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天气阴。
……医生对我说,我不是我,我是我们。
他问我了不了解这一点?我对他点头。
他又告诉我,以后最好不要穿蕾丝裙去逛街,否则会给阿满和其它人带来困扰。我听他这样说,差点哭出来。现在最流行的就是蕾丝蓬蓬裙耶!要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一辈子穿著男生的臭裤子,医生你太残忍了……
医生最后只好说,我如果想穿的话,只可以在家里穿。
悲伤的草莓
上午十点,小房间里电话不停响着。铃声持续了几分钟,在对方挂断之前,我醒过来。
我爬下床,觉得头昏眼花天旋地转,昨天是谁又喝酒了吗?空气弥漫着一股酒味,易开罐被丢得满地都是。宿醉真是让人难受。
床边的小桌子上,草莓写得歪歪斜斜的字爬满日记纸。我不小心看到一眼,想及草莓最不喜欢别人看她日记,于是替她将日记本盖上。
「喂,哪位?」我接起电话。早晨的空气有些冷,听说冷气团就要来袭,我打了个哆嗦。
「阿满,你是不是又忘了?」电话那头传来大哥的声音。
「忘了什么?」我以手腕敲了敲额头,意识还不算清醒,脑袋像被核子弹轰过一样,痛得要命。
「你跟我说昨天会回家,结果大家等你等半天也不见你的踪影。连电话也打不通,你又搞失踪。」大哥有些生气。
「啊!我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我这样说。
「你的健忘症未免也太严重。」大哥说:「快点回来啦,大家都在等你。我跟他们说你工作太多脱不了身,今天才会有空。」
「好啦好啦,你别生气。」说了些话后,我把电话挂掉。
去浴室洗了把脸,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镜子。我的黑眼圈简直比熊猫还严重,不过昨天睡得也算好,我想周期性失眠期也许就快过去了。
回到房里,我把满地的啤酒罐扔到垃圾桶里,再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灌进来。
「好冷……」
我似乎听见谁的声音。
我把行李箱从衣柜里拉出来,塞了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下去。每回只要回去乡下,大哥一定要我留个把个月才准走。我得先把衣服带够。
『日记、日记,我的日记。』草莓醒了,她清脆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回荡开来。
「好好好,我记得你的日记。」我拿起她的粉红色日记本,收进行李箱中。
『谢啦!』
「其它人知道我们要回乡下吗?」我问。
『应该都知道,但昨晚佐弥硬跑去喝酒,不好意思我无法阻止他。』
「我明白了。」佐弥总是无法控制自己,他这个月已经很多次这样了。「或许下次该把他押到医生前面,让医生和他谈谈。」
『对,最好再叫医生把他给喀嚓掉。』
草莓的话让我笑出来。
我的身体不只属于我一个人,而是大家的。我们住在同一副躯体里,是密不可分的共同体,而我,有时也得避免某个人伤害了我们居住的环境。尤其是最近心情很糟的佐弥。
「好冷……」有人打了个喷嚏。
那个声音再度出现,我这回警觉了。「除了你,还有谁醒着吗?」我问草莓。因为那是我不曾听过的,属于外人的声音。我突然地紧张起来,双手握得紧紧,以免手指的颤抖太过激烈。该不会是未曾谋面的人又要跑出来了吧!自从定期看医生以来,我们已经好几年不曾发现其它人了!
