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秘井 16.泉边探秘

  本尼罗请求陪同我前往,但我不能同意他的请求。我是很想带上他的,因为他不仅勇敢而且聪明谨慎,四只眼睛和耳朵总比两只管用些。但地形过于复杂,他在夜行上又没有足够的经验。只要这个稚嫩的年轻人稍有失误,我们就会暴露。
  从峡谷边缘到山丘脚下,我大约需要走半个小时。星星还没有出来,这时往下爬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的。爬下去后我还得沿峡谷往下走,路上的一些险处,在迈脚之前,必须先用手去试探着前进。但我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显然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前面说过,我在开罗穿过的灰色衣服,爬马布德洞穴和所谓的帝王陵墓时已损坏得无法再穿了。我在艾斯尤特又买了一件新衣服,还是同样的颜色。我把浅色的大袍留在了营地,为了遮住脸,又带了一条这里的男人常用的头巾,约一米见方。把它对叠起来,就成了一个双层的三角形,然后用绳子绑在菲斯帽上,这样光滑的一面垂到了眼前,而后面的角就遮住了脖子。在特别热的时候,还可以在菲斯帽的里面戴一个吸汗的小帽。那儿的穷人戴的是毛料或棉布菲斯帽,富人则戴丝绸头巾,这种头巾在开罗的市场上每块价格高达12个马克以上。丝绸菲斯帽则大多在叙利亚的祖克城或在贝鲁特制作,大多是金底或白底兰花或红色的图案。我的菲斯帽是深颜色的。我携带的武器是匕首和左轮枪,猎枪太长会妨碍我的行动。遇到危险时,我首先使用匕首,为了避免发出声响,左轮枪只能在万不得已时使用。
  我看到前面有丝光亮。那是来自燃烧骆驼粪的火堆的光。它只是余烬。我所以还能看到,证明我离它已不太远。我把头巾拉下遮住面孔只留下两只眼睛,然后趴到地上向前爬行。
  狭窄的岩壁现在开阔了许多,我看到我的右边还有两堆篝火的光,刚才那堆在我的左边。我应当朝哪个方向去呢?从三堆火可以看出,这里已有三批人扎营。我只想偷听猎奴匪帮的谈话,他们可能还没有到,但很快就会出现的。他们在哪里扎营呢?肯定在水井附近,据我估计,他们步行穿过沙漠已是干渴难忍了。我现在必须知道,到底谁已经来到了这里。纳西尔已经来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先向左爬去,听到那里传出一种单弦琴轻轻的演奏声。过了一会儿,又加入了双弦琴的声音,它的音箱是用椰子壳制成的。两个乐器之间还伴有口哨声和笛声。
  演奏出来的声音,在我看来,算不上是音乐。四名艺术家都在随心所欲地演奏着,四种乐器混杂在一起,对这些人这已经足够了。这些噪音虽然刺痛我的耳朵,却对我有利,因为它们也掩盖了其它的声响。
  我爬了过去,只见地上放着两堆不成形状的东西。它们是骆驼和它们驮过的物品。在篝火旁坐着约有12名男子:四人在奏乐,两人在煮面糊做晚饭,其他人都静坐着在聆听,看来他们都很开心。
  这些人和我无关,我继续往右爬,发现那里有几顶帐篷。进一步观察,像是水源看守人的住处。这也不是我要找的地方,我用跪着的双腿和双手爬向第三堆火。它正在一顶帐篷的前面,旁边还有第二顶帐篷。有两个女人蹲在那里,正在准备晚餐。其中的一个弯身向下想把篝火吹旺,她的脸被火照亮了,我立即认出了她。她就是那个爱仆和女厨法特玛。我曾在米饭中找到她的头发。原来这两顶帐篷属于与我反目为仇的朋友纳西尔,一顶是他的妹妹和女仆们的,另一顶由他自己使用。我又向帐篷靠近,看见他正和骆驼的主人坐在帐篷前面,在科罗斯克时,他租了那个人的骆驼。
  这也不是我要找的地方,因为土耳其人和骆驼队长说什么,和我毫无关系。到哪里去呢?我要是早知道他们就在水井旁边该多好!水井就在第二堆篝火旁边。看来我最好到那里去。我刚刚转过身,就听到一头骆驼走过来的声音。
  骑手似乎对此地很熟悉,否则在这么黑暗的情况下不会走得这样快。看来他也是要去水井。从骆驼蹄发出的声音判断,我不可能先于他到达水井,所以必须马上藏起来。我现在正置身在他要走的路上,我不得不躲开他。但上哪儿呢?最好是藏到岩石附近纳西尔的帐篷后面去。我滚到路边,这时我听到了来者说话的声音:
  “喂,看守!你们的灯火在哪里?”
