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追 第二章

  过了两日,正是方唤天接任武林盟主之时。
  方家堡百米校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江湖好汉。只见方唤天接过德远方丈手上的权杖,高高扬起。所有人齐齐恭敬的一鞠,声动震耳:“恭喜方盟主!”
  宴客时,方唤天显然很高兴,乐得合不上嘴。不时有人上来敬酒寒暄一番,方云轩坐在他身旁,理应为他挡酒,却又怎能抵得住不断涌上来的人潮?不消一会工夫,二人均不胜酒力,双双倒在了桌上。
  被几个师兄弟七手八脚抬到床上,又被方萌灌了碗醒酒汤后,方云轩的神智总算清醒了些。方萌见他无恙,这才放心退去。
  云轩躺在床中,只觉天昏地暗,原来自己的酒力竟如此之差。
  迷迷糊糊中,有什么东西轻轻贴上了自己的唇,薄热温软。随之而来一股熟悉的清香飘入肺中,他轻轻笑了起来,抬手抓住趴在自己身上那顽皮的人,“真是胡闹。”声音中却全无责怪之意。
  那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他怀里,“我今日若不来,又不知要何时才能见到你。“
  “疼吗?”云轩说着不着边的话。
  “……你也会心疼我?”那人满腔委屈,却更紧的往他怀里挤。“不疼,你就算活生生把这只胳膊砍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唉,你这傻瓜!”云轩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细细抚摸绝艳的容颜,心里止不住地涌上一股股怜惜,“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身下之人闻言笑了起来,却带丝苦涩,“只有在我受伤的时候,你才会对我好。”
  “你知道的,我……”
  “你大业未成,不想儿女情长是吧?”从他身下钻了出来,红衣人缓缓走到窗边,“我一直没有忘记。所以,我会尽全力助你大功告成的!”
  说完回头,深深看了仍坐在床上的方云轩一眼,满是不舍,却只得咬牙一跃而起,又从那窗口离去了。
  方云轩愣愣看他离去,收了收神,下床关了窗。待再回到床上时,脸上已找不出一丝怪异之色。
  ***
  第二日起身后,方云轩只觉得头疼欲裂,待要下床,门已被人轻轻推开。方萌手捧托盘,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快把这汤喝了,头就不会那么疼了。”
  方云轩刚要伸手接过碗,又是一声尖叫,一阵骚动,小师弟已跑到门前,气喘嘘嘘:“大师兄,又有人死了!师父叫你马上到前厅去!”
  方萌一惊,与未婚夫婿对看一眼,顾不上喝汤,匆匆出了房门。
  大厅内围满了人,云轩挤过人群,只见蓝追单膝半跪于地,一手揭开已被血迹染红的白布。死状甚惨,似是被凶猛的野兽撕食,身上碗口大的伤口处,仍不断渗着血。双眼已被人挖去,本来应该有鼻子的地方空着一个大坑,血肉模糊。
  厅内跪满了武当派弟子,无不为之垂泪。竟是武当掌门!
  方云轩只觉胃部一阵翻滚,顾不得在众人面前,弯下身子吐了出来。
  “师兄!”方萌惊呼。
  云轩把胃中酸水吐了个精光,头昏脑胀地对她挥了挥手,却听得背后砰然一声巨响,惊讶的地转过头。
  蓝追面色阴沉,额际青筋暴现,怒气腾腾。只见仍是半跪在地,右手却在地上穿出个尺深的洞来。地裂石崩,他却面不改色,硬生生从嘴里挤出:“欺人太甚!”
  众人暗叹,这蓝家十三果非浪得虚名。
  方唤天昨日才接任盟主之位,却在今早于自家后山中发现惨死的武当掌门,早就气歪了脸。“不灭灵隐教,我誓不为人!”手起掌落,身旁的木桌已四分五裂。
  几个武当弟子起身行礼:“请让晚辈们把师父的尸体带回武当山安葬!”
  方唤天点点头,吩咐家奴为他们准备马匹。
  “灵隐教所用皆是西域的武功。”德远方丈打破沉默:“大魔头通天子是从西域而来,这套凶恶狠毒的武功,便是他带来的。”
  众人想起那日前来的宫曲臣,也是师出通天子。
  “难不成是这魔头重出江湖?”
