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静得连呼息的声音都没有。
楚临瓒在房里心不在焉地理著身上的衣物,不时地偷瞄躺在床上背对著自己的柳湄 。
他知道她早已清醒。打从爹在门外大声吆喝著要把门踹开时,他们就已经惊醒了, 是他要她待在房里别出来的,而今,她又蜷缩回床上,用厚厚的锦被将自己里得密不透 风,定是听见他所说的话。
他是在乎她的,只是,那样的情感好难说出口,甚至他只会违背心意地说:他没动 心。
“咳!”他轻咳一声,发现她仍动也不动。
在过去,他是不会在乎女人的想法,的确,他根本毋需理会她怎么想,他该做的就 是离开房间,迳自去处理他的事情……只是,他就是无法迈步离去。
他该死地不想看到她背转过身的冷淡态度,该死地在意她是不是正伤心著,该死地 无法丢下她不管……所以,他开口了。
“又睡著了吗?”他佯装自若地说,“方才门外闹烘烘的,你都没听见吗?”
她依然没有声息地保持原来的姿势。
楚临瓒抿了抿唇,终于还是靠向床侧,摇了摇她的身子,道:“日上三竿,该起床 了。”
柳湄依然头也不回。
楚临瓒恼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试著放低身段同她示好了,她竟然还不领情,实在是 太过分了!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楚临瓒强扳过她的身子,果然见到她双眼澄澈,根本不是 在睡觉。“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柳湄淡淡地瞟他一眼,冷漠极了。仔细一瞧,她唇边 还有著嘲讽的弧度呢!
“你都听见了?”楚临瓒不愿意看见她又封闭她的热情,摆出一张冷淡的脸孔对他 。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柳湄合起眼,强迫自己不去回想方才的一切。
的确,她什么都听见了,心,也受伤了。本以为昨夜的甜蜜代表著两人的心更靠近 了些,不料,他今日的表现,在在说明了他根本不为所动,一切都只是她自以为是的斗 想,以为他们可以幸福地共度一生。
“你明明听见了。”他试著让情绪和缓些,“你到底在想什么?张开眼睛面对我。 ”
柳湄睁眼撑起身子坐起来,避开他的视线道:“你不是有事要处理吗?该出门了。 ”
“你……”楚临瓒的怒火开始在胸腔里盘旋,“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不要摆著一 张冷脸……”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柳湄迳自坐到铜镜前,拿起发梳,僵硬地梳著及腰的长发 。
“好,很好。”楚临瓒恼怒地瞪著柳湄的后脑勺,终于甩袖离去。
他一走,她马上停下动作。
一手握紧发梳,一手抓紧胸口的衣襟,柳湄只有一个念头:她心好痛!
清早便听到楚王爷在门外大声吆喝,她担心不已,悄悄躲在门后偷听,却没想到会 听到他冷漠地说:“我会动心?”
他的口气多么的鄙夷啊!刹那间,她只觉得难堪!咋夜,她掏心掏肺地跟他说爱, 他也温柔地回应她,可原来那都只是假像……说她懦弱也好,总之,她再也无法坦然面 对他了。过去,她不曾表露心意,至少还可以为装坚强;如今,她已赤裸裸地将心捧到 他面前,她再也无法逞强地与他针锋相对了,只能选择不言不语,逃避他,也封闭自己 。
柳湄颦起黛眉,凝视著镜中惨白的容颜,登时,胃里一阵翻搅,她难受地抚住胸口 ,在铜镜前干呕起来……***
那该死的、冷漠的女人!
楚临瓒泄愤似的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全扫至地上!
她到底想要他怎样?他已经尽量和颜悦色地与她说话了,她何必还摆出一张该死的 嘴脸给他看!
就算他不该在众人面前说出:“我会心动?”这样的话,可难道她一点也不懂他的 心意吗?他的心意……楚临瓒悚然一惊,扪心自问:他有什么心意?
令人窒息的沉默兜头罩下,楚临瓒只觉得惶然。
难道,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心已失去这么多了吗?昨夜不愿意承认爱她,是因为连 他自己也没有把握,但今日,他若不是在乎她,又何须因她的冷漠而生这么大的脾气?
