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快赶上了那对幸福的夫妇的车子。在这儿,所有的宫殿居民都看不见我们。趁此机会,我们把他们的前主人的一千皮阿斯特给了惊喜万状的亚尼克,作为新婚礼物。新郎也拒受这个礼物,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将钱放进自己的口袋。两人不停地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语。我们使他们俩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足以补偿最近几次事件中他们给予我们的帮助。
路上很脏,我们只好慢慢骑。遇到小水流,我们就涉水而过。幸运的是,友好的天空总是对我们微笑。
哈勒夫把马控制在我的身边,先开了口:
“你想超过我们的敌人,本尼西。会成功吗?”
“不会,因为我决定不这么做。当我以为我们的目标在魏察附近的卡拉诺尔曼的时候,我不能不相信,比敌人早到的好处多。自从证明我的看法有错以来,我们完全没有目标,就只能追踪他们了。但是我认为,我们很快会知道卡拉诺尔曼客栈在何处。”
“一定是在于斯屈布。你不这么看?”
“是这么看的。否则,它就应该在这儿与城市之间。我认为这根本不可能。”
“于斯屈布大不大?”
“我估计不会超过三万人。”
“这么说,我们所寻找的足迹消失了。”
“伊斯坦布尔大得多。我们在那儿没有发现我们要找的东西。而且我估计,我们不能进于斯屈布,因为我们的五位‘情人’都回避城市。你必须想想,马纳赫曾经是那儿的税务官,是从官位上被赶走的。他怕在城里被人发现。他们很可能从于斯屈布旁边绕一个大弯,到了对面再上通往卡尔坎德伦的公路。如果我判断得对,那么,卡拉尼尔万客栈就要到这个地方后面,沙尔山脉孤独的深谷里去找。”
现在,我们到达克里瓦里耶卡,滚滚河水漫过了河岸。如果瓦尔达尔河的各支流从山里带来这么多的流量,那么,其干流水位一定很高。从老桥上过去,不是没有危险的,因为水已经平了桥面,桥墩在汹涌的大浪强有力的冲击下似乎在摇晃。桥的两端,水位超过路面半米。看样子,昨天的暴雨倾泄在整个沙尔山脉和库尔贝奇卡平原地区。我们正在以肥沃闻名的摩拉瓦平原中部,半小时后就可到达古里勒村,该村靠近克里瓦里耶卡河右侧的支流。这条河的水也漫过了河岸,看起来也不安全。老百姓都在室外的水中,努力堵水。
为了到达于斯屈布,我们本应该保持过去的方向,先到卡拉基诺瓦。那条路几乎是笔直的。这儿路过的人很多,我们要寻的足迹混杂在众多的足迹中,要过了村才能显示出来。
我们在村子的背后,看不见足迹。我知道,这儿没有第二条公路。被寻找者会不会还在村里?那儿有一个小客栈。那栋房子我们也看见过。可是,我们从旁边过去了。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回去打听。客栈就在水边,水几乎到了门前。有个人在门前忙着堵水。我向他打招呼,他没有说感谢的话,只是投过来不友好的目光。
“你们这儿来了不速之客。”我说这话的时候,指着那些水。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客人哩。”他挖苦地回答。
“还有比水患火灾更糟糕的吗?”
“人!”
“你是店主?”
“是的。你是不是也想在我这儿住店?我看见你们过来的。为什么回头?放心骑下去吧!”
他拄着锄头,不信任地从侧面打量着我。这个人有一张诚实的脸,不像厌世的人。他的克制态度必定有其特殊原因。这个,我想像得到。因此我说:
“看来,你从内心深处对我有反感。我是怎么使得你在回答问题时采取不礼貌态度的?”
“礼貌是人的一种装饰品。这话是对的。但是有人对这句谚语不理解。”
“你把我算成这种人?”
“是的。”
“你完全错了。有人在你面前诽谤我。”
“不要费力了!我认识你。”店主用一种蔑视的手势说,“你如果聪明,就离开这个村子。你不是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在那些地方,人们不得不怕你和你的人,因为独立无援。你看,那个人!你看,有君主的人在我身边。”
从门背后走出一个穿军服的人。两人很相似,这使我猜测,他们是兄弟。他也是不友好地看着我。
“什么事?这个外国人想干什么?”他问店主。
“我不知道,”店主回答,“也不可能知道。我已经对他说了,要他继续走。”
“我会向前走的,”我解释说,“但是,我一定要打听点事情,希望能够回答我的客气的问题。”
“如果你的问题能够回答,我们愿意。”士兵说,“我是于斯屈布的军医,现在在我兄弟家作客。在你提问之前,我想告诉你这个情况。”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因此,我打听:
“今天早上有五个骑马的人在你们这儿住店?”
