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星星的人 第十章

  如果不能听到他的笑声,我一定难以忍受。对我而言,那就像沙漠里的甘泉,能够止我一切寂寞沮丧。
  “我想再听见你笑。”我对他说。
  ——节录自“小王子”
  “南无南无……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吵死人的念经声不停地在阿典耳边响著,狠狠地穿透他的耳膜,将他由浑浑沌沌的梦境中强力拉回。  
  “哪个家伙啊——”阿典从床上跳了起来,乱吼乱叫著。
  这念经声实在扰人清梦,令他睡也睡不安稳。然而,当他粗鲁地由床上坐起身,却发觉浑身上下疼得让他受不了,他痛到发晕倒回了床铺上,眼前一堆的星星绕来绕去。  
  “南无南无……”床边念著佛号保佑阿典早日醒来的杨桃瞧见他终于醒了,露出喜颜悦色喊著:“兴晃,阿典睁开眼睛了。”  
  兴晃由外头走了进来,原本愁眉不解的脸庞在看见阿典之后,像卸下了重担般大大松了口气。  
  “我的天……”兴晃苦笑著,“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兴晃受不了地摇头,“我还以为你不醒了呢!”  
  “发生了什么事?”阿典举起手想搔头,不知怎么地他的头发很痒,好像很多天没洗过一样。但等他把手举高了些,却兴起了一阵剧烈疼痛,阿典疼得拧住了眉,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臂竟然被包扎得密不透风。
  “怎么回事?”阿典看着自己的手,呆了呆。
  “你忘了?三天前你为了救贝贝结果被一辆车拦腰撞上,你都不记得了吗?”兴晃讶异著。  
  医生随后由病房外人内,他检视了阿典的瞳孔与伤口,说道:“病人车祸后暂时性失忆,这是很正常的。”
  医生离去后,兴晃又说:“你被拦腰撞倒,然后……”
  “贝贝呢,贝贝有没有事?”阿典打断兴晃的话问。
  他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脑海里最后停留的景象是贝贝奔过马路的身影。然后是一阵长而嘈杂的汽车鸣笛声,其他的便什么也没有了。他如今紧张著贝贝。
  “贝贝没事,可是你有事。你被车子撞倒后,手臂又被车轮辗过,送到医院后整整昏迷了三天。医生还说你很虚弱,因为你之前有长期睡眠不足的迹象,身体零件都要坏光了。”兴晃边说边摇头,杨桃则是靠在男朋友的身边,疲累得很。
  他们两人这几天真是累坏了。自从阿典遇上贝贝以来,他们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这样仓皇奔入医院。
  “我的手……被车碾的?”阿典呆了呆,那是开放性骨折吧,包成这样。  “不,你的手是跌倒时骨折。”兴晃说:“撞你的车是台小型车。”
  “就是那台广告里被酷斯拉猛踏却都踏不碎的两人座小车,你的命算捡回来的。”杨桃嘴里喃喃念著阿弥陀佛,  
  幸好老天有保佑,撞他的车子不是大卡车,阿典才没有出事。
  “那贝贝呢?贝贝现在在哪里?”阿典只听进了一半的话,他的心如今正牵挂著贝贝。原来他昏迷了三天,那么这三天贝贝是如何度过的,贝贝没有他陪著肯定会很慌乱,他必须赶快找到贝贝。  
  “你不记得了吗?”兴晃问。  
  “什么?”
