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汉索情 第九章

  高戡带着赵容和秋月赶回将军府时,已是初更,一进大厅,立刻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低气压笼罩着镇国公府。
  “少爷,老爷在等你。”将军府的老管家看了一眼高戡,欲言又止,最后他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脸色沉重地传达,“公主,老爷也请你一块过去。”话落,立时转身带着两人往澹宁居而去。
  一看这个情景,赵容约略猜到是什么事,虽然对自己即将脱离苦海感到如释重负,但心里却也不禁泛起一丝的怅然,她无法明白自己互相矛盾的感觉。
  两人进到澹宁居的书房,只见高韬脸色疲惫的坐在书案后。一个多月没见,赵容感觉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不由得有点歉疚在心。
  “你们回来了。”高韬望往赵容,沉吟片刻后,终于开口,“戡儿,案上的圣旨是给你的,你自己拿去看吧!”指着书桌前的明黄色卷轴。
  高戡的心一窒,似乎猜测到那是什么,但拿在手上摊开一看,他还是气往上涌,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就那么自以为是老天爷吗?以为只要下个命令,每个人都可以任他摆布,像他手中的傀儡吗?”
  赵容对于他大发自己父皇的脾气,不禁目瞪口呆,心中一颤,“相公,你……你不要怪父皇,是我要求他这么做的。”她怯怯地说,这道圣旨似乎使他大受伤害,赵容有点不解,这不是他一直梦想要的吗?
  她突然明白,男人是无法接受“休夫”的名声,那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不过这个问题倒是容易解决,换成“休妻”就行。
  “唉!真是的,也不必为这个问题生那么大的气嘛!”赵容心里对他们这些大男人真有点啼笑皆非,为了他的爱情和终身幸福着想,牺牲一下又有什么关系?真不懂连这个也要斤斤计较。
  好长一会儿,高戡只是僵硬着身体,深邃的黑瞳盯着赵容许久,“我知道你当初离家的时候,对父亲也提过同样的要求,当时的原因是为了不伤害孩子,你这次的理由又是什么呢?”在还没有确定她真正的心意之前,他还不想把将军府所发生的事解释清楚,因为自尊是他最后的一道防线。
  窒人的沉默过后,赵容慎重地解释道:“当时除了为保护一个无辜的小生命之外,我希望还你自由选择的机会,让你娶一个自己所爱的女人为妻,也还我自由之身,重新过生活。”她字里行间尽量避免伤害到他的自尊,因为她发现高戡已经涨红了脸,显然正努力控制他的怒火。
  高戡的怒气已经不再对她造成威胁了,在经过王府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她发现他能控制住自己偶发的怒气,天性中也有温柔的一面,她最近就得到这些她原本不敢奢望的东西。
  “原来你离家时早就计划好一切了。”高戡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么你在王府时,把我当作什么人?你又扮演什么角色呢?”他虽然尽力忍住心中的恐惧,但微颤的声调还是透露出隐藏的思绪。
  “相公,在没有得到父皇的指示之前,我还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夫君,这个本分我非常清楚知道的。”赵容烧红了脸,她不知道高戡为什么会问这么羞人的问题,而且还当着老人家的面前。
  赧然的情绪使她忽略了他眼中的惊惧,那个在午夜梦回时她也曾经渴望的爱意,正清楚地显现在他的眼里。
  “原来你只是在尽妻子的义务。”高戡感到整条脊骨凉飕飕的,她的这番话对他造成严重的心理打击,所有的温柔只是避免他再找理由伤害她,而他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是她爱的表现。他心中满溢苦涩地想道。
  生母的欺瞒、养母的生离,每一次都狠狠的重击他,高戡本来就是感情丰富的男人,所以爱恨的落差才会表现得这么强烈,但所有的打击都不及这次来得严重,他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掏空,而且疼痛得麻木不仁了。
  赵容见他脸色忽转苍白,神情颓丧之极,心中大感惊诧和不对劲,“相公……”她习惯性地探出手欲安抚他,一如往常。
  “不要碰我!把你的温柔留给值得的男人。”高戡失魂落魄的闪躲她的小手,心中填满悲痛和对老天爷的怨愤,他需要找个地方独处,疗伤止痛,接着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澹宁居。
  赵容困惑不解地盯着迅捷离去的背影,她的话不知怎么伤害了他,而且她发誓还看见他眼底的恐惧,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到底在怕什么呢?
