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华机场是中国北方重要的航空港。每天进出的航班都有几十个架次。来来往往的乘客在万人左右。当刘莎莎在韩强的陪伴下来到候机大厅时,有好几个乘客认出了她,并主动和她打了招呼。
自从她在《北方晚报》发表了那篇《夜幕下的“陪聊女”》专稿,又在电视台的直播间亮相后,她的名声鹊起。她几乎每天都要接到好多电话,纷纷向她反映一些社会的热点问题。与此同时,她的生活也受到了种种干扰。尤其是那些打着“家政”服务招牌,行卖淫嫖娼之实的老板对她是恨之入骨,不时有恐吓信寄到编辑部来。韩强也十分担心她的处境,每天都要开车接送她上下班,俨然成了护花使者。
刘莎莎却不以为然,觉得既然干了记者这一行,就不能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她这次到广州,又让韩强捏了一把汗。昨天晚上,莎莎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总编派她去广州跟踪一个当地流窜到那里的犯罪团伙。他们内外勾结,将北华郊县的农村妇女以劳务输出的名义骗到珠江三角洲一带,组织卖淫。总编告诉她,这是从一个当地受骗少女从广州发给报社的信中揭露的。她的信如泣如诉地谈到了那帮人贩子的阴狠毒辣行径,许多姐妹陷入魔窟,惨遭蹂躏,痛不欲生。她希望能通过家乡的报纸揭露这一黑幕,让家乡的姐妹不再上当受骗。韩在接到电话后,又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她的宿舍,苦口婆心地劝她一番。谁知她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也只好作罢。今天,他开车送莎莎去机场,走了一路,她都没有什么话。显然她还为昨晚上的事生气呢。
韩强深知莎莎的脾气,她认准了的事,你就是用八匹马也难把她拽回来的。
前几天,由于在美国发生了恐怖分子驾机撞毁纽约世贸大厦和五角大楼的“9.11”事件,整个国际航空市场都受到了一次剧烈的震荡,就连中国机场也加强了安检工作,候机大厅里的警察似乎也比先前多了。透过候车大厅的玻璃窗,人们能看到广阔的蓝色天空和一架架停在停机坪上的巨型客机。此时,一架北方航空公司的波音747客机刚刚着陆,随着舱门的打开,舷梯上走下来许多不同肤色的乘客。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上一会儿。”她在办完登记手续后对韩强冷冷地说。
韩强有些尴尬地说:“离登机还要一段时间呢,我想陪你再坐上一会儿。”
她没好气地说:“我还没嫁给你呢!”
“都是我不好,我向你认错还不行吗?”他嘴上这样说,可脸上却一脸无辜的样子。
“好啦,好啦,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话,如果你感到找一个记者会让你担惊受怕,睡不好觉的话,我们可以分手。”她一脸怨气地说,“你也可以再回到南妮身边嘛。”
“莎莎,我可是诚心诚意为你着想啊。你不是不知道,做这件事情的危险性太大了,我是不放心你才说的。”
“亏你还是个男子汉,按照你这个逻辑,发生了‘9.11’事件,这飞机也不能坐了呗。”
“哎呀,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他说,“你怎么也扯到一起了。”
“我说这都是一回事儿。”她倔犟地说。
韩强见周围的人都在往他这边看,便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他觉得莎莎这一段的情绪很不好,动不动就和他发脾气,他真有点苦不堪言了。
“您是《北方晚报》的刘记者吧?”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走到她跟前热情地说,“我在电视上见到过对您的专访,您真了不起,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她抬起头,见他一脸虔诚的神态,实在不好拒绝,便微笑着在他递过来的笔记本上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谢谢。我是北华大学心理学系的学生,我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可以吗?”他颇认真地说。
刘莎莎笑了,说:“当然可以,不过,我的回答也许与你的期望值有很大距离的。”
“您的那篇文章中对陪聊女的各种心态,可以说描述得淋漓尽致,但对那些寻找陪聊女的男人却涉及得不多。我很想了解一下他们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这种心态产生的社会背景是什么?”
