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今 第四章 罚(2)

  长今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后独自离开了。再怎么等下去,也不会有人为她开门。长今想趁此机会到退膳间里寻找母亲的烹饪日记。
  月底的夜晚,王宫里一片漆黑。长今对王宫里的路径一无所知,胡乱摸索着,突然听见对面楼阁底下传来清晰的说话声。
  “小乌龟啊,你不要让我母亲生病,好不好?”
  是连生。一双温柔的眼睛,嘴唇有点发黑,初次见面时,长今就注意到她了。连生看见长今,立刻跑了过来。
  “你去哪儿?”
  “退膳间。”
  “退膳间在哪儿?”
  “在殿下居住的大殿旁边。”
  “大殿?不行,我们不可以离开这里……”
  “你先回去吧。”
  “令路看见我的小乌龟,让我赶快扔掉,我也不愿意回到宿舍。再说我不能一个人走,我要和你一起回去。万一被发现了,尚宫嬷嬷会要了我们的小命。”
  不管连生说什么,长今只顾默默地向前走。连生小声阻拦长今,但最后她还是跟长今一起走了。
  通过仁政门,越过仁政殿,长今已经来到大王的便殿——宣政殿附近,但她全然不知,依旧是大胆地往前走。便殿是大王平日与大臣谈论国政的地方,左右各三间,宣政殿的建筑精巧雅致,涂在房顶上的青釉,以及雕塑全部沉浸在黑暗之中。
  宣政殿由宣传官、尚宫、内侍和内人等把守,台阶上放着两双鞋,一双是御鞋,另一双是士大夫的鞋。
  看见便殿门前的守门人,长今连忙低身爬了起来,连生坐立不安满脸哭相,却也不得不跟着长今。
  她们用胳膊肘向前爬行,到达对面宫殿门前时,意外地遇上了另一个宫女,那宫女两手交叉在胸前,视线朝向便殿,眼神是那么的急切。
  长今和连生停了下来,差点没窒息。那个宫女正在朝便殿叩头,她的屁股恰好碰到了连生的脸。
  “哎呀!”
  声音是从连生口中发出来的,其他两个人同样吓了一跳,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宫殿下面爬去。连生的一只胶鞋爬掉了,却没有时间去拾。便殿前灯火闪烁,内侍的声音穿透黑暗传来。
  “什么人?”
  内侍们紧张地往前看,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三个人对彼此的呼吸都感到万分惊悸。
  内侍们已经靠近宫殿正下方。连生忍受不住,口中发出哆哆嗦嗦的呻吟声,就像破葫芦漏水。长今和那个宫女同时捂住了连生的嘴巴,下意识地彼此对视了一眼。从近处看,那宫女似乎比长今年长两三岁。
  此时,内侍已经到达宫殿前面。更雪上加霜的是,他们马上就要踩到那只掉落的胶鞋了。连生惊厥不已,几乎不醒人事,然而越是这样,长今和那个宫女就越是用力地捂紧了连生的嘴巴。
  “喵唔……”
  就在这时,一只猫从宫殿下面跳了出来,长长地叫了一声,并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
  “原来是只猫啊。”
  一名内侍消除了紧张,轻轻嘟哝了一声。幸好,内侍们离开了,没有踩到那只胶鞋。
  长今和宫女不约而同地把手从连生嘴上拿开。连生轻轻咳嗽几声,痛苦地连声呻吟。
  “这可是在便殿门前,我们该怎么办呢?”
  长今问道,而那宫女的目光仿佛在说,“我还想问你们呢?”并且呼地发出一声长叹。
  “你们坏了我的好事。”
  “什么事?”
  “最后的道别。”
  “最后的道别?”
  “你们看见宣政殿台阶上放着两双鞋了吧?不是圣上的御鞋,是旁边的那双。那个人十六岁就通过了国子监考试*(高丽时代由国子监举行的一种预备考试,考试合格者评为进士,所以也称进士考试——译者注),今天中了状元。所以圣上亲自以茶果招待。”
  “国子监考试?你是说他科举及第了?”
  连生咋咋呼呼地问道。
  “不是的。这是参加文科考试的程序,必须首先成为生员或者进士。”
  “你为什么要跟他做最后的道别呢?”
  “我在家的时候就很喜欢他,可是家里大人强迫我做了宫女。你们也听说了吧?宫女都是圣上的女人,所以我想来这里向他做最后的道别,想不到全让你们俩给搅和了。”
  连生闷闷不乐,而长今却很严肃地说。
  “那你再去行礼吧,我们俩给你放哨。”
  “你疯了?”
