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这么丢脸过!」跺脚的是最骄纵的罔市。
「就是咩,整条街的人都跑来了,我一定会嫁不出去的。」罔腰一搭一唱。
想不出来这跟她嫁不嫁哪一点扯得上关系了?
「别再抱怨了行不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被吵起来!」满看破冷冷的斥道,发牢骚的姐姐们霎时都住了嘴。
「大姐被吓得不轻,要不要请大胡同卜米卦的婆婆来收惊?」满恨天看着昏迷中的满及第,提出实际建议。
「我看不用了,家里还有闲钱吗?」不是她们没有姐妹情,而是没钱是现实的事情,肚皮都得勒紧过日子了,哪来闲钱花用。
「我去请大夫。」看破实在不愿意留在这里看这些姐姐们的嘴脸。
「慢着,小妹,先说好,大夫请回来我可不出钱的。」大家纷纷表态。
「大姐每个月给你们的胭脂水粉钱有少过吗?各位姐姐们,我真为你们的小气刻薄感到可耻。」看破对她们简直厌恶透顶。
什么叫手足?大限还没来就各自想飞,她那可怜的大姐真是白忙一场,自己每天做牛做马,锱铢必较,但从来不曾对她们这些妹妹们吝啬过,如今落得这光景……哼!
看破一走开,几个香气扑鼻的女人也顿觉无趣的作鸟兽散。
没有人发现侧着身子躺在木床的满及第早就醒过来,她的手必须用力抓住床沿才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知道妹妹们竟如此待她,她的心好痛,圆滚的眼睛突然失去生命力。
「姑娘?」有道声音试探的唤着她。
她僵硬的翻身,颓唐的眸子对上一双大脚。
纳鞋?
「我是不是病了,怎么无时不刻见到你?」满及第幽幽的问。
一再出现的男人渊淳岳峙,正用充满温柔动人的眼光看她。
「是我一再惊吓了姑娘,于心有愧。」堂余幽静若深海的眼不贪不侵的凝视她的脸蛋。
他对女子没概念,但若要用日月星辰来比拟,眼前这个与他牵扯不断的姑娘,星眸灼亮如萤火,境遇更让人生疼。
「你被恶人杀了本来就可怜,我没有帮你申冤埋葬,还将你的尸首推入湖底,你心底有怨,所以一直来寻我,对吗?」满及第使了力气慢慢坐起,她的发鬓有些凌乱,神情写着颓丧。
他是一缕幽魂,在他的面前她不用扮坚强,不必强颜欢笑。
「我并不是如同姑娘想象的。」堂余幽不愿意再吓唬饱受惊吓的她。
「当人很苦,幸好你已经摆脱了臭皮囊,不用每天忧愁吃穿花用,不知道日子这样过下去为的是什么。」什么青春、将来都离她好远。
「你才多大年纪,不应该这样消极颓废。」她眉间深深的皱紧,他不喜见。
「我很老了呢,因为太老又丑,怎么样也嫁不出去,这一生别奢想什么如意郎君了,」她连薄被一起抱住,幽渺的自言自语,「可是我必须想办法赶快把自己嫁出去,要不然我那些妹妹们的脸色会更难看,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嫁人,但是……嫁跟不嫁好像都不是我能做主的。」
堂余幽径自寻了把椅子落坐,孤男寡女同居一室虽然不合乎礼教,但他不忍心在这种时刻把一个满腹心事,无处倾诉的姑娘丢着,自个离去。
也许倾听她无人知晓的心事,也算一种帮助。
满及第娓娓道来,把一些从来不曾对谁说过的女儿心,都说给了好听众堂余幽知晓。
「公子成亲了吗?」这个鬼真好耐性,听她发了一夜牢骚,想必生前一定是个大好人。
「戎马倥偬,无心谈儿女私情。」他从小对儿女私情就不热中,一直以来也以为陪伴自己终老的将会是梅妻鹤子。
「公子看起来不像军人。」他的斯文有礼倒似个书生。
「寂寞的辉煌,不谈也罢!」朝廷的勾心斗角、杀戮争权,就算能只手翻云,覆手为雨,回首阑珊处,无形的寂寞却更蚀人骨。
「不然这样吧,公子就娶了我,早晚三炷香一定少不了,你给我个名分,你也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我听说孤魂野鬼是很可怜的。」
堂余幽完全没料到满及第会提出这种建议。
他摇头道:「婚姻不是儿戏,姑娘怎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你说好是不好?」她正视面色为难的他,少有血色的脸染上薄红。
「不好。」他一脸严肃的拒绝。
满及第窘迫的咬了咬唇,眼眸不争气的漾起水雾,连声音也转为哽咽,「说的也是。」
她不知道怎么找台阶下,真是羞人,连鬼都嫌弃她。「出家为尼也许比较适合我。」
「绝对不可以!」堂余幽突然怒气横生。「你正值大好年华,为了小事就要伴青灯度过一生,太没志气了。」
「女子也能有志气吗?我的志气就是想嫁给你,好让我那些早就有对象的妹妹们能早日找到属于她们的幸福,你会看不起我的想法,以为我在利用你吗?」满及第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他对事情的看法和寻常人大不相同。
从秋梦梁口中,堂余幽大约知道了她的处境。
这佛,能送上西天吗……
唉!世俗为难的还是女子,他就帮她一把吧。
他还在左思右想,她已经把后路都设想好了。
「只要我那些妹妹都嫁人,你就可以休了我,我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这时,烛泪连连,滴滴垂落在烛台旁。
堂余幽深思的瞧着满及第灼灼的眼光。
一个人坚强的意念会形成一股大力量,不仅会牵动别人的心,也许还能建构出崭新的生活。
此刻,隔壁豆腐坊的石磨开始发出咕都的声音,公鸡也张开喉咙啼叫。
大地破晓。
「我明日请人来纳采、下聘。」堂余幽一诺千金。
满及第盈眶的泪感激的落下,整个人霎时松了口气。
然而,等她擦干眼泪,椅子上的人已经如晨雾般蒸发。
她掀起被子,赤足跳下床,惯做家务的手触摸他坐过的椅子,她不禁愕然,因为,那上头尚有微温。
他是一个温暖的鬼……满及第恍惚的想……
低压弥漫在满及第窄小的房间。
虽说门上贴了大红色的喜字,却不见丝毫的喜气。
「姐,我还是不赞同这门亲事。」看破不以为然的嘟着小嘴,一点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愿。
「都临上花轿了,你别来胡搅蛮缠,坏了大姐的喜事。」老二满得男将一顶簪满各色鲜花组成的花冠为满及第戴上,看起来非常精致美丽。
这顶花冠还是满及第自己亲手做的。
金珠玉冠对她来说太奢侈了,只是一桩假婚事,凤冠霞帔于她不配。
可这顶花冠也为满及第不算出色的容貌增添了几分明艳姿色,不管怎样,新嫁娘都是最漂亮的。
「喜事!嫁给神主牌,死人能给大姐什么幸福!」看破讥笑的看着这些各怀鬼胎的姐姐们,义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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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夫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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