他知道自己不该那样说话,可她对他的不信任更让他生气!然而,回头一想,他又 有什么资格生气?
烦死了!楚临瓒暴怒地掀了桌案,只差没拆了整间屋子。
好!既然她不信任他,他就顺了她的意!
***
啾啾鸟鸣声传入耳际,楚临瓒只觉得烦躁,忍不住施展轻功,赶走了在花园四处溜 跶的鸟儿。
不料,他才稍稍满意地坐回凉亭内,就见那群不知死活的鸟儿们又啾啾地飞了回来 ,仿佛是要气死他似的,更用力地鸣叫著。
楚临瓒光火地撩起衣摆,准备再赶一次鸟儿时,却忍不住错愕地自省著:他到底在 做什么?
不过是一群不知人间喜怒哀乐的鸟儿,他竟然为此而生起闷气来了?多幼稚哪!他 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因为一个女人而纷乱到这种地步!自从柳湄进入他的世界后, 他就愈来愈不懂自己了。
他忿忿地大掌拍向桌面,?开衣摆,没好气地坐下,强迫自己不因那侵入耳膜的鸟 叫声而心烦。
须臾,轻微的足音响起。
“小王爷……”夏儿娇滴滴的嗓音响起。
楚临瓒反感地睨了夏儿一眼,而传唤夏儿前来的小丫环则在施完礼后又快步离去。
夏儿偷偷地为了楚临瓒一眼,含羞带怯地问:“不知小王爷找奴婢前来,是为何事 ?”当小丫环说小王爷在花园等她时,她几乎兴奋地晕了过去,若不是顾虑到女孩儿家 的端庄,她早就三步并两步奔来了。
楚临瓒不回答,只是紧抿著唇,背对著夏儿。
当另一脚步声传来时,他心中闪过一丝后悔,瞬间又被怒气取代,猛一回身,他将 夏儿拖入怀中。
“小王爷……”夏儿娇呼一声,顺势偎入楚临瓒的怀里,嘴角漾起一朵娇羞的笑。
楚临瓒一?眼,对上柳湄受伤的眼。两人的视线一交缠,谁也不愿先开口。
夏儿领悟到楚临瓒将她找来的目的,转念间,她的手已环住他,挑衅的目光望向柳 湄,得意地笑著。
柳湄深吸口气,咬牙问道:“你找我?”
“你说呢?”楚临瓒将夏儿揽得更紧,心里却痛恨柳湄的无动于衷。明知她的心一 定在淌血,可就是气恼她可以表现得如此平静。
柳湄再度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道:“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回房休息了。”她的身体 很不舒服,再加上楚临瓒的刺激与伤害,她已快撑不住了。
匆匆地,她转身就想离去……“你难道不在乎我要纳夏儿为妾的事?”楚临瓒按捺 不往地脱口而出。
柳湄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停下脚步道:“你的决定,有我反对的余地吗?”她的斗 很痛,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何又会走到这样的境地?她真的觉得累了。
“如果你在乎,就表现出来!”楚临瓒握紧双拳,低吼出声。
柳湄转过身,难忍哀伤地睇视著他,“如果你也在乎,就不会用这种方式伤害我。 ”
她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楚临瓒顿时哑口无言。他明明是那么的在乎,却又矛盾地想 逼她表现得比他更在乎,说穿了,他只是恼恨她的冷漠,却忘了自己的不善于表达早已 将她伤透了心。
楚临瓒的无言让柳湄绝望,她凄凄一笑,却在转身的瞬间感觉到一阵晕眩袭上脑海 ,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软倒在地。
