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了空气中厚厚的尘埃射在她脸上,把她晒醒了,她惊慌了一阵子,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切都想起后,她本能地回头找斯迪,但举目皆无他的人影。她掀开床单跑到门口,惊讶地发现门竟然没锁。她皱起眉头想了一下,他是决定信任她了吗?或是深信她根本无处可逃?
房里很热,她则因长睡而昏眩,甚至无法清晰思考。
她耸耸肩离开门前走去水盆边,用斯迪的头巾擦洗身子。
她发觉自己瘦了,加上原本就不特别大的胸脯和臀部,她扮起男孩来一定没有问题。她凑近水盆上裂痕斑斑的小镜子,颇觉自己愈来愈象流浪成习的吉普赛人。
街上突然来的骚动使她忘了正在做的事,而跑到窗口打开木片窗时,发现自己正面对着至少五个以上和她一样惊慌的法国士兵和他们手里的长枪。他们的红蓝制服令她想家,而当那个慌乱的上士以破西班牙语向她解释他们以为突然打开的窗于会有麻烦的本意后,受了一肚了委屈的她不由得对他们说出法语。
士兵们任马儿在地上掀起团团灰尘,忘形欢呼起来,一直到挂着中尉阶级的一个年轻人过来查看何事使手下喧嚷不前时,珍妮从他盯着她的眼光才发现自己仅有一头长发披在身上。烧红了脸颊的她赶紧退开,关上窗不理他们爱慕的呼唤,她突然不服气地想,也许那个小村并不是法国人摧毁的,华瑞兹党也可能下毒手,如果这些法国军人能救她,他们一定会的,她就可以跟他们去墨西哥城,看摩斯迪有多大的胆于敢阻止她,身为华瑞兹党徒。他不会敢的……她赶紧跑到鞍袋旁边,从里面抽出仅有的一件薄棉内衣套上,就在这时斯迪进来了,她抬起下巴瞪着他。
他膨地关上门,人则靠于其上,脸上一片阴霆,他们一起旅行的这几个星期,他开始蓄须;那使他比任何时候更象海盗。
“你的军人朋友们,正在楼下缠着胖女人找一位新来的法网妓女,”他的声音象只冷酷的秃鹰,“要我让他们上来吗?珍妮?”
她没想到他们一下子就认为她是胖女人手下的女孩,其实她能要人家怎么想呢?
“你太傻了,你可知道这些法国人可能己有几个月没见过一个白种的妇女了,你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吗?”
那有什么不同吗?还不是跟你一样?她从鞍袋中抽出一件丝质衣服按在胸前,“不必那样看我,现在你也没法阻止了,摩斯迪,而且等我跟他们的中尉解释后,他会保护我的。”
“天哪,你真的还那么天真?他们要的是一时之乐,而非要花几个月时间才能证实的落难故事。你打算供他们享乐吗?”
“你总是歪曲事实!”她嚷道,“别以为你能吓得住我!
我宁可下楼去冒险一试,也不愿继续当一个被你羁囚的妓女!”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只耸耸肩放下手。“好吧,珍妮,如果你真想那样做。不过容我劝你先把人服穿好,以免你下楼时引起误会。”
想不到他竟然那么轻易地屈服了,她惊疑地看着他。
直到楼下响起狂喊才使她跳了起来。
“你的朋友不耐烦了”,”他轻轻地说“快吧,否则他们就要找上来了,看到那么方便的一张床,他们可能不愿意听你解释了。”他上前一步,她则本能地后退。”不必怕,你有那么多朋友在下面,我敢怎么样?我只是帮你把衣服穿好。而已,你这头发也该梳理一下,不是吗?”
他不由分说就把她推到梳妆台前,抓起梳子不理她的痛叫迳自往下直梳。“你干嘛?她生气地问道。“你已承认无法阻止我下楼,更不能禁止我向那个好心的中尉道出实情,如果你有你假装的一半聪明。现在就应该赶快逃命。”
他丢下发梳抓住她的肩将她转过来面对他。”现在要逃太晚了”,而且我从来不喜欢逃避。事实上我打算护送你下楼,这或许也是挺刺激的一件事。”
“你疯了!”她象耳语般说出这几个字“他们会杀你的!”
“我也会抓几个垫底,再说那比面对刽子手或拷问好多了,虽然我相信那是你的希望。,’“我不会接受你的威胁而保持沉默的,摩斯迪!我们要算的帐太多了。”
“那就算吧!告诉他们,你是被我绑架的……但别说我与华瑞丝党有关系,那只会害死这儿的许多人,你看过那个村子的惨状,你难道希望它重演?杀人是会红眼的,此事会演变成屠杀。结果,你还是会受到他们的蹂躏,七个法国兵、十五个墨西哥非正规军,有你忙的。”
“我不相信你的话!你根本就是说谎,他们绝不会做这种事。”
门上有人紧张地轻敲,珍妮咬住唇忍下满腔的愤怒。
“维特!看在圣母的份上!小姐再不下去,那些法国人要上来拆掉我的房子。”
“就说我们马上卜来,她只在梳理头发要使自己更美丽,难道不是吗,亲爱的?别担心,就照我告诉你的话说吧……记住说你也是很讨厌我们在这里的。”
胖女人的脚步远了,珍妮却发现自己瞪着斯迪。他的穿着很严肃,一身的黑,只有背心是蓝的,半长的外套上好遮住腰下所挂的枪。
“你好象要去参加丧事似的!她不假思索他说出,他哈哈笑时,她却又生气了。
“参加我自己的丧事!好啦,亲爱的,你何不赶快把头发夹好,我们的准胜利者不喜欢等待了。”
他捏着她的手臂和她一起下楼,己熟知他脾气的她,觉察到一股紧张,那是随着危险而来的一种一触即发、魔鬼见了都要发愁的情绪。他当然是拿她在赌,但她已渐渐相信他其实正在享受冒险的刺激。她忿忿不平地想到,她也要享受一下。她要跟他玩次猫捉老鼠,让他去等。去猜最后的一刻几时会到……然后她将在他最没料到的一刻、在他以为她不会下手的一刻控告他。
酒吧里尽是大吵大闹,用法语和西班牙语叫着要酒、要音乐、要女人的声音,所有的人都穿着制服,老百姓早就跑光了。角落一小支乐队正拼了命似地演奏着。
珍妮和斯迪抵达楼底时,正听得一声法语喊道:“老太婆,那位小姐呢?众人随着哈哈大笑。他又说:“这老太婆倒蛮会做生意的,她还特别留了一个法国小妞儿给我们他的声音在抬头看见他的小妞儿正倚在一位道貌岸然的美国佬身边时,就接不下去了。在随之而来的寂静中,珍妮实在无法自制地紧紧抓着斯迪的手臂,她已听见他们对她的评语,如今更清清楚楚地看见室内每个人脸上根本懒得掩饰的、赤裸的贪欲。
她突然听见斯迪用有礼而慢吞吞的南方口音说:“诸位先生恐怕弄错了,”他在“先生”两个字上加上轻微的嘲讽,“这位女士其实是我的妻子。”
珍妮倒吸了一口气,愤怒使她什么都看不见,因此晃了一下。胖女人则适时叫嚷了起来,挥动着手臂,摇着那对大胸脯说:“你看!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们这儿根本不是正派夫妻的住处,可是这位先生呀一一”她转身朝年轻的中尉所坐的位置摊开手,“逼着他太大进来,说他累得不想继续再找了……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不要再说了!”斯迪似乎很烦他说,“我又不是没预付你房钱,而且是最好的美金。你们这算什么他妈的国家,甚至找不到一个象样的地方,我太太还要受人侮辱,我说,各位……”
“先生!呃,你等等……”中尉匆匆起立走到珍妮跟前鞠了躬,他打量的眼光使珍妮忍不住红了脸。“先生,请你务必原谅我的手下……他们在外面太久了,而且夫人的表现……—呃,这是很自然的误会……”他伸开手,掌心向上表示道歉;然而他横扫过来盯视珍妮的眼光还是十分暧昧。“请你接受我的道歉,我相信你定能了解我们绝非有意冒犯.不知两位可愿过来一起喝杯酒,香摈好吗?”