  “啊,对了,那时你送进手术房了。”阿晃想了想,才说道:“贝贝让社会局的人带回去安置,虽然你车祸时他在现场,但最后他还是乖乖让社工带走了。你手术出来后我有打电话向他们报平安,并且要他们转告贝贝你的病情已经稳定。”
  “这样啊……”原本一直殷切看著兴晃的阿典将目光淡了下来。“可是贝贝没有我在他身边,新生活过得习惯吗?”阿典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打算下床。但兴晃却走过来把他轻轻按回床上。  
  “拜托你别想那么多,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吧!”兴晃摇了摇头。“杨桃这几天盼不到你醒来,吓得每晚在你房里不停念经,我叫她停她也不肯听,硬是坚持要念到你醒来为止。”  
  “原来就是你这颗杨桃在吵人。”阿典原本还想多说几  句,但见著杨桃眼眶泛红眼袋浮肿的模样,他看着也心犯疼了起来,叹了一口气便作罢。
  “静下来,好好休养。别再让我们担心了。”兴晃苦口婆心地劝著。
  “……知道了……”阿典应了声。
  清醒后的第二天,阿典便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
  没有了贝贝的日子很无聊,阿典拿了几张十行纸,以左手执笔,开始写洛桓一案的报告书,而兴晃相杨桃也在客厅的矮桌子上伏案写著。
  “几张?”阿典问了声。“五张?”但他看了看,发觉兴晃和杨桃带来了十几叠包装好的十行纸,份量非常厚重。
  “依照往常惯例来判断,窃盗案件就要写将近十张的报告,大案子得写到手断掉,像洛桓这样又发子弹又见血死人的重大案件,你说呢?”小杨桃嗤笑着阿典的五张。
  “五十张不知道够不够?”兴晃想著。
  “我看起码得一百张。”杨桃说:“这是心意问题。”
  “我右手断掉了,现在只能用左手写,要交一百张报告?这下完了,肯定写到葛屁。”
  阿典衷嚎著丢下了笔。  “不写了,等我手好了再写。我要去睡觉了。”阿典走进卧室,倒在床上。
  床头柜上摆著个被他调乱时间的钟,他在枕头上抬头看了一眼,抓了过来调回正常时间。  
  已经六点了,窗外的天不再炫亮,慢慢地柔和了下来,他想再过一会儿就是落日了吧,但没有人替他开灯,贝贝已经离开了。
  将钟放回原处,阿典疲惫地躲进味辉之中。他突然问好想再见贝贝一面,不知道贝贝如今过得如何,不知道贝贝会不会也跟他一样念著家里没有点起的灯。
  我是点亮星星的人——贝贝曾经这样对他说过。
  但阿典纷乱的,心中实在无法分辨贝贝点亮的灯,是谁心里的灯。当那天贝贝灭了灯走出门外,捻熄的,又是谁心里的灯。
  有股落泪的冲动,忽然袭上了他的胸口。
  真的是爱上了吧?否则家里只是少了个原本就不该存在的人,他不应该如此彷徨失落。
  灭了的那盏灯,是他心里的那盏吧?否则他怎么会觉得天地一下子全都黯淡无光,一切皆陷人黑暗……
  他好想要贝贝回来。  
  他需要那个点灯人。
  夜里,还在写报告的两个人被阿典房里传来的声音严重骚扰,他们开了门,双双站立在阿典房门口,两人对望着。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老早就明白阿典喜欢你了……”杨桃看著她心爱的男朋友。
  兴晃苦笑了下。
  “站住!”突如其来的吼声,由床铺之上传来。阿典翻来覆去,一会儿打呼,一会儿大吼大叫激动地梦呓著。“叫你别跑没听见吗?我是警察,再跑我开枪了!”
  阿典不断叫著。
  “他压力过大的时候就会这样,做梦像在做连续剧,每天晚上都很精彩。”兴晃曾经有几次和阿典同床,阿典就是这样吵了他几个晚上。
  杨桃摇头。
  “妈的!”阿典又继续吼:  “叫你过马路走斑马线……你都不听…拜托你好不好……  
  别让我担心……”  “啊,他在讲贝贝。”兴晃会心一笑。
  “别让我担心……留在我身边……我爱你啊……”阿典的声音小了下来,近似于喃喃自语。
  “这个呢?在讲你?”杨桃笑了笑。
  “手牵好……别乱跑……”阿典又说。
  “你居然还跟他牵手过?”杨桃用肩膀撞了兴晃一下。  
  “我没有。”兴晃大呼冤枉。“两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会牵手,他现在在做梦啦!”
