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三个星期,我们来到了怀俄明东南奥尔巴尼地区山脉的中心地带。我们的北边耸立着康西尔峰,在它的后面还有夫人峰,再远就是黑乎乎的里茨峰和拉勒米峰;我们的左边绵延着的梅迪幸鲍山峦,淡淡地消失在天边;右边的埃尔克山脉,好像只是一条不起眼的山岗而已;我们的脚下是宽阔肥沃的拉勒米平原。今天的目的地是约纳湖,并想在湖边过夜。
我想在这里稍稍地回顾一下。我委托希勒太太帮助我接收从圣·洛依斯寄来的钱并在接收单上签字。我们一路骑马很顺利但也很紧张,路上倒也没碰上什么特别的经历。对劳斯,我们很满意,尽管他身体看起来很瘦弱,但骑起马来很有耐力,是一个很细心很愿意为别人服务的同伴。他过分的客气常常引得我们暗暗发笑,他现在仍称我们是“尊敬的长者”,还经常请求允许“我内心的声音对我说……”。一旦碰到危险情况他会怎么样,我们还得等着瞧,我希望在那种时刻也不会让我后悔在温内图面前为他求情。顺便说一下,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小的包扎得很仔细的小药包和一副医用外科器具。
我们为了找到休休努族人,一定得赶到蛇河去打听他们的下落。我们虽然很熟悉他们的村庄,是用木料建造起来的房子所组成的,但现在,由于与乌鸦族的战争迫在眉睫,这些猛士们暂时都没住在村里。
时光已是下午,到约纳湖还须骑两小时的路程。现在正是所谓的印第安夏日,雷阵雨是这个奇妙季节的一大特色,只有美洲西部才有这样奇妙的季节。拉勒米平原海拔有2000米高,山上刮着一股温暖柔和的风。天空非常晴朗,广袤的平原一望无际。
我们骑着马走在平原上。上面长着高高的草,我们可以看到在我们右边有野兽跑过的痕迹,我们便走到痕迹那里,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劳斯为了证明他不是一个对我们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的人,便抢先说道:
“这不是野兽的痕迹。长者,请允许我的内心声音告诉我,这是有人骑着马从这里走过的痕迹,马蹄印很清晰。”
“很好。有多少人骑马走过这里?”
“有多少?要知道有多少人,那得要有点本事,我不行!”
“可以知道的。你稍等片刻,我的朋友便可以告诉你。”
温内图跳下马,仔细地数着马蹄印。一会儿,他便跃上马鞍,简单地说了一句:
“五个白种人……啊!”
他在说“啊”之前停了一下,我想,这定是这些痕迹引起了他的思考。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骑着马往前走,我便什么也不问,更加用心地对这些痕迹进行观察。
我们沿着这条痕迹走,首先是因为它的方向与我们要去的方向是一致的,其次是因为在野蛮的西部对任何痕迹都不能马马虎虎地放过,因为这样的痕迹很可能是怀有敌意的人留下的。走了一会儿,我们发现,五位骑手中有两位停了下来并下了马。他们的脚印没有离开那道痕迹,而是在跟踪那道痕迹。还发现一个不是用脚踩出来的印子。当我勒住马观察这个印子时,劳斯说:
“这还有什么好看,老铁手?”
“有,并且还十分重要。”
“什么东西?”
“五位骑手中有两人在研究其他三人留下的痕迹,有一个人还跪了下来。”
“为什么跪下来?我看没有理由跪下来。如果想知道什么,只要问一下就可以了。”
“他们没法问。”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在一起。”
“什么?怎么啦?那两位不是和那三位在一起?这五位不是一起骑马走的?”
“不在一起。”
温内图一向沉默寡言,这时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望着我表示赞同我的分析。我这时才明白他为什么刚才看到这道痕迹时想了一下。劳斯还在一个劲地问道:
“长者,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虽然也有能力把斜方肌和二头肌区别开来,但这些,我真的什么也不懂了。”
“要动脑筋。你刚才不是已经把谜破解了:要是那两个人想知道什么,只要问一下另三个人不就可以了,就用不着下马去研究他们留下的痕迹。但他们下马了,这就证明他们不是在一起,而是跟在另三个人的后面。你再仔细看看这道痕迹!比如这左边的草几乎又竖起来了,而右边则全倒在那里,这说明这边的脚印比那边的脚印要新。我估计,左边的脚印是五小时前的,右边的是三小时前的,就是说,那两位骑手要比那三位骑手晚两个小时。”
“在你们的指点下,我现在也可以分辨得出了。我得记住这种标志,下次碰到了也可以说出个道道来。”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听到了,问道:
“长者,你笑?你笑什么?”
“因为这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劳斯先生。”
“不那么简单?不就看一下草就行了。”
“是的。要是只看草茎的状态,那是简单的,但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也得考虑进去。”
“哪些东西?”
“首先是天气,要看有没有下过雨,或者有没有出过太阳?风是从哪个方向吹过来的?风大风小,干的还是湿的?此外还要知道草是什么草,茎是软的还是硬的,是长是短,茎有多粗,长了多长时间了,韧性怎么样,是不是容易折断等,这些都有很大影响。”
“我都知道了,长者!所有这些东西都要考虑到。”
“喔,还不止这些呢。”我笑着说。
“还有什么?”
“压在草上的重量有多少,压了多长时间?马上有没有骑着人,因为重量不一样,留下的痕迹也不一样。骑马或走路的速度快,脚印就浅,反之脚印就重。一匹奔跑的马留下的印痕要比慢速的马深得多,这时,马的前蹄的痕迹比后蹄深。我还可以讲出许多要注意的东西来。”
“这对我已经够了,长者!我已经认识到这事比我想象的难多了,我相信我一下子还学不了那么多。”
“是的。在野蛮西部正确地分析痕迹是一门科学,当然没有这样的教科书,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在这方面取得成功。如果他分析错了,又不想灭亡的话,那他只能呆在家里,因为对痕迹的分析正确与否直接关系到生命。”
劳斯半信半疑地说:“但这次不会吧?”