“呃,这,先生一一这是很大的荣幸,不过我不知道夫人……”
这个美国人的迟疑态度,使中尉马上认定他是一头笨牛。典型的美国人!不过这位太太一一当太太是美丽了一点,了不起是个情妇吧……谁知道?或许仍然有机可乘。
想着这些的同时,年轻的中尉已并拢脚跟向珍妮行礼了。“请夫人原谅,我们离开法同两年了,深深思念妇女同胞说着我们那温柔美丽的国语的模样……我们的香槟真的很不错一一”他用法语很快他说完。珍妮犹豫地抬头去看斯迪,他瞥了她一眼,嘴角露出奇怪的微笑。
“这位先生说的话我大部分都不懂,不过如果你想喝香槟,看来陪陪这位中尉也没什么关系吧?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不管他玩什么,她一定要小心不让他得逞。他的演技可真好啊,她也要给他一次教训,告诉他她也能演得一样好。珍妮先对中尉粲然一笑,然后半带不解的咬着唇。
“呃,既然你和你的手下都已经不再误会我是……”
“噢,求求你,夫人!不要再提它,我再向你道一百万个歉……”
“我们到底要不要去喝酒?”
中尉虽然不高兴话被人打断,仍礼貌地鞠躬说:“当然要去,容我先介绍白己,在下杜斯中尉,请先生、夫人多指教!”
“我叫约翰,这小女人是我的妻子珍妮。”
珍妮又被一口怒气噎着。这实在大过分了,不过她仍让中尉领着他们走向一张与别人略微分开的桌子,并以微笑和点头接受在场的法国人向她致意。
半个小时后,一瓶香摈变成了好几瓶,其他的法国人都挤在四周替他们的中尉打气,并不断替那位美国人重新斟满杯子,而他只是挂着微笑对嘲笑他的法语声浪充耳不闻地径自喝酒抽烟。杜仕华看见那女人的脸渐渐因酒精而兴奋与酡红,更是有意地使她的杯中常满。
这是多么奇异又不配的一对呀,中尉想到,他已技巧地套出这美国人来自德州,打算在墨西哥买一批牛回堪萨斯赚一笔钱。
“好让我的小洋娃娃穿丝戴金。”他呵呵笑道,杜斯发现那女的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看来这位身分仍然置疑的约翰太太是厌烦他了;这也难怪,不过她丈夫傻呵呵地又说:“我的小洋娃娃一定坚持要陪着我来,她怕我乱追漂亮的姑娘。”
美丽的小珍妮就在这时被香槟呛着了,而她粗鲁的丈夫毫不怜惜地怕她的背反使情况更糟。
“哎,你总是爱喝急酒,而且脸都红了,或许我们该找地方吃东西了,我饿了。”
杜斯脑筋很快,赶紧建议,不,是坚持……他们应该跟他一起吃饭。上士的手艺非常杰出,他马上派他回营准备。太太甜蜜地笑着说她喜欢。还说他是天下最好的人,杜斯若有含意地用腿碰她时.她仍然笑着。
珍妮被酒和她所玩的游戏刺激得兴奋无比,她相信摩斯迪现在必定冷汗涔涔了,活该!他是该受点罪的,现在她可以任选喜欢的时间把他出卖。同时还能享受地说着法语询问她所想念的巴黎,且被人当成美丽的女人殷勤地侍奉着。然而酒也使她不会留意杜中尉愈谈愈困惑的脸色。
酒过数巡。墨西哥非正规军已各自拥着他们中意的人上楼去了,杜靳满意地发现美国人似乎快醉倒了,可是夫人却不一样。她更快乐也更漂亮了,浑身散发出来的光辉,绝不是那件廉价又粗俗的衣服所能掩蔽的。一个可爱而不满足的夫人。一个笨得不知自己鼻子下发生了什么事的丈夫,天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完美?而他,杜斯己有一个月不知肉味了,当然那些叫着打着被强暴的女人是不能算的。随着时间过去,他愈来愈相信这个女人不会拒绝他。
在他手下各种技巧的谈话掩饰下,他的甜言蜜语愈来愈露骨了。“你的丈夫睡着了,虽然我不懂有你这么美丽的女人伴在身边,他怎么可能睡着的。噢,如果你能了解我是多么高兴能认识你……”他又用腿在桌下挤她。
“你太大胆了,先生!”然后珍妮改而低声道,“要我就不会低估他,那可能很危险。”
这话是否表示她丈夫善妒?看来似乎不象。也许只是她的一种挑逗。
“夫人,”他急切他说:“我不能怪他为你这样宝贵的资产感到嫉妒。不过求你允许我以仰慕你的美貌和风采之崇拜者的身分,请教你一个私人的问题上一你陪这样一个不知感激的人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何在?这疯狂的国家,实在不是任何女人、尤其你这样可爱的女人所应该来的地方,如今,在墨西哥城……”
珍妮在考虑这是否是提出解释的时机?虽然她并不真正喜欢年轻的中尉那过分大胆的态度,但看来他是真正愿意帮助她的。“先生,”她停顿一下考虑着说词,“也许我该向你解释……”
“亲爱的,时间不早了,这位好中尉的厨子大概没找到什么好东西。不管怎样,我们也都不该妨碍了他们几位的任务,我们另找地方吃东西吧。你知道我空肚子喝酒很容易醉的。”
中尉被这不幸的插嘴弄得脸都绿了,而且他的语气叫人很不愉快,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触怒人的话。不过,中尉仍认定他是一个笨人,而且他所挂的枪也不过是美国牛仔少不了的装饰品罢了。何况一把枪对法国军队又算得了什么?他勉强自己装出微笑,说些安抚的话。
“先生,不必担心,我保证上士马上就会回来……或许我们干脆到我的总部去等,我有一瓶上等的香摈,很乐意请你品尝,而且我相信他准备的菜肴必定会合你及夫人的胃口。”
他瞥了珍妮一眼,她虽仍在为斯迪的插嘴而恼怒,还是羞红了脸。斯迪的脸上挂着深沉而且捉弄的微笑,抬起一边的眉似乎表示由她决定。现在连杜斯中尉都期待地看着她了。
“我好久不曾吃一顿象样的东西了,”她转而狠狠地对斯迪说,然后将手搭在他的臂上,扇着眼睫毛说:“而且一一你也不能拒绝!”