医生肯定地回答。
“一个人受了伤,你给他包扎了?”
“是这么回事。你大概知道,是谁把他打伤的?”
“我亲自。”
“这就对了。那些人对我们讲了此事。”
“他们讲了些什么?”
“你知道得比我们多。如果你没有别的要问,我们就和你谈完了。”
他转过身去。
“等等,还等一会儿!”我说,“我当然可以想像得到,有人欺骗了你们,但是我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方法。你是为苏丹服务的医生,识字。请看看这个证件!”
我拿出我的证件,递给这位医生。他的目光刚落在图章上,就深深鞠了一躬,并惊讶地回答:
“这可是君主的图章!这样一张委任状只有得到君主的特许才能颁发。”
“当然!我很高兴,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是这张证件的经常持有者?”
“是的。你相信,你把我的为人与他们所描述的作个比较吧。”
他作了比较,并且对他的兄弟说:
“我们对这位长官的态度是不对的。他不是别人所描述的人。这是你的证件,请收起来。我们受骗了。他们说,你们是强盗。”
“跟我想的差不多。在你们这儿住过的才是强盗哩。你们大概听说过两个阿拉扎吧?”
“听过。是两个路霸。他们闹得从科拉比山、巴斯特里克山到多瓦尼察平原这整个地区鸡犬不宁。人们抓不到他们。你为什么问起这两个强盗?”
“因为他们到过这儿。你没有注意那五个骑马人的马?”
“注意了。有两匹斑马,那是两匹漂亮的马。安拉!我想起什么啦!这两个强盗骑斑马,这就是他们称之为阿拉扎的原因。”
“得出了什么结论?”
“他们在此之前在这儿住店!”
“对!你们接待了那两个阿拉扎。另外三个都是类似的坏蛋。”
“这我们可没有想到!他们自己是强盗,而且他们对你很坏。他们把你们说成山里人、抢劫犯。他们说,他们和你们在基利塞利的客栈相遇。由于发生争执,你们偷袭他们。我给那个胳膊中了两颗子弹的老头包扎了伤口。”
我简单地向军医报道了那次事件,从他那儿听到,那五个强盗是到于斯屈布去了。
“但是,我在公路上没有看见他们的足迹。”我说。
“他们上了去鲁美利亚的路。”他答道,“他们认为,由于下雨,公路太脏。而到鲁美利亚去,他们就可以一直走草地。”
“但是,我们走的是一条弯路。这对于一个伤员来说是重要的。我告诉你,他们不想到于斯屈布去了。在那儿,他们会遇到被捕的危险。因此,他们骗你们,让你们不向我们告密。去鲁美利亚的路难认吗?”
“不难。过桥后向右拐。那五个骑马人的足迹很容易辨认,因为路面松软。”
我告别了他,回到等待我的同伴身边。
“我们的敌人不想去于斯屈布,而是前往鲁美利亚。”
“往鲁美利亚?”亚尼克问,“那么,他们离开了公路。你想跟上他们吗,长官?”
“想,我们必须在这儿分手。”
“可是,我们说好了,我要陪同你的?”
“现在改变了,我们发现,我们旅行的目标不能到魏察附近去找。另外,你先要把你的安卡送到她父母身边。我们不能等你回到我们身边来。时间很紧。你们不要为我们担心,而是要关心你们自己,过着幸福的生活!”
与感激不尽的新婚夫妇告别的场面,是感人的。
我们过桥后就拐弯,可以清楚地看见,在长满青草的沙面上,有那五个被追踪者的足迹,修好的路是没有足迹的。
“你知道鲁美利亚的情况吗,本尼西?”哈勒夫问。他又在我身边。
“不多。这个地方可能在公路边,那条公路是从克普吕吕沿瓦尔达尔河到于斯屈布的,河对面是铁路。”
“啊!我们说不定可以乘一乘火车。我如果去看最美的女孩汉妮,一定会自豪地对她说,我乘过一次火车,那火车是用烟拉着走的。”
“不是用烟,而是用蒸汽。”
“一样吗?”
“不一样。因为你可以看见烟,蒸汽却是看不见的。”
“既然蒸气看不见,你怎么知道有这种东西?”
“你看见音乐吗?”
“看不见,本尼西。”
“按照你的说法,音乐也是没有的。很难用几句话向你解释清楚蒸汽的性能和作用。为了让你懂得我的话,你一定要有基础知识。”
“本尼西,你是不是想侮辱我?难道我不是经常证明,我是具备基础知识的?”
“可是,没有物理学的。”
“那是什么东西?”
