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运河开挖,「扬一溢二」这句话流传开来,显示出扬州的繁华盛景,奠定了它重要的地位。
随处可见不分时节热络的贩子,川流般的人潮。人们忙碌的穿梭其间,一位形色特出的人物,身边伴着一个一脸心不在焉的男子;两人身前身后,一脸戒慎的两名护卫紧紧跟随,并排开拥挤的人群。
众人入城用膳后稍事歇息,碍于人多引人注目,春茗与采悦便留在客栈打理一些杂务,留下那两名侍卫随侍在凤翾及卫无攸身边。
原先行程,已定了要在扬州停留三、四日才继续南行;即使凤翾再怎样气怒,仍知道冷落对这人儿是遂心所愿,所以更是坚持要带他入城。
从他拂袖而去到现在入了城,凤翾依然是愠怒地绷直着一张脸;他不说话,当然其它人一点也不敢出声,更别提惹得他发怒、却仍不知道他在气什么的卫无攸。
饶是这样不言不笑,凤翾所到之处,翩翩俊美丰采与寻常人少有的贵气仍是引起路人注目赞叹;然而他却将一切注目视若无物,那凌厉的目光只是专注在身边的人身上。
卫无攸被他看得全身紧绷刺疼,极不适应地不断回避。
他不习惯被注视。在受人瞩目的凤翾身边让人注视已经让他感到不知所措,凤翾灼烫的目光更是让他倍感煎熬。
不敢与凤翾视线相接,他不自然也心不在焉地走着看着,热络的繁华街景、琳琅满目的各色货品,都已然入不了他的眼。
「你在紧张。」
蓦地,一股热气吹袭到他耳边,让他惊慌地向后一退,几乎撞倒了路边摊贩。
「小心!」
凤翾及时伸手一捞,将他勾进自己怀里;本还是怒意紧绷的唇角,在看见他的慌张后一弯,露出了笑容。
这人儿呀,总是惹得他气恼,却也容易令自己欣悦。就是发觉了他在被注意的状况下会越加慌乱,他才故意将视线毫不保留地放在他身上。
而,显而易见的非常有用哪!或许他该多多这么做才是。
「多谢。」卫无攸发觉自己引起更多注目,立刻狼狈地低声道谢。
他轻轻用右手稍稍一拉,示意他放开自己,但箍住他腰际的人却像不知情似地继续拥着。
「你在慌什么?」凤翾并没有松手,而是低声亲昵地在他耳边轻问;调情般的姿态,顿时引来众多的抽气声。
卫无攸背脊僵直,头抬也不敢抬地浑身发汗。
「放开我。」他低声地说,声调中带了些因羞愧而来的怒意。
为什么他要这么对自己?难道他不明白这会引人非议?凤翾或许可以不在乎,但他却觉得众人的视线如芒刺在背,难受至极!
「你可以大声点儿说。」他带着些许报复心态地冷冷一笑。生气吗?这倒好,他挺想看这常惹怒自己的人儿生起气来会是怎生模样。
「你——」卫无攸倏地抬眸,身躯因压抑怒意而颤抖,却仍是不敢大声地咬牙低怒道:「放开!」
凤翾究竟要做到何种地步才肯善罢罢休?他不要这样让人看着,不要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侮辱!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既觉得他们的主子真是行径骇人而太过放肆,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出言劝止,只好纷纷咳嗽示意。
也罢,不差这一时,也没必要予众人看。
本待再多说些话的凤翾哼笑,如其它人所愿地松手,牵起卫无攸左手便行,「站稳了那就走吧。」
腕伤被扯动,卫无攸虽没喊疼,却也在痉挛了下后冒出了冷汗,轻哼了声。
「怎么?」人潮扰嚷中,凤翾仍是清晰地听见了他一声闷哼,旋而蹙起眉迅速抓起他手腕,翻起衣袖冷道:「这是什么?」
难道要他说,这就是你之前所造成的责瘀吗?凤翾该不会不记得吧?
卫无攸怔了怔,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也感觉到周遭的目光现在又投射了过来,霎时只能低头不作回应。
「爷……」眼看又引起注意,一名侍卫忍不住开口提醒了声。
「这是什么?」理也不理其它人,凤翾以冻人的口气问,「为什么会这样?」都黑成一圈也微肿了起来,然而竟然没人告诉他,也没替他做包扎或医治!