『大家的房门都锁着,在睡觉。』草莓也采取了戒备状态,我们两个人都精神紧绷。
「那是新的朋友出现了吗?」我觉得我在发抖。
『也许是小偷!』草莓说。
「不会吧……」
『阿满,那里那里!』草莓突然大叫,指向床铺上一个包裹在被子下蠕动的不明物体。
我冲到门后抽出用红色奇异笔写满兔子这两个字的木制球棒,握得死紧,深呼吸一口气,冲上前去,使劲将棉被拉扯开来。
「不要动!」我装腔作势地吼了声。
棉被底下露出一副结实精壮的少年身躯,少年全裸的身体是淡淡的麦芽色,手脚修长而有力,他凌乱的卷发埋在枕头里。被子离开后他又打了个喷嚏,尚未睡醒的迷蒙双眼睁开来,疑惑地看着我。
「冷死了……把棉被还给我……」他朝我抗议着。
我身体一抖,将被子丢还给他。
草莓开始在我脑海里大叫。『有一个光溜溜的男生在我们家,我的天啊,他连内裤都没有穿!』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觉得我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好象是佐弥带回来的。」我努力地往脑袋里翻找记忆,最后记起了一点东西。「昨天我有出来一下,佐弥说谁都不能打扰他,然后就把我推回去。我记得这个男的,对,我记得他的鸟窝头!」
草莓尖叫了一声,很生气地说:『这是不好的行为,我讨厌这种事。佐弥是个大色狼,他一定又把我们的身体弄得乱七八糟了。』
「欧买尬。」我拉开自己的衣领,看到了疑似吻痕的东西。
『会不会得爱滋病啊……』草莓担心地啜泣起来。
「难怪我刚刚爬起床的时候,觉得屁股痛痛的。」球棒从我手中掉落地面,我掩面叹了一口气。「我要去洗澡,顺便检查一下状况,草莓你别跟来……」
『请你一定要洗干净点。』她哭着。
洗完澡出来,少年还没醒,我不知道他的年纪,看他轮廓的模样,也许十八了吧!他的瓜子脸有着美好的线条,紧抿的双唇薄而浅红,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眼睛,卷卷的黑发像棉花糖一样柔软而蓬松。
佐弥原来你喜欢这样的人啊!我心里想着,但脑袋里没人响应我,连唯一醒着的草莓也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我到厨房去煮了些白粥,他起床后应该会肚子饿吧?我想最低限度要让他吃完早餐,然后再送他离开。
只是现在的状况真是混乱极了,我该怎么告诉他昨晚和他上床的人不是我。但我想他绝对无法接受「人格分裂」这种说法,他应该会认为我只是在诓他。因为上次跟大哥坦白时候的经验告诉我,很少人会相信这种病是真正存在,而且存在在身旁的人身上。
我是我,但也是不是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身体里面还有其它人。医生说这是因为我小时候受到养父反复虐待的关系,这些人为了保护我而出现,他们是我的朋友。
第一个冒出来的是草莓,她十五岁,是个天真活泼的女孩。负责把每天发生的事情写到日记里,让我们记得在失落的时间曾经发生过的状况。
第二个是兔子。长得就也像是兔子,但它其实是填充布偶,身体里全都是棉花。它是草莓的宠物,有双红色的眼睛。草莓喜欢放它去狠K那些欺负我们的人。
第三个是佐弥,喜欢男人,自己也是男人。草莓叫他没节操的同性恋。但像今天这样把人带回家来过夜,佐弥还是第一次。
我们在身体里面拥有一个隐密地方,它存在的地方也许是在心脏后方,大概是吧,大家都在那里。以客厅为中心做扇状展开,有一个一个的小房间,离开自己房间到客厅的人,可以趴在客厅的窗户上,看到外面的世界,并同时主宰身体。
通常在客厅的人都是我,草莓偶尔会出来一下,但写完日记就回去。
佐弥偶尔也会出来,不过他出来时,常常是我睡觉的时间。
床上的少年动了动,睁开眼睛在床上坐起来。
「早安。」我坐在椅子上,对他说。「你的衣服我折好了,就在旁边。」
少年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好大的呵欠。起身时还伸了个懒腰,光溜溜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他好一会儿才找到他的衣服,而后当着我的面弯下腰、屁股朝着我,穿起他的衣服来。
「好香,你煮早餐吗?」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睛和他的头发一样,是很深很亮的黑色。
「是啊!在厨房的餐桌上,饿了去吃吧!」我将视线由他明亮的眼睛上移开,那对眼睛好清澈,我觉得我不应该看着它们。