  德远方丈摇摇头,“二十年前,武林各派围剿通天子未果,却反被他的魔笛所杀。魔教称王,聚神木林为营,在武林上横行霸道了整整十年。之后通天子却不知何故,突然退出江湖,从此销声匿迹。他当年既可放弃正如日中天的魔教,今日卷土重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蛾眉派远虚师太道:“却不可排除与他有关。”
  蓝追挑眉,“这么说来,我们倒是可以去那神木林一探究竟。”
  “不,在下接任掌门之位时恩师便嘱咐过,神木林不可轻易前去。”说话的是华山掌门贺一风。
  蓝追沉思道:“我听闻神木林外常有瘴气,吸入过多会耗损内力。林中还有天罗地网的阵式遍布。当年正派人士多次欲攻进去,却都是死在那里。”
  “天下没有破不了的阵,正如没有过不了的河。”人群中忽然出现一道低哑的噪音,这人说话有几分狂傲。他从人堆中走了出来,一身深蓝华衣,手摇折扇。
  这便是四川唐门的四公子唐兰,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在江湖中闯出名号。唐门的毒药暗器他无一不精,更是对各种机关深有研究。
  众人眼睛一亮,“唐四公子可有破阵的办法?”
  唐兰笑道:“只要给晚辈些时日,破那阵法并非难事。”
  此话一出,好比救命稻草,大家只觉眼前有了希望。
  众人从厅中议事出来,已过了午后。
  方萌扶着父亲回房休息了。云轩久未进食,方才又差点把胃都吐出来,此刻只觉得通体发麻,胃痛如绞。他有些不稳地扶住一旁的柱子,微微地呼着气。
  蓝追一出来,便看到他这副样子,“你没事吧?”
  云轩脸色发白,一阵腿软,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蓝追一皱眉头,二话不说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向膳房走去。好在这时走廊中已经没人了,不然方云轩以后哪还有脸见人!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蓝追腿长,没几步已到了地方,四寻不到桌椅,只好把怀里的人往柴堆上一放,翻箱倒柜找起吃的来。
  午饭早就吃过了,几个厨子这时都在后院打牌,蓝追找了半天,却一块干粮都见不到。也难怪,堡里这百来口的人,哪还会有做好的东西留下。
  无奈之下,看了看坐在柴堆里满脸期待的方云轩,卷起袖子烧起水来。
  方云轩满脸失望,“有情饮水饱?”一说完使差点咬掉自已的舌头。
  蓝追嘿嘿一笑,从背后变出一把面条,故意在他面前晃啊晃啊。
  方云轩逐笑开颜,口水差点流下来。
  接着蓝追的身影就在厨房里忙开了,下面、撒盐,咚咚咚利落地切了几棵青菜,打入两颗鸡蛋。
  云轩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他熟练的动作,这家伙不是王爷吗?怎会对做饭这种下人做的事如此精通?
  三分钟后,一碗香味四溢的汤面端到了云轩面前。
  云轩如头饿狼,再顾不得形象,抢过碗开始狼吞虎咽。
  “慢点慢点,小心烫到。”蓝追看着他的样子,声音不觉的轻柔了起来。
  方云轩哪有空理会他,只顾着把碗中之物一扫而空。
  “你为何会做饭?”吃完面后,方云轩仍坐在柴堆里,摸着圆起的肚皮看着蓝追洗碗的背影。
  “我长年在外,都是自己生活,这些琐事当然会了。”
  “蓝大侠,对你另眼相看啊!”他站起身,来到蓝追身后。
  “放着金碧辉煌的皇宫不住,锦衣玉食的王爷不当,为何来走这江湖路?”
  “蓝某生性不喜约束,错生在帝王家啊!”
  “这也是为什么四年前各派推你做盟主时,你拒绝的原因了?”
  蓝追笑菁点点头,“人生苦短,何必再为了些空名拘谨自己。”
  “可是我看你这侠客当得还真累。”
  “哦?愿闻其详。”
  云轩戏道:“不说过江湖上的琐事要你操心,就连国家大事,你也割舍不下。”
  换蓝追苦笑,也不否认。                                        
  “燕朝子民谁不知道你与当今至上手足情深,虽说是不问政事,但皇上登基以来几次出兵,不都是征求你的意见?”        
  “云轩,这可是燕朝机密,你从何得知啊?”蓝追哧笑出声。
  “哼。”方云轩狠狠瞪他一眼,忽然变了脸色,阴沉严肃,“蓝追,你一直在塑造一个英雄的形象,却不还是个满手血的刽子手!!”说完留下愣在原地的蓝追,快步离去。
  ***
  各路人马聚集在方家堡已经有段时间了,众人讨论后决定各自回去,以免魔教之徒乘当家的不在时去捣乱。
  大厅内,齐远镖局总镖头张木淮一脸为难,“上个月押往京城的镖被洗劫一空,十二个镖师全遭魔教毒手无一幸免。虽然这趟只到金陵,但眼下镖局里能护镖的师父没有几个,我却又早早就接下这趟镖。盟主,你说……这如何是好啊!”