  “父亲,麻烦你跟相公说,父皇请他上京不会有恶意的,请他放心。”虽然她不认为高戡是为了这个在害怕,但她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容儿,戡儿不是因为——”高韬及时把话停住,他知道儿子生性高傲,如果他不想让赵容知道他的感情,他就得尊重他的选择。“算了,你们的事,我也无能为力。”唉!看来他们父子都落得孤独以终的命运了。
  不知何时,北风吹得愈来愈大,多数人都因避寒而躲回船舱里,只留下守卫的官兵。
  “皇兄,你在看什么?”赵容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到太子赵熙身旁,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只见高戡独自站立在船尾,形单影只,充满孤单落寞的沧桑感觉。
  “我从来未曾看过高戡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容儿,你穿透了他的防卫,我相信他是爱你的。”赵熙若有所悟地说着,“这十几日来,我注意到他偷偷看你的眼光,那是一个男人对自己所爱的女人才会露出的温暖神色,我敢肯定他对你的爱远远超过他表现出来的程度。”
  赵熙自从接到赵容求救的信函,强烈的歉疚每日啃蚀着他的良心,当初如果他能不顾一切的阻止这场不被看好的婚姻,赵容或许就能避过这个残酷的男人。
  但赵子楚仍对他这个义弟充满信心,建议他不如先同意赵容的做法,乘机将赵煜以押解高戡回京受审的名义调离南京,让查旭积极的准备行动能因此暂缓,他们也可以得到更多的时间充分利用。权衡利害之后,他终于赞同,并暗地随着圣旨南下。
  “皇兄,你这次看错了,相公喜欢的是翩翩,他从来就不曾欢喜过我。”赵容望着赵熙投注在她身上的困惑眼光,试着无所谓的耸耸肩,好化解这番话在她心里引起的强烈痛楚。
  这几日的分离,让已经习惯有高戡陪伴的赵容辗转反侧夜不安眠,尤其每当他以为她不注意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愚蠢的心就猛跳个不停,觉得几乎快要窒息,即便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也会莫名的一紧。
  然而更教她惊讶的是她渴望他的触摸和他的唇、他的手、他炽热的身体让她感觉到的那种甜蜜和快乐。令她困惑的是在她离开将军府前去找大哥时,并没有这种感觉,一样是分离,这次带给她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这时赵容才终于了解,过去这段日子高戡确实突破了她的心防,就像个恋爱中的少女热切地期盼他不时飘来的视线,并且疑惑他暧昧的行为下是否隐藏着对她温柔的情意呢?
  当然,这只是她胡乱猜想的。高戡不是说得很清楚?他还未发现她有替代翩翩的价值。“傻瓜!”最后她给自己下了一个痛苦的结论。
  “容儿,把话说清楚一点,我不懂你的意思?”赵熙瞠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赵容先转过身走到一张椅子旁边,伸手抚着上面的花纹,不愿赵熙知道她会被自己即将说的话所伤害。
  “相公在新婚之夜跟我说,我没办法替代翩翩在他心里的价值。”她低声简短的解释,心想皇兄不知是否也会跟她一样,后悔当初的自以为是,以致造成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
  “砰!”
