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要赶回G城已经来不及了,我在焦虑不安中熬过了整整一夜。
方立民听说我爸的事,决定向公司请假,下班跟我一起赶晚上的火车南下。他的这个决定出乎我的意料。
为了省钱我们买了两张硬座。上车后,方立民一直握着我的手,虽然他什么都没说,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握着我的那只手不仅向我传递了他的同情,也有一份内疚在里面。离“五一”只有四天了,我们都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的婚礼不得不再次取消。
五月三号他就要出国,这一走就是一年。一年之后别说结婚,我们的关系会变成怎样都是个未知数。可悲的是,两周半之前我对他的感情还纯净如水,而现在就像一块光洁的玉石上被乱刀划得遍体鳞伤。
这件事数我最无辜,祸从天降的时候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怎么这么倒霉,偏偏赶在他父母离婚的时候结婚呢?当然很有可能是他们特意选在这个时候离婚。他们倒是如愿以偿了,却把我一生的幸福都毁了。这件事根源虽不在方立民,可他对爱情的优柔寡断直接影响了我们的未来,导致我们的婚姻变成了一个美丽的泡沫。这还是我从好的方面考虑,因为我并不想把他断定为一个朝三暮四的轻浮男子。
就算是他父母离婚的原因导致他提出推迟结婚,对我的伤害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不是不爱他了,现在依然爱,但心里已经有了障碍,就像小腿骨折后被大夫重新接上,躺上一段时间也能行走如初,可骨头缝里的裂痕却永远不会消失。
夜深了,车厢里的人不算很多,不少座位都空着。方立民让我靠在他身上睡一会儿,自己却拿出了德语书在昏暗的灯下看了起来。我对他这一点非常钦佩,他做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做到完美。可我对德语有了偏见,就像城门着火,殃及到所有与德字有关的物事,包括德国、德国电器、肯德鸡和道德标准。
女孩子们都这样小心眼吗?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对那个德语家教无法释怀。说不定我真冤枉她了,那也只能算她倒霉,谁让她出现在这种时候。我跟方立民的事情演变成这样,总要找个罪魁祸首。也许在其它方面我能走在时代的前列,可在感情上,很抱歉我还没有进化到更高级的境界。
老妈见到我们非常欣慰。这些日子她也瘦多了,眼袋深垂,脸色发暗。没说几句话她立刻带我们去见老爸。老爸躺在ICU重症监护病房,脖子上身上都是管子,显得那样无助。我们只能隔着玻璃窗远远向里面张望。
ICU的探视比普通病房更加严格。
下午再次来到医院,我们都换了无菌衣。走到老爸身边时,他已经醒了。老爸望着我们努力让自己露出笑来。他嘴唇翕动,像在说什么,我马上低下头去,结果什么也没听清。还是老妈了解老爸,她对我们转述,你爸是说对不起,他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没法去北京参加你们的婚礼了。
我心里刀割似的疼了起来,立刻握住老爸的一只手说,爸,你别乱想了,好好养病。婚礼等你病好了再举行,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你治病重要。
老爸的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他慢慢转向方立民,又看着我,再慢慢转回方立民。这一刻他什么话都没说,可谁都看得出来,老爸的意思是什么。他分明告诉方立民,我把恬恬交给你了。老爸这段无言的托付让我难过得差点放声大哭出来,急忙把头扭向一边,以免他看到我眼里的泪水。
方立民弯下腰去,郑重其事地对老爸说,爸,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恬恬。我向您保证!