少年套好牛仔裤后,前往厨房用餐。
我跟在他身后,看他舀了一大碗的粥,配上我珍藏的豆腐乳与刚煎好的太阳蛋吃得津津有味。「你和佐弥认识很久了吗?」我这样问。
少年狐疑地看着我。「佐弥?」
「就是昨天和你上床的人。」我补充说道。
「不就是你?」少年一边喝着粥一边说,还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好大的豆腐乳,扔进粥里拼了命地搅动,要它赶紧融化。「这个好好吃。」他说。
「不是我。」我对他说。「你仔细想想,那个人说话有日本腔。眼睛眯眯的,好象看不清楚东西一样。」佐弥是单眼皮小眼睛的日本人。
少年想了想,耸了肩。我从他的表情上可以了解,他并不是太懂我的话。
「昨天你把我灌醉,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少年啧了一声,嘴巴里小小声地念道:「怎么这么好吃!」他唏哩呼噜地喝完一碗粥,又替自己盛了一碗。
「你把昨天晚上的事情都忘光了?」我紧张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最好大家都不记得,那我也不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负责任。
少年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你很希望这样吗?」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结巴起来。我猜想他一定知道我想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知道『我们』有上床。」他说「我们」的时候,笔直地盯着我看。「或许你想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啊、那个……」这真的好难回答。佐弥虽然不是我,但也是我。收拾他搞出的烂摊子我已经习惯了,但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喂!」他喊了我一声。
「蛤?」我吓了一跳。
「这牌子的豆腐乳哪里买的?」他低下头看着那盘空空如也的小盘子,上面原本放了五块豆腐乳。
「啊,那是我自己做的。买不到。」我这样跟他讲,也很高兴他带开了话题。
「噢!」他的表情有些失落,筷子不停地戳着那个空盘。
吃完早餐,少年端起碗盘到身后的洗碗槽,压了家庭号瓶装洗碗精,径自洗起碗来。
「放着我来洗就好了。」我连忙说。
少年没有回话,动作迅速地将碗冲水擦干,摆回原处。
「我要走了,大门在哪里?」他回过头来问我。
我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他走了过去。我到冰箱里拿了一罐还没开封的豆腐乳放进塑料袋里,塞给他,跟着替他打开大门。
「是什么?」他打开袋子低头看。
他低头仔细瞧的模样十分专注,他是个长相端正、五官也十分杰出的少年。
「豆、豆腐乳。」我再度结巴。
他的鞋子和我的鞋子在玄关处乱成一团,鞋带和鞋带纠缠一起。我花了好些时间将鞋弄好递给他,等他穿好鞋踏出大门时,我立刻将门给关上。
但没半秒钟,门铃就响了。
我吓了一跳,立刻再将门开起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的名字。」他说。
「蛤?」我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佐弥,那个人叫佐弥。」我以为他是问佐弥的名字。
「你的。」他重复了一次。「不是那个人的。」
「我?」我皱了一下眉头。「你可以叫我阿满……」问我的名字干嘛?
一只手臂由我面前滑过,绕到后头扣住了我的后脑勺。他狠狠地将我拉过去靠在他胸前,在我仍震惊之时,低头堵住我的双唇,将灵活的舌窜入我的嘴里,深深地亲吻了我……还有我的舌头……
「我叫魏翔。谢谢你的招待。」他说,而后放开我,转身下楼。
「天啊……」我瞪大双眼,手指紧紧地揪住自己的T恤下摆,将衣服拉得变形。我被吻了,我居然被佐弥带回来的小男生吻了。
无力地关上门回到房里,墙上的咕咕钟不停叫着。时间已经一点,也来不及在晚餐前到家。难过地打了通电话到工作的日本料理店交代了一些事情,一点半的时候我拖着行李箱慢慢走下楼。接着将行李箱稳固地绑在重型机车后座,跨上车,缓缓地把摩托车滑出车库,南下骑去。
我的嘴里,都是自制豆腐乳的味道。