  这个声音我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我听到人们要用灯光迎接他,觉得更该立即藏起来。我躲进那个帐篷的后面,但总觉还不够安全。在帐篷和岩石之间,是一片繁密的树丛,当我爬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尽是带刺的荆棘,但我既已经进去,只好继续往里面钻。这是很难受的,荆棘刺破了我的衣服和遮面的头巾,同时还刺伤了我的手。另一个危险是,这里可能有毒蝎出入,甚至还可能有沙漠上最毒的毒蛇,被它咬中,在现在的情况下我是必死无疑的。这就是一个陌生人在沙漠中夜游的后果!
  我终于藏了起来,并可以看到帐篷的周围、包括纳西尔的动静。根据新来者的呼叫,水井看守点燃了一支用棕榈纤维和树脂做的火把,并高高地举了起来。火把照亮了很大一片地方,所幸的是没有照到树丛。骑手下了骆驼,他背向着我。看守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对他深深鞠了一躬。看来他是一个有地位的人,奇怪的是,他既没有向导,也没有陪同,在深夜里孤身一个人从沙漠里走来。现在他把身体侧了过来,纳西尔看到了他,立即跳起来喊道:“阿布德阿西!这真是件奇事,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想得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那个人听到喊声,完全转过身来,现在我也可以看清他的面孔了。真的,他确实是阿布德阿西,那个“圣人苦行僧”,就是他把我和赛里姆骗到枯井里去,想致我们于死地的!我感到我的手脚都在颤动,真想冲过去,和他算个总账。但我不能这样做。难怪刚才他的声音我听着那么熟悉!
  “艾乌卡瑟!”老苦行僧吃惊地说,“我的眼睛真看见你了么?你怎么会在穆拉德水井这里?这是最好的安排了,因为我有话对你说。”
  他走近纳西尔,向他伸出了手,纳西尔也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
  “是的,这次会晤太巧了,我的灵魂很高兴见到你,你是孤身一人,而我还有仆人。作我的客人吧,请坐过来!”
  苦行僧接受了他的邀请。他命令看守把他骆驼的驼鞍卸下来,并给骆驼饮水,随后坐到了土耳其人的身边。我现在更加感到奇怪了。一是他的骆驼,我在火把的光亮下看到那是一头比我的骆驼还要贵重的骆驼。这个一向以清贫为荣的苦行僧,怎么会有这样一头坐骑呢?二是他没有称土耳其人为纳西尔,而是叫他文乌卡瑟。乌卡瑟是瘸子的意思,也当残废讲。土耳其人怎么会有这个外号呢?他的四肢很健全啊!
  纳西尔亲自进入帐篷为苦行僧拿来烟袋。苦行僧在艾斯尤特曾告诉过我,他是从不抽烟的,现在他却接过烟袋像一个烟鬼一样吞云吐雾了。我逐渐习惯了树丛中的位置,不再感到那么难受了。我距离两个人最多只有五步远,很有希望听到一些重要情报。
  他们首先相互说了一些常规的客套话,然后开始吃饭,骆驼队长退了出去。晚饭以后,苦行僧打量一下四周,小声说:“我想和你说的话,不能让任何其他人听到。你这里有女眷的帐篷。我们讲话会被人听去吗?”
  “我妹妹住在那个帐篷里,她可以听所有的话,但她身边还有女奴,所以最好还是到我的帐篷里去。
  他们进入了我前面的那顶帐篷。里面没有灯火。水井看守已熄灭了火把,所以外面已变得很暗。但星星渐渐显露了出来,闪烁着光芒。我尽可能靠进帐篷,仔细地听着。但他们在里面说话的声音很小,由于布幕挡着,传出来的声音很不清晰。可我想听,而且我必须听,我试图把帐篷支柱之间的布幕掀起来。我很顺利地做成了,然后把头伸进了帐篷里面。
  我无法看到他们两个人,但从声音我可以判断,他们离我的位置只有一臂之遥。可惜我没有听到他们谈话的开始,但我立即从苦行僧的话中听了出来,谈话的内容是关于我。
  “我必须警告你留心一个人,他是和总督的船长站在一边的,正打算去喀土穆,企图拦截奴隶贩子。”
  “难道你说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纳西尔问道,“我也认识一个你必须留心的人。”
  “他是谁?”
