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莲花 八、遇谷主 惊见天罗功

  展宁被蓝衣妇人携带着,一路奔驰下来……
  他自幼习武,武功基础扎得牢而又实了的,但,今天仿佛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地,只觉身不由己,力不从心!
  眼看着河川倒流,山峰电逝……
  顿觉身轻气灵无比,栩栩飘飘,耳旁风声响个不绝!……展宁似有许多话要问,瞥一眼身左的中年妇人,似又无从启齿!
  良久……良久……
  前面来到一处左有一弯溪水,右有一块丘陵草地的良好所在!
  宽阔的浅草地上,银华耀眼生寒——
  两条人影闪跃腾挪,此刻正打得火爆……
  中年妇人轻轻一带展宁,掩身藏进密叶林间,细声吩咐道:
  “不要出声,凉在这里作壁上观好了!”
  中年妇人手一松,展宁顿兴一股还我自由的感觉!
  一待藏稳身子,抬眼就向旷地上打量起来——
  不错!此刻与青姑娘交手,两枝长剑打得难分解的另一黑衣蒙面女子,正是在石柱县境,一招击败那瘦和尚,因为自己求情,而没制双僧死命的黑衣姑娘!
  这女子一手“地罗掌”恶毒无伦,怎地此刻却又弃掌用剑可也不弱了!
  展宁玄然迷惑中,斗得炽烈火爆的双方,又有十招过去
  猛可口,一声清叱出口道:
  “怎么样?三十招满了!你也没有奈何我呀!”
  这是青姑娘的声音!
  黑衣姑娘跃身飞出圆场,探手还剑入鞘,傲然也报以冷笑道:
  “难道你又奈何我了?”
  青姑娘一面还剑入鞘,复又冷笑说道:
  “要不要再试试地狱谷自命的‘地罗十一式’?”
  想是这句话触怒了那黑衣姑娘,但见她面纱一荡,叱道:
  “贱婢休要逞能,今夜我俩不见高低不分手,让你再尝尝‘地罗掌’的滋味……”
  话未落音,人已扑到……
  两掌一照地,亮掌吐劲——
  两股澜卷波翻的狂飙,迳向青姑娘涌到!
  暗黑无光,见不着“地罗掌”所夹带的墨雾之气,但,耳闻那隐隐破空生啸的如雷之声,也足够令人胆寒的了!
  展宁日间惊见五台双僧的遭遇,余悸尚存,此刻见黑衣女故技重施,且又是双臂运劲,油然对青姑娘兴起一股关情之情,目不转睛,紧瞪在草地上……
  按说,遭逢如此诡谲无伦的恶毒掌力,唯有采取胖和尚规避正锋的闪避之法,除此而外,决不可能有现佳的良方。
  但是,万分神妙,也万分离奇地……
  青姑娘的应敌之法,出乎展宁意料之处了!
  只见她,目廉微阖,左掌直举向天,右掌在胸前点了三点,右足莲勾微微身后一提,两掌同时向前一送,一股白朦朦的雾气应掌而生……
  波地一声——
  同时出掌的两个女子,俱皆震退一步,愕然相顾着……
  这一掌,似乎秋色平分,谁也没捡着便宜!
  展宁膛目咋舌,木然地怔住了!
  咦?这是什么功夫?……
  能够与“地罗掌”顽颉的掌上功夫,确还不曾听人说过!
  展宁满心疑实丛生,偏脸对蓝衣妇人投送一瞥去——
  那妇人嘴角噙笑,一付从容自若的样子!
  这时,矿地上的二女,一连硬挤了八掌下来……
  每一掌,俱落个持平之局!
  这是第九掌……
  不知是展宁心有余悸,看得不够真切吗?还是黑衣姑娘的身法委实太快了……
  只见那黑衣女宛如鬼魅凌风,身形就地转得几转,疾出两掌推送过来……
  青姑娘仍旧沼用她那一手撑天,右手三点的起手式……
  一掌接实——
  这一招,倒是分出高低来了!
  青姑娘的冷傲笑声传来道:
  “怎么样?到第九招你就没法招架了么?你看着,我的这招‘九转回轮’又来了……”
  说来就来,只见那黑衣少女仿如幽灵出现,提身又在青姑娘回身前后旋转起来……
  青姑娘惶然无措中……
  展宁耳听蓝衣妇人叫了声:“不好!”身边候觉一松——
  那妇人一如离弦之矢,暴射而出……
  展宁心知又有变故,接踵也就掠出林来……
  就在展宁飞身出林,尚未肢落实地的同一刹那——
  旷场中暴响频传,人影合而又分……
  黑衣姑娘愕然目注赶来援手的蓝衣妇人,以及甫落在地面的展宁,黑色面纱垂在脸上,一声不发……
  蓝衣妇人对爱女打量一番,亦未出声……
  展宁站在另一角落,自不便说些什么……
  倒是青姑娘面呈欢容,移步走向蓝衣妇人道:
  “妈!是不是我们的‘天罗八式’,根本就斗不过他的‘地罗掌’呀?”