晚上七点多,我到了家门前。摩托车才停好,大哥就走出来替我解下行李。
「你怎么这么慢?」大哥抱怨着,拿着我的行李往屋里拖。
「塞车、塞车。」我笑着说。
乡下的老房子,昏黄的灯光从里面透了出来,我看着大哥跨进家门的背影,有一时半刻脚动不了。
这是我的家。
这不是我的家。
我的思绪摆荡着,意识有些模糊。草莓在我身后就定位,因为一个下午的劳累加上上午的饱受惊吓,她猜想我可能要回心里的房间睡觉了。
「阿满,快一点。」大哥回头叫了我一声。
突然间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跟着他走进家门,草莓于是哀怨地退了回去。她很期待出来的,因为她很喜欢大哥。
屋里头气氛热络着,大家围在圆桌子前正准备吃饭。这是一个家的景象。我父母健在,有四个兄弟,最小的弟弟阿贵十五岁的时候就娶了个老婆,老婆还大他很多岁。而我,则是一个小时候送人养,现在跟大家不同姓了的兄弟。
阿贵三岁的儿子走到我面前高高地抬起下巴,好让自己能看见我。
他妈走了过来,说:「小洛,叫二伯父!」
小洛眼睛瞪得好大,尖叫一声,接着就跑得不见踪影。
屋里的人笑得好厉害,我也笑了。上回看到这孩子的时候,他才被抱在他XX的怀里而已,没想到一下子就会跑了。
大哥把我拉了过去,要我坐下来一起吃饭。
我觉得意识有些恍惚,像喝醉了酒那样,眼睛朦朦胧胧地看不太清楚。大哥一股脑地把菜往我碗里夹,我觉得有些开心。
最小的弟弟阿贵开口说话:「二哥,我和小菊要去二度蜜月,你回来的这段时间能不能到我们爱的小屋去住,顺边帮我们看家和看小孩?」
「没问题!」我点头答应。
「嘿嘿,太好了。我就知道拜托二哥绝对没问题。」
阿贵笑起来的时候嘴巴总是张得很大,很开心的模样。和大家在一起,我也能够感染到他们的喜悦,而后变得愉快一些。
「对了,阿翔不是说今天回来,怎么还没看到人?」阿贵问着。
「刚刚他有打电话来,就快到了。」阿贵的老婆跟着说。
「自己一个人到北部去看秀,他住饭店吗?」
「对啊!」
「真是浪费钱。」大哥说。
嘈杂持续不停,很多人夹杂着讲话,我的脑子里轰隆隆地好象夏天庙口在燃放的烟火,到最后我只看得到他们的嘴巴在动,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讲些什么。
忽然间,大家的动作都停住,声音也停了。
「阿翔,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四弟的老婆将门口一个少年拉了进来。
「车子在高速公路被塞住了。」
熟悉的音调,我记得我之前有听过。转过头去,我看见了他,那个今天早晨睡在我床上,一个叫魏翔的少年。
我吓了很大一跳,非常大一跳,捧不稳的碗差点跌落地,我连忙将它放到桌上。我的手揪着过大的T恤下摆,握得死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少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草莓见况赶紧冲出来,我则慌乱地退回自己的房间里。但我的房门半开着并没有完全关上,只要没关上,我就能听到一点东西、看到一些外面发生的事情。虽然有些模糊。
小菊把魏翔拉到草莓面前,押着魏翔对草莓点头。「这是我弟弟魏翔。你们之前见过,不过你可能认不得他了。他这几年长高好多,几乎变了个样。」
柔柔软软的棉花糖,庙口的棉花糖,热闹的夜市。我的脑袋里充满了这些字句,闪过一道昏黄的光,但我不确定这些代表着什么。
魏翔看着我,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我突然觉得好可怕,浑身打起颤抖。那也许是冷笑。他会告诉这里的所有人,我昨天和他上过床。
草莓坚强地朝着魏翔点了点头,完全不受我的情绪所影响,她将目光转回桌上,端着碗,努力地扮演好现在的角色,把大哥夹到她碗里的菜全部吃完。
然后我关上房门。
『佐弥你要害死我们了。』我终于忍不住,在房间里大喊起来。
隔天,我睁开眼,发觉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天已经亮了,我看电子表上显示着十点,又看自己的行李被摆在房间的角落,回头想想昨晚发生的事情,觉得这里应该就是四弟阿贵跟他老婆那间爱的小屋。
在客房的盥洗室内冲洗干净,我换了一套新的衣服离开。下到二楼时,发觉这里是客厅,魏翔正拿着剪刀和一颗假人头面对面,端详了好一下,开始动手替假人头剪头发。
「那个……」我喊了一声,但魏翔太过专心了没听见。