“湄湄!”楚临瓒心惊地冲上前去,拦腰将柳湄抱入怀里。
“放开我!”柳湄用力挣扎著想推开他。
没料到她会如此激烈地抗拒他的接触,楚临瓒忿忿地松开手,一张脸绷得死紧。
一离开他的怀抱,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小碎步奔离。
“该死的!”楚临瓒咬紧牙根,不让自己追上前去。
“小王爷,您说要纳奴婢为妾的事……”夏儿走至楚临瓒身侧,轻声开口道。
“滚开!”楚临瓒咆哮道。
“小王爷……”夏儿的心差点蹦出胸口,她被他的怒气吓到了,委屈的泪水在眼眶 中徘徊。“还不滚!”楚临瓒暴怒地吼著。
“奴婢愿意……愿意尽心服伺小王爷……”夏儿哽咽说。
“谁要你服侍了?”楚临瓒鄙夷地捏住夏儿的下巴,“我对你没有兴趣,你最好滚 得愈远愈好!”语毕,毫不留情地将夏儿推离。
夏儿羞愧地咬紧下唇,泪水无声地滴落。她的美梦,从头至尾只是一场空,她好斗 甘心哪。如果他不曾给过她希望,她不会在梦碎时如此心痛……“夫人!”远处传来奴 仆们惊慌的声音,楚临瓒心一惊,直觉地提气向前纵去。
“小王爷,夫人……昏倒了。”一名丫环惊慌地禀告。
“湄湄!”一看见柳湄合眼倒地的惨白容颜,他几乎无法呼吸。
“全都让开!”楚临瓒大吼一声,拦腰抱起柳湄,暴戾地喊著:“请大夫!”说罢 ,飞快地抱著柳湄直奔寝房。
众奴仆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小王爷这么在乎小王妃。
“快,快请大夫!”其中一名家丁猛然回神,众人才如梦初醒地一哄而散。
***
青天霹雳大概不过就是如此吧?
楚临瓒神色复杂地望著依然紧合双眼的柳湄,他说不上来心头翻搅的是怎样的滋味 ?是惊?是喜?是惑?是怒?
好像全部都是,却又像打翻了所有的情绪后,糊成一团地搅和在他胸口,让他怎样 也无法静下心来面对。
他试著消化从大夫口中传达而出的讯息,却只能厘清五个字:柳湄怀孕了!
是的,很诡异的,柳湄怀孕了!他浑沌地想著。
他当然相信她腹中的生命是他所给予的,只是……那代表了什么?
楚临瓒睁著不可置信的眼,趋身靠向柳湄,将她从发梢到脚底看个仔细。
她……有了身孕,而他……要做爹了?
他竟然要做爹了!
哈!楚临瓒握拳击掌,随即搓了搓手,在原地无措地踱起方步,然后双眼又瞟向床 上的柳湄,很轻很轻地掀起棉被一角,盯著她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再移至她平滑衣 衫下的小腹……他悄悄地坐到床沿,索性将被单掀至一旁,端详起她的小腹。
这真的是十分诡异,那里面藏著一个他和她的孩子?他从未想过会有孩子的!该怎 么说呢?也不是排斥,但他就是没想过真的会有一个孩子……这么娇小的她,腹中竟然 孕育著一个小生命,这样的想法彻底撼动了他!
他直觉地伸出手,摊平大掌熨向她的小腹……什么感觉都没有。
楚临瓒焦躁地起身,在床畔来来回回地走著,一双狐疑的眼不时地睇柳湄,不一 会儿,他又再度靠向她,干脆将右耳覆上她的小腹……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真的 有个小孩在里面吗?他知道自己很莫名其妙,才刚有孕的她,腹中没有什么动静是正常 的,可他就是无法控制他的情绪与举动,他只是觉得……觉得……觉得什么呢?
楚临瓒蹙起眉,他真的不知道!不明白这种惶惑不安的情绪所为何来?
