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昆仑,右手天山。交界处,山体披青覆雪,巍峨山脉绵延数百里,一路驾马飞驰,犹如与两山携手平行。放眼四周,时而可见成群牧羊蠕动而过,洁白宛若天际浮云。
边疆一带,气候甚是奇怪。白天还是晴空万里,温暖和煦,到了夜间会突降暴雪,气温骤降。
黄土官道,一抹黑影疾速掠过,速度之快,仿若一撇亮光。黑衣黑发,身姿矫捷,东厂历练出的身手非同凡人。泥泞之路如履平地,片刻即过。
吹花吹花,只因入东厂当日,漫天梨花。东厂杀手无需姓名,只要一个代号即可。一介女流更胜须眉,十岁起,便饱经血雨腥风,刀口舔血。
眼前是隆隆马队,披甲戴胄,劲风卷沙而来,时伴马嘶,威严赫赫。
吹花驻足停在一匹银甲白马前,低头拱手道:“王爷,我军已步出嘉峪关多日,前方就是天山、昆仑,岳臧影的月影宫应当匿于其中。”
岳臧影,武林各派及大明朝廷的心腹大患。
朝廷与武林,素来各涉一边,井水不犯河水。只因月影宫的崛起,这一定律终被打破。
传闻中,月影宫主岳臧影,亲赴中原六大派。数月之内,相继令六派掌门败北,武功高到不可思议。原以为此举是为夺武林盟主之位,岂料他对此尊称弃如敝履,大胜之后,又重返边疆月影宫。
边疆于大明版图内占地甚广。自从月影宫坐落边关,三年不曾缴税。朝廷屡催未果,派人亲赴边关,方得知连驻兵处也已不复存在,边疆已自成一国。
能让朝廷与武林同居一线,齐力抗衡之敌,近百年来,唯有月影宫。而令双方都不存质疑,出面剿敌的首推人选,必是朝廷中,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秦王,朱长铭。
已入高原,白马喘起粗气,不安地扬蹄长嘶。座上人一拉缰绳,轻拍着马脖子,立刻让它平静下来。
“你我不必停留,直接入山,左右副帅率军在山下扎营。”
略冷男音穿透风沙,敲击众人耳膜。银色铁甲,英姿飒爽。长眉剑眸燃火又覆冰,无懈可击的俊美,带着拒人千里的寒冷。
“是。”吹花迅速骑上自己的战马,尾随而去。
想这两万大军是从边疆周边几大城镇调来,理应军心不稳。但秦王一言,如同一帖仙咒,巍巍兵甲长城,井然有序地散开、扎营。
秦王朱长铭虽值弱冠,却已是大明第一藩王。手中兵力、财力,均可改朝换代在一瞬之间。民间传闻,他与当今太子朱静亭感情甚笃。六年前,便放弃南昌藩位,入京掌管朝廷最大的特务机构——东厂。东厂虽久负盛名,但由皇亲国戚统领,也算是屈职于此。
吹花忆起初次会面。名震天下的秦王,就连相貌也是俊逸非凡。淡淡一笑,自此让她誓死跟从。
天空开始降雪,从淅淅沥沥到漫天鹅毛。每一次吐吸,均可呼出大量水气。大雪积压,路景全变。前方马嘶,漫天风雪迷离双目,吹花勉强睁眼,只听朱长铭唤道:“下马!我们已入了月影宫的迷阵。”
天空、地面的雪齐齐飞卷而来,四面八方皆是令人窒息的素白。与预料中相差无几——堂堂月影宫,岂会让外人方便进出?无数武林豪杰,想必就葬身在这迷阵之中。
朱长铭庆幸未带大军同入,否则怕要全军覆没。他在前说道:“先摸清月影宫的位置才可领军深入。这里该是迷阵的中心地带,切不可掉以轻心。”
积雪片刻就已没过膝盖,战马长嘶着拖动马蹄,难以前进。
“弃马步行。”朱长铭淡道,下马便迎风雪而上。
雪中行走,每一步都艰辛无比。衣袍渐湿,彻骨寒意笼罩而来。这迷阵布得极为精巧,几乎没有重复,漫天皆是飞雪,连路标、记号也无处可做。