「不好意思请问我弟弟在哪里?」我这回放大了音量。
「呜喔!」被惊吓到的魏翔从发根剪下了一截好长的头发。当被由根部截断的头发飘落地时,他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我。
「剪……坏了吗?」我对魏翔感到很抱歉。
「不是,还可以理平头。」他拿出推剪,把那颗头的头发理光光,然后才说:「你弟在楼下工作,但是我劝你最好别下去。现在客人很多,他们很忙,根本不会有时间理你。」
我想起阿贵的女强人老婆开了一间沙龙,她是十分有名的发型设计师,阿贵是在这里当学徒的时候爱上她然后结婚的,而他们相差了十二岁。
「你也是设计师吗?」我看他拿剪刀的手法挺俐落的。
「我?」魏翔耸了耸肩。「我是设计师的助理,因为刚刚把饮料倒在客人裙子上,所以被老板娘赶上来不准下去。」
我笑了一声。
「对了,关于在我家发生的事。」趁现在四下无人,我想我得赶快跟魏翔说明白。「那天真的纯粹是意外……」
「我懂。」魏翔不等我讲完,就插话。「在GAY BAR钓上我是意外,跟我上床是意外,听到我才十五岁就装死晕过去也是意外。」
「蛤?」我瞪大眼睛。「你才十五岁?我以为你至少有十八了!」未成年?佐弥居然诱拐了一个小他五岁的未成年少年。虽然说魏翔站起来都要比他高,看起来又成熟,一点也不像十五岁,我想这也是佐弥看走眼的原因。
「阿满,这是犯罪喔!」他朝着我淡淡一笑。「你猜如果我说出去的话会怎样?我是不在乎自己身份曝光啦,我姊早就知道我喜欢男人了。但是你这畏畏缩缩的模样,他们知道你爱男人吗?」
我向后退了一步。这小鬼怎么好象恶魔化身,头上还长了两只角。
魏翔把假人头上的短发撕掉,又套了一顶长发下去粘好。「对了,听说你是厨师?」他又将话题移开,好象刚刚的威胁恫吓从来不存在。
「嗯!」我很困难地点下了头。
「那你会不会做蛋包饭?」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动剪刀的手也停了。
「会、会啊,如果有材料的话。」老天爷,我又开始结巴了。
「冰箱有。」他唇角勾勒出浅浅的笑容,自然却又不显霸气地看着我。但其实他的行为已经算得上恶劣。
他似乎希望我弄个蛋包饭给他吃,如果这样能够堵住他的嘴倒也好。
见过两次面,我始终觉得他脑袋里面装的东西是我所无法理解的。如果他想威胁我,就应该提出接下来的条件才对,而不是像个放学回家肚子饿的儿子,要老妈先煮饭喂饱他。
『好奇怪……』我在心里面喃念着。
「喂,我蕃茄酱要放多一点。」客厅里的他朝厨房这方喊了声。
我点了个头。
蛋包饭五分钟后上桌,他嘴里念着好吃好吃,不到一分钟就把那客用了两碗半白饭的超大蛋包饭吃光光。
这也太快了吧……真是可怕……
中午我回家一趟,陪了陪阿爸,陪了陪妈妈,还吃了大哥亲手烤的土窑蕃薯,跟大伙儿闲聊到晚上。
九点多回到阿贵那栋透天厝时,一楼玻璃店面里面仍然有好几个客人在等待,十几个店员包括阿贵跟魏翔在内,所有人忙得团团转。阿贵他老婆则不停接着电话。
「生意兴隆啊!」我说着,走过那块印有店名Orange的橘色看板,从旁边的小楼梯走上楼。
「阿满!」魏翔冲了出来,在我还没有开门进去之前朝楼梯上的我喊道:「蛋包饭!」
我有些小心地朝他点下头。他手里还拿着烫发的卷子,可见是匆匆忙忙跑来的。
上楼后,我替他们做了三客大蛋包饭一客小蛋包饭,顺道还炸了几片日式猪排,然后拿下楼给门口正送客人出门的小菊。
「唉呀,这怎么好意思!」小菊受宠若惊地看着我。
「这么忙,你们大概也没时间叫外卖。魏翔说他想吃,我就做了。不过用的是冰箱里的材料,蛋都没了。」我笑着。
小菊把蛋包饭拿进去,魏翔伸手接走,接着小菊就狠狠地往他后脑勺K了一记,说着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诸如此类的。
我上楼时,坐在楼梯口,心飘呀飘地又游离了。
这一家人应该没有威胁性,如果有的话,和他们相处更久的大哥铁定会提醒我。说到底,我只是没办法把竖立起来的心防放下。
身体摇摇地,就在自己感觉快要跌落楼梯间的时候,草莓走了出来。
「我要去写日记啰!」她快乐地说。
隔天下午我从黄昏市场回来时,刚好碰见抬行李上机场接送车的阿贵一家人。
小菊和她三岁的儿子已经坐上车,阿贵朝我挥了挥手,跑过来对我说:「楼上那个就麻烦你帮我照顾了,我们两个礼拜后回来,到时候带土产给你!」
「不是说要带小孩?」我问。
「是啊,就楼上那只啊!」阿贵大笑了声,爬上箱型车关上门。
然后车子噗噗噗地冒着烟,渐渐地离我远去。
我没想到是我和魏翔一起看家,寒意瞬间从脚底板冷了上来。如果佐弥突然跑出来,情况铁定会很糟糕!