  “是德国来的一个异教徒。”
  “安拉啊!我想说的也是一个弗兰肯人。你在哪里认识他的?”
  “我是在开罗再次见到的他。过去在阿尔及尔曾见到过这个本尼西。你和他见过面并且是如何见面的,我已经知道,他自己在艾斯尤特给我讲过。”
  “那就是说,你不仅在开罗,而且在艾斯尤特又见到了他?”
  “本尼西在艾斯尤特等我,本来他要陪我去喀土穆,然后再去阿比亚德海。他聪明而勇敢,对我们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我想把我最小的妹妹嫁给他。”
  “安拉饶恕!你怎么能这样做呢?这样一来,这个弗兰肯人就成了你的大舅子,而我就无法向他报仇了。”
  “不,他只是我的一个最可恶的敌人,他拒绝了我的好意。”
  “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一种只能用鲜血洗净的污辱啊!”
  “正是。他如果再陷入我的手中,我得让他求饶三次!我得详细向你讲一讲,我是如何和为什么找他和我合作的。”
  他叙述了我们在科罗斯克决裂之前发生的一切。当他谈到他对我做出的许诺时,苦行僧气愤地说:“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病了!你怎么能向一个不信教的人做这样的许诺呢?还要给他你的妹妹和财产!这些并非都属于你呀!我的儿子也有其中的一份!你现在把你的大妹妹给他带来。怎么又把小妹妹给了这个安拉都要用火焚烧的异教徒呢!这样一个狗崽子怎么能够得到我儿子老婆的妹妹呢!”
  “你要想一想他的本事!”
  “他是一个异教徒,他的本事与我无关。”
  “我曾向他提过条件,让他加入伊斯兰教。”
  “他这个人是绝不会同意的。我从吉萨就跟踪他,但他不知道,卡蒂里纳兄弟会把他交给了我和卖艺人奴巴尔。而你那个没有头脑的总管赛里姆则是我们天然的同伙,当然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外国狗在马布德就应该死。但帕夏的马槛总管和他在一起,所以我只好创造另一次机会。赛里姆知道得太多,所以他也必须同时消失。我把他们诱入了枯井之中,我和卖艺人都确信,他们是绝对不会再出来的。但看来幸运之神这次又和他们站到了一起,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我们事先不知道的出路。他们逃了出来,而我为了不受他们的报复却不得不逃跑,这个外国人的领事比我们的君王更有势力。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敢出来了解他们的去向,得知这个异教徒和赛里姆乘艾特尔快船到尼罗河上游去了。”
  “那是我租的船。”
  “我当时并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已来到埃及。你原来是准备过一段时候才送你妹妹来的。”
  “我也不知道你是卡蒂里纳的成员,所以我才想请那个异教徒把我从鬼魂中解放出来。”
  “他干预了我们的秘密。然后又是他的鼓动,使我们的奴隶船‘萨马克号’暴露了。这两个问题都必须让本尼西用生命来补偿,但他逃脱了。如果他把发生的一切都讲出去,那我们就得准备应付最糟糕的后果了,他必须消失,何况你又受到了奇耻大辱,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我也是这样警告那个外国佬的,但他只是一笑了之。”
  “让那个弗兰肯人笑去吧!我们会碰到他的。不久他就会陷入我和卖艺人为他设置的罗网,最终落到我们的手里。奴巴尔在尼罗河上跟踪他,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得到一头快驼,准备尽早赶到阿布哈迈德,在那里堵截他,奴巴尔则在后面驱赶。”
  “你弄错了,你怎么会以为他现在还在我的快船上呢!他污辱了我,已经变成了我的死敌,你以为,我还能让他乘我的船吗?”
  苦行僧的脸上现在肯定露出了极其失望的表情来,我看不见,但我听见他说:“什么?他不在你的船上?我们这次又失手了?”
  “是的。他多次逃脱了你们。你说得对,幸运之神总是在他身旁。”
  “那么他到哪里去了呢?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而且也猜不出来。我相信,只要他有这个打算,他是会比你先行到达阿布哈迈德的。看起来,他好像从科罗斯克去了科尔提,然后从那儿再穿过巴尤达草原,直接去喀土穆。”
  “你怎么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难道是本尼西不小心说走嘴了吗?他走的时候,你在场吗?”