  “你真愿意这样吗?”
  两个人同时叫出声来,一起望着长今。长今点了点头,站到宫女的一边。
  “疯了,你们俩都疯了。”
  连生满腹担忧,嘴里嘟哝个不停。
  宫女向着宣政殿合掌行礼,表情极其认真,看上去有些凄凉。连生不停地抱怨,而长今看见宫女为了向自己爱慕的人道别,竟敢冒这么大的危险,就觉得这个人一定心地善良。
  “谢谢你!”
  宫女施礼完毕,温柔地看了看长今。
  “今天的事情一定要保密,记住了吗?”
  “当然啦!”
  宫女以隐约的微笑代替语言,转过身匆匆离开了。
  “应该问问名字才是啊……”
  此时,宫女敏捷的身体已经消失在夜幕中了。
  从那以后,每天夜里令路都把长今驱逐出去,然后把门反锁。即使找人诉苦,结果只会招来令路的恶语中伤,长今索性不予理睬,并且放心地做起了自己的事情。所谓“自己的事情”,就是寻找退膳间,在宫中四处游荡。每当这时,连生总是傻乎乎地紧随其后。
  有一天,长今终于忍不住问连生了。那天她又被令路赶了出来,两人正结伴往仁政殿走去。
  “你那么害怕,为什么每天夜里都要跟我出来?”
  “这个嘛,我不能让你自己到危险的地方去。”
  “其实,你是害怕令路……”
  “不是的!我并不害怕令路,我是怕她会睬死我的小乌龟。”
  “哧!那还不是一样!”
  正当长今嘲笑连生的时候,差点撞上了前面的墙。无意中抬头看去,竟发现上面赫然写着“退膳间”三个大字。长今不顾一切地推开了退膳间的房门。
  房间里没有一丝光线,漆黑一片。连生跟着走进来,免不了又是一顿抱怨。
  “什么都看不见,你找什么呀?”
  “你等着,一会儿就能看见了。”
  “还是看不见啊!”
  “哎呀,我说过,等一会儿嘛!”
  长今伸出手来在黑暗中探路,不小心碰到了锅台上的桌腿。长今吓得慌忙后退,后脑勺撞上了胡乱摆动双手的连生的额头。恰在这时,门口豁然大亮,两个人躲避不及,人们冲了进来。长今和连生抱成一团,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
  “你们干什么?”
  为首的是韩尚宫。灯光照耀之下,退膳间的地面显得十分凌乱,桌子倒在了地上,碗碟扔得到处都是,洒落的食物更是溅了满地,几乎没有落脚之地。长今和连生蜷缩在地,狼狈不堪的模样就像那些乱七八糟的食物。
  “嬷嬷,殿下的夜宵……”
  “这件事情该怎么办?要是让最高尚宫知道了……”
  “这倒没什么。麻烦的内侍府的人马上就来,接着还有尚膳大人和提调尚宫……嬷嬷,这下我们是不是死定了?”
  “提调尚宫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内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每一句话都把长今和连生吓得够戗,她们就像两只被猎获的小兽,瑟瑟发抖。
  “还有更要命的呢,今天的夜宵是贵重的驼酪粥……”
  “你能不能闭嘴不说?”
  韩尚宫一边呵斥,一边低头察看打碎的粥碗。所谓驼酪粥,就是把米磨碎,然后加入牛奶,煮熟以后就成了驼酪色的滋补粥。根据内医院指示,每年十月初一到正月都要做驼酪粥进献大王。朝鲜时代把牛奶叫做驼酪,并有专门负责供应牛奶的部门。
  韩尚宫正专心致志地寻思对策,突然间若有所思地轻轻动了动。
  “到御膳房看看门是不是还开着,把所有的材料都拿过来。”
  “可是嬷嬷,这个时候御膳房根本不可能开门,再说退膳间也不是做饭的地方。”
  “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么多了,到那边看看,有什么材料都给我拿过来!”
  “是,嬷嬷。”
  内人们离开了退膳间。这时,韩尚宫才把目光投向两个小罪人,但她也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随后就打开食柜翻找起来。退膳间不是烹饪场所,除了盐、胡椒等调料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出去寻找材料的闵内人回来了。
  “找到了没有?”
  “御膳房的门锁着,只在丫头们干活的地方找到这点儿东西。”
  “生姜和藕……”
  “大概是谁正在剥皮,没剥完就走了。”
  “应该是这样……”
  “这么点材料怎么能给殿下做夜宵呢?我们就住在旁边,竟然没发现有人闯进来,这次我们都惨了。”
  “赶快剥皮!”