  身后传来的关门声响让赵容吓一跳,错愕地回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禁喃喃道:“看来皇兄也和我一样,后悔莫及。”
  “唉!”她叹出一口长气,转身再走回先前放下的针线活处,拿起将要完成的袍服开始工作。
  她低头专心的抽动针线,完全沉浸在这件倾注她所有爱意的新衣上,直到秋月的惊呼把她从美好的幻想中拉回到现实。
  “公主……他们在打架……”秋月惊慌失措地朝赵容奔去,接着拉起她的手往舱窗走去。
  “老天!皇兄为什么打相公?”赵容从这里望去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还是可以看出高戡的额头、鼻子正汩汩流着血,眼睛肿起,嘴角也渗出血丝,而赵煜的双手仍未有停歇的打算。
  已经泪水纵横的赵容挣脱秋月的手,立刻拎着裙摆跑下船阶,直往船尾拔足狂奔。她跑过甲板,本能地往高戡的方向奔去。
  “你们干嘛打架,万一断筋骨怎么办?”赵容跑到丈夫面前,一边拿出手巾踮起脚尖轻拭高戡额头上的伤口,一面以焦虑的语气埋怨道。
  高戡摇摇头,“这是我活该要受的惩罚。”他不想解释,探手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被污血弄脏,“天气这么冷,出来了也不记得多披件大衣。”说时,他早解下自己的披风围在她身上。
  他的确是开始在乎她了,虽然他没亲口说过,但从他的眼神中看来应该是如此,她不会看错的,是吧?
  赵容用披风的一角拭泪后,这才转身面对仍一脸愤慨的赵煜哀求道:“皇兄,有什么话用说的就好,不要再打架了。”
  “打他还算是便宜他了,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非把他剁了不可!”赵熙忿忿地咆哮着,一副恨不得杀了他的模样,“他根本不是喜欢翩翩,而是认为凌虐父皇最宠爱的女儿,较可以满足他报复的快意。”
  “什么?!”赵容显然相当震惊,对这件事她有着十分奇异的反应,一直担着的罪恶感似乎从她肩头卸下,但另一方面却也因高戡的无情和残酷而感到逐渐远离的恐惧又重新攫住她。
  “这是真的,那确实是我当初的想法。”高戡转过她的身躯坦白承认,看着赵容眼中再度现出的恐惧,令他为之心痛。
  赵容轻轻推开他的手,没有办法接受他温柔的安慰,也不要他知道她因爱上一个残暴男人而恐惧得颤抖。
  “天冷了,我该回房歇息去了。”她低垂下头轻声说完后,转身就往她的舱房走去。走了两步倏地停下,沉吟片晌后才轻轻说道:“你的衣服都是血,我会让秋月把我新做好的衣服拿给你换洗。”话落,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举步而去。
  冷冽的北风打在高勘的脸上既寒且痛,但肉体的疼痛远不及内心撕肝扯肺般的痛苦,他再也无法强装坚强,迎着风,流下悔恨莫及的泪水。
  当赵煜走进赵容的寝宫时,正好看见她焦虑不安地在冰冷的地板上踱步。回到京师后的这一、两天,忙着商议讨逆事宜,如果不是她遣秋月来说有急事找他,赵煜还真忙得抽不出空来看她。
  “容儿,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吗?”他这个平时稳重矜持的妹子,今天看来是有点不一样,赵煜从未见过她如此慌张不知所措的模样。
  “大哥!你一定要帮我。”赵容一见到他,立时冲上前紧握着他的手臂,她已经状似歇斯底里了。
  “容儿别慌,先坐下来,再慢慢把事情告诉我。”赵煜把她拉往椅子坐下,手一直放在她的肩上,让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用害怕,他会支持她。
  “大哥我……我怀孕了。”她泫然欲泣地抬起头,用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助眼光看着大哥。
  从上船之后,她就感觉自己变得比在王府时更容易累,只是刺刺绣也腰酸背痛,胃口也没以前好,尤其是早上起床时头晕目眩的,搞得她的胃翻搅欲呕,到后来是秋月查觉有异,判断可能是有孕了。
  赵煜闻言愣了一下,“这是件喜事啊,你干嘛这么伤心难过的样子?”呼!吓了他一大跳,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真的,他并不希望自己妹妹的婚姻是这样的结局,更何况依他的判断,高戡是真的爱上容儿了,现在有了小孩,更有助于两人早日破镜重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这不是件喜事,这反而会伤及另一个无辜的小生命。”赵容几近大叫地说出来,她的理智告诉她要镇静,然而恐惧却迫使她无法集中思绪。
  赵煜不懂她话中之意,“容儿,你可不可以一次把话说清楚?”
