结婚都会受到不小的打击吧,何况是事先被蒙在鼓里的。七年前夫人不辞而别的事到现在终于可以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试问哪有女人会受得了和一个大男人争夺丈夫的耻辱?
「哼,」俊逸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么说,我快要叫阮老师为妈喽?」
冯伯尴尬地闭上想加以劝解的嘴巴。的确哦,叫一个才比自己大上几岁的人为妈已经够别扭了,而且此人又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别扭的关系能受得了的人还真不多。
「砰——」无辜的酒杯从指间飞脱了出去,撞碎在不远处的落地窗栏上,也把站在其身后的两个下人吓了一跳。
少爷发酒飙了!接下来估计是冯伯也控制不了的混乱局势。
「少爷,不要生气!」
「给我出去!」愈发铁青的脸色说明怒狮就要张牙舞爪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冯伯连忙推着女佣逃也似地退出房间,他们知道大少爷现在不需要劝解而是发泄,当然他们可不想被碎尸万段。
终于落到耳根子清静的宋轩凝视着地上的玻璃碎片,骤雨般的愤怒却熄隐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奈的落寂。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捡起自己的外套,掏出一张被捏得有些残破的照片,他抚摸着上面的人,自嘲地泛起苦笑。这种老土的暗恋方式现在大概没有人再会用了,而他——宋氏企业的未来继承人,德义私中的风云人物,任何女生都会为之倾倒并被奉为十全十美无所不能的宋轩宋大少爷居然还在用老掉牙的方式暗恋一个人?!说出来肯定会成为本年度德义私中最娱人口舌的笑话,况且对方是个男人,在遥远的国度里成为了父亲的爱人——阮清风。除了偷偷拥有他的照片外,宋轩对他的奢望已经被这场完全可以预料到的婚姻给彻底扼断了。
照片上的男人笑得阳光灿烂,想到他在父亲怀里呻吟着扭动腰肢的性感模样,宋轩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来克制噬心的痛苦。其实早就知道结局,但不到最后的事实摆在眼前,总会抱着一丝还有回转的希望,而现在,这丝希望也被残忍地剥夺了……
照片在手指间化为粉碎的纸屑,从敞开的窗口飞扬出去,现在已经连暗恋的权利都已失去。
父亲会瞒着他去和阮清风结婚,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的主意,那张温泽的嘴唇里能说出世界上最动人的理由,父亲肯定感激涕零对方的体贴,根本不曾想到他只是怕他知道后会不顾一切地来阻止罢了。
狡诈而残忍的男人,阮清风!可惜他至今爱他,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爱上父亲的男人,听上去多么具有讽刺意味啊,值得大笑一场。
放声笑的冲动被敲响的房门声给打断了。
「少爷……」门外响起冯伯迟疑的声音。
「什么事?」
没有了怒火,只剩下找不到出口的悲哀。
「少爷,李小姐打电话来问你几点去接她去舞会?」
终于记起今天晚上学校交流社团组织了一个无聊的化妆舞会,身为学生会长当然会被硬性列入出席贵宾的名单以确保舞会上的女生进场率。担当舞会策划者的好友阿岚绝对不容许他有说「不」的机会。虽然今天的心情糟糕透顶,但应诺人家的事就不能随便爽约是宋轩的做人原则,也是出身商家的子弟必须懂得的与「诚信」有关的基本待事素质,身为必须继承大业的他自然不会拉下这方面的修为。
「知道了,七点我会准时去接她的。」对掩饰自己的情绪向来很有一套,绝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半点蛛丝马迹,毕竟还顾忌着唯一的亲人的感受,他不能太伤老爸的心。
以学风严谨著称的德义私中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贵族学校,但一个小小的社团舞会就可使学校里的高价靓车引人侧目了,毕竟能付得起比普通中学贵上几倍学费的家庭不会被列为平民阶级吧。
德义私中明文规定不充许学生互相攀比,并禁止学生把私家车开进学校,而且要求学生一定要着校服穿皮鞋进出学园,不许染发更不许化妆等种种严格直至古板的校规却让很多有见地的白金家庭赞不绝口,所以德义私中已经很受欢迎地成为了他们约束和培养子弟的理想学校了。