老爸的嘴角动了一下,再次露出欣慰的笑意。大概他有些累了,随即轻轻闭上眼睛。
旁边的护士给老妈使了个眼色,老妈便对我们说,要不今天先这样,让你爸早点休息吧。说着把我们领了出去。
往楼下走的时候,方立民向老妈打听老爸的病情,问需要不需要转院去北京,要不要换肝等等。老妈告诉我们,老爸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身体的很多部位,实施手术已经没有意义了,转院到哪里也不可能扭转这个事实,只能增加他的痛苦而已。目前只能做一些治疗尽力维持。这次老爸大出血是就是动脉栓塞治疗后出现的并发症,幸好抢救及时,没有造成肝衰竭。
我也听不懂这些医学术语,只知道老爸的情况相当危险,就问老妈,难道老爸真的没救了吗?还有没有什么偏方,老中医什么的?我的意思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应该给老爸试一试。
老妈摇了摇头说,世界上还没有发明治疗癌症的灵丹妙药。你别听信小报杂志上的广告,那些都是骗人的鬼话。你爸正在治疗中,胡乱吃药只会增加他的负担。
我对老妈深信不疑。她深深地爱着老爸,本身又是外科大夫,肯定会尽全力抢救老爸。只是她身为一个大夫都这样无能为力,我和方立民当然就更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了。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桌上非常安静,但越是这样,我的心情越是沉重。
因为G城每天飞北京的航班只有一班,方立民当晚就得坐火车往回赶。他在G城只待了不到一个白天。
四月正值梅雨,G城小雨淅沥。
我和方立民共撑一把雨伞,默默站在雨中就像一对聋哑恋人。我们还是第一次分别的时候相对无言。
月台灯光昏暗,纷纷扬扬的细雨在夜空中像雾一样弥漫,就像我现在迷茫的心情。
婚礼再次取消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我们谁都不愿提及。这还真应验了民间流传的那句老话: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也不是你的。不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我倒不怎么难过,甚至还有几分庆幸。这样说可能有点对老爸不敬,好像我盼着他病重似的。不,我是说,我对爱情要求完美,怎么可能真心接受一段乞求来的婚姻呢?我这辈子都不会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不择手段,我要的是发自内心的爱,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不敢说方立民跟我完全相似,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也不是发自内心要跟我结婚,他是因为同情因为怜悯才答应我的请求。老爸病情突然恶化解救了我们,让我们可以不用等到将来去伤害对方就得体地解决了这个难题。
远远传来火车的轰鸣,顿时,站台广播声大作,开往北京的某某次列车就要进站了,请在站台上等候列车的旅客,拿好自己的行李,按照先后秩序排队上车。请旅客们注意……
方立民也终于能对我说,车来了。
那,那你回去吧。
你赶我走啊?
这又不是出国。
今天就算我为你送行吧。
嗯。
我是说,你走那天我没法去首都机场送你了。
嗨,又不是去月球,不用送。方立民故作潇洒。只是,他的潇洒里我总觉得带着一些如释重负。
我也故做轻松,你自己在外面可要当心身体,千万别生病。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像孩子似的。
你才像孩子呢。
我们抓紧时间说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庆幸火车的到来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寂。
火车呼啸着冲进车站,慢慢停了下来。
排队的乘客们蜂拥而上,我们赶紧后退了几步。
这么晚了,天又下着雨,你快回去吧。方立民开始催我。
一个钟头都等了,何必半途而废呢。我说,没事,我送你上车。
眼看月台上的乘客越来越少,又等了一会儿,方立民说,走吧,我要上车了。
我点了点头,慢慢朝后退去。不知怎么,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突然袭来,就像小时候丢失了一件最心爱的玩具,那种说不出委屈就哽在嗓子眼里;又像是与最亲的亲人之诀别,仿佛这一分手就是永远。就在方立民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扔下伞扑到他的怀里,泪水就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想必方立民这一刻也很难过,他抱住我的双臂越搂越紧。
小雨渐渐大了起来,不断滴在我们的头上和衣服上。
火车就要启动了,方立民突然说,我不想像我爸妈那样,决不想!给我一点时间吧,请多给我一些时间。说完一把将我推开,转身上车。
我又委屈又伤心,不由自主跟着火车向前走去。心里很想对方立民再说点什么,可这一刻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火车越开越快,我跟着它跑,最后望着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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