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凛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的好奇心也算旺盛,很多事情他有了兴趣就会去沾。不过也许是因为如此,他的耐性似乎就不顶好。
只要觉得玩不出什么名堂的话他就厌了,丢了,要不就懒得再管了。
这点晚灯是很清楚,因为自己五年前就是如此。
他高兴就给他要了回来,看著不能说话的他在面对他时的局促总让他觉得很乐,然后呢?也没什么然后。
反正他就像是主人看著还算可爱而捡来的一只狗,新鲜嘛,总要逗著玩,剩下的就让给别人养,也没怎么在理,只是多年后这狗儿长大了变看门犬,他倒也还记得这是他捡回来的就是了。
“……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晚灯怔了一下,低下头,看著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翰凛。
翰凛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的脸庞,唇边有著慵懒的浅笑,眸子有些半掩。枕在晚灯腿上,他方才闭眼假寐了一刻,这会儿居然舒服地不太想睁开眼了。
晚灯只是淡淡摇头,随即像又想到什么,轻轻开口。“……没有,爷。”
单纯以动作来表达他的意思早已是他生活的方式,这么多年了实在有些难改,可翰凛道说喜欢他的嗓音,要他以后回话时都得应声。
晚灯也只能照做不是?
他其实能够开口说话的事实,早在那一天全府上上下下传了一遍,若不是那日赵湳来探视他后替他挡著些,怕已是让人问得筋疲力尽。
简申采也私下替他稍做解释,三言两语简单带了过去,一阵子下来也没什么人穷追猛打了。
“是么?”翰凛只是喃喃般地低语一声,又阖上眼。
像是质疑,口吻却又无谓,仿佛回答不回答随你,你脑袋转些什么他其实也心知肚明。
晚灯不自觉地轻蹙了一下眉心。这就是伺候王爷辛苦的地方。
他不论神态或言语都像只放了一半真正心思,光是揣著他字面下的涵义都要教人伤一下脑筋,而更累人的是,他愿意给你知道多少你才猜得出多少。
久而久之,晚灯也懒得多想了。
“最近你常三言两语就这么打发本王。”翰凛轻轻睁了开眼,带著薄笑缓慢地道完再闭了上,似乎在说梦话般。
“晚灯……没有敷衍爷的意思。”凝睇著他那垂眸的安然神情,教人不自觉地把声音放得缓柔,像是怕惊扰了他难得的悠适。
翰凛只是逸出一声轻笑,“那,怎不谈谈你方才想到了什么?”
晚灯自个儿是不会看见自己的表情的,他也定不知晓,近日来他总会在沉默之间,眼神透著浅浅不安的茫然,像是迷了路的小孩儿,但又习惯了压抑,任彷徨啃噬,不吭声依赖。
倔强的小傻瓜。他早知道了晚灯是这么一个人。
可,看在眼底,竟然就是教人想担过他的忧扰,只盼他一个沁人入心的柔静浅笑。
何时,他翰凛也有这等怜怀心思?
他又泛开一个笑,就著大概位置摸索了下,执住晚灯的手,轻轻搁到唇边。汲进他温雅气息,耳畔是他清柔天籁,眼前纵是一片灵秀美景,顿时也失去意义。
“若是你,没什么是跟本王说不得的。”
这……意思是没有他不听,只有自己不讲吗?
晚灯不自觉复杂地浅浅一笑,暗斥自己又在多想。这番言下之意几何,又岂是他窥探得清?
王爷只是喜欢人家对他诚实。是的,越是坦然越好。
“晚灯……只是想到过去几年,如此而已。”
近一个月来不若以往,因为他成了翰凛的随侍,翰凛去哪儿他就去哪儿,翰凛要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不过说实话,虽然是贴身小厮,但翰凛最近也不太常出府,他能做的事也不多,翰凛也就只要他就近陪著,就像现在,用过午膳和他下了几盘棋后,他就枕在他膝上小寐。
诸如此类的工作,和成为随侍前比较起来,几乎可以用无所是事来形容了。
是以,有时候他总会不经意地回忆起来。
“风要凉了……晚灯为王爷披上可好?”天色有些要暗,感觉似乎也变冷了点,他拾起早已搁在一边的外氅这么轻声问著。
闻言,原来敛上的长睫轻扇了下,绽出一对阗黑的墨亮瞳仁,瞅向正等著回应的晚灯。
那霸气的眸光分豪不差地直直撞入他的灵魂深处,像是看透他连自己都捉摸不清的部分。直接地近乎尖锐,却又有著难喻的深沉。
晚灯不禁停住了所有动作。手指,眨眼,甚至是呼吸。
勾人的视线像是看不见的绳索,紧实地缠住晚灯的目光,还有思考的能力,险些,也在他的胸口打了死结。
让他连心跳都不由自主。
翰凛的唇边微扬了扬,缓慢泛开的淡薄笑意却像利剪,划断那无形的束缚。
他的晚灯,已经一点一点地,靠近他了。他发现了吗?他有察觉吗?