“这现在还不知道。那几位骑手是白种人,这倒叫人放心一点儿,但有的白种人比怀有敌意的印第安人还可怕,因此现在还得要提高警惕。这里,五小时前有三位白种人骑马走过,过了两小时又有两人跟上来。这五人是一伙,他们肯定是一起的。问题是,为什么这两人不是和那三人一起走而是要分开呢?”
“你不用问我,我不懂。但你为什么认定这五人是一起的呢?”
“我看到后面跟上来的人对前面留下的痕迹看得很仔细。”
“真妙,但我得出的结论刚巧相反。”
“为什么?”
“有个内心的声音告诉我,正因为他们看得很仔细,说明他们不知道走在他们前面的是谁。”
“这只能证明你还不是一个西部牛仔而已。如果看到了一道与己无关的痕迹,还会那么认真地去分析它并跟踪那么长时间?况且中途没什么方向改变或停留下来。那两个人下了马,仔细研究了那里的痕迹,没有别的理由会使这道痕迹引起他们的特别关注,这里的痕迹与前面的痕迹一模一样。他们不是在找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而是要确认这是不是他们要跟踪的痕迹。他们熟悉那三位留下的痕迹,或许他们也在研究前面的人与他们还相距多远。这倒使我产生了另一个问题:这两个人到底想不想追上那三个人呢?”
“当然是想追上了,因为他们是一起的。”
“这倒不能说得那么肯定。我说他们是一起的,并不排除这么一种可能性,即他们不想今天而是想在未来的某个时间里或在遥远的某个目的地碰头。”
“这对我来说太复杂了。我虽然有区别斜方肌和……”
“二头肌,”我打断了他的话,“但现在是现在……”
“对不起,长者!”他也很快打断了我的话,“我这次想说的不是二头肌,而是那块在前面的大凹头肌。这三块肌都长在肩和锁骨上,我只需再加上一个耐力肌,一个小回头肌和锁骨肌就行了。”
“好吧,再加上这三块,那就共有六块了,还是让这几块肌留在肩上和锁骨上吧,我们还是来研究研究这道痕迹,它对我们来说更重要。”
“好的,长者!我最用心地听你说,因为这些痕迹是我们这一路骑来第一个引起你如此注意的痕迹。”
“我现在脑子里想的主要是两个问题:为什么这两个骑手要落在后面?他们是想追上那三人还是不想追上那三人,他们骑马去的目的,两队人马一定是一个目的,但那两个落在后面的人可能另有保密的目的。他们与那三人分开,好秘密地进行商谈,根据野蛮西部的情况来看,保密的主意百分之九十都是坏主意。那三个人在提防那两个人,这就是这些痕迹所告诉我的。”
“长者,你的敏锐真叫人佩服。我必须得承认,我是得不出这些结论来的。”
“嗯!这还不光是敏锐让我得出这些结论,而是还有另外一些东西,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西部牛仔要慢慢地学会第六感觉吧,他要像相信原来的那五个感觉一样相信第六感觉。这是一种意念性的看和听,一种充满神秘色彩的感觉,它不借助于光或声波,也可以称为预测感官,预测的是那些不确定的事情。因为第六感觉不像眼睛看到一件物体那么肯定地把握着正确性。西部牛仔要一步一步地练习使用这一感官,就像小孩通过长期训练学会使用他的感官一样。一旦掌握这种感觉,就可像信任眼睛和耳朵一样地去信任它,并且,有的时候当看到或听到的感觉有矛。盾时,它经常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没有人像温内图那样极其准确地掌握了这种感觉。我显然也已不是个新手了,但有时出现的情况,就连我也对他肯定地预先说出的一些事感到十分惊奇,我凭我的敏锐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他的这些预告常常是如此精确地得到了实现,就像这些事就在他眼前似的。如果我没有这种感觉的话,那我一定会以为他正是那种所谓的‘两面人’。你看,他在我们前面走很远了,我们赶快追上他吧!我估计,我们今天到了约纳湖不会像前面几站那样平安无事的。”
“你是说有危险,长者?”
“不。只要阿帕奇头领温内图在,原来很危险的事也变得无足轻重了,我们将会有一场短暂的西部式娱乐,仅此而已。走吧,劳斯先生。”
我们策马去追赶把我们抛在了后面的温内图,然后,我们沿着一道直通往约纳湖的痕迹骑去,直至出现了岔道。
三匹马还一直往前走,另两匹则往右拐了,温内图不假思索地沿着第二条痕迹追去。劳斯对此又不理解了,因此他问道:
“为什么我们不一直走,尊敬的长者?这道新的痕迹不是往那个湖去的,我们到底想到哪里去?”
“那你带路吧。”我回答道。
“真的?可你们走偏方向了。”
“这是暂时的。一会儿,这两道痕迹又会碰到一块儿。温内图一看到他们分开走了,脑子里便一下子有了主意。你猜猜看,他想到什么了?”
“不知道。我什么也猜不到,像个傻子似的。”
“这两条痕迹都是到湖那边去的。第二队不想让第一队看到,因为他们很可能想偷听那几个说些什么,否则没有其他理由要分道走。”
“那我们沿着第一队留下的痕迹走不就行了?”
“可以呀,但更重要的是要知道第二队为什么要去偷偷地窃听第一队人的话。我们这里有个证据证明是真的,我刚才也讲过,他们定是有个打算不想让那三人或至少其中的一人知道。如果共同承担西部遇到的危险的人相互间都还保守着秘密,那说明他们之间还缺少诚实。可以预料,我们会碰上那五个人,更重要的是把他们的诡计揭露出来。我们先跟在他们后面走,如有必要时警告他们一下。在温内图和老铁手走过的路上不允许发生什么不干净的事。”
“那不就造成我们与他们之间的敌意了吗?”