「爷,要不寻一处地方坐下吧。」另一名侍卫也开口,小心翼翼地道:「咱们寻一处坐下歇歇,再看看公子的伤可好?」
凤翾相应不理,只是将一双利眼投在眼前人身上,等着他开口回答。
「公子……」眼看主子不理会他们,两名侍卫迫不得已,只好以眼神恳请卫无攸开口劝说。
卫无攸暗叹了声,虽不想开口央求却更不想留在这里让人注视,只好抬头低声说:「凤,可以……找个地方歇下吗?」
听他唤了声,凤翾总算脸色稍霁,转头吩咐两名侍卫:「先找间茶馆坐下,然后去打听城里最好的大夫在哪里。」
「是。」
两名侍卫松了口气,立刻排开人群领着两人离开闹市;寻了间幽静的茶馆让两人歇息后,其中一人便去打听医馆位置。
***
终于不用再接受众人注目,卫无攸也松了口气;只不过凤翾依然目光不离的看着他,他只得凭栏向外看去以躲避。
堤边一片绿柳映水,与方才街上的扰嚷形成对比,优美别致。
「很疼吗?」
听见轻柔问话,卫无攸微愕回眸立刻对上凤翾似有怜惜的凝注目光,心中再度感到迷惑,不由得低垂着眼眸思索。
「不动的话……就不会很疼。」半晌,他轻轻地回答,却不由自主地躲避着凤翾的目光。
他越来越不懂自己跟凤翾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不就是这样的关系吗?他要求顺从及躯体,而自己则是无反抗能力地给予。
原该就是这么简单而已!但是现在,他越来越不明白凤翾的重重地逼迫、温柔、气怒、怜惜……反反复覆,堆砌成一种莫名的感觉,缓缓荡漾。
「还能动?」
如此的回答让凤翾眼神一凝,不悦似地沉声道:「不是动不了吗?」
带了敷衍的答案,他不爱听,这人儿却偏爱如此说。
为什么他不像那些受宠的人一般,在他的垂问下顺势要求垂怜疼爱,要求他多点关注赏赐?偏偏是一副什么都不想要,无欲无求的模样!
若是他人,凤翾或会认为这是一种博取宠爱的手段;但卫无攸却是彻底地不逢迎,不求欢,推翻了他一切的设想。
或许这样是好的,他不用烦恼他会成为毓翔口中的佞臣,但越是见他如此,自己就越感到烦怒。
就算是动不了又如何呢?卫无攸实在不甚明白自己承认了会有什么不同,但仍顺着凤翾的意轻轻点头,依然不多说句话。
他不想惹怒他,因为那好累好累,他不想去承担那令人疲惫的巨大怒气。
「你始终面无表情,无攸。」凤翾的声音,既轻又冷地飘了过来,窜入他耳中,「你究竟有什么不满足?」
什么话都不说,令他根本无从着手;在卫无攸面前,他一个君王却总是有无力回天之感。
多可笑,他明明是个天子,却拿眼前这臣服自己身下的人儿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卫无攸摇头,眼神却是飘忽地。
他没有不满足,反倒想要舍弃一些东西……例如,凤翾自以为是的宠爱,那令他沉重又迷惑的宠爱。
「为什么你不发脾气?」他宁可看他像刚才在市集上一般愠怒的神色,也不想看他这样淡薄无欲的表情。
听他这么说,卫无攸愕愣地微顿。好怪异的要求……要他发脾气?可是,他明明限制了自己决定一切的权力呀!怎么现在又——
他的君王,果然是难以捉摸的人。
难以回答这个问题,卫无攸一时静默地看着外头,却被幽静的河岸对面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吸引住目光,看着她们喧哗欢笑。
胸丰腰纤,削垂美人细肩;芙蓉面庞,笑若莺燕啼唱。
虽然不近女色,但卫无攸却十分清楚女子绝对比男子来得娇美柔嫩;而后宫各色美人不少,凤翾为什么还是不放了他?