“你的这个问题提的很‘哲学’,也很难用几句话回答清楚。我只能简单地说上几句。”她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来谈。
韩强面带不悦,将脸转了过去。
她停顿一下,继续说:“我在那篇文章里曾用化名点到了一个我所认识的男人。他可谓经历丰富,也可谓多才多艺。他读过大学,又一表人材;学过建筑设计,又兴趣广泛;结过婚,又离过婚;去过海南淘金,又回到了故里。照实说,他应当有一个好的事业,好的家庭和好的前程。因为上天很慷慨,赋予他的很丰厚。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彻底堕落了。他在抛弃前妻之后,又玩弄了先前一位女同学的感情,破坏了一个家庭。最后,他居然和多个陪聊女鬼混。我那天晚上跟踪了他,只是想破解我心中之谜:他为什么会走到了这一步。可惜让他发现了。他和那个‘陪聊女’虽去了那家大酒店,并没有进房间,而是进了大酒店的娱乐中心去看泳装表演了。过后,我找到了那个我曾采访过的女人。她直言不讳地说,她和那个男人已经不止一次发生过性关系。她觉得那个男人有些性变态,有些行为也很龌龊。”
“那个男人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这也是我思考的一个问题。如果说这个人现在站到你的面前,我相信你绝对会把他当成朋友。他几乎可以给每个最初接触他的人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他谈吐文雅,而且善解人意。也正由于他这一点,才会让许多女孩子趋之若鹜,上当受骗。我曾问起过一位在杂志社做编辑的朋友,你为什么会相信他的诺言呢?她告诉我,他先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上大学时
,他曾是个文文静静的男孩子,甚至有些羞于和女同学说话。可他在走向社会后,却彻底改变了自己。我想,当今社会价值观念的扭曲,是造成他心理变态的主要原因,环境在某些时候会改变一个人的。”
“但是,我想知道的是,环境在什么情况下会改变一个人。这毕竟是个别的现象啊。”
“当然了,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这是一个浅显的道理。我想那个男人还是世界观方面出现了问题。”
“您的见解太到位了。”他兴奋地说,“我正在考虑写这方面的毕业论文,真太谢谢您 了。”小伙子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韩强似乎觉得受到了冷落,神情很黯淡的样子。他不明白,他现在事事都依着她,她为什么还不满意。
“韩强,我近来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是不是该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他心里一惊,霍地站了起来说:“莎莎,你说什么?”
“我在想,当初你那般热烈地追求南妮,又有了那么长的一段共同生活,为了我却将一切都舍弃了,我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吗?你值得去这样做吗?”
“怎么,你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他惊愕地说。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对不住南妮了。她对我那么好,我却做了这样的事情。”
“感情上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其实你不出现,我们迟早也会分开的。”他说,“你不要为这事增添心理负担了。”
“你的话说得是挺轻巧的,可你知道当我在《女人时尚》上见到那则征婚广告后,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吗?我觉得我简直太丑陋了,我羞于再见到南妮。”她显得很激动,大声说。
“莎莎,你能不能小点声,”他紧张地环顾下四周,说,“你听我说,……”
“我什么都不听,你走吧,我想静静坐一会儿。”她冲他摆了摆手。
韩强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猛然见到从候机厅的入口处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南妮?”他不觉说出了声。
刘莎莎闻声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是南妮,只见她肩上挎着一个精巧的黑皮包,身边还有个男人拉着带轱辘的旅行箱朝这边走来。
“这个男人是谁呢?”她脑子里划了一个问号。
“我们是不是回避一下。”韩强有些紧张,瞅着她说。
她冷冷一笑,说:“你紧张什么,我们不还是朋友吗?”
她说着站起身朝他们迎了上去。
南妮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见到莎莎和韩强。她小声对送她的何野说,“我遇见了一个熟人,你先等我一下,我过去说两句话。”
“南妮,你这是?”莎莎主动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南妮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韩强,所问非所答地说,:“这个世界可真小。”
莎莎知道南妮至今还在生她的气,便回过头来冲韩强说:“哎,你还傻站着干嘛?”