“是的。”
“这倒很刺激。现在我很高兴我们找到这么一道痕迹。”
“那三个人中就一定也有人像你一样对此感到高兴。一会儿我们就可以知道了,因为我们只需再骑半个小时就到达湖边了。”
我的话得到了证实,不到半个小时,我们便在西北方望见一抹黛色横在天边。那是一片树林,围在湖的周边。温内图不再沿着那道痕迹骑去,而是向右拐去。劳斯又大惑不解,连忙问我。
我也是个不喜欢呼叨的人,和温内图走到一起时我也像他一样不说话。但像劳斯这样一个新手,什么都得教,这个任务现在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也不能推辞,所以还得回答他的问题:
“那三个人是从南侧到达湖边的,那两个是从右边,也就是从偏北侧到达湖边的,为的是不让那三人看到。从这里起,他们想结成一队。我们也想偷听他们说些什么,像那两人偷听那三人一样,所以我们也不想让他们发现我们。因此,我们得离开这条道,从北侧到达湖边。你马上就能看到,温内图会快马赶过去的。”
“为什么快马过去?”
“因为快马速度快,地上的脚印也深,这样,在远处的人不能像听马慢走的声音那么容易听到,同时也大大缩短对我们到来的观察时间。”
“但那两个人在南边,离我们很远,他们看不到我们。”
“对的。但在西部行走的人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他们和我们一样小心,他们会找一片林木,看看有没有动静,有没有人在这里,直到他们感到安全为止。同时,他们也有可能向北来,直至发现我们在靠拢他们,如果我们不够机智,与他们不保持足够的距离的话。”
“太好了!等着瞧吧,看他扬不扬马。”
他几乎没有把话说完,温内图也没听到他的话,便一声吆喝,扬起马跑在了我们前面,我们也以同样的速度紧紧地追赶过去。
湖边的树林有一片杂木丛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在这杂木丛后,我们勒住马,跳下来休息一下。我们离那两个人的地方约摸有不到两公里远。温内图解下马笼头让马吃草,说:
“我的白人兄弟一定在这里等我。”
说完后把他的银匣子递给了我,便消失在树林里。
“他到哪里去?”劳斯问。
“去找那几个我们在观察的人。”
“那为什么不带枪?”
“因为带着它不方便。他可能要在林子里爬行一段距离,带着这么长的枪不方便。”
“那我们干点什么呢?”
“我们坐在这里等着,等他回来,大约要一小时。你自己休息休息吧,也让那几头牲畜舒服舒服,我去看看四周有没有人。”
我对树林四周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人的痕迹,便又回到劳斯那里。密密的树林,看不见太阳。太阳大约已在天边,再过约半小时天就要暗下来了。
树影越来越长,伸展在整个东边的平原上,天很快就暗下来了。正当阳光全部退去时,阿帕奇头领回来了,他跳上了马,一句话也不说使沿着树林朝南骑去了,我们在他的后面追赶。劳斯感到很新奇,他很想知道温内图有没有达到目的,但又不敢用这样的问题打扰他。我也什么都不说,因为我知道这位头领在觉得有必要时才会说。他肯定找到了要找的人,我从他无忧无虑骑在我们前面的神态可以看出他知道他们在哪里。
大约骑了一刻钟,他又下了马,拴住了马,向我们解释道:
“我的兄弟劳斯在这里看管这几匹马,不要出声音。我们把枪都交给他管,这样,我们能比较轻松地接近那两个白人。即使我们到半夜还不回来,他也不用为我们着急,也不要离开这个地方。走吧,查理!”
“我真的用不着为你们担心吗,老铁手?”劳斯回我。
“不用担心。”我点点头。
“即使一个内心的声音告诉我你们有危险时也不用吗?”
“也不用。你用不着去听那个内心的声音,而是要听我们的。我们是不会有危险的,即使有危险,你的擅自行动将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我把我的猎熊枪和亨利枪递给了他,便跟着温内图走了。他好像对这里的灌木丛很熟悉,带着我先穿过一片杂木林便进入了地面较干净的森林。森林里比较黑暗,于是温内图便拉着我的手走。
他绕着圈子走,越往前走,便显得越加小心。后来他放开了我的手,卧倒在地上,用手脚向前爬行,当然我也用同样的方式紧跟在他后面。爬了一会儿,我们便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们无声无息地向前爬去,直爬到林边的最后几棵树旁,看到我们要找的人就坐在我们面前的草地上,在他们的不远处可以隐约地看到他们驯顺的马。我们非常幸运,因为那两个人谈到的地方对我来说很重要。只听见他们中的一个说:
“是的,我相信那个警察还一个劲地在找我们呢,正因为他认识到他路子没走对,所以现在想尽力地纠正。我只是想知道那个陌生的德国佬是谁。”
“是个编报纸的,仅此而已。”另一个回答道。这个声音我很熟,尽管他带着浓重的口音。
“我怀疑不是,这个家伙有点与你作对,很可能不只是个涂涂墨水的人。”
“他写过一首诗,肯定是个捉笔的人,再说,烧书是他干的蠢事。因为我背得出那首诗,写得不赖。如果有机会再以牧师身份出现,我一定叫人重印那首诗。”
“不能再这样了,因为我们这次弄到那么多,够我们安静一阵的了,现在要做的是,得尽快地把那位傻瓦特的金块换成钱,然后存起来。叫那两个拉赫纳准备好一起走。”
“一定要坐火车吗?”
“那还用问。我们得尽快地离开密苏里,在这里你再也不能大着胆子去扮什么牧师了,卖说教书的牧师会一下子被人抓起来,到现在你还没被人注意已经是万幸了。很快,人们就会注意到,你到哪里,哪里就发生预谋好的盗窃。”
“哪里。在韦斯顿,那个店主说起那里的一位商人和一位律师被窃,还无意中提到我一来韦斯顿和伯拉兹堡就发生偷窃事件,我听了感到很开心,这个笨蛋竟然一点儿也没想到这里面的联系。”
“喔,现在他可能就想到了,你再也不能在韦斯顿露面了。要是那个倒霉的德国佬不在的话,这个……他叫什么名字?”
“麦。”
“对,这个麦不在的话,这件事情的结局就大不相同了。我们也就用不着这样匆匆忙忙,差点儿使我们那个绝妙的计划落空。他有没有对你产生怀疑?”
“好像有。”
“是什么事?”
“鬼知道。瓦特发现被窃时,我不在场。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后来,我一到,那个人就要求警察把我抓起来,看起来是他提出的怀疑,他还说了些怀疑我的理由,我一听便夺路而逃。”
“也许你留在那里更好?”