他知道自己渐渐地,自然地,把他浅浅地搁在心底了吗?他感觉得到自己面对他已不完全只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了吗?
纵然敬畏依旧,可晚灯的举止之间悄然的贴心入怀却是与日俱增,模糊地跨越了往常他面对他的那道界线。
这一切,晚灯他自己可都了解?
翰凛笑著。
什么都没说。
只是长臂一伸,轻轻扶住了晚灯的肩头,半撑起身子便勾过他颈项,附在他耳畔,这么轻道。
“本王却觉你比那羽氅更加受用……”
他轻笑著,暖热的气息差点烫著了他的耳根。
翰凛是真这么觉得。尤其现在这天候,夜里搂著他称得上享受了,不过几天下来,竟成了瘾。
若没了晚灯陪寝,他还嫌睡得不够舒适呢。
“王……”
耳边窜入的浅浅麻痒反射性地让晚灯身子朝后退,但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他就让翰凛揽住后颈,轻巧地吻了上来。
翰凛像是品尝甜点似的,半探出舌尖缓缓吮过他的唇舌一遍就放了开。
就著原来的姿势坐著,虽然两人的姿态显得有些暧昧亲匿,但是翰凛的表情却不似方才,笑容淡了一点,眼神深了一点。
看起来似乎冷漠了几分。
一点细碎的声音传来,晚灯眼角映入简申采迎面走来的身形。
“王爷。”
翰凛神情未变地动了动仍贴在晚灯颈侧的手,拨著他的头发。“……嗯?”似乎很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简申采略一欠身,“八王爷现正在制皖听上。”不多赘言,他是来恭请翰凛移驾的。
晚灯不觉睇向一脸无谓的翰凛,后者长指微微一勾一绕,待晚灯一绺乌亮细丝滑落指间,他这才轻浅出声。
他朝简申采冷冷一睨,鼻间漫出一哼,“……来得可真是,巧。”接著,又回过眸把玩著晚灯披在肩上的长发。
无端让人扰了兴致,他这一开口,像是连简申采都怨了进去。
不知怎地,突生不妙预感,简申采又唤了一声。“王爷。”
翰凛忽然很坏地笑了。“本王身体突恙,不出迎接客。”半扬的唇线及微眯的黑眸在魅人的笑意下显得很性感。“若他真想见我,就叫他自个儿来腾麟阁。”
那刻意的语调还真有几分红牌名伎的架式。
简申采灰中带白的眉线差点打了个结。“王爷……”
“得。”他一扬手,继续道。“照本王的办,他爱来不来随他的高兴。”
反正那打小就看他不怎么顺眼的八皇兄也定是来意不善,作何多加理会。
这一旨下,简申采纵是为难,也只有领命而去。
望著简申采的背影,晚灯再睇向已经抚上他脸颊的翰凛。“王爷。”他也觉得有些不妥。
“嗯?”他回过眸,似笑非笑。
“您……这样似乎有欠周详。”他也不是不知道几位皇子之间感情向不甚笃,只是再怎么说,今日来的都是他皇兄,翰凛若是姿态过傲恐怕又是徒增嫌隙。
只是话才一说,晚灯就后悔了。若是从前,他定不会有不加思索就脱口而出的行为,这一冲动,是要逾矩了。
闻言,翰凛却是挑眉一笑。他清雅的金丝雀越来越关心他了不是?
“怎么,与其和本王单独相处,你倒比较想见来客是么?”他畅悦地轻啄他一记,笑开。“你盘算清楚,恪斓可没我生得俊。”
晚灯在轻轻一怔后,柔浅地,在脸庞上漫了一抹莞尔笑意。
***
“恭迎皇兄大驾。”
翰凛就坐在亭中石椅,看著慢步走来的八皇子恪斓,平缓地道。神态一派慵懒,语调更是没半分敬意可言。
他那态度实在看不出哪儿有恭,哪儿是迎了。
站在翰凛身边,晚灯看著他百无聊赖的侧脸。若今天坐在这儿的不是翰凛,他定会淌下一滴冷汗。
“一阵不见,翰凛皇弟过得可好?”