  “在父皇签字同意我跟高戡离异之前,会先遣太医过来检查我是否受孕对不对?”赵容焦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深感忧虑地说道。
  赵煜点点头,“没错。”这是为了避免皇室的利益不受到伤害,很自私却也非常的实际。
  “所以如果父皇知道我已经怀孕,就不可能答应我的要求了,是不是?”她看出赵煜已经有点让她搞得莫名其妙,对她的问题一副茫然无头绪的表情。
  “当然。容儿,你的重点到底是什么?”赵煜直截了当的问,免得他的脑袋瓜子都快要让她搅成浆糊了。
  万般无奈地,赵容只好将她离家出走的原因一五一十的告之,为了让管媛媛腹中之子顺利出生,不致因她的关系使他们爱情的结晶沦为侍妾之子,她愿意让贤,只求保有这个孩子就可。
  “所以罗,相公并不愿意我怀他的孩子,这只是个意外。”从赵煜震惊的摸样来看,他可能认为她言过其实了,于是她再补点一个头,以证明她的话是真的。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赵煜感到他的自制力瓦解,前所未有的怒火正在他体内燃烧,战栗的身躯足以证明。老天!他非杀了那个该死的男人不可。
  天啊!想到要跟自己的大哥说起闺房中事,赵容不禁羞得霞烧双颊、红透耳根,“那是因为……在王府时相公他忘了让我喝避胎的药汁……在那之前每次完事后……他都要亲自看我喝了才放心离开的……”她愈说头垂得愈低,到最后声音已几不可闻。
  她因低着头没看见赵煜铁青的脸色,否则一定会后悔告诉他这件事,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赵容才赧然的拾起头,“咦?人呢?”
  她这才反应过来追到门口,前头一个雄伟的背影正迅速远去,“大哥!我话还没说完,你要上哪儿呀?”
  “去帮你彻底的解决问题。”赵煜头也不回地吼着,声音听来充满坚定不移的力量,赵容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暗忖她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赵容在房里正拿着一块绸缎,用来缝制宝宝的衣服。她非常想要这个小孩,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之后,她已经开始想像她的孩子是男是女?看起来会像谁呢?
  会有他父亲深邃的眼睛、乌黑的头发,或是和她一样是个柔弱的女孩呢?赵容心想自己会比较喜欢一个贴心的小女孩,但如果要她选择,应该是男孩,他们生来就占有优势,女孩只能待价而沽,不是吗?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时,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寝宫,“公……主……”惶急声中,秋月娇俏的人影迅疾闪了进来。
  赵容叹口气,她这一两日常爱幻想,被她身体正孕育着一条生命的事实深深吸引,但秋月惊恐的声音又将她拉回到现实。
  她再次叹口气,“秋月,你把我的魂都吓跑了。”赵容还没开口问她什么事那么急惊风的,秋月紧接着的话已吓得她魂飞魄散。
  “王爷在御花园狠打着驸马爷,看样子伤得很重哩!”秋月露出惶惶的面容,心有余悸的说。
  “什么?!”赵容大吃一惊,随后为自己冲动之下对她大哥说的话感到后悔,但渐渐地,体内燃烧的怒火凌驾其上,使她颤抖起来,心想难道这些男人就只会用拳头解决事情吗?
  “秋月,带我去找他们。”赵容发现自己已经愤怒得紧握双拳。
  一路上她想着应该先骂谁。理该先痛骂大哥怎么可以用暴力帮她解决问题,但一想到是自己惹出的祸端时,她又暗恨自己不该找大哥为她设想打算,应该还是找熙皇兄才对,毕竟他是太子,总该有办法的不是吗?