打听的侍卫走了回来,他收回离散的思绪,却对上凤翾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愣。
「爷,属下已经打听到……」
「走!」凤翾倏地打断那侍卫的话站起,用与方才毫不相同的力道抓起卫无攸的右手往外走,交由跟随的人结了帐。
「爷,医馆在……」跟上来的侍卫急急地要带路。
「不去医馆。」他冷冷截断,头也不回。
「咦?」不只侍卫一愣,连被扯着走的人都愣了下,「那么,是要回客栈?」
「不。」凤翻眼如盯着猎物般锁住身边的人儿,修长的手指一指,指向了杨柳堤边微笑道:「去那里。」
他嘴角虽挂着笑容,却冰冷地直冻入人心,让卫无攸背部微微战栗。
***
「公子,请用点酒菜吧。」身穿红纱水袖服装的姑娘,娇娇媚媚地柔细着嗓音 纤指握杯,「来,让奴家敬您一杯。」
她娇笑说着,身躯妖娆地贴了过去。浓艳的脂粉芳香,朱红抹唇;水似的肌肤,半掩酥胸,无一处不娇美,无一处不让人怦然。
江南美人儿不只美在外表,其气韵丰姿,更是世所称颂。
「不……在下实在不胜酒力。」浓郁的脂粉与熏香气味让素来爱洁的卫无攸不适地避开了下,谦和拒绝。
早在被强迫地推入厢房前,他就已经在凤翾那谈笑却逼压的态度下无可推却地喝了几杯酒,深知自己酒力的他并不愿再喝,只想尽速离开这令人如坐针毡的地方。
他真的不懂……明明那样的逼压着自己、不允许自己亲近任何女色的凤翾,为什么会带他来寻花问柳,还故意要个姑娘来陪自己?
「公子可是嫌弃奴家?」女子黛眉轻颦,端是惹人怜爱的水样美人,「难道奴家不够美,不能让公子心动吗?」
只可惜,万般风情即使入眼,卫无攸依然无法动心;然虽无法动心,但女子泣诉般的姿态仍让他有些愧疚。
「不!绝不是这样……」他有些无措地解释,歉疚地道:「姑娘确实貌美,只是在下有些……」
他住了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看样子,公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她柔柔地笑着放下酒杯,虽然才十七、八的模样,却像看尽世事地世故,「您跟方才那位爷很不相同呢,是朋友吗?」
另外那位凤公子俊美无俦、气势不凡,对人的献媚似乎很习以为常,也很容易取悦;但总让人觉得他身上有种寒意,不好亲近。
而这位卫公子明明该是已经娶妻的年纪了,看来虽有些淡漠却还羞羞涩涩地,对她们也很客气;只不过似乎总是一副坐立不安、若有所思的模样。
说他们是朋友,似乎也不太像……他们似乎都以那位凤公子马首是瞻,连被两名家仆称为公子的这位也是一样。
「不是朋友。」卫无攸轻轻地摇了下头。
「公子若不愿用酒,那么就吃些菜吧。」灵敏地看出他不愿多谈,她轻挽起袖子露出雪色手臂,夹起菜喂到他唇边。
卫无攸吓了一跳,再度避开,「多谢妳,这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接过筷子,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凤翾究竟什么时候才要走?他真的无法适应这样的地方,这样喧扰吵闹、充满酒色气息的地方。
隔着薄薄的木墙,他听见隔壁传来的欢笑声;凤翾转移注意,他该感到轻松,但,却有莫名的不适感觉。
「呵,公子真是跟寻常的客人不同呢。」那姑娘柔媚地抿唇轻笑了声,然后为难似地轻轻叹气,「不过侍奉客人就是咱们的本分,公子什么都不做,那要奴家怎么办才好呢?」
会到这里的男人不就是寻花问柳吗?没想到这位公子连喂酒菜都不成,也目不斜视地碰也不碰她一下;照这样子,那档子事也是绝对不会做的了。
这样对她一点都不心动,还满面困扰想摆脱的男人,她还是初次见到。
这可怎么好呀?凤公子还付了大笔银子,要她好生侍奉;若是卫公子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地走了,难保那位凤公子不会大发雷霆。
「这……」他满脸困扰,吸了口气才道:「要不,请姑娘陪在下说说话好吗?」反正他一人也不能够回去,若自己这样走了,凤翾定又会气怒不已。
「瞧您,一声声在下在下的。」她娇笑着挥了下帕子,「奴家可受不起您这样说呀!您一看就知道好出身,跟咱们这些下等人怎能比呢?」
真有趣呀,头一回遇见只想说说话、而且对她万般客气的客人。
「姑娘何必这样说呢?」他蹙了下眉。出身这种事情……并不是人可以自己决定的不是吗?就像……像他跟凤翾。
「公子不必介意,奴家可是很认命的。」她笑着将酒杯推过去,自己先行喝了一杯,「来,难得公子有兴致,奴家就陪您慢慢喝酒慢慢聊。」
卫无攸逼不得已,只好将眼前的酒杯拿起喝干,然后又被斟满一杯透明酒液。
「今日遇见公子,奴家真是欢喜。」那姑娘甜甜笑着放下酒壶,夹了菜放到他眼前的碗里问道:「公子跟寻常人都不同,可是家中已有妻室,所以不敢在外头胡来?」
「不,我尚未娶妻。」
她闻言轻轻笑叹,「若有谁能嫁给公子您,想必是她百年修来的福分了。」
卫无攸一怔,垂眸轻轻摇了摇头,「那也未必。」他这样以身侍君的男人,连自己看了都感到污秽,怎会有人嫁予自己会是福分?