然后,他忍不住解了她的衣服,认真地瞧著她光洁的肌肤,用温热的大掌罩上她的 腹部,轻轻地游移著……“啊!”才刚醒转的柳湄骇得倒抽一口气。
“湄湄……”他登时像个做错事的顽童,无措地看著她撑起身子拚命往后缩。
柳湄恐惧地将狼狈的衣衫紧紧抓住,仓皇地遮掩著裸露的肌肤。
她恨他、怨他!当意念更加清晰时,她明确地捕捉到昏倒前的想法,她一定是斗伤 心了,强撑著心中的伤痛想回房,却因打击太大加上近来身体不适,才会昏厥的。
楚临瓒?唇想说话,却发现声音沙哑不巳,“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柳湄戒慎地望著他,“我都懂,你可以离开了。”她再明白不过了, 他想纳夏儿为妾,思及此,她的心又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不,你不懂,我是说……”
“什么都不用说了!”柳湄别开脸,抖著唇道:“如果你还有点善心,请你什么都 不要说了……”
“你……”他知道她误会了,他应该不理会她,迳自离去的,可是……他的脚就是 钉在原地,怎样都无法挪动。
“你休了我吧!”她抢在他这前,用力地吼叫出声。
“不可能!”他心一惊,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你根本不必纳夏儿为妾,因为我愿意成全你们,你 可以明媒正娶的把她迎进门,让她光明正大地成为你的妻子……”柳湄的唇抖得厉害,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全身很冷、很冷……“你知不知道你有了身孕?”楚临瓒终于吼了 出来。柳湄愣住了,她缓慢地转过头,大眼直勾勾地瞪视著他,心中一酸,泪水就这样 夺眶而出,垂挂两颊。
“湄湄……”他心痛地唤她一声,想靠近她。
“别过来!”她陡地尖叫出声,蜷起双脚护在身前,浑身抖得厉害道:“不要过来 !不要靠近我!”
“湄湄……”他喉头一梗,苦涩地停住脚步。
“我不会阻碍你的……我知道你不要这个孩子,只要你休了我,我……我愿意…… 愿意喝药打胎……”像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柳湄牙齿打颤地把话说完。
“你在说什么?”楚临瓒惊愕地瞪视著柳湄。
“我说我愿意打胎!”柳湄激动地尖声嚷著。
“谁要你打胎了?”楚临瓒冲向前嘶吼著,扣住她的双肩,几乎掐碎她的肩骨,“ 你好狠的心,竟然要把我们的孩子打掉!你到底还有没有心啊!”
柳湄痛得攒紧眉头,却不退缩地直视他的眼,恨声说:“没有心的是你,不是我! 我愿意成全你和夏儿,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我柳湄至少还懂得成人之美,这个孩子…… 我就当他不曾有过!”话一出口,柳湄都被自己的恨意给吓到了。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 的情感是如此的激烈……“不准!我不准!”他控制不住怒气地反身掀了桌子、踢飞椅 子,咆哮著,“那是我的孩子,你别想打掉他!”
闻言,柳湄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扯唇笑了,先是微笑,继而转成大笑,最后,泪 水扑簌簌坠落,滴落衣襟。
“你……你笑什么?”他慌了,她的笑让他心慌。
“原来,你要的只是孩子……”柳湄拚命地笑,却笑得十分难听。
她的心好痛好痛!她明明是在笑,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原来,不是哭的时候心才会 痛,连笑……也会让人心痛啊!
事实上,她怎么可能不要这个孩子?她爱他啊!就算他不爱她,她还是爱他啊!因 此,这个孩子是多么珍贵的宝贝啊!她想要这个孩子……不想打掉啊!
“我……”楚临瓒犹如火山爆发般地扯下床幔、推倒屏风、拍落铜镜……像头出柙 的猛狮,将视线所及的所有家具皆毁坏殆尽。
他要的不只有孩子,他也要她啊!因为是他们的孩子,他才想要的!
可是他说不出口!她应该要懂的,为什么还要误解他?她难道不知道他说要纳夏儿 为妾只是存心要气她的吗?
柳湄始终冷眼看著他发飙,看著他暴怒地几乎掀了整间房。
她不懂他在发什么脾气?真正该发疯的是她啊!
半晌,他终于平静下来,双拳紧握在身侧,恼怒地瞪视著她。
柳湄瞟著混乱的房间,迎向他的视线,冷冷的道:“接下来,是想打我吗?”
“你!”楚临瓒真想掐死眼前的女人,她到底要他怎么样?
两人就这样瞪视著彼此,然后她说:“我可以生下这个孩子……”
他突然觉得胸口一松,拳头也不再握得那么紧。
“但是……”她又接著道:“你必须休了我!我可以回柳家待?,等孩子生下后, 我会请人把他送回来……”
“啊!”楚临瓒怒吼一声,踢飞脚畔的椅子,再冲到她面前,龇牙咧嘴地用食指指 向她,“你、你、你……”
“我怎样?”她不服输地挺起胸膛,绝不示弱。
“你……你该死!”他的话一出口,她的眼里瞬间闪过受伤的神色,他意识到自己 又说错话了,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心中的所有情绪。
“我的确该死。”柳湄凄凄一笑,自嘲地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他无法说下去,他该说什么?他只是在乎她啊!