他当然懂得她的意思,只是看见他的唇狠狠一抿时,心里不禁暗笑。再吊他一阵子吧,如今他该知道她随时可以出卖他了,这念头使她觉得自己握有极大的权力。
“亲爱的,你知道我从来就没办法拒绝你的,那我们就先道谢了,中尉。”
斯迪故意撞翻了椅子站起来,珍妮皱着眉,他则促狭地对她笑。这小母狗,好象挺乐的!不过他也没有办法,这是她占上风的时候。
杜斯匆匆向手下解释,他必须陪客人回总部,有人露出道贺的笑容,他故意装做没看见。
外面的阳光炙热而刺眼,珍妮不禁瑟缩了一下。中尉故作歉意地看了斯迪一眼,伸出手臂让珍妮挽着。斯迪跟在他们稍后方,做出好奇的打量环境的样子,注意到一个满脸皱纹的墨西哥人傻傻地坐在破旧的木廊上打盹。
斯迪在他起身上前乞讨前见到他若有所指的眼睛滴溜溜一转。
“这个可怜人好象许多年没好好吃过一顿了,来吧,朋友,这给你买顿晚餐……”
老人趴在泥土地上抓起那个硬币后慌忙起身,喃喃地用印第安话向斯迪道谢。
中尉和珍妮停下脚步,中尉不耐地说:“先生,你不该鼓动这种事,他们右手拿了你的钱,可能转身就用左手拿刀杀你了。”
“我就是看不得人家饿得瘦不拉叽的……”斯迪说着上前挽住珍妮的手臂;虽然珍妮并不搭理他,而且只对中尉露出迷人的笑容。
法国人把总部设在镇上唯一比较坚固的建筑里,那刚好也是本地的监狱。中尉很快地解样他住在隔壁的狱长宿舍,那儿既干净又舒适。
“监狱总是给人怪怪的感觉,”斯迪闲聊着说,“现在那儿有没有关着人?”
“只有一个不务正业的人,大概是华瑞兹党的间谍,我们明天要审问他。”
“一个人如果跟华瑞兹党有关系,他在我们审问完毕前一定会很高兴他说出来……”他并不喜欢谈起这种事,他可以轻易地下令刑求,可是如果可能他总是尽力避免亲眼目睹。
幸好他雇了两个美国佣兵守着监狱,他们那种亡命之徒宁愿来赚这种血污钱,也不愿意面对美国法律的制裁。
其中那个眼睛颜色很淡、自称费达明的德州人将主持审问,中尉见识过费达明的功夫,他似乎也很喜欢自己的工作。他和另一个叫阿蓝的人是一对搭档,都是无情杀手,也都一样长于追踪飘忽不定、时时埋伏要害法国人的华瑞兹党人。
一个上士使出浑身解数弄出了一桌无可挑剔的菜肴和美酒,那美国人不知欣赏地狼吞虎咽,中尉心中暗叹浪费。可是大人就不同了,这么美丽优雅的人配那个莽夫真是浪费,他为自己正在构筑的阴谋愈来愈兴奋。他惶恐地向这美国佬道歉,说他们老是讲法语,可是那大个子只是夹着雪前挥挥于,表示尽管说吧。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显然是利用她当钓饵以逞其野心的人嘛,向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也很不好。
聊了一会话题转到政治方向,这对所谓夫妇因南北立场不同而起了争论,杜中尉赶紧改变活题。夫人似乎看过很多书,她的法国母亲过世了,美国父亲则仍在世。
“你们是从路易西安那州来,夫人?”
“噢,不是!不过我现在倒真希望能在那边多逗留一阵子了,尤其是纽奥尔良,可是父亲急于要到德州。“她顿了一卜,似乎不愿再讲下去。
“你和先生当然就是在那里认识的?杜斯想鼓励她说下去。
“我,呃,不错,我们是在德州认识的……”微醉本来可能使她再多说的,可是她那愚蠢的丈夫就在这时掀翻了椅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们得原谅我一下,食物很好……可是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你们这儿总有方便的地方吧?”
珍妮又怒又恼地红了脸。杜斯本着急于摆脱他,即使一小点儿也好的心理,殷勤他说:“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来带你去。”
“不必,不必,不敢劳你大驾,我自己去找,反正一定在后面嘛,对不对?”
他挂着荡然的笑踉跄地摸到通往小后院的门,院子的后面就是监狱。
笨牛,让他自己去方便吧,顺便昏倒了最好,不过他杜仕华可要好好把握良机。
“夫人,”他温柔他说:“对不起,我实在不该让约翰先生喝那么多的酒,不过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渴望着与你单独相处的机会。你绝对猜不到你的可爱是怎样紧紧地攫获了我的心,我可以看着你那对美丽的眼睛几个小时不放,我多渴慕你那柔软的唇……”
她似乎深深地迷惑了,杜斯赶紧抓住她的手。
“我触怒你了!我这样唐突,实在是因为这是战时。
我可能永远再也见不到象你这样可爱的人,你使我完全失去控制了。”
他正要拥她入怀,突然一一声枪响,他几乎是罪咎地立刻站起身,珍妮则惊骇地嚷道:“我的天!华瑞兹党人来了!”
这时那美国人出现在门口,脸上挂着傻笑。“对不起。
吓着你们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查看里面是否上了子弹,可是它却走火了,我真是不懂。”
珍妮抢在中尉之前不悦地说:“你发了什么神经非要这时候检查枪枝?””嗯?那美国人的眼光从杜斯脸上转向他太大,然后又折回去,看似茫然他说:“可是亲爱的,你明知我发现有男人盯着你时,总是要检查枪的。”他瞥了呆若木鸡的中尉一眼,“我天生好妒,你问珍妮就知道。男人的眼光叫我发狂,虽然我知道我的小洋娃娃根本不会多看他们一眼。她不愿意看到我发狂,对不对呀,我的天使?”