“能否记下所行路线?”朱长铭不回头,直接问。
“可以。”吹花毫不迟疑。东厂杀手皆是精挑细选而出,弱肉强食。机会,永远只有一次。
风雪变小,逐渐平静。
已连续走了半个时辰,吹花在后唤道:“王爷,今日是十五满月之夜,传说身处月影宫可近眺如盘满月;此宫必然隐在山顶某处。”
四周景致分外眼熟,凌乱记忆浮上朱长铭的心头。
那一年太子朱静亭病重,世间独有天山雪莲现服可救。而要以新鲜雪莲入药,必须亲临。想起静亭,一对似水双目立刻呈现眼前,安静、轻柔。他与自己虽为叔侄,却年龄相仿,更胜手足。
六年前,朱长铭一路护送朱静亭至天山;在这冰天雪地中双双迷失方向。为找到雪莲,自己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倒下。绝望之际,幸被一人救下,他的样子至今记忆犹新,相貌出众、气质如仙;如瀑长发直泄至腰,淡唇长眉,一对瞳仁上方覆着一层淡红光蕴,流光异彩。
记得他得知二人皇室身份后,不动颜色,依旧清高自傲……
记得他不愿告知全名,只透露名为非天……
记得他内力深厚,与自己盘座而对,四掌相合,浑厚内力不断传来,才舒缓寒气继续入侵……
记得他身手非凡,飞岩走壁,轻而易举摘得雪莲,又找来干柴、器皿,速速将之入药,让静亭服下……
记得他临走时,耗尽功力的身体剧烈颤抖,和随之吐出的一口殷红鲜血……
若当时的自己与静亭还有体力,就该留住他。
六年逝去,非天的影像如影随形,白肤玄袍,青丝红瞳。茫茫天山,居然有这等翩翩公子经过,不知此行能否重遇故人?
树丛间蹦过一只雪兔,吹花眼疾手快,形如梨花的飞针脱手而出,击中兔身。她飞转一跃,一把拎起猎物,走回来道:“王爷,属下捉住一只野兔,不如将它烤来充饥。”
那雪兔浑身毛色纯白,双目鲜红透澈,乖巧可爱。身上扎着飞针,染红了一小撮毛,被吹花箝在掌中,抽动不已。
朱长铭接过雪兔,它战栗着身子,使劲蹬动后腿,往他怀里钻。
修长手指轻抚兔身,朱长铭拔去它身上飞针,蹲下身,松手让它重归树丛。雪兔在他手心赠了几下,一扭头蹦离。它原本就通体雪白,一跃入雪堆,眨眼就没了踪影。
“王爷,这……”
“让它去吧。”朱长铭挥去身上的雪,“还是先去找月影宫所在之处。”
谈话间,一阵巨大气浪由远渐近,漫山震响。
朱长铭一锁眉头,耳垂微震。听这响声,如同一群庞然大物于百尺以外,纷拥而来。大雪已停了半个时辰,现今艳阳高照,土石松动,莫非是……雪崩?!
“王爷!这里可避。”
神经倏然紧绷,朱长铭寻声望去,见吹花贴身站在一处凹嵌山壁前。雪崩势如破竹,还未泄下,已感震耳欲聋。呼吸变得困难万分,妖孽般的雪绒在每一寸空间打转,吸进吐出的,都已变为刺眼的白色。
山壁甚窄,只能容下一人。吹花看不见朱长铭,满目皆是翻滚不息的白色。铺天盖地的寒意如漩涡般席卷而来。刹那间,化作一片漆黑,轰然长响,气壮山河。
呼啸中断断续续回荡着凄厉女声:“王爷——”
雪舞风狂之际,人似悬在半空,百丈之外,便是山崩疾雪。
万念俱灰时,身体忽然被人揽到身后。朱长铭缓过神来,眼前已多了一个玄衣青年,背影颀长清秀。劲风乱舞间,掠起他的丝般秀发,俊秀至极。
那人一言不发,迅速运功,回旋几掌,瞬间支起一张伞型气场,将二人包围于内。弥天浩雪从天而降,屏息寒意随之而来。
一浪浪积雪轮番袭下,玄衣青年像是用尽所有气力,苦苦支撑气场。久违的声音同时响起:“若不想葬身于此,就想法速速离开!”