  青姑娘此言一出,黑衣姑娘与展宁同时一惊!
  现在,展宁方始明白,原来这中年蓝衣妇人有恃无恐,却是恁藉的几招“天罗八式”!
  “地罗掌”出现于武林,已造成无人能敌的轰动之局了!
  再现“天罗掌”究竟是福是祸呢?
  展宁心中忐忑不宁,一双俊目紧瞪在蓝衣妇人脸上的同时——
  蓝衣妇人对青姑娘说道:
  “青儿,我们走吧!”
  黑衣女淡然一笑道:
  “走?可没这样容易!”
  蓝衣妇人霍然转回身子,怒道:
  “丫头,你说什么?”
  黑衣女存心以牙还牙,也自挪揄道:
  “哟,似这殷气唬唬地,就能吓住人么?告诉你,我等还没分出死活来,说走就走,可没这样容易!”
  蓝衣妇人气极也怒极,五指一戟道:
  “依你呢?……”
  黑衣姑娘傲然一仰螓首,双手一摊道:
  “分个强存弱亡,不死不休!”
  蓝衣妇人气得直点头,口里连叫两声:“好,好”起步欺近黑衣姑娘……
  行不两步,倏又象想到什么,住步厉声叱道:
  “丫头!你可就是地狱谷主邬金凤么?”
  邬金凤也不甘示弱,点头答道:
  “不错!正是姑娘!”
  到现在,展宁方始将黑衣姑娘的来历摸清楚,微吁一声,郝郝地,朝邹金凤蒙着黑纱的玉面蹬了一眼……
  蓝衣妇人得到证实,打量邹金凤有顷,反手一指自己的鼻尖改换一种语气说道:
  “金凤,你可知道老身是谁?”
  展宁暗道:“是呀!我急需知道你是谁,因为,这太重要了!”
  邬金凤似未察觉当前这妇人,已然变换了一种说话的语气,闻言,骄狂之色不改,一仰粉颈哂道:
  “我管你是谁,我似乎也用不闻知道!”
  “用不着知道吗?……”蓝衣妇人似在极力按捺往上腾升的怒火,淡笑又道:“邬子云宠坏了你,是他叫你这般不知长幼,目无尊长的吗?……”
  “尊长,尊长?……格格格格……”
  邬金凤边说边笑,力尽轻蔑,嘲弄之能事!
  娇笑响遏行云,飘荡在漫地边际的夜空里,分外撩人之极!
  展宁心生气忿,有心打它一声抱不平——
  蓝衣妇脸上早巳挂不住耳闻笑声身上颤上懈颤……
  就在这,一个冷笑不止,一个有心拔刀相助,一个正待老羞成怒,而青姑娘惶然无措,场中气氛千钧一发,弩拔欲张的同一顷刻——
  一缕阴森的人语响在空中:
  “凤儿!你太以放肆了!”
  这声人语,来得固是突然兀万分,但,这声轻如游丝的阴森语言,场中站立着的男女四人,莫不听得清清细细……
  语气中,似乎抉带着一股超然的威严,听得场中人心神!
  阴林的语声甫告中止,一声沙哑的内力传声,又平空响起:
  “谷——主——驾——到!”
  虽仅仅只有四个单音,经那沙哑的嗓门,抑扬顿控的叫出口来,却也真个是神威远震,令人刺骨悚心!……
  沙哑的传音既止,紧接着,奇景就发生了——
  先是,嚓地一声清响,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顿时有几缕火焰,直冲云霄——
  头顶上,“蓬”地一声爆炸开来——
  在暗黑无月的寂静夜空中,爆出一朵红色照人的血莲花来!
  这一朵血莲花,直径约有八尺大小,映照在顶空中,端地瑰丽已极!
  未待血莲花势衰坠落,猛传一声法螺长呜……
  这声法螺,就象是一声信号!
  原本寂无半点人声的旷野郊原,倏现处磷磷鬼火,将适才打斗炽烈的一片浅草荒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磷火照耀中,鬼声啾啾,鬼影幢幢!
  慢慢地,将包围圈缩小下来……
  气氛显得,沉窒而紧张……
  眼看这般张致,耳听声声呼叫之言,场中人,就连展宁在内,不问可知,来的是什么人了!
  适才尚在狂傲无比,神色不可一世的邬金凤姑娘,此刻也闪身让在一边,两只美妙夺人的如水秋波,却一直瞪视在蓝衣妇母女的身上!
  蓝衣妇女也并非无动子衷,平静淡漠的神色自也变了几变,终于似乎象是决定了什么。移步走向满脸张惶的青姑娘,善言抚慰道:
  “青儿,不要怕!记住,娘在这里!”
  青姑娘面含稚笑道:
  “妈,谁说怕了来?……再说,我们贺家人怕过谁呀?”
  青儿此刻在站在展宁的左近,他母女一问一答,展宁正好听了个清清楚楚!