“是与力和自然规律有关的。”
“我了解所有的力和自然规律。如果有人侮辱我,就有一条非常简单的自然规则:他为此得到一记耳光。当我给他这记耳光的时候,那就是我给他的自然力。也许我是不对的。”
“你是对的,即使你不对,也是对的,亲爱的哈勒夫。此外,我很抱歉。你不能向你的女中之花讲述你乘过火车了。”
“为什么?”
“第一,我不知道,铁路是不是通车。第二,我们必须追赶我们的敌人。而敌人不乘车,所以,我们的享受就告吹了。”
这条路目前还勉勉强强,我们可以比较快地前进。半个钟头以后,我们看见鲁美利亚村出现在我们前面。在左边,公路从克普吕吕经过卡佩坦利客栈;在右边,它通往于斯屈布,并且继续延伸。
我的目光沿这条公路由近而远地扫视过去,看见一个骑马人,他似乎飞快地从卡佩坦利客栈过来。在这种泥泞满地的路上这么快地奔跑,一定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我拿起望远镜,没有来得及仔细看,就把它递给哈勒夫。他举起看了一眼,马上就放下。
“安拉!”他惊叫起来,“这是苏耶夫呀。”
我当时对那个所谓的裁缝阿夫里特说,他会马上离开基利塞利。我这话说对了。
“跟过去,”我提醒说,“苏耶夫想给其他人报信,不能让他这样干。他知道,他们往哪儿去。”
“可是,我们不可能跑到他前面去,”哈勒夫回答说,“他已经太靠近村子。不过,过了鲁美利亚,我们可以赶上他。”
“如果有一座桥横跨河流,我们可以赶上。可是如果过河用的是小船或汽轮,他就会领先。我得先走一步。”
烈马以飞快的速度像箭一样向前射去。苏耶夫还没有看见我们,可是我发觉,他的马受惊了。于是,他拿出鞭子打他的马。他了解我,并且想赶到我的前头。他虽然比我更接近那个村子,可是他的老马却无法与我的阿拉伯马相比。我只听见呼啸的风声,我的马一下子就提速一倍。仅一分钟,我就上了苏耶夫骑过来的那条公路,到了他与鲁美利亚之间。由于怕我,他不敢从我旁边经过,绕道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我的左边,瓦尔达尔河里流淌着汹涌澎湃的黄色洪水。我在公路中央勒住马,等待我的随从。苏耶夫也停住了脚步,甚至是落在我后面大约四百米处。
“你的烈马干得好,本尼西!”哈勒夫跑过来的时候,笑了,“一匹马跑得这么快,应该说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干么?你想与那个人谈话?”
“如果不迫使我说的话,我不吭一声。”
“我们犯了一个大错。”
“什么错,哈勒夫?”
“我们给苏耶夫是笞刑,他至少可以骑马。如果我们不打他的脚,而对准君王用来接触宝座的那一个部位,他坐上去,既不能步行,也不能骑马。”
“用那种方法,我们什么也赢不到,因为穆拉德会派别的信使。前进吧!”
我们继续前进。苏耶夫慢慢地跟着我们,对我们这种播一杠子的做法肯定是气愤的。
鲁美利亚似乎比古里勒大,从公路边一直延伸到河边。瓦尔达尔河呈现出一派危险的景象。巨浪越打越高。河水溢出了河岸,把周围的草地和青草统统淹没。河的对岸正在修筑铁路。我们看见一列铺轨车慢慢开过来。许多工人用锄头和铁锨干活。铁路路基附近是一长排木板棚,肯定是给工人们作临时住所的。
没有桥,只有渡船。渡船是一个平底船,用绳索锚固在河岸上。摆渡船工用坚实的杆子撑着它前进。“怎么回事?”我们在鲁美利亚第一栋房子旁边停下来的时候,哈勒夫问,“我们马上过河?”
“不。”我回答,“我们骑到旁边去,看苏耶夫怎么办。然后,我们跟着他。我们不知道他的同伴在哪儿。这个侏儒就会不情愿地充当我们的向导。”
“不,本尼西,他够聪明的,会把我们引入歧途。”
“我们不要受他欺骗。你必须想到,他的脚痛得非常厉害。他虽然骑在马鞍上面,脚不必用力,但是骑马会使他产生痛觉。他想尽快达到目的地。即使他打算把我们引入歧途,也不能引得太远。好吧,我们到旁边去!”