“不,如果我被抓起来了,那所有的疑点都是冲着我的。”
“好吧!但我还是坚持那个麦并不是他所装出来的那个麦,他打枪打得那么好,就证明我的分析是对的。”
“这是碰巧吧。”
“不,就那么几枪,还有意地空打一发,他肯定有把握认为自己的枪法是弹无虚发。”
“那是故意的吗?不一定吧。”
“我认为是故意的,他很可能是一个伪装的西部牛仔!”
“噢!”
“要是那样的话,他一定在想办法详细地了解我们。你有没有丢下什么东西能使他们找到我们的去向?”
“没有。”
“你的工具呢?”
“我扔到河里了。”
“你的箱子呢?”
“烧了。”
“你不是画过几张图吗,这些图还在吗?”
“没了,我把它们烧了,因为我在韦斯顿的事办得十分小心。”
牧师说的不是实话,因为他的箱子和画的图都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他现在没有说出真话,是为了避免挨骂。
我能在约纳湖边碰上牧师,可以想象我是多少的快活,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高兴了。我一下子明白了那五个骑手是些什么人,这不难猜出来。
在韦斯顿偷窃金块是三个人干的:牧师、入室盗窃犯和那个站在院子里接金块的人,后两人中有一个就是在店里与牧师交换过眼光的陌生人。现在坐在牧师身边的那个人,从说话的口气看,好像是这群人的头目。
我曾听到说,有两个人,一个是伯父,一个是内侄,被吸引到山里的藏金潭。现在是五个人骑马到山里去,并且走的正是牧师箱子里那张纸上所注明的路线。这就很显然,我们是在与一桩见不得人的阴谋打交道。我们这里碰到的人,三个是流氓,两个是牺牲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面走的那三个人是伯父、内侄和窃贼中的第三人。
这些想法只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因为我不能分心,要听清楚他们说的每句话。
“你倒很聪明,把所有的证据都毁掉了。你怎么可能在仓促出逃时还拖着个箱子?”那个人继续问牧师。
“是的,因为那些家伙很笨,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接下来我虽然发现他们在追我,可他们已经晚了,追不上我了。”
“瓦特一定马上就来追你。”
“正是这样,但我对此只能开心地哈哈大笑。这个人虽然自认为是个出色的西部牛仔,但马上就不知道我的踪影了。”
“哼!如果魔鬼愿意的话,可以把他这么个笨蛋变成一个聪明蛋。”
“好啦,我们乘火车一走,更是无影无踪了,就连温内图和老铁手都找不到。”
“不要吹牛了!”
“我没吹牛。根本没有这么聪明的脑袋能发现我们在什么地方上车,又在什么地方下车。他们想侦破金块盗窃案,就像我们在伯拉特河边一枪打死维利,使他从筏子上掉进水里一样,我根本就不担心。他自己不知道是谁打的枪,又是谁把筏子捞上来把金子抬到岸上来。这真是一大网收获呀!近2000美元!我们诱惑老拉赫纳的那三磅金块还没算在里面呢。我们现在要不要动身?”
“是的,如果我们离开他们太长时间,会引起他的怀疑。他近几天来的讲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因此,我委托爱格利今天晚上让那个老家伙全部讲出来。他没想到我们也在这里,能知道他所说的一切,他很可能不会保留他自己的想法。那个内侄是个傻乎乎的小伙子。他怎么想,我们无所谓。那老头虽然也吞不下上百斤的聪明才智,但他还是很狡猾的,很可能把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毁灭掉。”
“如果那个老流氓捣乱的话,我们就用绳子把他捆起来,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如果他产生了怀疑,又聪明得不让我们发现他的怀疑,那怎么办呢?一旦产生了不信任感,那他就把我们看透了,他也一定认识到我们会采取任何的暴力行为,他呢,也只有用暴力来保卫自己了。我们的生命实在是大危险了,他可能突然间朝我们的脑袋开几枪,然后骑着马就回家了。”
“见鬼去吧,你觉得这可能吗?”
“是呀,因此我们让爱格利今晚把他的想法探听出来,我们躲在暗处,悄悄地听他说些什么。他一旦露出一句不信任我们的话,我们就想办法不让他和那个年轻人活到明天。”牧师恶狠狠地说。
“那他们给我们干了这么多活全白搭了。我们三人中还没一个有胆量,敢成百次地在藏金潭的冰水里港下潜上把金块摸上来。生命毕竟比地球上所有的金子都值钱呀。”
“正是这个原因,所以我说把那个老家伙干了,让那个年轻的再活几年。我们可以把他绑起来,我觉得带着这么个俘虏走路没什么困难,他没什么经验,脑子又不灵活,这个没主见的家伙,爱格利就一直这样称呼他。好好吓唬吓唬他,叫他不敢与我们作对。冰水把他冻僵了后,他只得乖乖地跟着我们,免得我们还费劲用子弹去穿透他那健忘的脑袋。”
“但最好是让那个老头也活着。他如果不再相信我们的话,那真让我生气。”
“我也是,我们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知道怎么样了。现在我们该动身了。我已经命令爱格利一到树林子里就宿营,并要他点起一个火堆,这样,我们好找一点儿。我们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可看到火堆。爱格利听到我的信号,会马上将火扑灭,那时,我们就可以知道我们想知道的一切了。然后我们偷偷回来牵马,骑着马沿他们的路线兜个圈子,好像我们刚从草地那边过来似的。”
“那我们打猎的事怎么说呢?”