  “贝贝……牵好……”  杨桃跟兴晃又将注意力挪回阿典的梦话内容上。
  “走路要走斑马线……贝贝……听见没……我爱你……爱你……”阿典“驹——”了一声,沉沉睡去。
  杨桃和兴晃两个人嘴巴张得老大,下巴差点掉下来。
  “现在是什么情形?”杨桃问著。  
  “我猜,他是爱上贝贝了……”兴晃震惊著。
  “那是好事吧?”杨桃再问。至少她的未来老公男朋友,现在完全脱离阿典的觊觎了。
  “算是吧……”兴晃不敢肯定。
  隔天早上七点多,阿典全身痛得要命,不得已清醒过来。
  他吃了包医生开的止痛剂,走到客厅,发觉杨桃和兴晃还在努力写报告中。
  “早。”他问了声。
  “早。”兴晃回了个笑。  
  “早餐,饭团一颗,够吗?”杨桃丢了个便利商店买来的饭团。
  阿典没有回答,拆开塑胶薄膜就吃了。  休息到八点多,看过晨间新闻后,阿典算了算口袋里的钱,又拿了手机打算出门。
  “我出去一会儿,晚点回来。”
  “不要打太多小钢珠。”兴晃叮咛了一声。
  “知道。”阿典随口应了句。
  他下了楼,出门后往巷子口走去,突然间,身上的行动电话响起了。
  “喂?”
  “齐先生吗?我是社会局的利姿,就是上次来带洛贝的那个人,请问你还记得吗?”电话那头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啊,荔枝小姐?有什么事吗?”阿典抓紧了行动电话。
  “实在是不好意思,你出院我们也没过去看你。”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活得好好的。对了,你打电话给我,是不是贝贝有什么问题?〃阿典紧张地追问著。
  “……”利姿叹了口气。“贵局长有交代我们要好好照顾洛贝,这几天我们真是尽力了,但洛贝的问题比较棘手一点,请问……齐先生……你能不能拨个空过来看看他,我们需要与你深入会谈一番,以便了解洛贝的情况。”
  “好,给我住址,我立刻过去。”
  当阿典在大清早到达利姿所说的地址时,他老远就看  见圆滚滚的利姿在那栋大厦前守候著。
  “不好意思,有点慢,因为早上计程车很难叫。”阿典赶紧下车。
  “我才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早要你赶过来。”利姿笑了笑,带者阿典搭电梯上楼,直到他们安置身心障碍者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利姿走在前头,直接阿典带往贝贝的房间,他们一起走了进去。这是间小小的单人房,摆著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小书桌,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人咧?”阿典巡视四周发觉没看见贝贝身影,他问著。
  利姿苦笑著,指了指那个有点小的木头衣柜。
  “啊……”阿典呆住了。愣了几秒清醒过来后,他走到衣柜前敲了敲。
  “贝……”他清了清喉咙。“贝贝,贝贝你躲在里面干嘛?”
  衣柜里传来了一阵细细声响,慢慢地,木制的门被由里而外推开,阿典见到黑暗的密闭空间内,躲了个一百七十几公分的大孩子。
  贝贝蜷曲著身体将自己塞在那完全没办法伸展四肢的小空间里,在几件衣服底下,用那双淡褐色的眼睛,面无表情地,侧首望著他。
  “出来,快点!”阿典伸出自己仅剩安好的左手。
  贝贝看著他,眼睛里头所凝聚著的泪水,在突然间无声无息地掉落下来。
  “哭什么,没事掉眼泪。”阿典被贝贝弄得有些烦躁,
  他见贝贝还不出来,便将手伸进衣柜里头,揪住贝贝的衣服要将他拉出来。
  “不要、不要。”贝贝不断挣扎著,拉扯著阿典的手。
  “搞什么鬼,我都来了你还躲在里面不肯出来,你到底是想怎样。”阿典吼著。
  “他……他可能是在生你的气……”利姿在旁边说著。“自闭症的孩子也是有脾气的,他在这里的时候一直叫著你的名字,他可能以为你不要他了。”利姿为贝贝解释著,她也不想两人才重逢却陷入火爆场面。
  “你给我出来。心里面想什么都不说,谁了解你到底要干嘛?”阿典拼命拉著贝贝,贝贝也拼命抗拒。
  阿典的左手被贝贝用指甲抓得血迹斑斑,他疼得不得了,嘴里连连咒骂,但也不肯停止把贝贝由衣柜里揪出的粗鲁行为。
  小型的衣柜重量不足,两个大男人左摇又晃的结果,整个衣柜突然间往前倒去。阿典吓了一跳,他睁大胸眼睛还来不及眨,衣柜便朝他压了下来,整个将他撞倒在地。