也不晓得是装作没看见还是真的不甚在意,恪斓倒是颇周到,笑容可掬地问。
“……托福。”
他也顾了礼数地撘个腔,但光看他那副模样真教人怀疑他是不是就要睡著了似的。
恪斓的嘴角象征性地撇了下当作笑,也没等人家开口就自己落了坐。若真要等翰凛略尽主人之谊,恐怕他得站到离开为止。
不是第一次拜访他这脾气别扭的皇弟了,他也都心里有数,要不是今儿个有事要传达,要不,还真不太愿意来。
虽然他们这些个皇子之间都不甚亲近,但跟大伙儿最疏离的就是翰凛,理由很简单──现在瞧瞧翰凛就知道了,从他懂事的时候开始,他就是一副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的死样子。
连他们这些有一半血缘的亲人也是一样。
他们两人是兄弟里年纪最相近的,只差两个月余,但也应该要算最不对盘的。
原因……自是不言自明。但他不会说他是在忌妒,因为那就等若承认他不如翰凛。
“客气。”恪斓温稳地笑了笑,然,目光气息却未见半分和煦。
晚灯看著两人,忍著不叹气,眼角一瞥简申采远处正要走来的身影,立刻悄声绕著凉亭一边,踩下亭阶跑去帮著端茶水了。
他清挺身形一动,恪斓也不著痕迹地将视线浅浅在他身上掠了一遍。
“那就是你最近的新宠?”是长得还不差……但若道惊为天人还有一段距离,什么绝色没尝过的翰凛,居然会有兴致摘这清秀小花?
翰凛淡淡扬眉。“……皇兄耳目倒是灵通。”愈觉这皇兄不长进了……才娶了妻居然也变跟娘儿们般,听三道四。
相当明显的皮笑肉不笑。
“好说。”恪斓也不怎么由衷地奉承了回去,要不是脸上还撑著微笑,真让人觉得他接下来就要嗤哼一声。“皇弟近日少来宫里走动,自是不太知晓宫中盛传。”
“──喔?”
翰凛并不掩饰他开始有了兴趣,右手轻轻支在下颔,修长优美的手指微勾出的弧度点衬著唇际那抹弯扬曲线,竟,蕴出连男人都要心跳加拍的惑魅出众。
“愿闻其详。”
他说著,黑眸淡淡凝视著前方正替简申采捧过托盘的晚灯。
恪斓不自觉地屏了下呼吸,换了口气才继续道。“……宫中传闻你近来又觅著新欢,形影不离,镇日陪宠著,连王爷府也不迈出一步了,大家都兴味得很。”
找个男妾来玩玩也不是多稀奇的事,不过翰凛出手的这一个似乎不太一样。
听说还是翰凛自个儿府内的小厮,都待了好几年了,可这一段时日来才传出绮闻暧昧,究竟是何关系让以贪鲜著名的翰凛到如今才有动作?
个中缘由没人不好奇。
“到底有何特出引人之处……”恪斓忽地笑得有些轻挑。“你可愿透露些许?”
闻言,翰凛轻轻笑了声,望著就要走近的晚灯,眸光染了深意。
“淡颦浅笑,柔稳风情,清雅低回的宁然软语,乃至迷魅的销魂呻吟……”他湛亮的眸子甚是逗诱地朝恪斓睇了一眼,“皆确是人间罕有。”
接著,他又向刚放下瓷杯的晚灯绽开一笑,让他在心底有些莫名所以。
“怎地……皇兄,您可是想要?”他──可是想要“试试”?
待晚灯为两人斟上茶,翰凛半垂下眸,伸手去取茶杯,可,这长睫一浅浅覆下,却也在一瞬间褪尽笑意,眸间温度散了,唇边弧线淡了,就连周身氛围也跟著冷了。
那猛然间消失了感情的抑扬顿挫,就,仿佛只要恪斓此刻一个点头……就要他付出想像不来的代价。
“──皇弟说笑了。”他暗地干咳了下。“今日来访乃是奉父皇旨意。”
翰凛啜了口茶,然后放下,又是一副最初的慵懒。“是以……?”哎,现在才要进入主题?啧,下回不听他废言了,徒是蹉跎,让人生厌。
他一把执过晚灯的手在掌心把玩,让晚灯愣了下,回神后好不尴尬,想要抽开却反而被攫得更牢,甚至,翰凛还凑到唇边轻吻一记。旁若无人。
“自你生辰夜宴后……”见状,恪斓的语调略硬了硬,“就没再进宫,父皇顶念著你,要我特来吩咐你一声,明儿个入宫一趟。”
──还是他的晚灯好。那熟悉而不腻人的触感让翰凛满意地笑了笑,压根就没把恪斓的话放在心上。
他只朝他撂下最后一瞥。“……皇兄言尽于此?”也不等恪斓反应,他勾起一笑。“翰凛不送了。”
天若要塌,就让别人顶著去,人生苦短,总要及时享乐,是不?
尾音仍未飘散,他人已经搂著一脸茫然又无措的晚灯,自恪斓面前潇洒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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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灯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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