我们离开了一小段路,苏耶夫与我们有一段距离,这是他所希望的。这样,他就可以从旁边过去,去上渡船。这时,我们停下来,我的脸不看他,装作对他并不注意的样子,但是他还是想像得到,我们是故意的。苏耶夫的做法很独特。他并不上渡船,他摧马向前,又打回原路,同时仔细地看着对面的铁路,似乎那边的繁忙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个告密者不想,”哈勒夫笑道,“他比我们乖巧。”
“再看看。他装作只看铁路工人,可是我发觉,他经常往旁边看,看旁边那栋白粉墙的楼。那儿有一根杆子,插在门口,大概是用来拴马的。也许那座建筑物是一家客栈。他打算住进那家客栈。我们装成要过河的样子。”
我们走向渡船。有一条小路,是用木板铺成的,以便旅客不打湿脚能走过被淹没的河岸。这条小路是为步行者铺设的,所以我们在水中走了一段。水面贴到了马的腹部。
渡河是一件难以想像的事情。那艘旧平底船好像有一半已经腐朽,牵引这条船的缆绳值得怀疑。操作人员一个是老头,三个是半成年孩子,对他们难以相信。何况,浪很高,水面上漂浮着从河岸上冲下来的各种各样的物品。河水卷起一个个旋涡,一不留心,人就可能卷进去。长话短说,当我们走上渡船的时候,我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感。老船工坐在船边抽烟,注意地看着我们,然后明确无误地给他的三个伙计打手势。我选好一个姿势,使苏耶夫一直在我眼睛的监视下。我们刚上船,他就回到岸上,骑着马朝那所白色楼房飞奔,拴好马,跌跌撞撞地、吃力地往门里面冲。
“哈勒夫和奥斯克快进去!你们一定要弄清楚,他在那儿干什么,说什么。不要让他离开你们的视线。”
两人赶紧牵马上岸,翻身上马,径直朝那所房子奔去,比苏耶夫晚不到半分钟进了客栈。
现在,我转身对着老头:
“四个骑马人渡河共要付多少钱?”
“二十皮阿斯特。”他一边回答,一边向我伸出右手。我给了他手上一鞭子,说:
“我分文不给。”
“那你就呆在这边。”
“不,你渡我过去。你要了五倍的价钱,必须受到惩罚。你把我们渡过去,到了那边,每得一个皮阿斯特,脚跟就挨一鞭子。看看这张君主的委任状吧!你会看到,我不是一个可以被人欺骗的人。”
他看了看图章,从嘴里扯出烟袋,双手抱在胸前,躬着身,低三下四地说:
“长官,安拉派来的,就是好的。我将渡你过去,并挨二十鞭。安拉赐福于君主及其子民!”
当时,在“土耳其后院”情况就是这样!可我不是土耳其人,还是拿出二十皮阿斯特,给了他,并且笑着说:
“鞭挞免了,因为我对老年人有所同情:瓦尔达尔河水上涨,渡河既艰难,又危险。所以,你要钱也就可以比平常多一些。不过,不要过高。”
老头忧虑不决,不敢收钱,并且张开嘴,呆呆地望着我。
“那么,是要我把钱重新放回口袋?”我对着他笑。
他恢复了动作,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从我手上夺走钱,并且叫喊:
“怎么?什么?你有君主及其大臣保护,还要付钱?”
“受保护者就不能温和、公正?”
“啊,长官!从你的眼里却闪烁着恩德,从你的话中响彻着良心的仁慈。所以,安拉赐福于你本人,你的祖祖辈辈,也赐福于你的子子孙孙!是的,这样的恩惠很少轮到我们,尽管我们吃的是坚硬的、少得可怜的面包。”
“可是,那边有许多人在忙碌。你赚的比那些人没有来的时候还是多些。”
“少得多。因为这些人在我的平底船上面用大船辟了第二渡口,使我的收入大大减少,而我的租金还是那么多。”
“现在,洪水这么大,还有人敢过这条瓦尔达尔河吗?”
“今天很少有人敢,因为太危险。划浆次数要多一倍。”
“你今天还不是摆渡了许多人吗?是不是有五个骑马的人,其中两个骑的是斑马?”
“是的,长官。有一个人好像受了伤。他们来自那边的一个什么客栈,在那儿歇息很短的时间。”
他指着那座所提到的白色楼房。
“你看到的事情过去多久了?”
“约摸两个钟头。你最好不要见到他们。”
“为什么?”
“因为他们骗了我。我们到了那边,靠了岸,我要他们给渡河费,得到的是鞭子,而不是钱。他们事先还给了我一个我不打算完成的任务。对不给我钱的人,我就是不客气。”
“我能不能了解一下,那个任务是针对什么人的?”
“很愿意回答。针对一个刚才在你们近处逗留,然后在客栈前面下马的人。”
“你认识他?”
“每个人都认识这个裁缝。”
“他真的是裁缝?”
“大家都这么说。可是,我知道,他没有给这儿任何人做过衣服。”
“哎呀!任务是什么?”