杜斯开始警觉了,他该不是偷听到什么吧?如果他是个墨西哥人,他早叫人把他拖出枪毙了,不过他可不能对一个美国公民乱来,何况他还有个如此美貌的妻子。
她已生气得说不出活,两眼闪着怒火,杜斯好不容易找到了声音,却又气那声音何以如此怯懦。“可是,先生一一”他的声音略微打抖,“你当然不会认为我……”
当然不是,“你对我们太好了,可是想到你那些手下的眼光就叫我发狂!”
“先生……”杜斯加倍慌乱了。“我已替他们不知检点的行为道过歉了,不过如果一一”一阵紧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也使他有机会松口气。“你的枪声恐怕引起某些误会了,我得去向手下解释一’下,请原谅!”他猛一点头就打开门,对客厅的人用急促的法语说那个愚蠢的美国人玩枪走火了……其余的话因门关上而无法听到。珍妮怒而起身面对斯迪。
“摩斯迪,我受够了你这些无理取闹!你再……”
他急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痛得她低声嚷了出来,他所有的酒意和笨拙都不见了。
“我叫约翰,记住!至于你想做的事,最好三思。他们关在这里的犯人就是柏克,我开枪时他跑到窗口来看,我才再度确定的、我要把他救出来。”
她看见旧有的那种不安份的光芒又在他眼中闪烁,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可是那太不可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城里到处有军队,你会使自己被……”
他突然笑起来。“被杀吗?那岂不正合你意?我只要求你不要阻止我,如果我结果被他们逮住,那对你也是最方便的,”‘我可不想被留给一队数月没见过白人妇女的军队,尤其是在他们以为我的丈夫是个叛徒而刚把他枪毙掉的时候!”她反驳道。
“试着看看事情的光明面,也许年轻英俊的中尉会把你留下自用。”他轻轻说,眼中带笑看着她。有一刹那,她以为他会吻她,不过时间稍纵即逝,、远远地关门声,使他将她释放回椅子上,自己则伸长腿坐下,并端起一杯酒来。
杜斯道着歉回来,他发现珍妮脸上红扑扑的,而且心不在焉地揉着腕部。莫非她那可恶的丈夫竟敢打她?他真的嫉妒?那么,更多的酒到底会使他性子更烈或会使他入睡?
中尉又开始引他说话,但他的答案大部分只剩是或不是了,不久他就顾不得礼貌地打起呵欠,眼皮也垂下了。
夫人似乎也沉默下来,难道她是害怕她的丈夫?看来也不象。
“太晚了,再不回去我会在这里睡着的。”摩斯迪口齿不清他说。
“怎么会呢?再喝一杯吧,先生,你看,酒还有一半呢?美国人的酒量不是都很好吗?杜斯故意用挑衅的语气说。
“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们的酒量当然比谁都好,你要打赌吗?”
杜斯得意地看见他又抓起酒杯灌下去,忍不住偷看了夫人一眼。想不到她也正看着他,随即嘴角含笑地垂下眼帘,看来她知道他的企图,而且并不反对!他开始觉得希望很大了。
突然有人敲门使他好怒,门又在他来不及反应之前被打开,使他更火,美国人就是那么粗野!
闯进来的是本来该看守牢房的费达明,他来干什么?
“你来干嘛?我不是说一……”
“你说犯人要招供的时候,就来告诉你,我看他差不多了,而且他要你听。”
费达明又瘦又高,钧鼻削颊颇为狰狞,稻草色的头发因汗湿和发油而贴在头上。淡蓝的眼睛不带任何表情,被他瞥了一眼的珍妮就忍不住一阵寒颤。只有斯迪仍漠不关心地喝着酒。
费达明每到一个地方都先习惯性地观察环境,身为职业杀手的他,观察己成为一种本能。他身上只有一把插在袋中的枪,经常随身携的长枪进门前倚在门旁了,这是法国中尉的笨规矩,表示礼貌。反正在中尉房里,不需要枪而且人家是付钱的大爷。
他光注意到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马上就知道她是美国人,假如能把她弄到手一一这想法立刻闪过脑际,他许久没碰美国女人了,尤其是那么含苞待放的一个。
因为他是在法国中尉的住处,也因为这女人在场,便犯了一个他通常不会犯的错误。他让自己松懈了下来。嘴里虽对着中尉说话,眼睛却毫无忌忌惮盯着看她,因此也只大约知道有个可能是她丈大的人正贪婪地喝着酒。他在外面已听士兵说这人已经醉得差不多了,重要的是那女人。杜斯并未忽略费达明眼中公然表现的贪欲,这使他懊恼。这家伙没有权利这样闯进来,更不应该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客人。“你打扰了我。你说犯人怎么样?”
费达明勉强把眼光移回中尉不悦的脸上,“噢……对了,他突然决定要招供……大概是考虑我说要使用在他身上的方法后,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聪明。”他得意地笑了一声。“他说他知道他们在山中的巢穴,不过他要亲口对你说,也许是想向你求情。”
“我对华瑞兹党一向是绝不留情的,”中尉坚决地说。
“当然,目前不必让他知道招供后的下场,我看……”
中尉的自言自语使费达明的眼睛又开始游走,那女人苍白着脸垂下头,留胡子的男人好象离不开酒似地握杯静坐着。费达明眼光刚要离开,突然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使他又看向他的同胞。费达明也象大多数的枪手一般,相信自己能够活那么久,是因为他们有一种辨认危险的本能。
如今,本能告诉他,他见过这个人,尤其是那对也正冷冷地打量他的深蓝色眼睛。
他打断中尉的话,手向枪袋伸去。“先生,我们好象在那里见过面吧?”
“我说费达明……”法国人刚要发作,美国人则茫然刚醒似地抬起头。
“你叫费达明?他的声音突然充满带醉的怒意,不过他的手没象费达明预料的拔枪。众人都被他的吼声吓了一大跳,费达明因此失去拔枪的先机,摩斯迪将手上的酒对他浇去,人同时撞向他的肚子,费达明向后倒,带翻桌子,不及移动之前已被拳头击中下巴,被人抓住头发将头往石地板上撞。“你这个可恶的枪手!就是你想拐跑我太太的对不对?我没杀你是因为答应了她,可是你这样阴魂不散地跟着她,我这次非杀掉你不行了!”
费达明被撞昏之前所记得的就是这些话。
桌子翻倒时,珍妮真的害怕地跳起来,杜斯则傻了眼,完全弄不懂眼前发生的事。
“先生……先生,住手啊!你疯了吗?天老爷,你会弄死他的!”