“就说我们没有打中麋鹿,这个老头真的把雄鹿的足迹当成麋鹿的足迹。哈哈哈哈!当我告诉他打麋鹿非常危险时,他宁可骑马走开。这又一次证明,一个西部牛仔的智慧可以把十个最聪明的东部人弄得团团转。好,现在正是时候了。”
他们从草地里站起来走了,我们也站起来了。
“啊!我们跟在他们后面吧!”温内图悄声地对我说。
我们走出松软的草地,沿着林边一躲一闪地向前走去,时刻准备着一旦我们离跟踪的人太近了,就停下脚步。走了大约一刻钟,我们便看到了火堆,熊熊的火光照着我们。牧师正在我们和火堆之间,我们可以认出他们的身影,可以根据他们的行动来调整我们的行动。当牧师离他们同伙的营地很近时,他们生怕被发现,便钻到树林子里去了,我们也马上钻进林子,紧跟在他们后面。天色已是十分昏暗,可我们富有经验的眼睛仍能帮助我们,我们看到树干间闪烁着火花,给我们的行进带来方便。
当我们向前走了有几十步时,我们看到那两个想窃听的人正卧在地上,向火堆爬去。我们两人也趴在地上,向前匍匐,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正当我脸贴着地向前爬的时候,我在草丛里发现有金属的亮光,我用手一抓,原来是两个马刺,这个发现可让我很吃惊。马刺很亮,看样子丢在这里的时间还不很长,很可能是火堆旁那三个人中的一人的马刺。多么粗心大意!尽管在有的情况下需要将马刺拿下来,但把它们丢在草丛里,那可太粗心大意了。一个有经验的西部牛仔会对此大为光火的。这种漫不经心很可能对安全造成威胁,甚至在有的情况下会给整队人马的生命安全带来灾难。是谁的责任呢,只能是那个绰号叫昏头昏脑的人所干的。因为只有那个昏头昏脑的内侄有可能做出这种不小心的事来。没脑子……简直是没脑子!当我脑子里出现这个词时,心里好像触了电似的。
为什么?
他们说到一个名字叫拉赫纳,拉赫纳是我以前的旅行同伴哑巴鱼的姓,他有一个亲戚在美国,他年轻时就经常表现出昏头昏脑的样子。我来不及接着想这个问题,因为温内图已经在我前面很远了,我得赶紧追上他。我把马刺收起来,用力地向前爬去。
火堆的火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把营地的周围照得通亮。营地是一条狭窄草地的终点,两侧是两排灌木丛。北面的一排灌木丛中间有几个豁口,火光就是从这几个豁口透射到平原上的。
牧师和他的同伴爬到北侧的灌木丛,我们不得不选择南侧的灌木丛。等我们绕个弯子到达我们的位置,那两个人早趴在那里了。我们从灌木树枝底下钻过去后便在那里等应该出现的信号。信号是什么,我们不知道。
到达窃听的位置,对我们来说不困难,因为坐在火堆旁的三个人讲话声音很大,我们只要注意不弄出声响,他们根本就听不到,但关键是不能被牧师他们发现。幸运的是,对面的那两个窃听人只顾自己,没有去注意我们所隐藏的灌木丛。
那三个人坐在火堆旁,脸朝着草地。这肯定是那个叫爱格利的同伙安排的,好让他的同伙容易看到那两个不懂事的家伙。他蹲在那里,背朝着丛林。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一个劲地往树丛里瞧,当然是在找那两个窃听人了。
在火的那边,坐着瘦削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的老人,他的骨架却透出一股力量。他的颧骨很高,宽阔的下巴向里缩着。嘴唇很薄,没有血色,一副很贪婪的样子。头上稀稀拉拉长着几根灰头发,额头很窄,一双小小的、几乎没有眉毛的眼睛,显得不很安宁,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几根乱糟糟的胡须更让人觉得这是一张难看的脸。
这个老头身上穿着灰褐色的衣服,穿着长马靴,戴着一顶宽边的帽子,身边放着一支枪,这还不是他惟一的武器,我看到他腰里还别着一把刀和两支手枪,他一定是那个伯父了。老头挡住了我们的视线,一时看不到那个内侄的脸,他的穿着和武装与他的伯父一样。他在转头时,我看到了那短胡子。
爱格利穿着皮裤,在皮背心外面套着一件厚厚的短大衣。他也有一支枪,一把刀和两支枪,在他的腰带上还挂着好几个包,里面大概装有西部牛仔习惯携带的小东西。我认出他就是那个我在韦斯顿旅店里看到过的陌生人。正当我观察他的时候,听到一个沙哑的叫声,没经验的人一定以为是天上的老鹰或乌鸦在叫,可我听出那是对面树丛里发出的。爱格利做了个不用担心的动作。
“一只老鹰,现在还醒着?也许它受到了惊吓?谁把它给吓着了呢?可能是人。但我们在这里都已经搜查了一遍,没找到什么痕迹。我们还是小心点好,把火灭了吧!”
一只老鹰的叫声既然可以听到,那就在附近,有人把它惊吓了,那这人也就在不远处,怎么会发现不了这里的火堆呢?把火灭了,这个措施实在没什么效果,并且采取得也太晚了。一个真正的西部牛仔是不会这样做的,他会赶紧跳起来钻进树林子里去,免得吃子弹,他会在黑暗的保护下去寻找受干扰的原因。但爱格利什么也没干,只是把燃烧着的木块拨拉开,把火灭掉,然后说;
“好了,现在没人能发现我们了,我们可以放心地继续聊天。”
其实,这一叫声是一个约好的暗号,现在准备要掏那个老人的心里话了。可他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的性命安危全看他现在是怎么回答的了。
“真的有人把老鹰惊动了?”老人打听道。
“是的,有可能,但也很可能根本不是人惊吓的。那么晚了,谁还来这偏僻的地方?每个人都没等天黑就把自己的宿营地找好了。我之所以把火灭了,是因为我觉得应该小心点儿。我们等会儿还可以把火点起来。也许那只老鹰,或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在睡梦中叫了一声而已。”
“我心里正惦记着雪伯特先生和柯纳先生。”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两人到这里来,在黑暗中摸来摸去会找不到我们。”
““这倒也是,我们等会儿还得把火点起来。”
“我对他们有没有找到麋鹿很感兴趣。”
“我怀疑他们找不到。这样一头鹿一跑就是几里路。还有一个问题是,在这种地方能不能悄悄地接近它。我们的同伴只有几小时时间,又不能离我们太远了。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们什么也没打到。”
“本来也没这个必要,我们还有足够的肉。他们应该让麋鹿跑了算了。于坐在这里,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我不是一直在和你说话吗?这也没意思?”