“要他赶快,那些人只等到早晨。”
在哪儿?他不知道。五人中,他只认识于斯屈布的前税务官。人们对他恨之入骨。“安拉赐给他肉体受一千次苦,灵魂患一万次病。”他补充说。
这个船工本想再说下去,可是突然转过身来。他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过去了。从客栈出来两个男人,手里拿着桨,走到水边,然后顺流而上。
“啊,安拉!”船工叫喊起来,“那些粗心大意的人真的敢坐小船渡河?”
“小船在哪儿?”
“那上面。河边一个女子坐着的地方。你看不见它,因为它在柳林后面。”
那两个男人到了刚才提到那个地方,与那个女子交谈了几句,然后便消失在灌木后面。
“是的,”老头说,“他们敢。好吧,如果安拉保佑,他们会成功的。不过,光送他们过去,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客人要付很多钱。要是到我这儿来,会便宜得多。”
“那个女人可能会付钱。”
我这样说,是因为我看到,那个女人也消失在灌木林后面。就是说,她也上了小船。可是,老头却说:
“她一个子儿也不会给。她是那边的工人,坐船白坐。这个女人从清早起一直坐在那上面,到现在还没有过河。那是谁?该是裁缝。”
老头在解释的时候,苏耶夫从客栈出来,骑上马。他的眼光对我们进行了侧面扫视,然后走向那只小船,并下了马。
“安拉,安拉!裁缝想坐小船!”船工叫喊着,“他可能看重自己的命,一定不能惹事。我知道他穷,只收他四分之一个皮阿斯特,或者干脆让他白坐。他为什么不上我这儿来?”
我认为,没有必要给这个老头解释苏耶夫的理由。他想泄露我们的意图,并且认为,坐小船可以比我们这条笨重的平底船早一点到岸。如果他很快上马飞奔,就可以脱离我们的视野。他没有料到,他一定会留下足迹。
哈勒夫和奥斯克也匆忙赶回来。
“本尼西,这个坏蛋坐一条小船过河。”哈勒夫报告,“他出三十皮阿斯特,如果把他摆渡过去的话。”
“你们还知道什么?”
“知道,但是不多。我们进去的时候,苏耶夫与店主谈到五个骑马人。他虽然给老板打了个手势,要老板别说。但是老板已经讲到句子的中间,并且讲完了。我们也就听到了。”
“听到什么?”
“那五个人想在特雷斯卡大厦等他。”
“这座建筑物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们不可能从店主嘴中打听到,他显然与裁缝有关系。”
“再没说什么了?”
“只谈了渡船的事。”
“这就是你们听到的?”
“是的。苏耶夫还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看来,他的乐趣是惹我们生气。我恨不得给他几鞭子。他说,他会比我们早过河。”
“你们没有对他说几句?”
“一句也没有。”
“好。看,他牵着马过来了,真的上了那条小船。那匹老马非跟在后面洗澡不可。那条船多半载不起它。”
“本尼西,昨天,我们骑马的时候,我观察了那匹老马。它比他的外表好得多。这匹马有魔鬼缠身。”
“好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很抱歉,如果有所不测的话。特别是那位女士,跟着上去了。我们过河吧,尽可能快。前进!”
这声呼唤是针对摆渡人员的。老头正好拿出烟袋,打开烟包,准备装烟叶。我虽然下了命令,他还是慢吞吞地干活。
“你听见了吗?把烟丢掉!”我命令他,“来一次不抽烟的。”
“不,长官,”他得意地说,“抽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不能改变。我生来如此,将坚持到最后一趟。”
“但是,你一定要比小船早到对岸!”
“不要顾虑过多,长官!那条小船大概根本过不了河。”
这个人慢慢地装上烟叶,随后赤手从合在一起的几块砖头之间的小火中拿出一块煤,仅仅为了点燃烟袋。然后,他皱了皱眉头,用一个总司令的口气喊:
“起来!干活,好样的!我们必须为我们要得到的皮阿斯特服务。”
在这一瞬间,我们看见上面那条小船从柳林中像离弦的箭射出来。前面坐的是女士,中间两个船工全力划桨,苏耶夫蹲在后面,手里抓着缰绳。马头从水里伸出来。那艘船没有舵。
苏耶夫看着我们,举起手臂,显出一种嘲笑的神情。如果船继续以开始时的高速度前进,我们到达河中心的时候,它已经到了对岸。我们这些值得尊敬的三位热心的仆人好像没有关节,他们从容不迫地把船的链子解开,然后才去抓撑杆,用它在水中乱划,好像发现水底下有一根针似的。可惜,我们的马不习惯于这样的摆渡。我们不得不留在它们身边,使它们安静。否则,我早就命令我的陪同也动起手来。
哈勒夫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加快船的速度。他从腰带上取出鞭子,对着最近的仆人说:
“加快速度!”