他上前抱住美国人的手臂想把他们分开,真是这个佣兵曾经做错事?或者是他在发酒疯?美国佬余怒未息地抽出被抱住的手臂,把杜斯甩得退了好几步。他还没回过神,美国佬已抓住正想张口尖叫的妻子开口就骂。
“你这贱人!都是你勾引他,别以为我没有看见!别以为你在这儿跟中尉眉来眼去的,我会不知道!”
那女人因震惊和恐惧而呛住了,挣扎着喘气,头发也散了下来。“没有,我没有!她极力争辩道,“我求求你……
不要……”
杜斯的情绪大发,这个醉鬼!嫉妒得简直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
“住手!先生!”他发现闻声而来的上士正在门口时,用法语喊道:“这个美国佬醉昏了头,他会害死夫人的!
你就光会站在那儿吗?快过来帮我呀!”
他们合力把他和正在啜泣的夫人分开,她跌坐在椅子上,呻吟地抚着喉咙。中尉以为这男人刚才疯成那样想必很难抓牢,却不料他竟晃着身子,喃喃地说:“这不能怪我,是她逼我……她总要我喝酒……总是勾引男人……”
胡说!不要相信他的任何话!”女人吼道,绿眼里闪着火焰,“他是个邪恶的魔鬼!”
“夫人,求你不要激动。约翰先生醉得太厉害,无法做合理的行动。为了你和所有无辜之人的安全,我恐怕不得不把他暂时关进牢里去,我的手下一一·”为了避免美国佬再度发疯,杜斯抽出他的枪塞到自己的腰带下,朝一脸不解的女人安慰地笑笑:“不用担心,只须关一夜,让他清醒过来、这也是他应得的教训,不是吗?然后转而对美国佬说:“先生,如果你守规矩,我就让你象个人样走去牢里,不过我会用你的枪指着你;免得你再作怪。”
“牢里一一”珍妮似乎楞住了,“你真的要把他关进牢里?”
“相信我,夫人,为了纪律关系,这真的是必须的,至于你--’他放低声音用法语说,“等我办好这件事,就亲自送你回旅馆去。你不必担心,一切我会处理。”
她红着脸咬住唇,他真庆幸自己碰到了她。多美的人啊!尤其长发披散着的现在,他定要极温柔的对待她。让她为他发狂……
她正在问他什么,使他返回现实:“我跟你去好吗?我要亲自看见他被关好才放心。”
噢,她己决定憎恨她的丈夫了,那更好,、也许他能劝得动她一起去墨西哥城,有这么个美女当情妇该多过瘾。
等费达明醒过来,要摆脱她丈夫是太容易了。
约翰先生似乎知道自己麻烦惹大了,羞惭着一张脸静立着,几乎摔倒时,中尉又同情他了。
“我送你去牢里睡一觉,跟你同房的华瑞兹党徒虽然味道很臭,不过我们明早就会枪毙他,你安心睡吧!”
杜斯以同谋的眼光看向那女人,但她一直颇严肃地站着,愤怒带来的嫣红未退,使她更吸引人,“我必须看见他安全地关在牢中。”她坚持道。
“那你就一起来!”杜斯说,“先生,请你走在我前面,很近的,马上就到。”
他转头嫌恶地看了一地的杯盘,与躺在地上的费达明一眼。这个美国人遭到费达明和他那同伴的报复时,就会后悔自己的不智之举了。
“上士,你留下来收拾这里,动作要快,我听完叛党的招供后马上就会回来。还有,照顾一下这个人……”
他的长官走后,上士看着自己原整理好的一切大摇其头。走运的中尉!拿枪押着丈夫去坐牢,回来还能拥有感激的美娇娘,标准的法国人!
牢房的进口的确就在五十尺外,杜中尉不放过任何机会又在同伴的耳边灌下许多甜言蜜语。她没有答话,但己“准许”他搂着她的腰,他相信她等一下也不会坚拒他的其他行动。
“你的美貌配这个男人太浪费了”,亲爱的夫人!你需要一个能欣赏你的魅力和你多么可爱的樱唇和娇躯的人。
相信我,我一定让你穿最好的衣服,戴上各种首饰。我绝对不对女人动粗,我宁愿用亲吻来爱抚她,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发誓今晚一定让你非常快乐!”
“先生!”她的低语象恳求,杜斯笑着捏了她的腰一把,相信自己是旗开得胜了。
“在我面前不必作假,我在窗前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要定你了,”他忘情他说:“我这个爱人是你绝对不会抱怨的,我会很温柔,如果你跟着我,我也会很慷慨地对待你的。”
珍妮却推开他的手,眼中泪光闪闪:”你真的相信这些可怕的事?相信我那么下贱?”
他想安慰她,女人怎么都那么敏感?怎么会呢,亲爱的!你误会了,你当然是一位淑女,我也会那样待你,相信我,我绝不怪你抛下这个男人喜欢其他人的。”
他又用手枪推着美国佬快走,她总不会这时候才打退堂鼓吧?她不是一直在鼓励他吗?
“别伤心了,今晚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尊敬你和崇拜你。”他又伸手搂住她,且粗鲁地搂近一点,以为某些女人喜欢粗犷的男人。看来他是对的、、她小鸟依人般地偎近了。
阿蓝提着抢打开牢门,眼中不乏惊异之色。监狱包括一个狱卒办公室和一间大牢房,墙壁是厚重的石头,只有一扇装着铁栅的小窗。牢房甲摇摇欲倒的桌子上扒着一个男人,肩上绑着脏兮兮的绑带。法国人带着犯人进入时,他己跳到门前,愤怒地抓着铁栏杆猛摇。
“美国佬……脏狗:我不跟脏狗同房!”他大叫。
“你狗屎,闭上嘴!”阿蓝感胁地举起拳头吼道。
接着发生的事,中尉后来回想起来,几乎就是一场绝不真实的恶梦。
杜斯把美国佬向前推时,把阿蓝撞倒了,原本对着犯人大吼的阿蓝接着就躺在地下抱着下体象杀猪一样嚎叫起来。美国佬的醉意完全不见了,他抓起阿蓝的枪指着中尉。
“放下枪,否则别怪我杀你。”杜斯茫然地在他冷硬的命令下丢下枪枝。
“珍妮一一去拿钥匙来开门,快一点,我们可是坐在炸药上。”
那女孩象木偶般从呻吟着的阿蓝腰上取来钥匙,不必人吩咐就开了门,犯人带着自嘲的笑走出牢门,漫不经心地拾起杜斯丢下的枪。
“提醒我在离城前亲你一下,珍妮。”他经过她身边时,轻声说了一句。她眼神空白地瞪视着……杜斯后来忆起,觉得她似乎处在梦游状态。
三个人将中尉和阿蓝捆好绑好锁在牢房里后,施施然走出了监狱,骑上马出城而去。由于那对美国夫妇原是中尉的客人,所以也没人想到应该拦住他们。
一出郊区他们便开始急驰,两人根本不曾交谈,却都默知他们的方向。
珍妮的衣服原本不是为骑马设计的,无甚遮蔽的腿和身体不一会就被冻僵了。可是她没有抱怨,也没有要求停止,因为如果法国人追来,她也是目标之一。一切多不真实呀!