“有是有,但我想讨论讨论藏金潭的事。柯纳和雪伯特要比你知道得多。”
“他们比我也多知道不了多少。你好像更信任他们,有点不信任我。”
“更信任倒也没有,你们几个都一样。但雪伯特先生第一个说起藏金潭的事,我又是和柯纳先生签的合同。我提供的可是一个大数目呀。”
“你在为此担心吗?”
“担心?担心的只是你们有没有弄错,金窟窿里到底有没有金子。”老人说。
“没有别的担心了?”
“没有。”
“真的没有?”
“你为什么这么问呢?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哼,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向我保证不把我出卖了?”
“好的。什么事呀?搞得那么神秘。”
“你知道我和雪伯特、柯纳签的合同吗?”
“我只知道你从我支付的款额中分得一部分。”
“好的。但我还到过藏金潭的上面,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第一次听说。”
“我只是陪伴他们,因为他们两人不是西部牛仔,有我这个有经验的人不是更好。我因陪伴将得到一笔酬金,如果一路很顺利的话,也许还可能加一点。就这点而已。挖上来的金块,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噢,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因此我脑子里在想,柯纳和雪伯特对你会不会有什么不诚实的企图?”
“不诚实的企图?为什么?”老人有些吃惊。
“是这样的……是……潭里根本就没有金块呢?”
“你见鬼了吧,先生?如果那里没有金块,那他们两个大男人还跟我签什么合同?”
“想谋你的钱呗。”
“你不要把我看成傻子,我在合同上签字就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当然这是不会的。”
“我看到过天然纯金块,有鸽蛋那么大。”
“真的?”
“真的,潭里有金子,有的是。但在没有让我相信那里有金子之前,我是不会先付钱的。难道我受骗了不成?”
“还不能这么说。但是为什么雪伯特和柯纳把藏金潭卖了呢?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去打捞这些天然纯金块呢?”
“因为他们对野蛮西部知道得不多,想稳妥一点儿。不过我倒感到很奇怪,你这么个西部牛仔怎么不了解找金子的人的习惯呢?”
“什么习惯?”
“他们把藏宝地卖掉,为了再去找新的藏宝地。”
“对!对!这是对的!”
“你好像对你的两位同伴不很信任?”
“我?我想得比你多了点儿。你说的对。”
“你为什么这样以为呢?”
“因为你昨天和前天说的多是气话。”
“我没有这样想过!我认定我自己的理。如果你有那么些傻乎乎的想法,还是算了吧。柯纳先生和雪伯特先生是高尚的人,我愿意相信他们。我告诉你,我可是个会认人的人,凡与钱有关的事,我从来没被人骗过。我会告诉他们你对我谈的话。”
这时,爱格利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叫道:
“你不能这样干呀,拉赫纳先生!”
“那是我应该干的。”
“我请求你不要说出去。你想想看你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伤害噢!”
“是的,你将被撵走。”
“这我只是跟你说说的呀。”
“算啦!我就不说出去吧,我还准备以其他的方式来感谢你的好意。”
“什么方式?”
“你刚才说你只拿陪伴的酬金,那些金块与你无关。我想办法让你也与金块有关,并且我还这样想:你陪我们来去,你认识了金窟。等我回到家,雇些劳动力,买些工具或机器,去开发这块宝地,我想把你也带上。你有兴趣吗?”
这位贪婪的老家伙还挺聪明。他知道爱格利认识了金窟,他就可以告诉别人,或自己来挖,等买下这个金窟的人付了钱再返回来时,这里已被挖掘一空了。为了防止发生这种事,老拉赫纳不得不将爱格利拉进来,把他当便宜劳动力使就是了。这个老头很狡猾,可爱格利更狡猾,他装出特别高兴的样子,说:
“那我就把这当真的了,拉赫纳先生。因为我早就厌倦了东问西荡,我很希望找到一个收入还可以的工作,现在可有人帮我忙了。至于我干什么,你付多少钱,我们以后再谈。”
“好的,以后再谈。我们先到上面去,看看洞有多大和有多少金块。是这样吗,海尔曼?怎么啦?”
这是在问那个内侄。我竖起耳朵,不想错过那人回答的每一个声音。
我是想从他的回答中辨别声音,是哑巴鱼?或不是他?
“是的。”那人毫无气力地口答道。
遗憾的是,这个短短的回答没有证明什么。“是的”,每个人说出来都是这个声音,我无法听出这个声音是不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喂,又有什么怪念头了?”老头问道,“你总是漫不经心。你现在又在想什么了?我很想知道。”
这话很生硬,如果平时都是用这种口气和他的内侄说话,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那么融洽。
“我还在想我的马刺。”那人回答道,“它们丢了。”
“丢了?为什么丢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它们丢了。”
“从脚上掉的?”
“不是。”
“见鬼。马刺当然不可能从靴子上丢掉。在脚后跟上摸摸看,可能还在吧。”
“我已经摸过,就刚才摸的,根本就没有。我把它们退下来交给你保管,但你太健忘了,伯父。你在口袋里摸摸看,它们也许在里面。”
“我口袋里有个鬼,但没有你的马刺。那个鬼不是前天还跟我吵了一架吗?他说我的枪是他的。昨天,他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向后也把我的那份吃光了,还埋怨说给他太多了,今天,他又把马刺丢了。你把马刺拿下来干什么?”
“当时,我的马擦得太厉害了。我怕稍有不慎,它便惊跳起来。所以,我宁可把马刺全部取下来,让你保管它们。如果你的口袋里没有,那它们就是丢了。”
“我丢的?给我住嘴!小家伙,实在没耐心来对付你!”