不过今晚这些无趣之极的校规终于可以不必加以理会,由于是学校最大而且最有成效的交流社团组织的舞会,就得到了网开一面的恩惠。经过停车场上一番名车的争奇斗艳后,身着千奇百怪装束的小姐和绅士们相携进入了德义私中最大的活动场所——德义体育馆,当然现在已经被改装成化妆舞会的现场了。
望着舞场内人潮涌动更兼脂粉香水味扑鼻的状况,踏入会场的宋轩马上有被骗的郁闷感,仔细想来身为交流社团团长皆组织委员的阿岚向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他出面组织的舞会怎么可能不风光十足,什么怕女生的上场率之类的话大概只为了哄自己这个不太喜欢交际场合的学生会长大驾光临吧?一时大意被他的甜言蜜语给骗了。
脸上的油彩妆挡不住四周投来的倾慕目光,出众的身材配上冷冽的气势,从进场开始,妆已经失去了掩饰作用。众人倾慕的目光让他身旁化着中世纪法国宫廷妆的淑女得意非凡。李珍婷敢拿自己脸上昂贵的蝴蝶面具打赌,今天她将会是场上所有女生眼红的目标,这点认知使她把丰盈的胸脯挺得更高了。身边的舞伴是她自信的源头,奇特的圆桌骑士装扮,帅得能让人愣住的男生正是德义中学学生会会长宋轩,就算他化着妆,刚进场就被所有的女生捕捉在眼里,傲人的身高和匀称健壮的身材,还有举手投足间旁人无法效仿的气韵已经成为他的独家标志,任何妆扮都无法掩饰。
「亲爱的老大,你终于来了!」扮成罗宾汉的阿岚执着一张木弓热情地奔了过来,展开双臂给了已经面露不悦的老大一个狗熊式拥抱。对方早已摸透他的脾性,根本不为所动,举起拳头狠狠地给了他一下。
「这是不会有人来的小舞会?!」宋轩鼓起眼睛瞪着好友,一幅铁面无私的表情,「说清楚你到底动用了多少活动资金?」
阿岚抚着被打到的肩膀,委屈地嘟起了嘴巴:「就是多了那么一点点啦,你不能怪我哦,难得人家办一次社团舞会总不能太寒酸吧,好歹交流社团也是德义中学的骄傲嘛,我这个社长不能太丢大家的脸,让人失望吧?」拼命挤着眼睛,很想从不曾动用过的泪腺里逼出几滴来装装门面,以博得这位六亲不认只管清账的会长大人同情。
「得了你吧,」宋轩被好友的怪脸给逗得哭笑不得,「事后给我一份详细的账目清单就可以了,收你的嘴脸,我快吐了!」
「YESSIR!」阿岚立即恢复狗腿本色,「啪」地给了一个纳粹军礼。有学生会长当老大就是合算啊,虽说宋轩是个刻板到令人咬牙切齿的家伙,但大多时候只是脸上酷酷的而已,还是相当好摆平的。
舞会开始不久,李珍婷很失望地发现挽着自己的骑士心不在焉,有好几次换错了舞步也没有发觉,更过分的是没有跳上两支舞就把她让给了一个穿着白袍的「巫师」,不顾她反对的目光独自离开了。宋轩的失礼是有原因的,他的头很痛,出门前喝了太多的烈酒,现在尽数报应到身上了,旋转的舞步让脑袋像个随时要爆掉的水泡地发颤,拿手指一戳就会哗啦啦响似的。出门前喝了醒酒的药茶没有抵抗住酒精的副作用,他考虑着是不是要和阿岚打个招呼,提前离开舞会。
闹轰轰的人群,俩俩携手迈着舞步的学生看起来兴高采烈的样子,让宋轩莫明地烦躁,脑子塞满着无法摆脱的事情——阮清风和父亲现在已经成为合法爱人了……而自己是被两个至亲至爱的人抛弃了的可怜虫。
反复想着这件事的脑袋更是沉得要掉下来了,鼻子没来由地酸楚,他突然觉得脸上有点湿,伸手一摸,竟然发觉脸上挂着烫热的液 体。
怎么回事?明明不是想哭的……一定是酒精的问题,或许是酒精过敏吧?连忙用手抹去该死的泪水,他逃也似地奔向厕所,可不能让人注意到自己现在的狼狈,否则明天必定会流言飞传的。
幸好厕所里空荡荡的,松口气下来的宋轩厌恶地把头伸到凉水笼头下冲,结果水溅到眼里激出了更多的眼泪。
「阮清风……你这个混蛋,竟敢扔下我……」
从牙缝里挤出那个男人名字,与其天人交战,索性闭起眼任眼泪一滴滴地跌落在洗手台上,他从来没有发觉到自己原来是个软弱的孬种,好半晌也无法收拾起沮丧到极点的心情。
「嘿,小孩子……」轻蔑的讥诮声擦肩而过,让陷入情绪的宋轩一个猛惊。
该死!竟然被人看到在哭?!完了完了完了,明天他一个学生会长还要不要做人啊?!更要命的是……自己刚才好象有叫阮清风的名字!不敢往下想,急忙抹净脸上的水,直追那个声音而去,一把抓住已经走到门外的人的手臂拽进来。
「干什么?!」
那人被剧烈的动作给吓住,使劲挣扎了几下,用于扮成吉普塞人的裹头披肩掉在了地上。
「是你?」宋轩看清楚对方的脸后,不由愣住了,他正确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丁瑞?」
「是我,怎么样?」挑衅地回答后,丁瑞急着拾起披肩查看,嘴里还咕囔个不停,「这可是借来的东西,如果弄脏了非得被陈婶念不可。」
「你怎么会来这里?!」宋轩愤怒地质问起来。
丁瑞理直气壮地把小脸一扭:「这里是男厕所,我干嘛不能来啊?!」抬头瞥见「雄鹿」眼角边还红着呢,英俊的脸上红白青黄交替开染房,羞恼的可爱样子让他忍不住想笑:被看到哭的糗样也用不着这么急吧,哼哼,小屁孩到底是小屁孩!