  “不。是我先走的。但他很快就赶上了我,我也无法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他当时和总督的船长的副官坐在旅店的门口——”
  “和谁?”苦行僧打断他的话,“总督的船长派副官到了科罗斯克吗?”
  “是的。副官找我谈话,说他认识我。他说得对,但我否认了,所以我无法再留下去,于是我租了最好的骆驼,赶紧离开了那里。但那个异教徒和法立德很快就超过了我,他们骑着快驼,还带着赛里姆和本尼罗。”
  “本尼罗?安拉呀,安拉!我知道这样一个名字,不过听说他已经死了。”
  “是来自古坝塔的一个水手吗?”
  “是的。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地方?”
  “因为我说的就是你以为已经死了的人。他们告诉我,是你把他骗人枯井中,但那个异教徒解救了他,并接纳了他。”
  “这——是——不可能的!”我听到苦行僧结巴地说。
  “事情正像我说的那样。本尼罗现在是异教徒的仆人。”
  “安拉饶恕我!这太过分了!这就是说,三个本来应该死的人,现在都聚在一起了!而我们当时采取了一切预防措施呀!这回又多了一个反对我们的人。但我并不害怕,我有能力把他们全部消灭。我可以向先知宣誓,我一定要这样做,我要跟踪他们,猎捕他们,即使为此我追到艾加萨海,也在所不惜。我去找我的儿子,如果我自己抓不到他们,就让我的儿子去做。你知道我在哪里能找到他们吗?”
  “不。这些人只在商队之路上走了很短的一段,从足迹上看,他们随后就拐到右边去了。”
  “那我必须尽快动身去阿布哈迈德。如果他们不在那里,我就派人去柏柏尔、科尔提和德贝。至少在三个地方的某一处会有他们的踪迹。”
  “我很遗憾。在这里见到你,我本来很高兴,因为我以为我们可以搭伴同行了。”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你随身带着女眷,行动很缓慢,而我必须加紧赶路。我们的敌人是什么时候从科罗斯克出发的?”
  “星期一早上。”
  “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你说他们都骑着好骆驼。那他们就离开我们很远了,我必须赶上他们。我——”
  他下面说的话我又没能听见,因为现在外面又传来了驼蹄声,一个响亮的声音喊道:“喂,水井的看守们,快快醒来!把灯火点燃,我们需要水!”
  我把头从帐篷里缩回来,又藏到了树丛中。星光比刚才明亮多了,它的亮度足以使我看到外面的情况。来的是一队骆驼骑手,他们让骆驼跪下来,在昏暗中下了骆驼。有人拿来了一个火把,我可以看出那是七个人,但骑着五头骆驼。这种比例失调的情况使我奇怪。但很快我就得到了解释,因为我认出了其中的四个人,他们就是我放走的猎奴匪徒。
  其他三个人是匪帮大队人马派出来的,用五头骆驼到穆拉德水井来取水,在途中遇到了失手的同伴。现在可以肯定我并没有猜错,他们确是我们追逐的绑架妇女的匪帮的一部分。他们的驼队正走在北行路上,最后会落入我们手中的。
  对此我很高兴,但对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却很不满意。我是来偷听猎奴匪的有关情报的,可我却陷在帐篷后面无法活动。我不能长时间等在这里,但我又很难找得到机会去接近他们。当我正在思考时,形势发生了对我有利的变化。
  纳西尔和苦行僧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想看看新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土耳其人突然喊了起来:“安拉,安拉呀!这又是一个奇迹!我现在又看到了一个朋友!”
  苦行僧阿布德阿西也赞同说:“是的,真是一个朋友,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马拉夫,过来吧,请来抽一袋烟,让我们欢迎你!”
  马拉夫转过身来,他是曾绑架我朋友的匪帮的头领。
  “艾乌卡瑟和阿布德阿西,我们主人的父亲!”他吃惊地喊道,“愿安拉给你们的旅行带来恩惠和幸福!请允许你们的仆人向你们问候!”