长眸一亮,朱长铭适时拦腰将他拉走。
两人飞跃而起,后方的气场顷刻崩塌,万丈积雪随之倾覆,气浪冲天。
此地雪崩,不远处却祥和怡然。两人逃过一劫,互相扶持着走入一个五彩溶洞。参差崖壁上,映水波光粼粼。
“你是非天?”朱长铭并非提问,而是确认。
靠在肩上的青年五官细致,肌肤赛雪,如星亮目内,闪着璀璨淡红,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迎来。
刚刚的雪崩已让非天元气大伤,脚步虚浮。朱长铭见洞内堆有一些猎户留下的木柴,便从身上取出两枚火石,燃起篝火。
六年飞逝,故人依旧如昔。
朱长铭定神看去,五彩水光倒映下,站于面前的非天沉静依然,较之过去更显清瘦。非天原想开口,嘴角却忽然溢出一丝血沫,白肤印红,鲜艳非常。他连忙捂住胸口,蹒跚走到一块岩石边坐下。
朱长铭走近时才发现,非天额上布了一层细密汗珠,右肩似被利器所伤,玄袍肩颈处现出一大片深红。
听他呼吸越发急促,朱长铭一撩衣摆,迅速坐到身后,气聚丹田,运功于双掌,直击他的双肩。
内力从肩部大穴源源输来,正如当年自己救朱长铭一般。非天呻吟一声,身子向前一倾,倒在地上。他脸色苍白如纸,两片薄唇几乎没了颜色,唯有那对亮目越发艳红,如同滚滚血液在下方涌动。
“今日是十五之夜,我有些畏寒……请你扶我去篝火旁……”片刻间,原先冷傲的声音已夹杂了喘息。
朱长铭应言将他抱到篝火旁边。一触非天的身体,只觉滚烫十分。朱长铭又捧来些干净积雪,递到嘴边,喂他吃下。
修长却过于单薄的身子,仍在不住蜷缩。朱长铭撕开非天的衣袍,白皙胸膛上落有暗色血污,颈项锁骨清晰深凹,左肩果真有一处发紫的伤口。
“你是被何等利器所伤,上面还沾了毒?”
红瞳已被浓密长睫覆盖,非天蜷作一团,没有答话。
朱长铭俯下身,低首将唇贴上他的肩膀,小心地将毒血吸出。许是有了痛楚,非天左右挣扎,呻吟不已。
被毒器所伤,若不及时逼出,不待多时便会毒气攻心。朱长铭怕封穴后,非天强冲,有损内力,只好紧按住他的身体,一口口吮吸、吐出。
唇间的血液已变回鲜红,朱长铭撕下一块衣料,将伤口仔细包扎。
非天硬提着一口气,没有昏死,他面色如灰,颤声道:“先前雪崩……救你时耗尽内力,如今我……我实在冷得厉害……”
朱长铭忙把剩下的木柴扔进篝火。
半个时辰过去,非天仍旧不断颤抖,唇色变青,不见好转。听闻人在极冷之时,唯有除去衣物相拥,以唤回另一人的体温。朱长铭心知非天武艺高超,若非他出手相救,自己怕是难逃雪崩之灾。
身为东厂的第一把交椅,朱长铭生性冷漠。除了过去迷失天山,背着病重的朱静亭,有生以来,还从没这样与人这样接近。
同是优美身形、俊朗轮廓。朱长铭脱下衣袍,又解开非天的衣襟,将他拥入怀中。