  展宁心头,此刻涌上来的,可说是五味俱全,又可说全然不是滋味!……
  不是么?他若奔长诳,亡命弃行在那秘密甬道里,临了仍不免牺牲白娘娘的条生命,为的是什么呢?……
  为的只是求得一条活命,俾能发奋图强,克苦自励,以求报得父亲的血诲深仇,不辜负白娘娘殷嘱托之厚望!
  现在,刚刚脱得重重围困之险,没想到,又落进别人的桎梏之中来了!
  看形势,任自己造诣如何高强,要想求得冲刺脱困,确乎要比登天还难!
  就这样束手被擒,一无生路了么?
  不然!那也不然!
  此刻唯一的希望,就在贺家这二双母女身上!
  “天罗八式”固然不比“地罗十一式”高明,但是,能够砰接“地罗掌”几招的,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了!
  贺家母女与自己虽也是贸然相逢,生平素昧,在她母女神色言词之间,对我展宁却是没有一丝恶感的!
  难道她母女俩能够撇下我,而一走了之?
  目前最大的难题,就是没能半贺氏母女的身世弄清楚,乍看起来,她母女与地狱谷一无纠葛,而且是彼此不容!
  在蓝衣妇人适才与邬金凤的一番对话中去琢磨呢?又似乎他们被此间相知甚稔,交情不比平凡!
  我展宁一往聪明自负,怎地今天浑噩一片,满头浆糊呢?
  展宁念转心随,忖度难安之中——
  四周的磷磷鬼火,已围近身前丈外之处……
  啾啾鬼叫,亦复嘎然而止!
  黑布莲花幡启动之下,一串串的足音起处,有人走进旷场草坪中来了……
  首先,走进前来的给有五十名手执钢叉,屑束红面,腰下一围犬皮的诳叉装扮的彪形汉子,这些人,俱是粗眉环眼,面色狞恶,进场不待有人吩咐,就将场中的男女四人,圈在叉尖绿光闪闪的钢叉阵中……
  十二个身穿大红袍服,形同判官模样的人,紧接着踱进场来,这些人,俱各手执一枝关官笔,左六右六,雁形站在一排……
  再上来,就是四个鬼王了!
  鬼王的装束最是怪异,大红锦缎的紧身袍服,露出两张粗壮的臂膀,竖眉,瞪眼,一付恶煞凶神的气派!
  在黑白二无常前导之下,两个牛头,两个马面,抬进一尊黄绫掩遮住的圆顶銮舆,銮舆一摇三摆,缓缓地向草地移近前来……
  青姑娘早就不耐烦了,樱唇一抿,大发娇嗔道:
  “什么玩艺!似这象人不是人,象鬼不是鬼的东西,却还是这多臭排场!呸!”
  不但呸了一声,还向地上真的吐了一口!
  “住口!”
  随着这声大喝,邻近站着的一个判官模样的人,手执判官笔,欺身拢近青姑娘,举笔就要动手!
  蓝衣妇人信臂一挥,叱道:
  “去你的!恁你也配!”
  这一挥,力道岂能小得了!红衣判官不防有此,跄踉暴退五个大步,临了还不免一个倒栽葱!
  灰头土脸,半响起不了身……
  周围的人一声鬼喊——
  钢叉叮响处,就要联手冲向前来!
  “不准妄动!”
  这声断喝发自黄绫深处的銮舆之中!
  众鬼闻声一凛,悄然归复原来的队形!
  黄绫銮舆终于在十二个红衣判官之中,停妥下来……
  黄绫徐徐向左右卷起……
  展宁立意要看看这位双手血腥,与自己有杀父之仇。恁一手“地罗十一式”,震惊寰内无敌手的地狱谷主,故不待黄绫全部卷开,极目凝神,迫不急待的打量过去——
  奈何暗黑无比,藉星星磷火却是看不真切!
  銮舆中的地狱谷主,一眼看清站在旷场包围中的蓝衣妇人地,敞口大笑道:
  “嘿!我道是谁敢面对我的掌珠,痛斥老夫教女不严,原来是兰娘你么?嘿……嘿嘿,骂得好!骂得好!应该!应该!”
  一口气说到这里,候又转脸叫道:
  “凤儿,你过来!扶我下车!”
  邹金凤应声走向銮舆,玉臂往上一抬,就将地狱谷主扶下车来……
  地狱谷主一手扶住金凤的香肩,移步走向蓝衣妇人,一面欢声阴笑道:
  “凤儿,你长年问我要母亲,此刻你面对慈颜,却又似这般顶撞与傲慢,嘿嘿,该挨骂,也该挨打!”
  “什么?……”两个少女同时惊叫出声!
  青姑娘猛然一拧小蛮腰,冲着母亲惑然问道:
  “妈,这这是真的?”
  蓝衣妇人无言神伤,贸然一点头!
  展宁顿觉双腿发软,下身虚飘飘地,心里却在暗暗叫苦道:
  “希望变成了失望,完了!这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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