  臣大的碰击使得阿典大叫了声,房间里有些灰尘飞扬著,利姿赶紧向外求援,房间外头也跑来了些人奋力要将衣柜开。  
  阿典觉得胸口疼痛非常,他咳了一声,喘著气,感觉眼冒金星天昏地暗,而且断掉的手臂又被柜子给压住,他就快晕了。
  柜子里头的贝贝支撑不住,整个人掉在阿典身上,阿典胸口的空气被贝贝这么一撞,完全压了出来。
  “会死……会死……”阿典喃哺自语著,神智进人恍惚阶段。  
  社工们赶紧将柜子抬了起来,然后搬开贝贝,并连忙将阿典抬到床上去。
  “齐先生,齐先生你不要紧吧……”利姿冒着治汗,她发现阿典的脸十分的苍白,而且嘴唇发紫,眼睛发直。“救护车,我帮你叫救护车。”
  “阿典。”贝贝坐在床边,不知所措地紧紧抓著书包。
  “……不……休息一下就好……我没事。”阿典不想破世界记录,成为一个月内被送进急诊室最多次的人。
  阿典说:“不过就是被衣柜K到,没问题……我还曾经被烟毒犯用电视机砸过,也是休息一下就好了。”他咳了几声。
  “阿典。”贝贝在地板上坐起身来,看著他。
  “不想我死就别碰我,你这颗煞星。”阿典慢慢地喘气著。
  “阿典。”贝贝的手在床上搜寻著,直到搭上阿典掌心紧紧地握住,他才安静了下来。  
  “妈的……”阿典小小咒骂了声。“今年犯太岁吗……事情一堆……改天一定要叫小杨桃带我……咳……带我去行天官拜拜……”
  “真的没问题吗”利姿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
  休息了几分钟后阿典喘了几口气,努力地坐了起来。
  “没事了。”他慢慢顺了气。
  阿典发觉贝贝还在掉著眼泪,贝贝低头凝视地上,彷佛也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但静静看著贝贝的阿典发觉自己的眼眶也有些热,他分不清楚这是因为自己太想念贝贝
  呢,还是被扑倒在地撞疼全身骨头的缘故。  
  只是才清醒两天的他就觉得贝贝不在身旁,好像度日如年,贝贝亲眼看到他出车祸后没办法留下就被带到这里,那么贝贝所受的苦,肯定比他大上许多。
  贝贝脸色苍白好像这些天都没吃好,血色不足,那双淡褐色的眼睛里虽然没有太多情感,但阿典却似乎从贝贝的眼里看见了贝贝对他的指责。他没有阻止社会局的人带走贝贝,才让贝贝在这里受苦。  
  “哭什么呢,别哭了。”阿典对贝贝说著。阿典的气全都消了,说话的语气中带了些不舍与怜悯。  
  “齐先生,真是吓死我了。”利姿猛拍著自己的胸口。  
  “他常常这样吗?躲在里头怎么拉也拉不出来?”阿典问着。
  “是的,就是如此,我们才请你过来谈谈。”利姿叹了口气。  
  “想谈什么,说吧。”阿典点了个头。  
  “我不知道齐先生了不了解自闭症患者的特质,我想谈论的是贝贝目前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固执性这点。”  
  “我看过一点这方面的书。”其实阿典看过的只有一本,而且只看过一次。  
  “我们发觉他每天六点就会起床,下午三点开始喊著你的名字,五点时一层楼一层楼地打开所有日光灯电源,直到十一点又一层一层地关上。因为我们这里属于住商混合,楼上也还有别的住户,自从他来后我们不断接到住户的抱怨,说洛贝不断拍打著他们家的大门,要求进去开灯。”利姿十分头疼。  
  “我的天——”阿典张大了嘴巴。
  “固执性可以短时间养成,消除它却得找寻根源慢慢导正。但洛贝暂时还无意愿让我们接触他,除了上述那些问题外,剩余的时间他都躲在柜子里不出来,如果问他,他只会说出你的名字。所以……”利姿为难地说著。
  “所以?”阿典看了看利姿。
  “我们内部开会后的提议,是想请并先生协助我们导正洛贝如今的行为。模式就如同一般的寄养家庭一样,麻烦齐先生提供个地方让他住下来,洛贝已经习惯了你,倘若有齐先生的帮助,这些问题应该会变得更轻易一些,至于寄宿的费用问题,这些政府都会有补助……不知道并先生意下如何?”利姿很烦恼阿典会不会答应。
  阿典听到利姿的话后,像是晴天一个大雷,打上他的脑袋。他被雷轰的七荤八素,加上刚才被衣柜压伤的症状一并发作,简直就快吐血了。
  “他可以住我那里,你不早说?”阿典眼睛里头喷著火,牙痒痒的,想把这颗圆荔枝咬碎吞进肚子里。
  亏他之前还想贝贝想得那么伤,以为生离死别这生缘份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现在社会局居然又要把贝贝还给他?