「我说你又不是这里的学生,怎么会进来的?!」宋轩憋着火气继续「正义」的质问,对方不是学生的事让心稍微宽了一下,不过对方眼中的嘲笑意味让他瞧着一百万分的扎眼。
「有人请我来的啊,」抽回被抓痛的手腕,丁瑞好整以暇地重新披上披肩,「你们这个舞会不是可以任带舞伴的吗?有女生请,我干嘛不来?!」
宋轩被堵上了嘴,拧起眉头瞪着笑得很得意的家伙,压低声音威胁似地叮嘱:「你不许跟人家说……刚才的事!」
丁瑞虽然不露声色,心里乐啊乐翻天。总算报复到你上次调戏我的仇了,死小孩!哥哥我不是那么容易被戏弄的!
「可以啊,小弟弟!」丁瑞捏着嗓子拍拍胸脯,一本正经地绷紧脸,支起食指在充满压抑气氛的面目前晃啊晃。
「哥哥我绝对不会把学生会长宋轩同学被一个叫阮清风的人欺负到躲在厕所里偷哭的事说出去的,你——放——心!」
宋轩的脸「轰」地胀成猪肝色,他抓住单薄的肩膀狠狠地用了把力,咬牙切齿目露凶光:「你敢乱说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啧!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好大的劲!
丁瑞觉得自己好象撩了老虎胡须,还顺便扯了几下。有什么好着急的,被人家欺负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真是个死要面子的家伙!
宋轩当然不光是为了面子的问题,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情绪不稳的时候到底说出了些什么骇人的内幕,这个家伙又听到了多少,万一……他不敢想象下去了。
「放手!你想杀了我吗?」
听到对方的抽气声,宋轩才惊觉自己的力气用得太大了,连忙放开手,改抓住衣襟,脸对着脸逼视澄清如镜的双瞳,换上一幅黑道大哥的凶狠口气期待能吓到这个很不识相的小店员。
「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想到什么或者认为什么,给我赶快忘了,不关你的事最好不要乱说,否则……我不会放过你!」刻意压低充满危险的声线,昭示着说话的人可不是为了说着好玩的,识相点的应该全数听进耳朵里才对。
「咦?」丁瑞才后知后觉不对劲的地方了,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值得这死小鬼三番五次地恐吓吗?爱面子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奇迹喽!
宋轩见对方一脸无辜且加不屑地回视自己,娃娃脸上满是困惑不解的表情,显然正在努力消化他的威胁,却未做出任何反应。
两人保持姿态地胶着住了,彼此互瞪。宋轩觉着眼睛有点痛,眨了两下,略垂低视点,心头不由一跳。微红带着些许湿意的薄唇片就在眼皮底下启开一条细缝,轻吐着薄荷香口胶的味道,兔子似的眸子怔怔地睁大了一圈,晶亮地映着自己的脸,像清泉搅动起的旋涡,带着扑鼻而来的淡淡水香要把人吞噬进去。宋轩觉得自己才清醒的头突然又晕了起来,酒精烧到心瓣上,又在全身游走,不行了……他努力拉回自己快要失控的心神。
「你听见没有?如果敢乱说话我就对你不客气哦!」
「有你这么对大人说话的小鬼吗,真是没礼貌!」不知死活的粉唇一张一翕,罔顾危险。
「喂喂喂,你干嘛——唔……」慌张的抗议声被消隐在两双唇片交缠的激情动作中。
活了二十三年的社会人士丁瑞终于有了一次初吻,不过……为什么对象是个高中小鬼?!快要脱眶而出的眼珠子看着对方的嘴唇就这样沉重地覆盖上自己的脸,然后是唇,再然后是两条舌头在口腔里使劲纠缠的感觉让他想大声叫起来。哇呀呀呀——苍天在上,他真的没有回应啊!这死小子力大如牛,推也推不动踢也踢不掉,而且被捏着下巴硬是叩开了抵死相抗的嘴巴把一个法式深吻疯狂地灌了进来,他没得选择啊!而且好热好闷好难过……丁瑞羞愤难挡气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上天终于睁开一只眼。
「嘭——」
有人一脚踢开了门,可是还没有踏进门口就马上被从里面冲出来的不明物体撞跌在地。
「着什么急啊!赶着去投胎啊?!」来人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已经夺门而去的背影脱口大骂起来,转头看见有人正站在门后阴暗处,满头是水,脸上的油彩已经冲掉一半。
这不是学生会会长宋轩吗?
「宋学长,你怎么啦?」
「没事!」宋轩好容易从神魂颠倒中清醒过来,走到洗手台前弯下腰继续猛冲脑袋。呀呀呀,全是酒精惹的祸!可是那双果冻般的嘴唇尝起来味道还真不错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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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吻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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