韩强走过来,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好。南妮。”
南妮说:“韩强,你还记得咱们分手时,我将一杯咖啡泼到你脸上的情景吗?现在我正式向你道歉。我当时太冲动了,也太不理智了。我其实一直想向你道个歉,可一直也找不到适当的机会。今天恰好莎莎也在,我们可以了结了。”
韩强没有想到南妮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本来担心会遭她的白眼的。他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南妮,你的话挺让我感动,但愿我们今后还是朋友。”
“朋友?倒还值得考虑,不过,我想总不至于反目为仇吧。”她坦率地说。
刘莎莎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刚才,她还真怕南妮让她和韩强下不了台呢。她说:“南妮,说心里话,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躲着你,总有一种做贼的感觉。有时,我真想让你痛痛快快地骂上我一顿。”
南妮爽然一笑,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会治愈一切心灵的创伤的。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莎莎听了这席话,心里热乎乎的,颇为感慨地说:“你真的很大度。”
“你这是在抬举我。”她微微一笑,说,“我可没有那么高的境界。我也曾经痛苦过,我也曾经怨恨过。”
“南妮,你这是出门呢,还是送人呢?”莎莎不失时机地转了一个话题。
“当然是出门了。我去广州参加一个女性文学研讨会。”
“真巧,我们可以同行了。”
“你也去广州?”
“是的,我又有一个新的采访任务。”
“呃,你那篇有关‘陪聊女’的文章我看过了,写得不错,切中要害。我发现你的文笔是越来越老道了。”
“其实,这只是冰山一角,总编在审稿时将我自以为得意的一些文字删节了,删得我好心疼。”
“看来你这个首席记者也不是金口玉牙啊。”
莎莎苦涩地笑了,说:“我们做记者的,也挺难的,对一些社会现象不能不说,又不能说得太透,既要替老百姓说话,又要顾及长官意志,你想想看,没有左右逢圆的本事,就很难吃这碗饭喽。”
“不过,你还是做得不错。”南妮说,“那篇文章在省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时间也洛阳纸贵了。”
两个女人说话时,韩强知趣地闪在了一边。他不时扫上一眼不远处的何野,猜测着他的身份:同事?朋友?抑或恋人?凭他的直觉,他们能结伴来机场就足以说明其关系非同一般了。说不定就是南妮新结识的男友呢。这个男人给她的最初印象是一表人材,有学者风度。同南妮相比,年龄相差在十岁左右。
“韩强,你躲那么远干嘛。”莎莎瞥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
“随他吧,咱们女人说话和他没关系的。”南妮并不希望韩强掺和到她们之间的谈话中来。
莎莎睨了一眼站在一旁看报纸的何野说:“哎,那位是谁呀,可不可以介绍一下?”
“噢,他叫何野,我的男朋友。”南妮丝毫也不隐讳他们之间的关系。
“何野?这个名字我怎么这么耳熟啊,什么时候处的?”她颇感意外的样子。
“以后,我会详细告诉你的。”南妮说。
莎莎想了好半天,突然问道,“他是不是北方大学的老师,教古代文学的?”
“没错,你认识他?”
“不认识,可我早就听过他的大名,如雷贯耳。”
“得了吧,如雷贯耳还值得你想这么半天?”她笑了。
“我真的不骗你,我家里还有一本他写的书呢,是丁璇姐送给我的。”她说到这儿,自知说走了嘴,忙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的。很正常的一件事嘛。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她说着便朝何野摆了摆手。
何野会意地走了过来。
南妮为他们作了介绍后说:“真巧了,我们怎么好像是有预谋似的聚到一起了,莎莎若是把这件事写出来,也会成为一条新闻的。”
“要不然,咱们就炒一炒?”莎莎开着玩笑,“就拿你这个著名女作家做切入点。”
“不成,不成,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呢。”南妮话里有话地说。
这时,候机厅的大显示屏打出一长串进出港航班的信息。莎莎对南妮说:“快去办登机手续吧,一会儿该登机了。”
南妮点点头和何野排队去领登机牌了。刘莎莎见南妮挽着何野的胳膊,很亲密的样子,不由松了口气。她不禁想:“他俩是怎么走到一块的呢?不会是那则征婚广告搭的桥吧。假如那样,就太有意思了。丁璇是栏目的主编,何野又是丁璇的前夫。”
“我觉得南妮好像是变了一个人。”韩强对莎莎说,“她好像很满意这个男人。”
“怎么,有失落感了?”莎莎的口吻带着几分讥讽。