而且或许他这一生都无法娶妻。只要那人一天不放了自己就没有可能娶妻,也早有了被囚绑一生的准备。
「公子这才是妄自菲薄呢。」
「那么,姑娘又如何呢?」他掩下自嘲的笑,转移话题地问。
这事情,并非妄自菲薄便可以说得清楚啊!中间掺杂了太多因素,不是容易解开的线团。
「公子说笑了,您怎能与奴家比呢?」她掩唇轻笑,「奴家这等人,怎敢奢望有什么好姻缘哪!」
「姑娘这般出色,怎地这样说?」卫无攸一怔,不解地问。
眼前的女子虽引不起自己心动,但那般风华极为出色;更何况虽沾染许多胭脂,却是不低俗的。
「谢公子谬赞了。」她献媚的笑容微微敛去,叹了口气,「可打从卖身起,咱这些姊妹们就都认了命了。这样的身子,若有人愿意赎身为要便是大幸,哪敢要什么好呢!不看淡不成,毕竟这就是命呀!」
「认命……」不知怎地,这两字竟沉沉地压止他心头,喃喃自语道:「认命?这种东西……是命运吗?」
无法归咎一切,只能说是命吗?当初那相命先生算他年少高官确是应验,但他可有算到自己与凤翾这一段难以解开的孽缘?
但,若他不曾有这样一笔卜算,自己便不会应考,更不会遇见凤翾。这样相串牵连造成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只能归咎于命?
他,是不是只能认命?
「公子是男儿身,自然跟咱们这些烟花女子不同。」
「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以极低的声音自语。同样以色事人,他又何尝好到哪里去?
「公子可别不开心,要不奴家罪过可大了。」见他沉郁,那姑娘再度扬起笑容,捧起酒杯,「这杯,算奴家谢过公子的垂怜赞赏了。」
卫无攸没答话,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拿起酒凑到嘴边。蓦地,从薄墙另一侧的细微声音刺入耳内,他拿杯的手一僵,狼狈似地将酒喝干。
如果可以,卫无攸十分希望现在的自己是不存在的。
一声声的喘息跟高声娇吟,就这样毫不留情地从那一侧传来;而地十分清楚,让这种声音传出的人是谁。
放在桌面下的手,握拳握得死紧;发疼的手腕,刺肿的疼痛不断地缠绕着知觉。
但所有一切,都挡不住从薄墙另一侧传来的淫靡放浪声音,在重重热闹喧嚷的声音中,他独独无法将那熟悉的嗓音排除在脑海外。
那个人,那个吻过他数千数百次,侵占他的身躯的男人,现在正在另一侧,以同样的方法抱着娇媚的女子;抚摸他的手,正抚摸着另一个女子。
他一直知道,凤翾身边的女人从没断过;拥有他的同时,他也拥有后宫数千女子。但是……但是他从没亲身体会过这一点。
胸口好闷,闷得……几乎要窒息;胃部在听见阵阵交欢的喘息声响时更是紧缩了起来,作呕地翻搅着想吐。
那姑娘不断地劝酒,而他只是一杯杯地接了过来,任凭酒液热麻了思绪。渐渐地,他终于听不见那刺耳的声音,连带耳边的说话声都渐渐远去。
连最后,他都没听见几乎是破门而入的声响,唯独只感受到被环抱起的热暖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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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凤掠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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