这时,他给了他背上轻轻一鞭子。鞭子还没有甩,老头就叫喊:
“啊,安拉,啊,痛苦,啊,作孽!干吧,你们这些崽子,踢吧,你们这些男子汉!干活,干活吧,你们强壮的人!我们越早过去,我们从这四个著名的酋长手里得到的酬金就越多。”
这种温柔的暗示传达到三个小青年的四肢,他们的劲头来了。速度提高了一倍。我们没有让小船离开我们的视线。为了到达正对面的那个点,船工们必须保持船身向上。在岸边,这是不难做到的。船越是接近河中心,人们付出的力量越大。可是小船明显向下游漂移,越来越靠近我们,而不是离我们越来越远。这使得苏耶夫动脑筋。我们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在鼓励两个男人再加一把油。我们的人也不得不努力工作。水的力量很大,绳子发出沉闷的声音。如果其中一根断裂,我们就会没入洪水。者船工试图找出他的全部词汇,来鼓励他的人发挥出全部力量。
小船上的两个划桨人犯了一个大错误。他们应该在岸边先往上游划,达到一个适当的点,然后就只要稍微纠正方向,就可以顺流而下,到达对岸预定点。眼看小船靠近我们一半了,我们看得清乘船人的脸了。船工用行家的眼光注视着这艘无力的船。
“他们过不去,”他声称,“要么桨断,要么,安拉,安拉,他们真的有魔法。他们是强壮的人!他们还是成功了。因为,啊,灾难,啊,不幸,啊,毁灭!完了!”
他说得对。右边的桨脱出桨架,撞到了一个男人身上,桨脱出了手的控制。疼痛使得他的左边桨也脱手。两片桨都被水冲走。现在只有一个人工作了。但是他的力量不够。
对岸,锄头和铁锨飞舞。所有的工人都站在水边,紧张地观看这个过程。我们现在也到了河中心。水的力量把我们的渡船的一侧掀得高高的。船很容易进水。我们四周都是如此。这是极其危险的时刻。
小船上的那个人筋疲力尽。他抽出桨,双手放在腹前。洪水抓住了船身,径直朝我们的平底船冲过来,迅雷不及掩耳,对岸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索拉,夫人,抓紧!”
可是,事故已经发生。一声巨响,小船与我们的平底船撞在了一起。一阵恐惧喊叫。喊叫声来自站在两岸的人们,来自小船上的四个乘坐人员,来自渡船上的我们。它发自许多片嘴唇,却异口同声地发出大声的恐惧的呼喊。
在这样的时刻,许多人是按照一种神秘的本能行动的。尽管他们的想像力完全失灵,这种本能还是给他们正确的答案。他们闪电般地做出正确的动作,事后却说不出所以然。另外一些人则根据一种明确的、敏锐的思考行动。没有人对我说过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在这样一个危险时刻,也根本没有时间作决定。恰恰奇怪的是,善良的造物主用多么伟大的力量武装了人类的精神。
举个例子。在睡梦中,仅仅一秒钟就可以归纳一整天,甚至更长时间的事情。我就做过一次梦,梦见我通过了考试,给我们一整天时间做笔头练习,我第一个做完离开考场,在山上逛了好几个钟头;口试是两天以后进行的;最后一晚,考试结束前不久,听课学生坐的一张板凳断了,我也就醒了。这时,和我同室的人”正在关窗,我问他的时间,他告诉我,我充其量是在三分钟之前对他说过,要他别拿问题打扰我,因为我很累,想睡觉。这就是说,我在三分钟之内经历了三个考试日,包括所有的细节。我对笔试内容记得很准确,有好几页长。我还记得向我提出的大部分问题。我甚至记得,我在梦中散步时遇见过哪些人和他们谈过哪些话。不过,第二天早晨,所有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三分钟的梦概括了整整三天,这个梦的一分钟概括一个肉体上和精神上的行为。在清醒状态下,这些行为要一千四百多分钟才能完成。所以说,这是一种精神的能力。我不想否认,即使在清醒状态下,精神也是具备这种能力的。
我处在一种危险状态,我和其他人的生命取决于一秒钟。当这一秒钟过去,危险消除以后,我明白,我在这一秒钟里对危险看得清清楚楚,所有的防御手段都摆在我面前,我挑选了最好的和最可靠的手段。看起来似乎不可理解,但确实是一种奇迹。在日常生活中,发生着成千上万的、大大小小的奇迹,人们并不觉得。我们并不纯粹是被上帝的奇迹包围着,我们本身也是上帝创造的最大的奇迹。否认上帝的人可能会与我争论。我控告他们!