  “什么?”
  “赶快剥皮,怎么这么罗嗦?”
  “是。”
  闵内人只得拿来了勺子。生姜和藕数量很多,闵内人递给长今和连生每人一把勺子,她们一起加快了速度。韩尚宫把刚刚剥完皮的姜和藕放在菜板上磨碎。
  磨碎的藕放进水里煮,铁锅里的水沸腾了,盖上盖子,使水汽蒸发。水蒸发掉之后,剩下的就是白色藕粉了。然后以同样的方法制作出姜粉,放入蜂蜜搅拌。韩尚宫精湛的手艺令人叹为观止。
  准备好的食物盛在小碟子里,盖上台布。直到这时,韩尚宫才稍稍松了口气。她拿起食物去了大殿,致密尚宫和提调尚宫好像是故意找茬,看见韩尚宫开口便问。
  “每天都做的事情,怎么还不能按时完成?”
  “对不起。”
  提调尚宫掩饰不住心底的不满,掀开台布看了看。
  “内医院没有通知你们夜宵要做驼酪粥吗?”
  “通知是通知了,可是从御膳房往退膳间拿的时候,一不小心……”
  “怎么可以这样做事呢?”
  提调尚宫把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拿什么来了,怎么这么吵啊?”
  猛然听见殿下的声音,尚宫们吓得不知所措。
  “殿下,奴婢斗胆……”
  “行了,你进去吧。”
  提调尚宫打断了韩尚宫,又瞪了她一眼,目光尖利深邃,几乎穿透了脊梁骨。
  “好,带什么来了?”
  中宗把书卷合上,推到一边。韩尚宫把托盘放在一旁,食物摆放在鸭子形状的木制容器里,以大枣和花叶做装饰。
  “这是藕团和姜粉茶。”
  “姜粉茶?是生姜粉吗?”
  “是的。”
  中宗的表情骤然变得难看了。
  “我不爱吃姜,哪怕喉咙肿了,我也不愿意吃。现在竟然用姜做鸭子!”
  提调尚宫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而韩尚宫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
  中宗瞟了几眼,却是碰也不碰。中宗看了看面如死灰的韩尚宫,不得不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略微嚼了一下,中宗摇了摇头。再嚼一口,中宗还是眉头紧缩。
  “哦,这个味道很特别嘛。”
  面对中宗意外的反应,提调尚宫比韩尚宫更为惊讶。
  “殿下,您喜欢这样的食物吗?”
  “是啊,寡人从来都不喜欢姜的味道,不过这件食物没有异味,味道很好。”
  嚼在嘴里的食物尚未咽下,中宗迫不及待地又夹一块。这时候,韩尚宫的脸上才算有了点儿血色。
  回来以后,韩尚宫下令把长今和连生关进仓库。黑暗之中,两人彼此依靠着对方的肩膀,睁着眼睛熬了整整一夜,直等到太阳当空才被放出来。然而事情并未结束,等待她们的是训育尚宫的毒打,尤其是长今,挨打更严重。
  “你没有资格做宫女,不用再学习了,以后就负责打扫卫生吧。”
  长今的小腿差点没裂开花。打完以后,训育尚宫对长今说了这样一句,这对长今来说无异于青天霹雳,比起责打小腿来,更让长今痛苦百倍。
  “嬷嬷,请您原谅我这一次吧,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长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无奈训育尚宫眼睛眨也不眨。
  “烦死了!快给我滚出去!”
  挨打时忍住没流的眼泪终于势不可挡地涌出了眼眶。训练时间为期十五天,如果没有机会接受训练,那就等于断绝了宫女之路。
  长今坐在训育场的院子里放声痛哭。训育尚宫正在给训练生们上有关内命妇*(朝鲜时代在宫中任职的嫔、贵人、昭仪、淑仪等女官的总称——译者注)称谓的课,她的声音传进了长今的耳朵。
  “婢、嫔、贵人、昭仪、淑仪、昭容、淑容、昭媛、淑媛……”
  “婢……嫔……贵人……昭仪……”
  长今停止哭泣,情不自禁地跟着念诵起来。
  “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尚正、尚记……”
  “尚宫……尚仪……尚服……尚食……”
  两串泪珠顺着脸颊流下,但是长今仍然神采飞扬地背诵着女官品阶。然后长今拍拍屁股站起来,去找笤帚扫地了。
  从第二天开始,长今不仅负责打扫训育场,还要打扫尚宫和内人的住所。为了赶在训练时间打扫训育场,长今弯着腰勤勤恳恳地干活。紧咬牙关把所有事情都做完后,只要一站到训育场的院子里,她的心就总是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
  “接下来是弘文馆*(朝鲜王朝的三司之一,主管内府的经书、史籍、文墨,并负责解答君王疑问——译者注)!”