  但她又想错了。当她看到赵熙优闲地站在一旁袖手旁观时,她感到一阵狂怒,“你怎么可以看着他们打架,而不出手阻止呢?”赵容气愤地走到赵熙面前,喊出严厉的指控后,才转过身奔去拦阻那两个看似疯狂的男人。
  “你们两个统统都住手!”愤怒的叫声总算得到注意,但赵煜忿忿的喘息声听来仍像地狱的恶魔所发出来的,令人为之胆战心惊。
  看着高戡皮开肉绽,血迹斑斑的模样,赵容感到一阵反胃,血腥的可怕味道令她想吐。“笨蛋!你为什么不还手保护自己?”强忍着恶心和心痛的感觉,她拿出手巾细心地为他擦拭血迹,好检查他的伤势。
  高戡咬牙苦忍身上的痛楚,闷哼出声,他的缄默代表着他并不想解释,想到自己之前对付她的阴险诡谋,羞愧得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
  “容儿,过来!那个畜生禽兽不值得你对他那么好。”赵煜严峻地咆哮着,“没有小孩也没有百花楼,所有的一切都是折磨你的骗局,那些都是在演给你看的戏,目的只是为了让你嫉妒、让你歉疚、最后让你精神崩溃,然后主动求去。”说时,他眼中仍不住闪烁着谋杀的厉芒。
  闻言,赵容手中的动作倏地停住,然后深深地吸口气,试着稳住自己颤抖的身子,准备迎接他的解释,“相公……大哥说的是真的吗?”
  高戡苍白着脸直直看着她,然后痛苦地点头,“是真的!所有的一切在婚礼之前就已经计划好,我想为自己的母亲讨回公道,不料反而将最无辜的你给伤害了。”
  “公道……”她轻柔颤抖的声音听来像是指控,花园里的景物突然开始旋转了起来,她紧抓着高戡的衣襟稳住自己,“出来太久,我该回宫休息去了……”
  在她倒下前最后一个清楚意识是,她终于可以安心地拥有这个孩子,没有愧疚;然而她依然恐惧,因为她小孩的父亲肯定是个恶魔。
  寝宫里,秋月正在喂赵容喝着安眙药,她自苏醒后就一直默然不语。
  高戡坐在角落看着因得知整个事情原委,而显得伤心欲绝的妻子,她脸上苍白的哀戚表情让他心如刀割。
  见秋月已喂完药,高戡向她使个眼色,她会意地点点头,“公主,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拿膳食过来。”说着为她掖好被角,才走出寝宫。
  高戡缓缓地站起身,看见赵容惊惶地抬起头,一脸戒备时,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冲动地想要上前不顾一切地将她搂到怀里,但最后还是强力克制自己,将手紧握在身侧,只以灼灼的目光注视着她。
  他知道此时此刻如果这么做,只会把她吓得躲他更远,“不!容儿,你先听我说。”见她张嘴想说话,高戡随即阻止了她。
  “我不会要求你原谅我所做的一切恶行,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些话。在我七岁之前,确实享受了无以复加的母爱,然而在那同时,我也失去我赖以信任和敬爱的人,那种被自己视为母亲的人所背叛的痛苦,使我堕入报复的氛围中,无可自拔。”
  高戡脸上因儿时的回忆而变得苍白,双唇也失去血色,从紧绷的声音听来,他正努力压抑那股痛苦再度啃蚀自己。
  “自那之后,我再也不知道什么是温柔的母爱,那年我七岁,已经大得可以体会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而你在父母的爱护和兄长的保护下,至少享受了十七年,我却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沉浸在愧疚及后悔情境下的父亲。所以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重蹈覆辙,让他得不到应该享有的父爱。”高戡的胸口仍因受伤的记忆而发痛。
  这时的赵容早已泣不成声,她为他经历的痛楚而难过。高戡心痛不已却无法可施,暗忖她可能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在伤心,他不难了解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我知道接下来的话你会认为我很过分、霸道,但容儿,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绝不!”他以不容置疑的坚定语气说道,深情地看着她,“我爱你!所以不管你是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反正我是不会放手。”
  话落,他随即看到她愕然抬起头,瞠大一双红肿的美眸。