身体触碰的一刹那,感觉非天身体深处正在燃烧,滚烫至极。不过片刻,又急速转冷,四肢、脸颊如冰封一般,像有两股极热极寒的气息,在体内乱窜。
非天原还挣扎,但身子一觉暖和,便本能地向朱长铭靠去。
看这迹象极似练功走火入魔,朱长铭见他紧咬牙关,唇边不时有血溢下,怕他伤及唇舌,即刻伸手捏住非天的下巴,逼他松口。
“我若死在这座山里,切记把我埋深些……要不,会被野兽刨出来……”俊美的脸一阵阵抽搐,非天已是口不择言,拼命埋首于朱长铭怀中。
胸膛顿感湿润,朱长铭低首一看,大颗泪珠正从非天眼中滑出。
记忆中,此人气质冷傲,若非痛不欲生,绝不该轻易弹泪。实在见不得他如此痛苦,朱长铭心念一动,一击非天颈项大穴,他立即昏厥过去。
两人相拥一宿。东方拂晓,怀里人的体温渐渐正常,不再忽冷忽热。
待非天恢复知觉时,朱长铭已起身更衣。
身边篝火已熄,半宿的挣扎令非天看来憔悴非常,他起身望见朱长铭,轻道:“昨夜叨扰秦王了。”
朱长铭摆手说:“如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内力大伤。两度遇险天山,多亏非天兄出手相救。要言谢,应该是我谢你才是。”
非天一笑:“天山、昆仑气候无常,许多练武之人长年居此,是想借此险境,修为武功。怪我自己技艺不精,中了别人的暗器,又逢雪崩,才落得如此狼狈。”
“原来兄台久居于此。”朱长铭感慨道,“此地与世相隔,确实是个清静的练武胜地。”
非天走到洞内清潭边,水面即刻倒映出一位隽秀少年。他背对朱长铭,掬水洗漱:“秦王复来天山,莫非太子身体又有不适?”
提及朱静亭,朱长铭心头一紧。这些年来,太子的身子依然虚弱,用尽了世间的奇珍异草,就连天山雪莲也无法根治。
“此次前来,并非是为太子。说来,还想请非天兄帮忙,你可千万不要推辞。”
非天回头:“秦王说笑了,天下何人不知阁下与东厂?有事相求,我岂有不帮之理?”
朱长铭说:“其实我带兵入边关,是为围剿月影宫主岳臧影,但一直无法掌握月影宫所在,兄台久居天山、昆仑,可否……
话未说完,已被打断。非天突然起身,道:“秦王此求,恕在下难以答应。”
朱长铭一挑长眉:“阁下尚未听我说完,怎就知难以答应?”
两人互望一眼,非天摇头道:“那岳臧影几月之内,降服六派掌门,率月影宫教众,歼灭边关驻军。此人嗜血成性,杀人如麻,无数英雄豪杰葬于他手。我等在天山、昆仑练武之人,大多对他敬而远之。每年,两山都有志士纠集武林之人,跑去向月影宫宣战。最盛一次竟达万人,均以惨败收场,有去无回。”
朱长铭听后大笑:“如此说来,非天兄果真知道月影宫所在?”
非天一愣,叹气道:“秦王何必非要赴那凶险之地?”
“朝廷旨令,不得不赴!”