  “……领事……大提学……提学……副提学……”
  长今一边打扫庭院,一边跟着背诵,忙得不亦乐乎。
  “直提学、典翰、应教、副应教、校理、副校理、修撰、副修撰……”
  每背诵一句,长今就挥舞一下笤帚做为伴奏,她一遍又一遍地打扫着早已扫过的地方。此时的训练场庭院里只有一个孩子,还有一轮太阳在天空中慢吞吞地游走。
  眼看着进宫已经十四天了。长今正在打扫走廊,突然听见里面说道。
  “明天各个部门的尚宫嬷嬷会来我们这里,检查这段时间你们的学习情况。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亲手选拔称心如意的孩子,未被选中的孩子呢,就只好立刻出宫了。所以说,如果你们想做宫女,那就应该仔细想想该怎么办。”
  长今耳朵紧贴门缝,甚至没有来得及放下手里的拖把,便推开了训育场的门。
  “你有什么事?”
  看着突然闯入的长今,训育尚宫不禁厉声怒喝。长今什么都顾不上了,扑嗵一声便跪在了训育尚宫面前。
  “嬷嬷,奴婢再也不会违反纪律了。请您允许我参加考试吧。”
  “闭嘴!”
  “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求您能允许我参加考试。”
  “我饶你一你,你倒不识好歹了。非要我把你小腿打开花,你才能清醒吗?”
  “只要您允许我参加考试,挨多少打我都心甘情愿。请允许我留在宫里,我一定要留在宫里!”
  听到这里,训育尚宫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以为你是什么,还一定要留在宫里?”
  “我……我……”
  长今当然不能吐露帮助母亲实现夙愿的心里话,差点儿出口的话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咽进喉咙的话语却不肯消化掉,化做泪水喷涌而出。
  “……我……我无家可归……”
  训练生们全都支起耳朵听长今说话,听到这里,她们再也忍不住了,径直爆发出阵阵哄堂大笑。令路撇嘴呻笑,连生哪里还忍心观望下去,无奈之下也只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无家可归?好!你去把那边的水桶装满水举起来,一直举到明天考试,如果滴水不洒,我就让你参加考试。”
  尽管这条件苛刻得匪夷所思,长今听完还是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是,嬷嬷!我会按您说的去做,我一定会的!”
  训练生们笑得更厉害了,连生把脸深埋在两膝之间。
  “如果流出一滴水,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负责监视的考选人员在吓唬长今。长今把水桶举过头顶,毫不气馁地回答道。
  “我当然知道,请您不必担心。”
  “哼!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因为夜里不能睡觉,陪着长今熬夜的考选人员气急败坏。
  咬紧的嘴唇、手臂、腿、腰和肩膀,浑身上下,无不剧烈颤抖。长今仍然不肯放下水桶。实在坚持不下去,她就先坐一会儿,然后再站起来。这时候,考选人员就会翻着白眼诘难长今。
  “谁让你坐下了?”
  “尚宫嬷嬷只说让我举水桶,没说不许坐下。”
  尽管有些强词夺理,考选人员却也无话可说,只能瞪大了眼睛怒视长今。
  后来长今实在受不了,干脆放声大哭。正在瞌睡的考选不无烦躁地问。
  “你到底哭什么?”
  “又没说不许哭。”
  “别哭了,赶快放下吧。困死我了。”
  “不行,绝对不能放下!”
  说完,长今嘤嘤而哭。
  “看你那狼狈样!”
  刚刚走进考场,令路便幸灾乐祸地朝长今吐了吐舌头。长今几近半死,哪里还有力气去应付她呀。
  “这个贱人,应该受到更严重的惩罚。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我不是贱人!”
  “听说你是太后殿的致密尚宫推荐的?贱人从哪儿找到这么硬的后台呢?”
  “我说过了,我不是贱人!”
  “举了一夜水桶……真有你的!贱人还真能撑。要是流出一滴,你就完蛋了,知道吗?”
  光过嘴瘾还嫌不够,令路竟然用手去戳水桶。但是最让长今难以忍受的,是令路张口闭口的“贱人”。
  “我不是说过吗,我不是贱人!”