上到客厅,魏翔坐在滚轮圆椅上滑来滑去,左右交换着瞧那颗被他剪得一撮长一撮短的假人头。
他见到我,喊了一声:「蛋包饭。」接着又低下头去弄他的特殊设计。
「我的名字不叫蛋包饭……」拖着缓慢的脚步走进厨房,将买来的材料放进冰箱里。在看见冰箱里面那罐我送他的豆腐乳时,我有些泄气地起身,开始做蛋包饭。
当我装好盘端到他身旁时,他专注的眼睛里只存在那颗被他画了猫胡须和加厚眼影的恐怖人头。
「阿翔。」我叫了他一声,但他只是抓起一把头发,剪刀咻咻咻飞快地在手指间穿梭。
我深吸了一口气,加重了音量。「阿翔,你的蛋包饭好了!」
剪刀咻地声像飞镖一样飞出,尖端插进了旁边的真皮沙发椅里,他僵直着身体,脖子慢慢地转,将眼睛望向我。
「肉飞出去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蛤?」我实在不太会猜他话中的意思。每次都有听没有懂。
他的视线移回僵在假人头上方的左手手指,我的目光也随着他,将眼睛定在那上面。
滴答滴答,冒出来的血落到地面,迅速地形成一个小洼。
我终于知道「肉飞出去了」代表什么含意,太过专心的他被我一吓,剪刀不慎削掉食指上的一块肉,然后那块肉不知道飞往哪里去了。
匡啷一声蛋包饭跌到地下盘子碎了,我连忙抽掉一堆面纸,压在他的伤口上,以防止血流得更多。
接着我拿起摩托车的钥匙,拉着他就往楼下跑,飚车到医院挂急诊。
当十几分钟后他从诊疗室出来,左手食指已经被包扎好了。他拿着药走到我面前,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在我眼里,他是个早熟的少年,并且懂得多数这个年纪的孩子都难以做到的自律与自理。在我们的关系没有被渲染开来这件事上,他让我看到他特别的地方。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魏翔问着,那年轻的脸庞有一股同年龄孩子的倨傲不逊,同时间却又拥有成熟气息。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明明只想玩一玩,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紧张?我手受伤也不关你的事,你不需要骑大老远的路把我送来医院。家里有急救箱。」他盯着我。卷卷的头发看起来十分柔软的模样,那让我想到天空漂浮着的云朵。
「因为,」我老实地告诉他。「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他啧了一声,手指碰了一下我头顶上的头发。「你这样子会让我想歪。」他喃喃地抱怨着。
「想歪?」有什么好想歪的?坐在椅子上的我很努力想他为什么想歪。
「我发觉我会越来越喜欢你。」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他在替他的假人头剪头发时那么地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存在。「麻烦你现在就回答我,想不想跟我在一起。」
「哇。」我揪紧了T恤下摆,想往后缩,因为他的头靠我太近,我实在很怕他又亲上来。
「怎样?要不要?」他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侧着头,问着我。
「好啊!」心里那个地方,佐弥的房门由内而外缓缓地被打开来。
我楞了一下。
就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佐弥走出来回答魏翔的要求,而我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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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观察日记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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