在这儿,即在洪水猛涨的瓦尔达尔河上,情况大同小异。坐在小船船头的那个女人,由于恐惧而大声叫喊,并且紧紧抱住船边。可是,碰撞得太重了,她被甩了出去,消失在又脏又高的洪水中,而且是我和她。
我是怎么从马背上掉下来的?花了多少时间?枪支、口袋和腰带里的一切是怎样被甩出去的?所有这一切,我都说不清楚了。哈勒夫后来说,在两船相撞之前,我就从马鞍上甩了出来,多半是准确地预见到,那个女人控制不住自己了。哈勒夫想把我挡住,可是没有成功,而我对此一无所知。我的整个思想都集中在惟一的一点上。我只知道一点,即我用一只手抓住了那个女人,一同沉入水的深处,以便和她一起从小船下面或平底船下面重新浮上来,因为两条船对我们来说,都可能是危险的。
我重新露出水面的时候,看见我们被冲下来一段距离。我抓住那个女人开胸的有花边的衣袖。她已经失去知觉,这是一种我很喜欢的麻烦。我在河中心的另一边,必须努力往岸上游,而不要在与大浪的搏斗中消耗体力。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仰泳,尽管仰泳有不利的一面:看不见前面的情况。它比较舒服,可以游远距离。我把那女人的身体横放在我的上面,使我的头不与水接触,并让洪水推着我走。
我必须托着那个不幸者的身体,自己的身体当然也就在水的深处。我的腿还是露在水面,所以只有费大力气,才能每隔一个时间从水中露出嘴和鼻子呼吸。我只有尽最大力量才能游到岸边。这可不是读者所想像的那样容易。河岸堵住洪水,把它粉碎成高高的、长长的波浪,并推向河的中心。我只能向上,很难向侧面,完全不能向前看,必须注意躲开水面上漂浮的许多东西,有时要钻入水中再从水中冒出来。
船上的人和我沿同一方向往岸边靠,并顺流而下。岸上人的叫喊使我产生错觉。他们跑,并不比我游得快。我在快速前进,这种速度使我有可能麻木。那时,保持着冷血状态。在我穿过的众多旋涡中,如果我冲错了浪头,更不用说哪怕是短时间失掉自信,我都会失败,那个女人和我都会消失。穿着整齐的西服游泳,在静水中也是一件伤脑筋的事。可是,在这种由许多因素激起遐想的时候,情况有所不同。我身上有许多负担,穿着拉多维什医生的石膏靴。这个靴子以前是受欢迎的,现在却成了累赘。后来我发现,我在水中根本没有呆那么长的时间。可是,这段时间却延伸到我的短暂的永恒之中。
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一种把我往外推的强大的力量,战胜河岸卷起的旋涡,从河中心挣扎到了岸边,竟然到达这个被洪水围困的地方的静水区,感到十分惊讶,但是找不到原因。这使我产生错觉,因为当我努力寻找立足之地的时候,却往深处沉没,越沉越深。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叫:
“加油!继续游,继续!那是坑。往这儿来!”
原来,人们在修筑铁路路基时,利用了旁边一片土地,挖了一个深坑。我现在就在这个坑的水面上游。我看不到呼唤我的人,因为水淹没了我的眼睛。但是,我估计,这个人是站在路基上指挥的。这段路基伸出水面,河水往路基上面猛涨。
我到岸的时候,一二十只手伸向我和那个女人。她没有生命的身驱被从我身上抬走。我一半是爬,一半是被拉着,终于到了路基上面,才感到,我的衣服沉重地挂在身上。巨大的欢呼声响彻在我的周围,只有两个声音是抱怨。这两个人认为,那女人是死的。可是,我告诉他们,她不可能被淹死。当然有一种可能,被撞死。她被抬到上面的工棚里去了。
现在,我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我的三个同伴飞奔到路基上来了。哈勒夫是第一个。
“本尼西,本尼西!”他在远处就叫唤着,“你是活的还是死的?”
“我活着!”我答道,“我甚至感觉特棒。”
“感谢安拉,万分感谢!”
他从马背上下来,扑在我旁边的地上,抓住我的两只手说:
“怎么会跳进这样的水里?你喝水了?”
“喝了。味道与达比拉客栈老板的啤酒差不多。”
“我宁愿不品尝。安拉,安拉,你消失在河中的时候,我多么害怕!一个女人那么值得你冒生命危险?”
“当然值得!为了汉奈赫,为了女儿和妻子中最可爱的人,你不敢?”
“敢。可那是汉奈赫呀!而这个女人是什么人?是你的未婚妻,还是妹妹?你爱过她?她会做你的太太?”