  马拉夫向他们走了过来,并诚惶诚恐地鞠了一躬。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苦行僧问。
  “我们为奴隶商队取水。”
  “那就让你的人去给水囊灌水吧!你到帐篷里面来,我想知道我儿子的情况。”
  我听到这番话,比得到一份厚礼还要高兴,因为我现在可以肯定,我不仅仅能够了解我原来想知道的东西,而且还会听到很多更重要的情报。
  火把还在燃烧着,水囊灌满之前它不会熄灭,这对我本来是很危险的,但我高兴地看到,我藏身的树丛十分茂密和宽阔,足以使我完全隐蔽起来。我能够再把头伸进帐篷,而留在外面的身体却不会被人发现。
  马拉夫按苦行僧的要求给他的随行人员做了指示,然后进入了帐篷。当我把头伸进去的时候,他正要坐下来。我这时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三个人,因为帐篷的门帘现在还打开着,火把的亮光透入到了帐篷之中。马拉夫坐下后,老苦行僧说:“我以为你们还在白尼罗河的上游呢,捕猎的行动这么快就结束了?路上大概很顺利,所以你们现在到了这里吧?”
  “我们没有在艾加萨海,而是到西边去了。”
  “那就是在科尔多番,可那里的猎物并不多呀!”
  “我们走得更远。”
  “到了达夫尔?为什么到那里去?那里的人谁会买奴隶呢?以前或许还可以,现在却不行了。”
  “既不是科多番也不是达夫尔,我们猎获了阿拉伯的妇女和姑娘。”
  “安拉呀!是阿拉伯的贝杜印女人?”
  “是的。”
  “可她们都是清真教的信徒啊?她们是不允许被出卖的。”
  “你可以去问她们,”马拉夫笑着说,“她们肯定会告诉你们,她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伊斯兰。”
  “这就好!你们是聪明的商人。她们怕受到惩罚,关键时是会守口如瓶的。你们是从哪个部落把她们捕来的?”
  “是从其美女远近闻名的费萨拉部落。”
  “在先知的胡须面前发誓,这实在太冒险了。费萨拉的战士是以勇敢而著称的,捕捉他们的女人和姑娘,你们会赔上很多人的性命。”
  “我们没有一人伤亡,那里的男人都到车贝尔莫加夫去参加大法会了,在杜阿尔只剩下妇女和孩子及老人了。我们包围了村寨,挑选了60名最美的女人,并已把其他人全部杀死,防止他们出卖我们。”
  “那么,路上呢?你们还顺利吗?”
  “很顺利。我们一出发就派出先锋打探前面的情况,避免和人接触,往回走的时候也是如此。一场风暴把我们的踪迹全部吹跑了,现在没有人会知道谁是绑架她们的人。”
  “是谁制定的这个计划?”
  “不是别人,就是勇敢者伊本阿西,你的儿子,我们的主人。”
  “是的。我早就料到。他是最著名的猎奴者,我很为他感到自豪。但怎么会想到去猎捕贝杜印女人呢?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冒险行动。如果被发现,那就不仅是地方法官将审判他,而且宗教的长者也不会饶过他的,他的处境就会十分糟糕了。”
  “不会有人发现的,我们的人都获利不少,他们不会开口招供出卖主人。我们在伊斯坦布尔的买主点名要阿拉伯女人,他写信说,黑女人过于丑陋,而其尔卡女人现在又不时髦了。阿拉伯女人至今尚未进入交易,而这些沙漠之女都是稀有之物,所以会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你们是想去伊斯坦布尔!走的是哪一条路呢?”
  “通过道利克干河和文卡布山谷,然后在阿尔古岛屿渡过尼罗河,先去劳埃山脉脚下、吉达的对面。我们客户的船在那里等待我们、接受我们的货物。”
  这证实了我的推测。竟然有60名女奴!而老苦行僧却能够如此不动声色。在马布德和艾斯尤特他庄严的面孔给我留下了多好的印象!他是一个苦行僧,但却毫无顾忌地默许捕捉阿拉伯的伊斯兰妇女,他实际上是一个魔鬼!在他神圣的面具下隐藏着的是恶煞之心。
  “好,现在说点重要的事情,”阿布德阿西继续说,“我儿子在你们那里吗?”
  “是的。他将一直到劳埃,在那里接受货款。”
  “他不到穆拉德水井来吗?”
  “不。因为他是最不应该被人看见的人。你知道,我们在沙漠里有几口秘密水井,这有助于我们不被发现。但60名奴隶、50名护卫和相应的牲畜需要很多水。如果我们的最后一口秘密水井没被发现并被用干了的话,我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可这样的秘密水井怎么会被人发现呢?”