“伯父,犯不着这么激动!你也是没办法,你眼下太分神了。这也许是家族里的毛病,我的几个姐妹也有这个缺陷。”
“请不要把我和你的姐妹联系在一起!这你都给我讲了上百遍了,我也不止一次地向你说明了她们都是极细心的姑娘,而你呢,空壳脑瓜一个,干出种种傻事,还推到她们身上。我已经把欠你们的债还清了,还把你弄到这里,想让你变成一个有用的人。可是你真让我生气!你呀,没脑髓。”
“亲爱的伯父,再别向我提你寄给我父亲的那笔微不足道的款子了!你知道,你的话太伤我了。”
“你说是一笔微不足道的款子?200美元,这是一笔小款子吗?是的,当然,一个像你那样一无所有的人,一个穷读书人,竟然给一个游荡妇女20塔勒,还有,谁知道你还送了多少荷兰盾,你这种人对钱的价值一窍不通。”
“那不是我,而是我的朋友萨普送的。”
“朋友?他还算你的朋友?荷兰盾也有你一份。你不是跟我说过好几次了,你今天还在怀念这个没有用的人,就是他把你带坏了。”
这时,内侄十分生气地吼道:“住嘴,伯父!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污辱我的萨普!你知道,这一点是不容你玷污的。我要是早跟他在一起,现在也就不至于在这野蛮的西部瞎撞了,他现在在家里一定有个很好的工作。我们俩虽然见不着面,但他在我心里还占据着一个固定的位置,和以前一样。可那段时间再也回不来了。”
他很激动,说话的声音也很响。爱格利用尖刻的声音说道:
“不要这样乱喊乱叫,年轻人!你在这里又不是开黑人大会。你的伯父有他的道理,你从来是三心二意,对什么事都不专注,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最令人讨厌的是,你总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我送给你一个绰号叫‘昏头昏脑的人’,我觉得这个绰号很配你。”
“可我不许你这样称呼我,因为我称你是爱格利,所以我要求你也这样礼貌地来对待我。”
“别乱说了,昏头昏脑的人!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吧,你今天丢的马刺也许会给我们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若被一个印第安人或一个流氓发现了,他就会找到我们的踪迹,会给我们整个美好的计划带来糟糕的结局。你不会骑马,又不会打枪,对应该知道应该懂的事你都一窍不通,却还尽干些傻事,像今天丢马刺的事。你这人对我们来说真是危险,一路上令我们讨厌。在路上竟把马刺丢了,这样的事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果你再不注意,我们就不得不把你留在这里,不让你跟着我们走了,那时,你就会成为老鹰的食物了。你要知道,为了什么你才和我们在一起的。算了,不说了。我们现在再把火点起来吧,因为刚才的声音如果意味着危险的话,那它早就来到了,我相信这附近没有陌生人了。我们还是把火点着吧,好让我们的朋友找到我们。”爱格利咆哮着。
可他磨磨蹭蹭地没有急于把火马上点起来,因为他想让柯纳和雪伯特能在黑暗中悄悄地离开这里。我们也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就这么碰到一起了!我的哑巴鱼,我善良的老朋友哑巴鱼,竟在约纳湖边,在野蛮西部的高原地带!是的,我们俩好长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尽管我在他身上花了很多的工夫,可他还是老样子。我曾劝他做点适合自己的工作,比如当个手工劳动者,可他父亲一定要逼着他成为一名教师,说只有这样才能出人头地。
我有一次在和他的父亲谈话时还大胆地隐隐约约地向他父亲提起我的看法,结果是,他父亲说我胡说,还打了我一耳光,我只好默默无语地走开了。后来我与他的交往也被阻止了,他父亲怕他受我影响,不让他给我写信,这也就是我们后来中断了通信的原因。
我后来不知道他的情况,但很希望他能有出息,只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这野蛮的西部与他重逢,而我早年的朋友竟变得这么精神涣散、反应迟钝。当他讲到我时,他怎么知道,他的萨普正藏在他背后的灌木丛里窃听呢!我现在算是弄明白了他与他这位亲戚的关系了,他用不着再向我解释什么了。老贪财鬼把这个高等学校的读书人估计得过高了,他原以为他是一个有用的男孩,让他到美国来留在他身边,使他俯首帖耳地听从他,又不用付相应的报酬。当他明白自己想错了并不再相信他时,很想把这个内侄甩开。可令我不解的是,他没有把他赶走,而是把他留在身边,就连这样的远途旅行都把他带上。这一定有某种意图,什么意图,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很希望把它弄明白。
我很想现在就走过去,对那可爱的伯父说出我的心里话。但我不能这样,我得紧跟着温内图,他一听完爱格利的最后一句话便迅速地往后爬,想在火堆点燃之前离开这里。我也很快就赶上了他。
那两个窃听者回到了他们的马那里。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爬出了森林,沿着林边走到一处突出的树丛后隐藏起来,我们知道,柯纳他们是一定要经过这里的。
事情正如我们所想的那样,一会儿他们牵着马过来了。只听柯纳对雪伯特说:
“……没有必要要这老家伙的命,他对我们的信任还很坚定,还把我们看成是高尚的人。”
“但那个年轻人把马刺丢了,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对这个家伙我们怎么办?”
“我们带着他直到现在,虽然他很惹人生气,但也许还用得着他。到藏金潭走不了几天了,先将就着吧。”
“好吧,我们不用再小心翼翼背着他们说话了。我们现在到他们那里去吧,告诉他们,麋鹿把我们……”
其他的我们就再也听不到了,因为他们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我们稍等了一会儿,便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不久,他们踏上了草地,给拉赫纳一个印象,好像他们是刚到湖边似的。
当我们回到劳斯那里时,他非常高兴。我们办完了这件必须办的事后,便骑着马沿着湖北岸的林边走了很长一段,把马牵到与湖相通的河边。它们喝够了水,我们就找了一块地方准备过夜。我们把马拴好,铺开被子,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
我们躺下很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但我可以想象劳斯心里是多么想知道我们看到和听到什么了。他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又躺下,一会儿翻向左侧,一会儿又向右侧,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可又不想显得很焦急。当然,他没有胆量问温内图,最后终于还是向我开口了:
“老铁手,你躺得还安宁吧?你睡着了没有?”
“没有。”我回答。
“谢天谢地!否则我还得把你叫醒。”
“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说也是一个有人类情感的人。”
“那你是刚有这些人类情感的,劳斯先生。你坐卧不安,翻来覆去,好像这种人类情感对你来说很痛苦。”
“痛苦倒没有,但很不舒服。听着,尊长,我虽然可以区别斜方肌和二头肌,但要看清和听清有些事情,特别是隔着一公里多的距离,这我倒不会。”
“你没这个胆量,劳斯先生?”