如果她不是这么冷静,如果她可以哭著要他别休了她,他一定会放软身段,只是… …她总是表现得那么坚强,让他气得与她僵持不下。
柳湄期待的心因为他的辞穷而陷入谷底,终于,她颓然地垂下视线,虚弱地道:“ 我……累了,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楚临瓒蠕了蠕唇,还是什么都没说地转身离去。
柳湄有丝讶异地抬起头,望著他望去的背影,她竟觉得他似乎……很沮丧。
她马上暗嗤自己傻!他怎么可能沮丧?他要的只是孩子而已。但是,方才的他一点 也不像过去的他,以前他可会很无情地羞辱她,可刚才他竟像是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似 的砸毁所有的东西,他到底是怎为了?
多可悲!即将成为弃妇的她,竟然还忍不住关心他?
她想起腹中的小生命,鼻头一酸,泪水潸然落下……“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扭绞著被单,边哭边咒睇。
她是那么的爱他,他却一次又一次地狠心伤害她。本以为两个人可以慢慢走向幸福 的另一端,可没想到,他终究不曾对她用过情,又怎么会怜惜她呢?
孩子……一个尚未出世就知道无法拥有幸福的孩子,她著实不愿用这样的心情去孕 育哪!
***
夜深露重,一抹昂藏的身影踏著轻缓的步伐,无声地推开门扉,接近床榻。
环视屋内,原先被摧毁的家具已重新整顿过,虽不能以焕然一新来形容,但至少已 经比原本狼藉的状态好许多。
桌案上的腊烛摇曳著微弱的火光,仿佛一丝风吹便可令其熄灭。
昏暗中,一双泛著红血丝的疲目闪烁著,那目光是如此的深沉,笔直地盯视著床榻 上蜷成一团的娇小人儿。
床上的人儿动了一下,似乎睡得极不安稳,藉著烛光,他看清她脸上残留的泪痕, 心狠狠一抽,神情变得黯然。
他不自觉地放轻脚步,来到她面前,无声无息地坐上床沿,探出手,却在半空什么 了一会儿,才触上她的面颊。他轻轻摩挲著她的泪痕,觉得心痛,他仿佛可以感受到她 垂泪时的痛楚……胸臆间充斥著对她的疼惜与怜爱,可为什么一旦与她面对面相处时, 就非得闹至剑拔弩张的局面呢?
他无法纡尊降贵地对她求爱,而她的冷漠疏离,更使他无法放下身段同她说些轻怜 蜜爱的言语。
指腹下的柔嫩肌肤,让他眷恋的无法放手。他真的在乎她,甚至爱上她了,是吗? 楚临瓒蹙起眉,细细剖析自己的心境,不自觉的陷入怔忡里。
柳湄眼睫轻揭,缓缓睁开眼。她本已睡得不安稳,再加上颊边的酥痒……她被吵醒 了。
当她看清面前坐著楚临瓒时,有丝意外,再瞧见他莫测高深的眼眸时,她更加惊异 地挑眉,微微侧首避开他的指腹。
“湄湄……”没料到她会醒来,他顿时有些尴尬。
三更半夜进了她的房,坐在她的床沿,他似乎将他对她的关怀之情表露得太过明显 了。
“你……”柳湄坐起身微微向后缩,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晃动的烛火,让此刻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谁也没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对望著。
“你哭过……”他淡淡地陈述。她总是这样,不愿意在他面前哭、不愿意在他面前 流露出女孩家的娇态,才会让他无法软下心肠与她和平相处。
柳湄抿唇无意否认,却尖刻地回答,“想来嘲笑我吗?”