  “我当时也认为这是极不可能的。但幸运之神看来是照顾了这只基督徒狗崽子了。”
  “一个基督徒?你在沙漠的秘密水井处遇到了一个异教徒吗?”
  “一个该诅咒的弗兰肯人和他的随从。但这个豺狼却不是个胆小鬼,而是像猎豹一样勇敢。他不仅把我们的两个俘虏抢走,而且还拿走了我们身外的所有东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从你的讲述中我只能设想,这是一次少见的事故。讲一讲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拉夫开始叙述,他讲的都是实话,没有添油加醋。他充分地描述了我的勇敢行动,这不是出于他的正义感,而是出于聪明,因为他把我说得越勇敢,别人就越不会对他提出指责。勇敢者伊本阿西来到了秘密水井,但没有得到所需要的水,所以他就派人赶到穆拉德水井,而这些人遇到了马拉夫一伙。现在他们准备在这里取水,明早就离开这里。
  两个听众没有打断马拉夫的讲述。现在纳西尔问道:“异教徒身边有几个人?”
  “两个。”
  “他们是谁?他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我不知道,因为两个家伙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难道是那个德国异教徒吗?你详细描述一下那几个人!”
  马拉夫根据他的要求,描述了副官、本尼罗和我的长相。
  “是他,就是他!”苦行僧喊道,土耳其人也赞同他的看法。
  “不会是别人,不可能有错的,而那两个随从则是本尼罗和总督的船长的副官。但没有赛里姆,他到哪里去了呢?”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纳西尔说,“赛里姆逃跑了,而且躲藏了起来。这个坏蛋不停地说自己是最伟大的英雄,但实际上是世间所能见到的最大的胆小鬼。”
  “难道赛里姆当时就在附近吗?”
  “肯定,因为我们还缴获了他的骆驼。只是德国人当时不在场,他后来才又回到水井旁,然后跟踪了我们的足迹。或许赛里姆在等他,给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这是十分清楚的。但他在沙漠中找这个秘密水井干什么呢?这我倒想知道。”
  “我可以告诉你,”苦行僧回答道,“这个本尼西知道我们想索取他的性命,所以不走通常的商队之路,以便摆脱我们对他的追踪。”
  “副官在他身边干什么?”
  “他们的会面是偶然的,他们在水井旁休息也是偶然的。”
  “弗兰肯人如何这么快就为本尼罗和赛里姆搞到了两头快驼呢?”
  “这对我当然也是个谜。如果肯出大价钱,得到它们不是很难的事。但弗兰肯人做不到,因为他没有钱,他把我送给他的钱都还给了我。”
  “正是这样,我知道他没有足够的钱返回他的祖国。此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他如果是租赁骆驼,那必然有骆驼的主人或一个代理人同行,而他那里却没有人跟着,因此三头骆驼并不是租赁的。可是买骆驼对他来说就更不可能了。”
  “或许他是在草原上偷来的?”
  “不。这家伙虽然是个狗崽子、是一个基督徒,但他不偷东西。我甚至认为他是一个宁肯付出一百个皮阿斯特也不肯让人白白送给他东西的人。他能够搞到三头快驼,而我只能得到驮货的骆驼,这我实在无法理解。但不论情况如何,我还是建议我们要谨慎小心,我们还得警告你的儿子。”
  “这倒没有必要。你以为那个德国人竟敢和著名的勇敢者伊本阿西进行较量吗?”
  “为什么不能?本尼西什么都敢干。”
  “但他绝不可能知道我儿子就在这附近!”
  “你不要过于自信!在遮赛尔我听人讲过他的事情,他自己也给我讲过他的经历,当然很简单也很普通,但我可以从他的话中听出问题来。这个人感觉十分敏锐,就像具有猎隼或老鹰的眼睛一样。”
  “就是说,他很会猜谜。”
  “不。本尼西不猜谜,而是推算一切。他的一些想法是别人决不会有的。根据这个家伙的特点、行动方式、方法,我甚至可以发誓,他现在正坐在一个地方嘲笑我们。他可以计算出,一支奴隶商队正在向这里接近,他甚至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位置。”
  “这是不可能的。即使这个异教徒知道,他又能对我们有什么损害呢?或者你以为他会想到跟踪我们吗?”
  “为什么不能呢?这个狗崽子做事情和别人不一样。”
  “4个人对付50个人吗?这是可笑的!”