“这个女人是一个人,当时处在死亡线上。而我,并不需要怕水。”
“可是,这条河今天发脾气了。你看看它多野蛮,因为它的贡品被拖走了。我把烈马带来了,因为你不能走路。上来!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让你烘干衣服。”
“我的武器和其他东西在哪儿?”
“我全部拿来了。枪挂在马鞍上。”
“小船上的其他乘员呢?”
“两个划桨人被我们拉上渡船,可是裁缝掉进了水中。”
“他淹死了?”
“没有。魔鬼还不想知道他的情况。我看见他和他的老马在游泳。你要找他?”
他重新站起来,侦察苏耶夫的下落。然后,他指着上游。
“他和他的马都在那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那个告密者在上游离我们很远的地方,抓着他的马的尾巴,由马拖着。人和马都在靠岸。那匹老马确实是只宝贵的动物。
“要不要上去敲他的鼻子,如果他从水中出来的话?”哈勒夫问。
“不要。苏耶夫已经够恐惧的了。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可是,他会逃脱的。你这个样子,能追赶他吗?”
“让他走!我们还会赶上他的。”
奥斯克和奥马尔也为我的水上旅游成功而兴高采烈。这次旅游根本没有列人我们的议事日程。我们被铁路工人包围着。他们齐声欢呼,要我到他们的一个工棚里的炉边,赶快烤干衣服。这当然是我急需的。因此,我上马往回骑,裁缝正好在这个时候上岸。他现在干什么,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我用不着控制我的马。这事由工人们管着。他们牵着缰绳,甚至拽着鞍子,其他人走在前面、旁边或后面。我几乎是被簇拥着凯旋,一次湿淋淋的凯旋。水从我衣服直往下面流,然后沿靴子滴落下去。我回头看了一下,见苏耶夫的马驰骋在田野上。马和人好像丝毫无恙。
哈勒夫注意到我的目光,脸色阴沉,用拳头威胁那个骑马人,口中念念有词:
“安拉高贵,杂草寿长。安拉创造,安拉消灭。”
平底船靠在右岸,船夫和三个伙计站在那儿,看见我过来,就提高嗓门用庄重的朝圣者的声调喊:
“一千次感谢神圣的哈里发,一万次赞美先知,十万次夸奖万能的安拉吧。他们在危险时刻保佑着你。我看见你掉入水中,心脏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灵魂哭泣出带血的眼泪。现在,我看见你安然无恙,我的精神充满欢乐,因为你将恪守诺言,给我所答应的酬金。”
这是一段意思短、时间长的讲话。我拒绝道:
“我不知道有什么诺言。”
“那就是水把你弄错了。想想,当你的陪同拿鞭子警告我们,要我们加快的时候,你说过的话吧。”
“我的记忆很正常,记得每一句话。你要求酬金,我什么也没有说。”
“长官,我要控告你!你的思想是如此软弱!你没有反对、你应当是同意我的建议。你如果拒绝给酬金的话,你本是应该解释清楚的,因为你实际上并不打算履行诺言。所以,我们一定要得到它!”
“尽管如此,如果我还是不给呢?”
“那么,我们被迫惩罚你的灵魂,把你当做一个不遵守诺言的人。”
但是,他这句话惹起了麻烦,不是由我,而是由工人们。他坚持要我付酬金,这是我并没有答应的事;他就讲出侮辱我的话,人们便感到气愤。他马上被抓住,十个、二十个拳头落在他的头上。
“住手!放开他!”我的声音压倒了人们的喧闹声,“我给他酬金!”
“这不必要!”一个人对我说,“他从我们这儿得到,你看。”拳头又落在那老头的身上。
“住手,住手!”老头说,“我不想要!”
他挣扎出来,赶快上渡船,他的三位英雄早已自顾自地进入安全状态。这时,他施展了快捷本领,与我事先观察到的那种慢吞吞的作风完全相反。他甚至忘记了,不吹口哨是不开船的。哨子掉在地上,他也不管。一个工人把它捡起来,笑着扔到船上。船工不去捡哨子,而是去抓链子,以便尽快离开河岸。当他与我们之间划出一个水带的时候,他就破口大骂,骂我是吝啬鬼、守财奴。
哈勒夫走到岸边,举起猎枪,威胁说:
“住嘴,不然,毙了你!”
可是,老头还是骂个不停。他万万没有料到,哈勒夫的威胁是认真的。船工手里拿着撑杆,并不用。这时,哈勒夫开了枪,打中了杆子,碎片四射。这时,船工大叫一声,撑杆落水,他自己倒在甲板上。
工人们大笑不止,老头的灵活劲儿使他们和我们一样感到开心。
我们到了最大的工棚门前停下来。我下马,被带进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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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母塔之夜 16.水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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