韩强没有言语,可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南妮拿着登机牌走了过来说:“时间快到了,咱们通过安检吧。”
“好的。”她说着拎起了公文包。
韩强和何野将她俩送到安检处便离开了。南妮和刘莎莎一前一后登上了那架MD—80客机。莎莎见南妮的座位是16排A座,便和B座的乘客换了下座位,坐到了她的身边。
“哎,你觉得何野这个人怎么样?”南妮问道。
“我看挺不错的,言语不多,也很稳重。”莎莎说,“我只是觉得年龄大了点。”
南妮笑了,说:“大点好啊,知道疼人的。”
“你别听我胡言乱语,其实你们挺般配的。”
起飞前,空中小姐站在坐舱前,用中英文介绍了航空常识,并做了戴氧气罩的演示。莎莎小声说:“我每次坐飞机都有点紧张,真不知道这些空中小姐为什么会这样镇定自若。”
“其实这也很简单,想想你是如何冒着风险去暗访‘陪聊女’的,你也就会明白了。”
莎莎点点头说:“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很多职业都是要付出代价甚至做出牺牲的。”
客机在跑道上滑行了一段之后,在巨大的轰鸣中拔地而起,直上蓝天。
南妮注视着舷窗外变得越来越渺小的城市,感慨地说:“坐在飞机上,才能体味到人与大自然相比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可是在人与人之间,仍有层出不穷的是是非非,一想起来,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
刘莎莎也深有同感地说:“生活中的许多事情,包括爱情在内,都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有的人也许一生都在苦苦寻觅爱情,但却终无所获,或者所获的不过是个虚幻的泡影。”
“可是有的人却得到了。这种爱情常常是不期而至的,或者叫作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南妮感叹地说。
“那个何野是你无意插的柳吧?”她问。
“你可以这样理解。”她说,“我原本对报刊征婚不但不感兴趣的,甚至有些反感,可偏偏是这种方式给我带来了好运气。”
“你们真是通过征婚广告认识的?”莎莎惊异地问。
“觉得不可思议了,是不是?”南妮笑了。
“有那么点。我当初看到那则广告,简直有点不相信我的眼睛了。”
“是不是挺可怜我的?”
莎莎没有回答,只是说:“看得出你对他很满意。”
“的确如此。”南妮说,“他和韩强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
刘莎莎不觉一愣,说:“你看韩强是哪种类型的人呢?”
“你是想听我说真话?”南妮问道。
“但说无妨。”
“好,那我就说说。”她停顿了一下说,“韩强是我高中时的同学,我们又相处多年,应当说,我还是了解他的。这个人挺聪明的,也很会揣摸别人的心理。当初,他为了接近我,甚至还在京郊一座三星级宾馆精心设计了一场邂逅,可见他是很有心计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赢得你的倾心的,当然,我也不想知道。恋爱是个过程,双方都处于一个磨合期,能不能相互适应,还得凭自己的感觉。我和韩强分手曾让我很伤心,或者说挺伤自尊的。我也曾为此怨恨过你。可我现在想通了,婚姻和爱情靠得是一种缘分,即使没有你的出现,我们迟早也会分手的。认识何野后,我找到了一种全新的感觉,我这时才真正从内心深处体味到什么是真正的爱了。”
莎莎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她的讲述。她发现南妮讲得很动情,也很入理。是啊,爱情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人生追求的目标。爱上一个人之后,她会把所有的感情都毫不吝啬地投入进去。但有时却仅仅是为了那句天长地久的承诺。可这种承诺都可靠吗?南妮想必是感受颇深的。南妮对韩强的评价很客观,并没有掺杂进感情的因素。
应当说,韩强的移情别恋是多种因素构成的,其中也有南妮的因素。韩强就曾对她讲过,南妮从来也没有真正地爱过他,和他相处是在她第一次失恋的阴影之下进行的。他只不过适时地填补了她情感的真空。他承认南妮也曾努力适应他,甚至想和他结婚,可这些都不是发自内心的爱,而只是一种施舍和怜悯。
韩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莎莎的。莎莎和南妮是好朋友,见面的机会很多,韩强时常在场,渐渐也就熟识起来。起初,她对韩强的印象就不错,谈吐文雅,彬彬有礼,还常常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私下找到她,想请她给他们银行写一篇优质服务方面的文章。她爽快地答应了。在此之前,她是很少去写这种应景文章的。文章发表后,他请她吃了一顿饭,并给她一千元润笔费,让她坚决谢绝了。她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厉声说:“你这是干什么!我答应给你们写文章就为了这个吗?”