  “不是的。现在让我们假设他们准备追踪商队,他马上就会发现,商队的目的地是劳埃。然后他先走一步,赶到吉达向基督徒的领事报告,这样奴隶就会从你儿子手中被夺下来,而你儿子如不想受罚,就只能选择逃跑的道路了。”
  “愿魔鬼受到惩罚!你说得很对!我必须去警告我的儿子,这个异教徒完全会这样做的,就为向我报仇,他也会这样做的!”
  “向你报仇?他怎么会想到你呢?”
  “本尼西知道我就是著名猎奴者的父亲,而且他也已从我的嘴里得知,伊本阿西是当代最大的猎奴者。这些是我在去枯井的路上告诉他的,我当时想在枯井里置他于死地,而且确信,我说的这些话不会产生什么严重后果。现在他肯定已经知道我的名字是阿布德阿西。而阿布德阿西和伊本阿西是父子关系,这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你就更有理由去警告你的儿子,而且越快越好,我也想和他谈话。伊本阿西还不知道,我们就在他不远的地方,而且他未来的夫人就在我的身边。他想一早就出发,所以就更要抓紧时间,我们必须今天晚上就和他谈此事。我必须知道要把我的妹妹带到哪里去,而且还想和他谈一笔定购奴隶的生意。他在什么地方扎营?”
  “离这里不太远,在北边的棕榈树林边上。”马拉夫回答道。
  “你们要呆到明天早上吗?”
  “到明天一早。我们离开水井后向南走,然后转向东北,将在通往艾贝德山谷的方向上和伊本阿西会合。”
  “要在这个山谷扎营吗?”
  “是的。一直等到明天晚上。因为那里有水。”
  “可我一直以为这个山谷是没有水的啊!”苦行僧说。
  “不是这样的,当然只有知情人才知道。在山谷中间的一块岩石上有一个洞孔。我们在上面盖了一块石板,还堆上了土,陌生人是无法发现的。我们的人在很多年以前发现了它,他当时看到那里长着三棵树,因此估计这里会有水源。树现在还在那里,但由于我们常到那里去,它们的枝叶和树皮已经被骆驼吃光并枯萎了。”
  这个信息他虽然是随便提到的,但对我却极其重要。这可以成为我制定战斗计划的基础。他们三个人怎么会知道,我就在他们的身后,听到了这一切呢!
  “我现在有些担心了。”苦行僧对马拉夫说,“你能马上带我去见我的儿子吗?”
  “这不行。我们三个人如果长时间离开这口水井,是会引起人们注意的,这我必须避免。我们虽然并不怕在这里扎营的人,但最好还是不要谈到我们的商队。”
  “我还要等多长时间?”
  “等到人们入睡以后。到时候我来接你们,我们悄悄离开这里。我现在这么长时间在你们这里,已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了。所以我现在得离开你们到我的人那里去。”
  “那好吧。但你还要告诉我,那个德国人是不是跟踪了你们?”
  “我们从远处看到,他和另外两个人已经坐在了那里。然后我们就走了,尽快向穆拉德水井赶来,我们知道会遇到我们前来取水的人。我相信,他们不会再管我们的事了。”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陌生人并没有把我们扣在那里。如果他对我们有什么怀疑的话,他不会放我们走。如果他想跟踪我们,他很快就会赶上我们,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了骆驼。根据我的经验,这个人虽是胆大妄为,但现在对我们没有危险。”
  马拉夫走了。现在我听到外面有人在高声喊叫,似乎要宣布些什么。
  “这是我骆驼的主人,”这是纳西尔的声音,“他会讲故事。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故事讲得如此精彩的人。现在大家无事可做,都出来听故事吧!”