  “啊……”利姿让阿典突如其来的怒火给吓了一跳。  
  阿典吸了几口气,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不……那个……我是说我很欢迎贝贝回来。”阿典谈著,感觉贝贝还是紧紧握著他的手,不肯松开。
  “这样啊……”利姿小小笑了一下,觉得这个警察脾气有些不稳。
  “我跟他感情好得很,他回来住,我当然欢迎。”阿典硬撑起笑脸,摆给利姿看。但随即,他的脸又垮了下来。
  “可是我之后上班怎么办?干警察很忙的,我没办法整天跟在贝贝屁股后面……阿典苦恼著这个棘手问题。他想要贝贝回来,但也得自己有能力照顾好贝贝才成。
  “是这样的,你只要每天上班前把洛贝带回来我们这里,我们会有专门的医疗资源来照顾他,因为现在是过渡时期,倘若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洛贝较为安心,无论什么样的环境,洛贝还是会陷在他的固执性里面。”  
  “医疗资源?自闭症治得好吗?”
  “不,”利姿摇头。“我们所能做的,只是教导他如何融入人类社会,如何在社会中可以独立生存。还会教导他一些生活技能,介绍他到一些愿意雇用情障人士的工作岗位上,让他能够自给自足,不至于成为社会上的负担。”  
  “哇——”阿典叹了声:“听起来,你们的职业十分崇高——”  
  “哪里,”利姿微笑。“警察是人民的保母,打击犯罪又不顾自身安危,这个职业才叫人尊敬。”  
  “哈哈,也是啦!”阿典笑了几声。“彼此彼此,都很崇高,也很值得人尊敬。”  
  在他们谈话之时,贝贝动作缓慢地由地上站了起来,他张开双臂环抱住了阿典,不懂得控制力道的他抱阿典抱得紧紧的,让阿典都快断气了。  
  “喂、你轻一点行不行。”阿典念了声:  “我内伤在身  耶!”  
  “阿典好臭!”贝贝眼泪渐渐停了,但却闻到阿典几天没洗澡的酸味。
  “臭什么,我在医院里昏迷了几天,没洗澡是这样的。”  
  “三点,回家洗澡。”贝贝说。“阿典跟我洗澡。”  
  “没看到我骨折啊亠一”阿典应完贝贝的话,发觉利姿正看著他,阿典随即陪笑了下。
  “荔枝小姐……请问……你们这里的医生有没有在教人怎么洗澡的啊……这家伙老是叫我帮他洗,这实在很不方便。其实阿典很希望能回家后立刻洗澡,但碍于外人在,不得已只好这么问。
  利姿红著脸笑了一下。“我……我帮你问问看……”
  “劳烦了。”  
  “应该的。”
  和利姿相谈了一上午,了解贝贝未来的规划之后,阿典这才牵著贝贝的手,离开那栋大厦,并且慢慢地散步,悠哉悠哉地走回家。  
  下午两点多,阿典带著贝贝上到客厅时,兴晃和杨桃还在十行纸上涂写报告。  
  “我回来了。”阿典牵著贝贝从他们面前走过。
  “你回来了……啊……”他们两个人抬头发现贝贝,惊讶非常。“怎么多一个?”