“一朝鼎盛,不可缺栋梁之材。愿秦王再多加考虑。”
非天说完,静静走到一边,拾起地上烧焦的干柴,在地面轻划:余左天山右昆仑,何劳山巅眺满月?彷徨山重百转间,水中望月雾中花。
朱长铭走来,低首观望地下诗句,转而道:“非天兄既有苦衷,我也不便多问。你虽熬过昨夜,今日也不可大意,先在洞内稍作休息,待我招来属下,再一同将你送回宅邸。”
“多谢秦王费心,我只需撑过十五,就不会有碍。”
朱长铭一笑,转身步到洞外。
入边关时,身上已备齐装备,此刻他从袖中取出一节爆竹,一拉火线,“砰”一声,一尾青烟冲至天空,绽为一朵艳红烟花。
东厂特制的讯号烟花,升至天空,方圆十里内均可看见。半个时辰后,吹花果真赶到。
东厂杀手的警惕性素来无懈可击。非天见吹花对他上下打量,只差不能一眼看穿他的心,顿感不适。三人路经一湖青池,时值初春,湖面甚广,漂着无数浮冰,令人望而生畏。
非天停下,说:“此湖方圆十五里,位处天山博格达峰,姑且就叫它天池。天池之水,世代被边疆族人奉为圣水,极具灵性。浮冰一旦融化,便如明镜一般,可映现上方物景。”
浮冰未覆之处,隐约映照天山几角。朱长铭向湖面望去,忽然问道:“一旦浮冰散去,天池是否真可映现上方所有景物?”
非天淡笑:“我只是顺口一提,秦王为何对此事如此兴趣?”
见他微笑,朱长铭一字一字,清晰答道:“非天兄聪明绝顶,不直截了当告知本王,而在诗中暗藏玄机。”
他背朝天池,指向前方的一座山丘,道:“月影宫可近眺满月,却并非处于昆仑、天山顶峰。如若推算无误,它当是匿于略高于天池的不远处,每当满月,即可水中望月,取其倒影。”
非天听后,反问:“仅凭这些,阁下就认定前方是月影宫?”
朱长铭大笑:“倘若月影宫不在这附近,非天兄又何必一路用心良苦,将我们领到天池?”
他说着,径自步向前方。吹花尾随朱长铭而去。
非天耸耸肩,跟着两人一同前行。
步入山丘,只觉此处地势怪异。远看显高,亲临却如行走于平原。不久果然看见一座华贵府邸,高门上方,镶有“月影宫”的牌匾异常刺目。
月影宫的怪异,并不只限于所处地势。府邸门口左右,各放了两只黑色木箱,定睛去看,恰是两口漆黑的棺材。
众人正觉疑惑,忽闻声响,月影宫的大门正缓缓打开。
宫门敞开,远远可见内部庭廊有序错落,精致华美,与宫外的苍茫之色,截然不同。两排白衣侍从平行而出,于中间最后走出的,是个肩披白貂披风的少女。
少女长发飘飘,杏目樱唇,同样是一身素白。她谨慎地望向宫外三人,看着非天与吹花时,目光一闪而过,滞留于朱长铭身上的,则显长久。
“秦王历经艰辛,摸索到我这月影宫,此刻相见,怎又一言不发?”少女看着朱长铭,慢慢步下。
朱长铭见她走至跟前,沉声道:“本王远赴边关,是想岳臧影以宫主身份出面商谈。先前不开口,是因还未正式与他相见。”
少女一愣,续道:“月影宫的教众遍布昆仑、天山,就这府邸内,也有近千人听我号令,你说我不是岳臧影?”
“缘由有三。”朱长铭一挑嘴角,背过身,详细道:“姑娘过于年轻,虽然你极力掩饰,但紧张之色还是于无形中泄露而出。岳臧影公然挑战六大门派,性情定是不可一世、自信满满,又怎会在自家门口,心浮气躁?”
风声忽然大作,掠起满地枝叶,朱长铭接着说:“无论是在宫廷、武林、寻常百姓家,当家人的服饰自是与众不同。姑娘虽披貂皮披风,但仍与其他侍从一样,亦穿白色。以此推算,你不过也是个侍从,只是相较一般人,更得主人宠爱罢了。”
少女闻言,表情僵硬,急道:“那第三呢?”