  东方人非常喜欢听故事。阿布德阿西马上就明白了,跟着土耳其人来到了水井旁,那里很快就围起了一个圈子,来了很多好奇的听众。我又把头从帐篷里缩了回来。我在想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十分满意,能够听到这么多重要的情报。我很想再多留一段时间,猎奴匪听到警告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对我也十分重要。但能在这里一直等到纳西尔和苦行僧回来吗?那是不行的。讲故事至少要进行几个小时,它一般时间都很长,然后人们才会去睡觉。而且可以预料,伊本阿西或许会把他们两个人留到明天一早。这么长时间藏到树丛里,我不能冒这个险,而且也很不舒服。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很顺利,但要出一点差错,就会前功尽弃,因此我必须设法回去。大家都在听故事,这对我是个好机会,凡有耳朵的人,都坐到了那里,甚至连妇女们都靠了过去,想分享听故事的快乐。所以我的退路已开通,只需要爬五分钟,就可以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很快就离开了有水井的山谷,进入一条峡谷中。这里不会有人潜伏,但我仍然对周围的动静十分留心。天上的星光在闪烁,但周围却是一片漆黑。我无声地走着,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它在我前面的上方。我停住脚步,仔细听着,可周围一片寂静,大约有五分钟之久。我继续往前走,上面却滚下来一块小石头,紧接着又好几块,然后仿佛爆发了泥石流。
  “安拉饶恕我!”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滚石越来越厉害了。我不得不跳到旁边去,不让石头砸到我,但却像从水里来到了雨中,因为一个又大又重的物体虽然不是很硬却砸到了我,把我冲倒在地上。我想站起来,但却需要点时间。我的头和肩膀都受到了冲击,腰部感到麻木和疼痛。掉到我身上的黑色物体,躺在我的身旁。我伸出手去摸,碰到了一只鼻子。原来是一个人。这是谁呢?他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呢?我摸到他的脑袋,按到他太阳穴的脉搏上。这一摸却产生了意外的效果:他高喊一声,跳起来就跑,所幸不是朝水井的方向,而是相反的方向。我立即跟了过去,他跳起来时显露出来的长长的双腿,看来很像是属于赛里姆的。他绊到一块石头上跌倒了,我扑了上去,扼住他的喉咙,好不让他喊出来。他既不动也不反抗。我摸着他的脸,因为天黑用眼睛看不见他的面孔。正是,我没有猜错,我把手从他的喉咙上拿开,命令他说:“要小声说话,赛里姆,你受伤了吗?”
  听到我的声音,他一下子跳了起来。
  “是你吗,先生?那我就不必装死了。”
  “你从哪里来?”
  “从这上面下来!”
  他指着山岩。
  “快感谢安拉,你只是掉到了我的身上!我虽然受到了冲击,但如果你要是直接掉到石板地上,就早死了,或者四肢都断了。你到峡谷来干什么?”
  “我想爬下来救你。”
  “胡说!我并没有危险。”
  “你离开这么长时间,我们都很为你担心。我作为最勇敢的英雄就悄悄地来解救你了。但往下爬的时候,脚下的土突然塌陷了,所以我就比原来想象的更快地来到了下面。”
  “这又是你的恶作剧。我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险,能来救我的人当中,你是最无能的一个。”
  “可是,先生,我天生就是会救人的呀!”
  “你现在不必向我做任何保证。我早就知道,你只会做出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来,你还会给我们造成更大的损害。但我现在很急,没有时间和你吵嘴。你能爬上去吗?”
  “往上爬比掉下来要舒服一些。”
  “好,跟着我爬!我就是从这里爬下来的,这里是最好爬的地方。”
  我本来可以爬得很快,可赛里姆虽然跑得快,但爬起山岩来,却是个不中用的人,简直不是他在爬,而是我在拉他。当我们终于爬到顶上时,我也不得不站起来喘气了。
  赛里姆照理是应该受到责骂的,但我知道骂他也没有用,他不可救药。他的存在已经不断对我构成危险,我已经答应他留在我的身边,所以我只能遵守诺言。而且他确实是担心我而下到峡谷去的,这正是赛里姆不好捉摸的地方。我一直认为他是个不可救药的胆小鬼,这次是否真的有了勇气呢?或者只是一种轻率,一种做事不知深浅的无能?
  我们到达营地时,我的同伴们不仅仅在为我担心,更为突然失踪的赛里姆担心。我们的出现,使他们很快放下心来。赛里姆急不可待地开始讲他的历险记,他没有说从山岩上掉下来,而是说看到我有危险,他无比勇敢地向深深的峡谷跳了下去,使得所有的敌人都望风而逃了。
  法立德见到我时,确信我这次行动是无功而返的,但我向他证明了正好相反的结果,我向他和穆斯塔法军士介绍了我所听到的一切。他们俩建议开会研究一下。我拒绝了,并建议立即开往贝德山谷,以便能在那里做好必要的准备。他们认识到我是对的,同意了我的建议。
  穆斯塔法曾去过贝德山谷,他保证即使在黑夜也不会走错方向。骆驼备上了鞍,我们骑上了骆驼,开始了夜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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