“胆量是有的,但您没用我这个胆量。那您得给我讲讲你们爬过去的事,是不是成功,成功得怎样?”
“好吧,若这是你的一块心病的话,那我就让你轻松轻松吧。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告诉你。是否成功?是的,我们很幸运。至于成功的怎样,出乎我们的意料,非常幸运。”
“再讲下去呀!”
“再讲什么?你的问题不是回答了吗?”
“请不要把我看成是一个平常的猎奇者!在落基山这高原上,那怕是再小再小的事也有可能具有特别特别重要的意义,这谁都知道。我不愿意你们知道的事我却一无所知。我请求您友好地允许我,尊长,让我内心声音告诉我……”
“好吧,我允许你。”我插话说,“让你内心的声音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吧。”
“您真残酷。我的内心声音在这个时刻和我一样,什么也不知道。至少您让我知道一下那五个人是什么人,他们是不是如您猜测的是一伙的?”
“是的,我会让你全知道的。我刚才只想逗逗你,因为我兴致正好着呢。我告诉你极其精彩的新鲜事来向你谢罪。就是那个牧师。”
“什么……是他?”他惊讶地跳了起来,“牧师?”
堤的。”
“这真是怪了!”
“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我已经想到在这里会碰到他。还有一个,你在旅店里为他服务过,就是那个陌生人,他和四五个韦斯顿人坐在靠窗口的桌子。”
“我知道您说的是谁了,老铁手。我当时想,他会住在我们店里,可他没住下来。”
“这不应责怪他。他只是来取样东西,然后很快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取什么?”
“取瓦特的金块。”
“尊长,依您看,他是牧师的帮凶了?”
“是的,他就是和牧师一起呆在我隔壁房间里的那个人。你以为不是,可我没弄错。”
“噢,是的。您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话?”
“这你以后会知道的。还有一个人。”
“谁?”
“小偷,就是……简单地说吧,有三个小偷,一个是牧师,他提供机会,一个是撬金子箱的,还有一个就是在院子里接金块的。”
“这么说,与他们相遇正是我们所希望的?您知道吗,我的内心声音告诉我,他们把金块带在身边。”
“噢,是这样吗?”
“是的。我们去把金块拿过来,还给原主。”
“这说起来挺好听。遗憾的是,这些金块早就卖掉了。”
“在什么地方卖的?”
“这我不知道,大概是在圣·洛依斯吧。”
“他们没把金块带在身边?”
“没想到你怎么有这么个怪念头,小偷怎么会带着沉重的金子跑来跑去。若他们会这样做,那也太违背一般的规律了,每个小偷偷到东西后都想尽快把它换成钱。你认为这三个到处游荡的流氓那么傻,把半担金子背在身上,让别人发现他们背的是赃物,然后把金子全部带走?”
“说得很对,尊长。在这里碰到这三个家伙在一起,使我惊讶得不知怎么好。那我知道你们怎么对付他们了。”
“怎么对付?”
“你们把他们抓起来带到韦斯顿去。”
“我们没这么想。”
“为什么不这样呢?”
“有很多原因。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我们没时间,因为我们要到休休努族人那里去;还有,那三个人还要干一件无耻的行径。如果我们把他们抓起来,可以阻止这件无耻的事发生;如果我们一切都安排得很稳妥,没有把他们丢掉的话,他们能引导我们去发现藏金潭。他们另外还带了两个人,一个老头,一个年轻人,你明天会看到他们。”
“你们想把他们俩怎么样?”
“这一点,你以后会知道的,眼下你知道这些就够了。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有个准备,明天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天。你怎么个行动法,我明天路上告诉你。”
“路上?什么时候走?”
“明天天一亮。”
“和那五人一起走?”
“不。”
“跟在他们后面?”
“不,走在他们前面。”
“我想您要发现藏金潭,得跟在他们后面。”
“对的,但明天我们来个例外,走在他们前面,到前面去等他们。”
“您知道他们要走的路?”
“知道。今天就说这些吧,好好睡觉去。我们明天一早会叫醒你的。”
“今晚不用我再放哨了?”
“不用了。我们在这么危险的人附近,还是自己靠自己吧。晚安!”
“晚安,尊长!但我现在一下子还睡不着。”
他钻进被子里。我知道,他有点临战前的紧张,这是我们一路上碰到的第一次冒险,紧张的心情使他无法入睡。
温内图一句话也没说,在我们两人之间,任何特别的话语都是多余的。我们相互很了解,我们一碰到情况,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知道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想要干什么。通过长期的一起生活,我们在情感、思想和决策上变得越来越相近,对不明白的事情,只要一句问话就够了。
“晚安,温内图!”我说着站起来。
“晚安,老铁手!”他回答道,“我的兄弟先醒了,是有话要说吧。”
这又一次证明了他对我的判断是多么的正确。我走出一段路,在我们营地的附近走来走去,自从我知道哑巴鱼也在这里,我真是无法平静。那段贫穷的但很美好的年轻时代萦绕在我的脑海,那段时间里的一个个人物,一件件担忧和操心的事,种种的苦难和欢乐,都一幕幕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人也像植物,他把根扎在年轻时代,年纪大了,还会从年轻时代汲取精神营养,没有这种营养,他的情致就会干枯。
我就这样走来走去,一直到午夜,然后我把头领叫醒。我躺下,幸好还能如愿地睡着了。
天才蒙蒙亮,我被叫醒,马已准备好了。我们骑上马,沿着河的南岸往前走去,一直走到一个我们很熟悉的浅滩处。在那里,我们过河到了对岸。
走这条路,我们虽然偏离了柯纳和他的同伙一定要去的方向,但我们避开了被发现的危险。我们相信,绕这条弯路可以很轻松地与他们比比谁走得快。
我们一直沿着北侧前进,到了斯柯哇山的中间地段。因为想在找宝人到来前赶到鲁克·克里克河,我们催着马一路兼程。中午,我们就到了那里。我们让马在克里克河里饮了水,便向陡峭的图·齐尔高坡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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