  方唤天抚须沉思,蓝追却已经开了口:“若张镖头不嫌弃,不如就让蓝某帮忙保这次镖吧。”
  一旁的方云轩立刻上前,“晚辈愿一同前往!”  
  张木淮喜上眉梢。方云轩的资质是武林中第一名的,年纪轻轻便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而蓝追更不用多说,不久前死去的武林盟主薛飞,也只能在他刀下称败。
  “有二位公子相助我就大可放心了!”
  方唤天早有意让云轩出去磨练磨练,听他自愿护镖很是高兴,立刻吩咐下人为他与蓝追准备行装。
  “师兄,可要小心!”方萌满脸关怀,顾不得有旁人在,紧紧握住云轩的手。眼下危机重重,纵使有天下第一的蓝追在,她又怎能轻易放下心来。
  “放心吧,我快去快回。”方云轩对她笑笑,翻身上马。
  张木淮怕自己不在镖局有人来抢,竟然就把它带在身边。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除了张木准,没人知道那里面是什幺,只知道是送给金陵楚岭王的寿辰贺礼。
  从方家堡到金陵,快马加鞭只要三天的时间。
  这趟镖张木淮不敢稍有怠慢,加上方云轩与蓝追竟有二十几个人,一路上浩浩荡蔼想不惹人注意都难,只好挑些林间小路,避人耳目。
  第一日风平浪静,刚好在天黑时进了一个小镇,花了银子包下整间客栈,睡得很是安稳。
  第二日下了场大雨,一路上泥泞不堪,只好投宿在一座牧场里。牧场的主人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为难地告诉他们只有一个睡房,其他两个屋于都用来做放干草的仓库了。
  张木淮这倒有些不知所措,他在江湖的泥里打滚惯了无所谓,蓝迫身为王爷,怎好委屈在这马圈里?
  不料,蓝追只是谢过夫妇二人,就找了个靠墙的位置,躺在了干草之上。
  云轩在他对面坐下,闭目不语。自上次不欢而散后,两人就再没说垃一句话。
  张木淮这才放心的和衣躺下,怀里紧抱着木盒。
  二十几个人,一半睡下,一半在门外把守,过了半夜再起来交换。可是直到快四更的时候,都没有人进来接班。
  蓝追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低叫一声不好冲了出去。
  方云轩与张木淮并未熟睡,同时被他吵了起来。三人一到屋外,全愣在了原地。草坪上空旷如也,十几个人竟全不见踪影。
  张木淮冷汗直冒:“会……会不会是……去解手了?”
  蓝追冷冷一笑,十几个人一起去解手?不自觉地握紧手中长刀。屋里的几个镖师也跟了出来,面面相觑。
  “啊!”突然间,林中深处传来一声惨叫,划破夜空,凄惨异常。
  蓝追与方云轩立刻提气向林中跃去。张木淮为难地看了看怀中木盒,却觉得跟在蓝追身边会更安全  ,只得带着其他人追随而去。
  一踏入林中,便已闻到浓厚的血腥味。方云轩压下作呕的感觉,忽然脚底被绊了一下,若不是蓝追即使扶住他,只怕就要跌个狗吃屎。
  “点火!”蓝追命令道。
  身后立刻有几个人把火点了起来,随之而来的确实阵阵呕吐声。
  树林里铺天盖地的都是血的颜色。碎裂的尸块遍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七横八竖。有人即使还活着,却已肠穿肚破,只能瘫在地上不住痉挛,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蓝追怒火冲天,拔刀指向黑暗处,“滚出来!”
  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他缓缓地从暗中走了出来,全身上下已被血染满了,根本看不到脸。他嘿嘿地发出一声怪笑,声音嘶哑有如野兽:“我是灵隐教四大长老之一,‘碎尸人’屠擒!”
  蓝追正欲提刀向他砍去,突然又一个人影从屠擒身后钻了出来。
  这人身材矮小有如三岁孩童,却长着一张极为老成的脸,说出的话尖锐刺耳:“‘铁掌心’汪魁!”