他们又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山区,夜里曾在一处悬崖下略事休息。是斯迪抱着无法动弹的她下马的,并脱下黑外套给她穿,还给她喝了口酒。而他和柏克只象两条黑影轻轻他说着话。
她累得连想听都没办法了,外套上的雪前味使她的头更痛。她觉得自己一动头就会炸开。
她为什么不做她应该做的事?杜斯只要听到实情,态度就会改变的,可是她为什么又要听命于斯迪,使自己也成为被追杀的通缉犯?她想说,那是因为不愿见到柏克受到折磨和枪毙。柏克?他在这里干嘛?他当然一开始就知道斯迪的计划,所以他本身也定是盗匪和亡命之徒……这才发现柏克正站在面前向她道谢,并告诉她,他们要分道扬镳了。
“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他说,“谁知道呢?而你又那么好,我真的很感激。”
她喃喃说了她自己也不记得的话。柏克走后,斯迪用意外温柔的手扶起她。
“我们也该走了,宝贝。”他平静地说。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他从不曾叫她“宝贝”,而且是用法语发音。不过任何人部会说几句简单的外国话的,而且不当一回事地使用。他扶她上马,她则不高不低地问他:“这回要走多久?”
她看见他耸耸肩,开始放马小跑:“就看我们多快。我们马上要进入平原区,而我想把我们和那些朋友之间的距离尽量拉长。”
“我头好痛。”珍妮小声说,他却一改刚才的温柔,怪她喝了太多酒。她想大叫,可是那又太费力气了,只有闭上眼睛忍住在两边太阳穴间跳着的悸痛。
接着的四十八小时是珍妮已被迫习惯了的苦行军,夜间急驰,只在白天最热时稍做休息。一路上除了几个农人和牛群外,什么也没碰上。一旦离开山区,那片平原便几乎没有尽头,而这些地,又都属于那些大地主,他有些不平地说。这种时候,珍妮就会想起,他母亲是墨西哥人,难道他就是为此而成为华瑞兹党?因为他觉得某些地方被欺骗和被压榨了吗?
她问他关于华瑞兹党和地主的问题,他头一次很正经地给了她经过考虑后的诚实答案。因为这些大地主想保有自己的小王国,所以支持麦西米伦。他将使佃农变成农奴的制度告诉她,这些人一生都在种植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土地、华瑞兹想改变这种情况,他已打破教会的势力,坚持穷人家的小孩也能念书,他代表一种对地主的威胁,而这些地主根本就是“吸血鬼”。
“那你呢?珍妮坚持要问,“难道你以为自己是墨西哥人,不然为什么帮助某一边?”
对这个问题他就不肯明说了:“也许我想尝尝为目标奋斗的滋味。”他先是这样说,后来她又问起,他却说:“你忘了我是混血儿?”
他仍然不断地使她困感。她对他的身体几乎和对自己一样熟悉,可是她却完全不了解他。他不是一般的混血枪手,他的谈吐有时很有教养,有时极为粗野。他熟知国界两边的印第安人,对他们正在穿越的国家也极为熟悉。一个人曾旅行过这么多地方似乎不可思议,不过,她曾刻薄地想到,为了逃命嘛,有什么办法?
“这次你到底要带我去那里?我真烦透了骑马和逃命!”
眼前的平原无边无际,她觉得自己又脏又累己临无法忍受的边缘,但他竟意外地在地上画起圆来:“我们在中央高原,两边是马德瑞斯山,”他画出尖尖的线条,“我们在萨泰卡斯省的中央,前面许多山以后就是墨西哥城了,不过那太远了,而且别那样看着我。亲爱的,我不是要带你去那里,至少不是现在。”
“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我对你已经没有用处了,干嘛不放我走?”
他的眼光令她满面通红。他轻笑了两声:“虽然晒成这样,还是会脸红哦?”
“噢,可恶!”她转身向她的马跑去,头也不回地就驱使马匹急驰起来。一股突如其来、混合了沮丧的无边恐惧攫住了她。我在这里干嘛?我会变成怎样的人?他为什么不放我?她弯身贴在马脖子上,任由晚风将他所给的帽子吹到脑后。
她以一种亡命而盲目的愤怒狂奔,感觉得到身下的马儿全身所流动的力。一直到马儿累得慢了下来,她才发觉他一直与她并骑着。她抬起头尖声叫出她的憎恨和恐惧,而后他伸出手来拦腰将她抱了过来。“我一直很怀念紧抱着你这样共骑的时刻,”他温柔地在她耳边说,“珍妮、何必那么傻,你以为我真会让你逃掉?你能逃到哪里?”
“只要离开你,任何地方都可以!”她喘着气叫道,“你闹得还不够吗?除了让你把我当下贱的妓女在酒吧和妓院展示外,我就不能做其他的事吗?我为什么要被你当战利品似的拖着到处跑?你到底想对我怎么样?”
“别急,我只是持续的接受你当初奉献给我的东西而已!何况还有凯尔和你那位娘娘腔的法国‘未婚夫,享用过,你看他会在墨西哥城等你吗?所以你才那么急着要去那里?”
她又惹他生气了,不过。管他的,让他气吧,他还能对她怎么样?
“不管我怎么样,都是你造成的!如果我将来只能当别人的情妇,我有权利自己选择!”
“如果那是你的目标。不妨现在就开始习惯男人对待这种人的态度吧!记住,不能挣扎也不能反抗,拿钱买乐子的大爷不允许这种事!”