“第三个出卖你的,是你的眼神。吹花乃一女子,与你身份相当,也是主人的侍从,可直接排除是秦王的可能。你能在非凡与我之间,迅速认定我是秦王,原本不难解释。因为非天长居天山,当与月影宫之人有所交集。可姑娘,包括从月影宫走出的所有人,却无人敢多看他几眼。”
朱长铭说完,转身走到非天面前,轻道:“要请岳宫主真身相见,看来真非易事。”
非天直视而来,神色怡然,眉宇间居然添了几分温柔:“秦王言下之意,是指我便是岳臧影?何以见得?”
朱长铭眸中闪现自信,此次他并未回答,而是吹花从他身后走出,说:“非天公子长居深山,理应两袖清风,穿着简朴。而公子这身绸袍,若非大户之家,绝不会穿来练武。”
掌声忽起,非天鼓掌道:“东厂实在名不虚传,相较洞悉力,我更佩服秦王心思隐秘。”他指向白衣少女,说:“她叫蝶衣,的确是我的侍女。秦王应当早就识破我的身份,还能让我亲自领路,来到月影宫,实在厉害!”
朱长铭道:“岳宫主睿智聪颖,若非你有意指引,岂会如此顺利?”
“我带你来此,确实存有私心。”岳臧影面朝门边的两口棺木,“秦王不远千里,于边疆周边调兵两万。大军由左右副帅率领,于山下扎营。可惜,那两万人进入月影宫的迷阵,不用费多少气力,你的两名主将就统统被我擒获。”
两口棺木入瞳,印到心底,霎时变得格外沉重。
朱长铭问:“既然你有备而战,且先发头筹,下一步想要如何?”
“听闻秦王仅凭一人之力,就可威震朝廷、武林。今日想与你就武功,比试一次。”岳臧影边说,边站到众侍从前方。
飒爽秀颀,一宫之主的气魄无所隐藏。
吹花在后,说道:“王爷,请由属下代劳。”
朱长铭深知吹花与岳臧影实力悬殊,不出五招就会归敌掌握。他独自上前,说:“我若败北,一切由岳宫主处置。不过,本王的属下必须全身而退。”
朱长铭此举是指望吹花能为大军指出迷阵出路,否则无人可以清晰记下全部路线。
岳臧影一扬唇角:“可以,我答应你。”
话未说完,他身形急变,背后迅速展开巨大气场,整个人飞身向前跃来。朱长铭举掌相迎,两股力量相撞,刹那间发出一声巨响。
四掌相合,岳臧影半悬空中,不靠外力,硬将他逼得连连后退。朱长铭于下,双脚倒退之处,尽是深深足印。
岳臧影说得不错,只要熬过十五,他就可安然无恙。四目相撞,昨夜的景象历历在目,只因立场不同,救命之人亦可化为宿怨仇敌。
心头忽缠乱麻,岳臧影猛然收手,凌空翻飞,稳稳落地。他即刻挥臂运功,两股巨风平地起,乘风而来的是那两口黑色棺木。
朱长铭顾念棺内左右副帅的遗体,迅速支起一堵气浪来挡。双重内力互相牵绊,两口棺木随之腾空定格于二人中间。
岳臧影一收手,棺木即刻急速打转,向前蛮撞而去。
朱长铭猝不及防,双手触及之际,棺木应掌粉碎裂开。木片霎时横飞,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里面居然并无遗体!眼前木片尚未散尽,朱长铭只觉胸口被人重击一掌。体内气息顿时逆流,他急忙撤掌倒退,还未站稳,已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低首入目处,步入一双长靴。
岳臧影的声音于上响起:“我不会过于刁难秦王,只想请你入月影宫休息几日。其他事,可从长计议。”
“愿赌服输,悉随尊便。”朱长铭站稳脚步,侧脸吩咐吹花:“你可以下山了。”
秦王之言,即为命令。从入东厂的第一天起,这个概念就已凿上心头。吹花拱手道:“是,属下遵命。”她说完,立刻转身离开。
朱长铭自是朱长铭,吹花深悉他的为人,即使天地逆转,也休想让他言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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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宫主 第一章 似若非天,实为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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