韩强面红耳赤,连忙说:“这是我们行长的意思。与我无关的。”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见面。只是韩强偶尔打过电话来。但不知为什么,刘莎莎却莫明其妙地对他生出一种好感来。韩强的影子总是在她眼前闪来晃去的。有几次,她想给他打电话,都是先拨了几个号之后,又放弃了。她真怕一旦坠入情网而不可自拔,那就太对不起南妮了。
正当她心乱如麻的时候,韩强又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找了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邀请他跟随他们行组织的考察团去南方采访金融体制改革的先进经验。一路上,他对她悉心照料,不乏殷勤,但又很得体。从那次回来之后,他们开始了幽会。她起初将这种接触定位在友情的基础上,因为她不想伤害到南妮。可不久,她便意识到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男女之间的交往是很难界定什么是友情,什么是爱情的,交往升温到一定程度之后,必然会发生质的变化。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她曾不止一次向韩强恳求过,但每一次韩强都声泪俱下。他们时常紧紧拥抱在一起,好长时间,谁也不说一句话。
莎莎终于惶恐地发现,她也有点离不开他了。
空中小姐带着甜美的微笑送来各种饮料和食品。莎莎选了一杯雪碧,南妮选了一杯清茶。
“南妮,你真的不怨恨我?”莎莎好像还有点不相信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呢?”南妮呷了一口清茶,说:“古人说,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我们又何苦沉缅在恩恩怨怨的红尘中呢?”
“有你这句话,我就轻松多了。”莎莎喝了一口雪碧,如释重负地说。
莎莎心里清楚,韩强对她是动了真情的,所以就处处让着她。有次她曾问他:“我究竟在哪些方面优于南妮,让你离开她呢?”
他想了好半天,说:“你这话倒是把我难住了。我打个比方吧:有两个美女站在你的面前,让你评判谁更漂亮,你可能第一眼就已经确认了。但如果让你说出她究竟哪些地方比另外一个美女漂亮,你可能就有些为难了。其实漂亮只是个整体印象,再具体到每一个细微之处就很难判定了。你和南妮都是很优秀的女人,各自有着不同的动人之处。但每个人的审美观点和情趣都不一样,我和南妮之间都相互有不适应的地方,所以分手也是情理之中了。”
“你很会讲理由。这个逻辑今后会不会又运用到我们之间啊?”她说。
“你又将了我一军。我想我是不会这样做的。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分开了,那肯定不是我的原因。”他信誓旦旦地说。
她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韩强现在对她简直就像个护花使者,关心的程度甚至让她有些生厌。其实,男子汉就应当有男子汉的风度,大可不必那么婆婆妈妈的。她由此想到了刚刚见过面的何野。他看起来要比韩强刻板,但也比韩强稳重。她早就听丁璇抱怨过,说他不懂得生活情调,不知道关心人。但南妮对他的溢美之词,却是发自肺腑,真可谓横看成岭,侧成峰了。
莎莎带着一种好奇心对南妮说:“何野他好像不大爱交际,挺稳重的。”
“汉语的辞汇就是丰富,换个词说,就是挺死板的。”南妮笑了说,“不过,他要谈起古代文学可是振振有词的。”
“也许人都是有两面性的。有的人在酒桌上侃大山,他可以滔滔不绝,可你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句话,他就颠三倒四了。”
“其实,这就是一个文化层次的问题,你不管他多么会‘做秀’。唯独这方面他做不了。”南妮说“我挺佩服何野才学的,同他谈天说地也是一种精神的享受。”
“嗬,咱们交往这么久,我还头一次听你讲出‘佩服’这两字呢。”莎莎笑着说。
“你就嫉妒去吧。”南妮也笑了,脸上溢出幸福的微笑。
飞机在下降着高度,空中小姐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
南妮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说:“我的手机号换了,在广州有事儿就给我打个电话。”
“谢谢。”莎莎感慨地说:“我们有好久没有电话联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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