她还不及说出任何话,己被他抱住从马后溜下。这次她一定不叫,也不让自己溶化在他的拥抱和热吻下,如果她拒绝反抗、拒绝去“感觉”,也许他很快就会厌倦她而放她走。
他紧紧地抱住她,把她都弄痛了,不过他至少还记得解开铺盖卷,把毯子铺在凹凸不平的硬石地上。她被推向后面,便只僵硬地躺着,硬是不肯理会他要她迅速解衣的命令,他的眼中满是愤怒的火花。
“好,这是你自找的。”他的语气带着威胁,珍妮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拔出一向藏在鹿皮长靴中的小刀。他用膝盖压紧她,俐落而野蛮地割开她的衣服,而后把刀子用力地向旁边的地上一插,站起身要解自己的裤扣。“张开腿,”他随意地说,“让我看看你值多少钱。”
他说话的口气和态度,以及他自以为可以如此轻易、如此随便就占有她的不屑,突然使她的身体恢复了生气,只觉一股怒流撺过全身的血管,使她几乎因愤怒和憎恨而发狂。
他弯身下来时,她的手臂因愤怒而大张,手指触到了他顺手扔下的刀。她毫不思索地抓起刀子,朝上刺人他的身体。一阵刺透肌肉、插到骨头而使她全身震颤的感觉,从握住刀柄的手上传来,在恐惧和愤怒的狂乱交织下,她盲目地想拔刀再刺,但这次他已有了准备。他的手扣住她的腕邵而且野蛮地向后扭。她抬眼看他,只见他的半边身子和衬衫己被鲜红的血所浸透,身子则在这时向后蹲踞,印第安式的,而已好象第一次认识她似地凝视她。
珍妮的手腕可怕地痛着,可是当她回视他时,竟然不再觉得痛了。蓝天象个巨大的碗般当头罩下,某种东西却从她赤裸在阳光下的体内蠕蠕而起,某种奇怪、陌生又原始的东西,她的眼光与他缠在一处,即使想摆脱也不可能了,何况她并不想……
“你的确有资格当康曼奇女人,”他突然说,“不过假如你是的话,我早就没命了。”
她默默地凝望着他的眼睛。现在看得出一些痛苦和一些困感,却没有愤怒。
血由他身体的侧面流下来,流经他穿着长裤的腿,可是他却没有动手阻止它潺流。
“我还是想跟你做爱。”他平静他说。
“你会先因流血过多而死!”
可是这话象耳语,而且他己弯身下来,她则移动自己的身体迎接他。温暖粘稠的血液糊上她的胸,她张开眼,看见食肉的秃鹰在他们头上盘旋,在眩目的阳光下形成一个个的黑点。
他紧紧地搂她,她的身体弓起来迎向他。她象吃了迷魄药似的,半昏眩的说:“他们知道我可能把你杀死,这些秃鹰知道,我看得出来。”
“而我则宁取另一种死亡,每一次占有你的那种小小的死亡,珍妮。”
他以流利的法语对她说话,她又惊又怒地猛吸着气,伸手就用指甲象野猫似地抓遍他的背。一直到他以西班牙语诅咒她,并且用嘴封住她。这吻用力之蛮,令她忘了她的愤怒和她想尖叫出来的话语,除了他和她的身体,以及他们体内那必须赶紧加以满足的饥渴外,一切都不见了。
他腋下那道深而邪恶的刀伤,几乎把她吓呆了。不过,斯迪在她替他清洗伤口时说,更严重的伤都不曾使他皱过眉。
“幸好我的肋骨挡住了刀子,否则你可就得孤家寡人一个了。”他轻轻地取笑她。
“你不生气?”她正用布条横绑住他的胸部,惊异地问道。他耸耸肩,因痛楚而皱眉。
“其实我是活该,这也教训我以后刀子不能乱丢,”他若有所思而且打量地看了她一眼“连你也得小心。我低估你了,珍妮,也低估了你那漂亮脑袋中的顽固。”
她默默地离开他,背对他而站。她上身穿着他的衬衫,下身是割了毯子而做的克难裙,这身打扮必定荒诞不堪。“看来我也低估你了,”她烦躁地说,“你根本就会说法语,可是这几个月来,你却一直让我以为……’’她懊恼地咬住唇,记起法国中尉说的一些话。斯迪为何要伪装?而他又是如何学到这一口流利的法语?
“看来今后我们都不会低估对方了。”他上来站在她身边,她虽不觉得舒服却不愿转身。
“珍妮一一”他的声音几乎是一声轻叹,叫她惊得心里一紧。“其实……如果你耐心再多等一阵子,事情可能就会好转了。在你疯得骑乱跑以前,我本来要告诉你,明天傍晚你就会在一个安全而舒适的地方了。不一…”看见她余怒未息的转身,他匆忙补充道:“不是酒吧楼上的一个房间或莉莉那种地方,是一栋属于我的朋友的房子,不过你可以随意使用,而已还会有一个女人照顾你。”
“那你呢?你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扔在某个地方,自己去……”
“依我想,你应该很乐于摆脱我呀!”他的声音又变成不带感情的冷漠了,她实在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能静静地等他往下说。
“我必须去墨西哥城,珍妮,那儿有一些必须去处理的事,我不能带你同行的理由非常浅显,不过如果我回来“如果你回来!”她咆哮道,“如果!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追捕你吗?摩斯迪,你真的以为你能大摇大摆地进入墨西哥城和其他所有地方,而且活着回来!”
“我会回来的,不过即使我不回来,我的亲戚雷纳会负责把你送交你的父亲。”
除此而外他就不肯再多说了,虽然她一会哀求一会发怒的交相逼问,仍然无效,他说,其他的都不会是她想知道的,如果他自己能回来,他会亲自送她回去难道那还不够?否则雷纳会送她的;雷纳虽是他叔伯辈的亲戚,其实他们的年龄相差无几。
至少他已答应要释放她了,珍妮想到,习惯性地朝他身上倚去,发现他皱眉时赶紧坐直。不过随着自由的想法而来的却是恐惧,一种她还不愿意面对的恐惧。她回去后会怎么样?她父亲,苏亚及所有知道她有过这一段经历的人,曾有什么反应?最后,她想到,我要回法国去,接着以后的事她就禁止自己再想了。
珍妮看到牛群时,他们身后的山脚已因夜幕渐垂而变紫了。有牛群就有人家吧!
听到他们杂沓如闷雷的蹄声,珍妮瑟缩了。两个身上佩枪的牛仔向他们迎过来,其中一个的长枪已蓄势待发,显然人家并不信任他们。不过,她还来不及换气之前,他们己挥着帽子,欢欣鼓舞地向他们奔跑过来。
“维特少爷!其中一位喊道;“我们不知道你要来啊!”
“是呀,不过我对亚哥说,没有人这样骑马的,而且维特少爷绝对不会错过‘老爷’的生日。真是好久不见了吧?”
他们的目光接触到珍妮,马上礼貌地移开。珍妮因此松口气,斯迪则与他们聊开了。
“可是我不能这副逃犯的样子去见我的祖父和朋友,我明天会去找你们喝酒,一定去。”
明天见啦!”标准的墨西哥话,什么事都等明天,而她的明天又将如何?
为掩饰她的尴尬,她便在两位牛仔离去之后问斯迪:
“他们是谁?你和他们交情很深?”
“嗯,我以前常跟他们一起骑马,有时一起喝酒,他们是我的朋友。”
“可是他们叫你维持少爷?”她追问道。
“噢,”她感觉到他耸耸肩,“少爷是礼貌的称呼,好象美国人称先生一样。你希望我不止是一个贫穷的牛仔吗?
这是否使你有些失望?”