  “柏青哥大满贯的超级赠品。”阿典露齿漾着笑,脸上的神情高兴得不得了,他简直是用跳的,牵著贝贝跳回房里。
  贝贝把书包丢在沙发上,书包里头的素描本子由沙发上头掉了下来,上胶没黏好的纸张散了开来,一张一张,  画着的,都是阿典的模样。
  阿典的笑容、阿典的忧愁、阿典大发脾气、阿典的温柔。
  兴晃和杨桃侧耳听著关起房门来的卧室里,那两个人的低低的笑声。
  “洗澡洗澡……”阿典笑著。  
  “三点洗澡。”
  “调一下就好,你看三点了。”  
  偷窥屋内,被脱下的衣服扔了一地,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兴晃与杨桃对看笑了笑。
  “我们是不是应该到外头吃个下午茶,逛逛百货公司再回来?”杨桃问著。
  “这个提议不错,走吧!”兴晃挽起未来老婆的手,两个人识趣地离开了这间小小房子。
  水龙头的温水哗啦哗啦地流著,两具赤裸的身躯在纷飞的白色泡间翻滚。
  “嫌我臭,你还敢嫌我臭。”阿典将绑著绷带的手用保鲜膜和塑胶袋套起来后,就不再顾忌什么。他不停地朝贝贝伸出魔爪,触碰贝贝每一寸肌肤,好好地蹂躏了贝贝一遍。
  贝贝又是大叫,又是大笑,他痒得不得了,但却无意逃离这个双人大浴缸。
  最后玩到疲累了,他们两个喘息着,靠在浴缸边缘休息。适度的水温洗去这些日子来所有疲惫,带走一切哀伤,贝贝横挂在阿典身上,淡褐色的眼珠里有着朦胧的笑  
  意,那是真正的放松与真正的安心。
  但休息又休息,阿典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皮很重,或许是刚刚玩得太激烈了,他现在头昏脑胀呼吸不顺畅,还伴随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然而,真的是很快乐。阿典噙着笑,感受著贝贝与他肌肤相接的亲昵感。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阿典放心了,知道他的灯永远都会有人点亮,贝贝永远不会离开他。  
  过于沉重的眼皮慢慢地合上,没多久,阿典的意识像断了线一般完全失去。他的手再也抓不住浴缸边缘,脸上挂著浅笑的他支撑不住疲倦的身体,缓缓地往下滑,没人了水面下。  
  “咕噜——咕噜——”
  贝贝看著浴缸里冒著的泡泡,觉得十分疑惑。
  “咕噜——咕噜——”
  “阿典?”贝贝喊了声,却发觉阿典一直没有浮上来。
  “洗好了没啊?三个小时过去了?”卧室外传来杨桃的询问声。  
  贝贝看了看水面下不断冒著气泡的阿典,疑惑地爬起身来。完全赤裸的他开了浴室和卧室的门,站在杨桃面前。
  杨桃见到没有遮掩,身上还带著白色泡沫的贝贝,大声尖叫了起来。
  “妈呀——你怎么没穿衣服就跑出来了!”
  客厅里的兴晃连忙跑了过来,他伸手遮住未来老婆的眼睛,苦笑对贝贝说:“麻烦你,拿点什么东西遮一下吧!会吓死良家妇女的。”
  ”哇啊——”杨桃一边尖叫著,一边跳脚。她才看到一点点,未来老公怎么就把她的眼睛遮住了。
  “她找阿典。”贝贝指者杨桃。
  “她想说你们洗了那么久,应该洗好了吧!”兴晃说。
  “阿典在水里睡著了。″贝贝指著水声哗啦啦的浴室。
  “睡著?”兴晃有些疑惑。
  贝贝点头。“睡著。在水里。”
  “杨桃,你眼睛闭著,我进去看一看。”兴晃错过贝贝,往浴室里去。
  “啊——”杨桃不断地尖叫著,但这回她把眼睛睁开著。
  贝贝一点也不懂得该如何遮掩自己,他转过了身望著浴室的方向,杨桃因此饱览的他浑圆如玉的小屁股。
  “杨桃,杨桃,叫救护车!”浴室里传来兴晃慌乱的叫声。
  “啊?”杨桃的尖叫停止了,她侧身从门缝望进浴室里,发觉兴晃曲浴缸内捞起了一个满头满发全身泡沫脸上还带著微笑的人,而那人正是阿典。
  “阿典溺水了,快点。”
  “……”杨桃眨了眨眼,呆了三秒,接著赶紧跑到客厅里拿起电话拨——九。“喂,我是XX分局的,我这里需要支援,住址是……”
  洗鸳鸯浴洗到溺水,这她可是头一回见到。
  白痴典果然堪称白痴之典范。
  杨桃不断摇头。
  贝贝则是光著身子,在屋里晃来晃去。
  “开灯、开灯。”虽然有些晚,已经六点了。
  不过贝贝还是努力地打开屋里屋外每一盏灯,让眩目的白色光芒盈满这懂小小的房子。
  他这个点灯人,今天也尽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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