  “我只求能够留在你身边爱你、照顾你,保护你,这样要求你是有点强人所难,因为我知道你对我是没有感情的。”他黯然低头,语气充满苦涩,想到自己先前的自以为是,有点自嘲地扭曲嘴角。
  直到这一刻,赵容才知道他的爱对她有多重要,过去那段日子她努力地迎合他、避免惹怒他,甚至希望得到他的尊重,其实私心里只为了赢取他的爱。
  但高戡先前的残酷无情,逼使她选择隐藏自己的心意,她一直傻傻地试图保护自己脆弱的感觉,以为完全退出他的生活,就能避免受到伤害。
  好半晌,赵容试着抛开犹豫和不安全感,“你……你是为了孩子才这么说的吗?”她必须小心翼翼地求证,赵容可不打算让历史重演,再使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受到伤害。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高戡激动的冲到床前,脸上挂着深觉受到侮辱的表情,“不过也难怪你会这么想,在你眼里我好像从没表现过正直的一面。”他接着又懊恼地垂头丧气起来。
  不过他沮丧没多久,又马上振作起精神。
  “但是容儿,我发誓,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为了重回你身边,我甚至可以向你下跪磕头认错。”高戡撩起下摆,作势就要下跪。
  赵容大吃一惊,“不行!男儿膝下有黄金。”话声响起的同时,她掀被起身想要阻止,但惊慌失措之下让困在绣被中的双脚绊了一下。
  “啊——”她骇然地惊呼出声,眼看着就要趴倒在地,高戡两腿藉下跪之势往前斜飞而去,在千钧一发之际两人嘴对嘴地接个正着。
  “容儿,发生什么事了?”赵容寝宫的门“砰砰”两声,被用力打了开来。
  原来赵煜和赵熙不放心而守在门外,他们对高戡气归气,但还是希望他能获得赵容的原谅,连赵子楚也一并被抓来共商对策。
  三对惊惶的眼睛看着地上相拥而吻,无视于他们存在的两人,皆呆愣在当场,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也躲在一旁关切的祥历皇帝伸头往前一探,见到这个情景,不由得露出释怀的笑容,“嗯哼!”他闷哼出声,想提醒还在浑然忘我看热闹的三人,“你们三个,想女人回家再抱去,现在给我到御书房商量国事。”
  赵煜等人惊愕地转身而出,说不出话来,但宫门再度关上时,他们全都笑了。
  “三弟啊!依我的经验,温暖的床榻绝对比冷硬的地板做起事来舒服多了,否则大哥保证你明天腰骨挺不起来。”赵子楚故意在门外调侃道。
  赵容闻言,羞赧地离开高戡贪婪的大嘴,想到之前两人在王府也发生过同样的情况,不禁“咯咯”地笑出声音来。
  她显然很快乐,高戡从未见她心情如此愉悦过,这令他满心欢喜,“容儿在笑什么?”赵子楚的话没错,冷冰冰的地板是真的一点也不舒服,他连忙起身,把赵容抱上温暖舒适的床。
  “我想到这是你‘第二次’接住我了。”赵容回答时声音带着满足和快乐,她已经相当肯定高戡没有欺骗她,那深情的眼光使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高戡会对大哥有如此异乎寻常的仇视,赵容得意不已;没想到他的醋劲竟会这么大。“尠郎,再说一次你爱我,这句话我发誓永远也听不厌倦。”
  高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拥着她的手不觉箍紧,“我爱你!虽然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我还是爱你,而且一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赵容眼眶涌上泪水,但那是欢喜的眼泪,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将无望得到的幸福,现在却实实在在地包围住她。“我也爱你,好爱、好爱你。”
  老天!高戡强逼自己先不要高兴,他必须再得到证实,“容儿,你原谅我了,是不是?”质疑的声音颤抖着,提着一颗心屏息以待她的答案。
  “嗯!我只要你的爱,其他的我都不在乎。”赵容紧紧偎进高戡的怀抱,满足地叹口气。
  接下来的事快得让赵容反应不过来,她只知道高戡用前所未有的热情吻她、爱她,不住地在她唇边低喃着自己有多爱她,说得语无伦次,快乐得几近疯狂。
  “我爱你……”他一遍又一遍的说,赵容则回应予颤抖的身躯,欢爱的气味弥漫在帐幔里,而他们的爱飘浮在其中……从现在到永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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