“我一向把你想象成最坏的程度,任何事都不能使我失望了。”她反驳道,不过好奇以及不愿去想他将带她前往何处的心理,使她想追问。“不过,任何人都很难相信一个普通的牛仔会受过你好象受过的那么多的教育,也不会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吧?”
“噢,珍妮!他的语气中隐含笑意,“我大概会使你失望,我从没受过什么正式的教育,我只是看书和竖起耳朵听,而法语其实是跟纽奥尔良一个法国妓女学来的。满意了吗?”
她不相信,她真想再追问他的美国父亲的事,不过他最后的话使她住了口。这种人!法国妓女,显然他从未跟良家妇女打过交道。她的背不自觉地挺直了,他的手却反而箍紧她的腰。
“不必嫉妒,亲爱的一一那是我认识你许久以前的事,也许你也可以教我其他的事。”
他的意思不容误会,不过她拒绝吞下这个钓饵,只是沉默地坐着。不久,他们就看到一丛树林,傍晚的光线虽暗,仍可看出它已年代久远。某处有狗开始吠叫,他们行经林间时,渐有灯光出现。一种苍凉的感觉,使她不禁叹息,树林、欢迎的灯光,位于前面某处的房子,也许它会是斯迪的家,但她却仍是一个外来的陌生人,这亲戚会是怎样的人?对她的出现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没有时间深思了,他们已穿过树林,沿着一条圆形的车道走向屋了。车道旁植有高大的灌木,隐约中似有花香入鼻。两盏灯笼在阶梯上留下模糊的影子,沿阶向上是环着这座两层楼房的一圈长廊。珍妮先为房了的娇小可爱所惊,然后又被两个武装牛仔突然闪现吓了一跳,还有两条吠个不停的猛犬。
“看来我的味道变了,”斯迪轻轻他说,而后扬声喝道:“坐下吧,你们这两头恶犬!”吠声马上变成在喉间滚动的咕噜声,狗儿听话地坐下,而且开始摇尾巴。
“是维特少爷!”其中一人说,“我们早就期待着你可能回来,不过都这么晚了,而且庆典昨天已开始……”
“雷纳那里去了?他在这里吗?”
斯迪跨下马,将缰绳扔给在一旁微笑的人。珍妮觉得自己被抱起来。
“噢,天老爷!”她低声说,“你不会让我这样子去见你的亲戚吧?”
大门打开,光线流泄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而后大张着欢迎的手臂向他们跑未。“维特!前天就接到语意不清的消息,我看不出真正的意思,还以为你上墨西哥城了呢,不过能见到你真好!”
“抱歉不能跟你拥抱,雷纳,你看,我替你的小房子带来一位客人,这儿不太挤吧?”
来人己到他们面前,不过他的声音和态度都不会透露他有丝毫的惊讶或不悦。
“当然不挤,我一直期望着你能来,而萝沙一向就把客房收拾得好好的。”
“那我直接带我的朋友过去,她很累而且不能以她最好的样子见你使她十分尴尬,我待会儿为你们介绍。”
珍妮的脸和脖子都通红了,而且气得想哭。他怎能这样说她?他竟以“朋友”’那么轻描淡写的字眼称呼她?法国人会称他的情妇为“小爱人”,相信西班牙语中也有相等的字眼吧!不过,难道那真是她想扮演的角色?
“待会儿你会来陪找喝一杯吧?我等你。”她实在无法不感到雷纳向她望来的尴尬眼色。这可怜的人想必也在考虑该怎么称呼她;不过斯迫不容他再考虑,迈开长腿,好象他根本不曾受过伤似地抱着她沿着长廊走了。
“小房于”是它的名字,珍妮在白天看到时,发现这名字真是恰当。
它与大别墅有些距离,坐落在一丛树林间的小空地,从林外根本看不出来。两栋之间有石片拼就的走道,夜里虽黑,斯迪的脚步却象猫儿一样的又轻又稳。
洞开的门内溢出油灯的光,一个黑发的胖女人怯怯地站在一旁,看斯迪抱着珍妮行经小巧的起居室向左拐,低头从拱门下进入卧室。
那床很大,可能是她见过最大也最舒适的一张床,床上铺着一条手织的浅色床罩,一角向外翻露出洁白的床单,与床罩同色调的窗帘遮住了满满一面墙的落地长窗。
这卧房显然是这小房子重点,比外面的起居室都大,地上铺有草席,另有一块地毯,拱门上并没有门,而是垂着厚厚的帘子。
斯迪弯身将她放在床上,珍妮却突然紧张起来,她其实并不希望他现在就走开。
“等等!”她叫住正要走开的他,他转过身来的蓝眼中出现困惑不解的神色。
“你不是急于摆脱我吗?他想笑,眯起眼,眼中有一抹懒洋洋的神情,“该不是你……”
“不要再玩游戏了!”她吼道,而后忍不住说,“你又流血了,赶快去处理一下好吗?”
他竟然漠不关心地抬起手,看见殷红的血又渗出布条绑带时却自嘲地扮个鬼脸。
“噢,我会的,雷纳会想办法,你还需要什么吗?”
“我饿了,想洗个澡,也需要一些衣服,”她气自己也气他,冷冷地说。
萝莎随后进来,象个唠叨的妈妈样到处忙着,怯怯的笑容掩饰了她的好奇。她虽然只会说西班牙语,却是个最好的女仆,珍妮数月来第一次觉得被人宠爱着。
浴室有一座陷入地下的罗马式浴盆,珍妮意外地张大了眼睛。
“大得够两个人一起……”梦莎说,珍妮因自己也想着同样的事而脸红了。萝莎帮她洗澡,帮她在全身上下打上香喷喷的肥皂,帮她洗头,使它又变成原来铜器一般的光彩与美丽。然后萝莎又替她用古龙水按摩,珍妮觉得身上的疲累和僵硬因此消去了一些。
她披着白毛巾进食,简单晚餐非常可口,佐餐的白酒芬芳甘美,点心是冰过的新鲜水果,萝莎则在一旁鼓励她多吃一点,埋怨她太瘦了。
饭后,萝莎在全身镜前为她梳理未干的长发,称赞她的美丽。
“小姐非常美丽,这样的头发,这样柔细的皮肤,明天我替你拿些美丽的衣服来,少爷会非常高兴。”
这话再度提醒了珍妮,她只不过是他的玩物和囚犯罢了。她忍不住猜测他现在在那里,在做什么?去见住大别墅的神秘祖父吗?为什么要那么神秘呢?也许因为他们都是华瑞兹党!法国人一定想不到也有来自地主阶层的吧!
也许萝莎会把她想知道的一切告诉她,不过她得小心,可别引起这个女人的怀疑。不过今晚她实在太累,明天再说吧!她不确定自己是几时人睡的,只朦胧记得萝莎进来问她是否可以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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