  “哼!没有父母,寄人篱下,嘴还这么硬,你父母也像你这么贱吗?难怪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天生会打洞嘛。”
  听到这里,长今气得两眼喷火,全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举水桶,抬手就把水泼向令路。转眼之间,令路变成了落汤鸡。
  这时,正好训育尚宫和提调尚宫正赶往训育场,韩尚宫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令路哭着喊着指了指长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长今把水桶里的水泼到了我身上。”
  “这是真的吗?”
  长今仍然愤怒地瞪着令路。
  “我问你话呢,还不赶快回答?”
  长今理直气壮,不想解释什么,反倒是站在旁边的连生急了。心急如焚的连生闭着眼睛走到训育尚宫面前。
  “其实,是令路先碰了长今的水桶。”
  好朋友的一句话,使得长今一忍再忍的泪腺终于爆发了。
  “我已经坚持到了最后!所以,嬷嬷,请允许我参加考试!”
  令路和长今好像是在打赌,看谁的哭声更响亮。事情发展到这等地步,最尴尬的反倒是训育尚宫了,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提调尚宫。
  “这孩子说什么呀,这么奇怪?”
  “嬷嬷不必操心。”
  “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赶快详细说给我听!”
  “对不起。这个孩子在成为宫女之前做了不该做的事,所以我没让她参加考试。但她苦苦哀求,所以我就惩罚她举水桶。”
  “水桶和考试,这有什么关系?”
  “如果她能够一直举着水桶,我就允许她参加考试。这是我的承诺。”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举的?”
  “从昨天晚上……”
  “什么?从昨天晚上直到现在,足够吃三四顿饭了,不是吗?”
  训育尚宫无言以对,提调尚宫连连咋舌。
  “虽然我不知道她究竟犯了什么错误,不过这样的惩罚也足够她反省了。就让这个孩子参加考试吧。”
  提调尚宫说完,便朝考场走去。
  “跟我来!”
  提调尚宫走在最前面,其余各位尚宫紧随其后,整齐地排成一列。
  “任何宫女都不能自食其言,既然训育尚宫答应你了,我就允许你参加考试。”
  提调尚宫严肃地说。
  “你听清楚了!同为正三品,可以分为堂上官和堂下官两种。堂上官称为令监,堂下官称为大人。这个你知道吗?”
  “是,嬷嬷……”
  “那么你把正三品堂上官的官职都说出来。”
  “您是让我说出所有的官职吗?”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是。”
  长今使劲咽了口唾沫。所有人的眼睛和耳朵都转向了长今。
  “宗亲府有都正,仪宾府有副尉,敦宁府有都正,各曹有参议,承政院有都承旨、左右承旨、左右副承旨、同副承旨,司谏院有大司谏,经筵有参赞官……”
  长今回答得流畅无比,毫无犹豫。
  “内侍府有尚酝,户曹则没有,礼曹有弘文馆副提学、春秋馆修撰官,成均馆有大司成,刑曹有判决事,医官有大都护府使。”
  “下一个问题!魏国的曹操和蜀国的刘备争夺汉中时,关于进攻还是撤退的问题曹操迟迟难以决断,军事上陷入困境。部下问曹操如何行动,曹操不做任何答复,只说了句‘鸡肋’。这个部下还是明白了曹操的意思,便命令部队撤退。你知道鸡肋是什么意思吗?”
  “所谓鸡肋,指的就是鸡的肋骨。鸡的肋骨如果扔掉,会觉得可惜;可是吃下去又没什么味道。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尽管舍不得,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以理解为撤退的意思。”
  “啊,了不得啊,韩尚宫!”
  “是,嬷嬷。”
  “这个孩子你带回去,好好教教她!”
  这表示长今已经通过了考试。长今很长时间都没能理解提调尚宫的话,迟疑了一会儿,这才终于明白过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提调尚宫率领尚宫们离开了训育场,长今仍在身后连连行礼。
  快要走到住处了,韩尚宫仍未开口。她的表情非常冷漠,看起来不大容易接近。然而长今从第一眼看见她的瞬间开始,就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韩尚宫回到住处,临睡觉之前,终于说出憋了半天的话。
  “你要是再惹出什么乱子,我当场把你赶走,记住了吗?”
  “是。”
  看着长今沮丧的样子,韩尚宫又心生怜惜。
  “这么柔弱的手臂竟然举了整整一夜的水桶,也真是难为你了,你到底为什么想留在宫中呢?”
  “……”
  “没关系,你但说无妨。”
  “我想成为御膳房的最高尚宫!”
  韩尚宫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对于长今的怜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表情变得冷若冰霜。只是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孩子就是好朋友留在人间的唯一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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