她防卫地瞪视著他。
又来了!他拧起眉,薄唇拉成一直线。
“我们不能好好地把话说清楚吗?”他已经试著放低身段
了,当他看见她颊上残留的泪痕时,他就心软了。
“你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柳湄语气不善地反问。她不是天生柔弱的千金小姐,她 有她的倔气与骄傲,不甘愿在他面前认输。
尤其,在她曾经勇敢地对他示爱之后,不懂得珍惜她的爱的他,不值得她和?以对 !
楚临瓒深深地望她一眼,“你……可以留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他不想让她走!
柳湄的眉头一拢,想为唇用言语攻击他,却被他的眼神所惑,一时??地说不出话 来。
是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为什么用那种带著柔情的目光望著她?她的心没来由地狂 跳了一下,仿佛某样东西苏醒了。
见她不再激动地反唇相稽,他忍不住开口道:“你说过……你爱我……”
柳湄登时像只刺?似的竖起满身刺,冷冷的道:“我是这么说过,你要嘲笑我的痴 傻了吗?”
楚临瓒困难地伸出手,罩上她露在锦被外的小手,道:“你还爱我吗?”
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带著一种魅惑人心的魔力,她霎时有些心神恍惚,好不容易 唤回思绪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夏儿的事,只是一场表演,为了惹你生气而设计的戏码……”楚临瓒缩回 手,轻声地解释。
他想通了!与她相处,他必须收敛起他那一身属于小王爷的霸道气息,否则,倔傲 如她,肯定会与他斗得两败俱伤。过去,他可以和她大吵一番,可现在,她腹中有了小 生命,如果他再与她吵闹,脆弱如她,可承受得起?
“为了惹我生气?”柳湄错愕地重复他的话语。他的态度,让她好生吃惊。
“你总是太平静,就算说爱我,你还是那么地理智,而我……我只是无法面对我的 心竟会因为你而有了起伏,所以……”讲这几句话,几乎耗去他所有的力气,他从斗曾 如此低声下气过。
柳湄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著吞吞吐吐的楚临瓒。
这是她所认识的小王爷吗?她的心乱了!她可以面对他的无情与狂暴,却无法接受 他的和善与诚恳,这样的他,会让她的心陷得更深、更快……“我要孩子,是因为…… 那是我和你的孩子……如果不是你怀的孩子。我、我不会要的!”他觉得额际已冒出了 冷汗,甚至连唇瓣都干涩起来。
“你……是认真的?”柳湄的心狂跳著,他是在告诉她,其实,他也和她一样地在 乎吗?
“也许不若你对我的认真,但是……我是认真的。”他的眸光定定望住她。
一股酸楚袭上鼻头,他怎么能……怎么能够在如此地伤害她之后,才说他其实也在 乎?他好可恶!他以为这样一来,她就会原谅他了吗?
“那你怎么能那样对我!我……我……我的痛苦你能体会吗?你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她扑向他,狠狠地捶打著他,发泄她的怒气。
“湄湄……”
“不要这样叫我,我恨死你了!”柳湄像只发怒的母猫,张牙舞爪地攻击他,“我 恨你,我真的真的恨死你……”
她的拳头愈打愈轻,五指一张,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让他倾身向她,再将她含泪 的小脸埋入他的胸膛内。
“湄湄……”他张开双臂,将她圈入怀中。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绝对不原谅你……”她虚弱地在他怀中低喊著。
“我知道。”他轻轻颔首,将下颚抵著她的头。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我是很无情的……”她再度重申,声音却已经哽咽。
“我知道。”他还是只能这么说。
“不!”柳湄猛地抬头,蓄满泪水的眼悲伤地瞪住他,“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根本 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爱你,你永远部不会懂的!”
“湄湄……”他震慑于她眸中狂放的深情,看似冷淡的她,却拥有最强烈的热情。
“我……爱了你好久好久,你永远都不会明了的……”泪水凄楚地掉落,她咬住下 唇,再度举起粉拳击上他的心口,“你根本没有心、没有情,你根本……根本不值得我 这么爱你……”
每一下,都像在打自己,柳湄哀伤地捶打著他,泪水狂泻而下。
她好恨,好恨自己,好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爱他!好恨这样无法洒脱的自己!
“湄湄……”楚临瓒激动地扣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唐。白居易《问刘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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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流小王爷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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