  张木淮一下想到那三名被掏了心的武当弟子,和像被野兽撕咬至死的武当掌门,无疑就是出自此二人之手。额上冷汗像雨水一样唰唰滑落,把怀中木盒抱得更紧。
  蓝追已凌空一跃向他二人砍去,十几个镖师也纷纷加入战场。
  就在这时,数条黑影从天而降,把张木淮团团围住。
  蓝追一惊,欲上前援助,却被屠擒缠得脱不开身。他体态壮大,身型比蓝追宽大一倍,手无兵器,却内力雄厚,掌风呼啸在蓝追耳边擦过,脸旁立刻出现一条血痕,虽没被他打中一拳,身上却被他的掌风刮满了伤口。
  那十几个镖师明显不是汪魁的对手,几个回台下来,四个人的心脏已经被他轻易掏出,惨叫声此起彼伏。
  汪魁不断嘿嘿怪笑,瘦小的身体在众镖师身边团团乱转,跳上跳下。众人大怒,红了眼睛疯狂乱砍,最终却被他又跳到旁人身上,那一刀便狠狠砍向自己的同伴。
  方云轩内力暗提,“轰”的一掌把那数条黑影震开十米之外,回身使力推了一把早被吓呆的张木淮,喝道:“快走!”
  张木淮这才回过神来,拖着发软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往林外跑去。
  那儿个黑衣人训练有素的立刻追了过来,方云轩身形一晃挡在了前面,九天凤舞脱鞘而出,剑身火红如炎,体刻飞凤栩栩如生。反手一挥,剑气如风,最近之人来不及发出呼声,身体已经一分为二。
  众黑衣人互使眼色,自知不是其对手,丢下一颗烟雾弹又腾空而去。
  方云轩应变不及,被浓烟呛地咳了起来,却觉右肩一阵难忍的剧痛,惊地叫出声来。
  原来汪魁掏出最后一个镖师的心脏后,刚好看见云轩被烟呛地睁不开眼睛,兴奋之际心手直直向他袭去,却在他抬手驱赶烟雾时失了准头,铁掌刺裂肩骨,直直扎了进去。
  蓝追听到惊叫声立刻转头往了过去。屠擒已被方云轩砍去双手,却仍死缠着他不放,蓝追这下被屠擒分了心,硬是从后面抱了上来,把他紧紧勒在怀里。
  “呲”的一声,右肩里的手抽了出来,血如泉涌,云轩又是一声哀叫,险昏了过去。
  汪魁见自己失了手,正在懊恼,却发现方云轩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欢喜之余又是一掌刺了过去。
  蓝追大惊,心底一阵刺痛,憋的差点背过一口气,一声虎吼,勒在怀中之人砰然一声,四分五裂。
  却见到九天凤舞直直刺了汪魁的身体,方云轩粗喘着气,一把拔回宝剑,滴血不沾。
  “云轩!”蓝追飞奔过来,一脸自责。飞快地点了他身上几个穴道,这才止住了血。
  “快……张木淮!”
  “你……”蓝追一脸为难,从来没有这么犹豫不决过。
  “我没事……你快去找他!”云轩脸色惨自,右肩的剧痛让他的神智开始变得不清楚。
  蓝追紧紧握了握他冰冷的手,终一咬牙,“我马上回来!”
  待蓝追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后,一条火红人影方自树上跃下。
  来人捡起一柄长剑,狠狠地在汪魁的尸体上连刺了数下,破口大骂:“畜牲!畜牲!”
  方云轩一直忍着疼痛,却微笑着看他发泄,眼中流露出一种怕是方萌都不曾见过的宠溺。
  那人总算是消了气,把剑用力往地下一丢,急忙跑到云轩身边。
  红衣公子,腰挂银笛。一张绝艳的脸写满了焦急,不正是灵隐教左护法宫曲臣!
  “很疼吧?”他心疼无比地让方云轩靠在自己身上,欲从衣中拿出伤药。
  “不。”云轩摇了摇头,“东西到手了吗?”
  宫曲臣咬了咬下唇,这才放弃给他上药的念头,手掌一摊,显见一颗葡萄大的黑色药丸。方云轩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让他喂自己吃下。
  就这一颗小小的药丸,三十多人为它赔上了性命。
  “快走,他快回来了。”云轩催促道。
  宫曲臣依依不舍,好不甘心地站了起来,转身欲走,却又被他唤住。“曲臣……”
  “嗯。”他回目一望,满是期待。
  方云轩吃力地抬了抬右肩,对他微微一笑,“这样一来,就原谅了我吧!”
  “你……你是故意的?”
  方云轩目光温柔,“乖,快走吧。”
  那人终于露出笑颜,人影一闪已不见踪影。
  宫曲臣前脚刚走,蓝追后脚就赶了回来。低沉的脸色是方云轩早就预料到的,果然见他摇了摇头。“张木淮被人掐断了脖子,木盒还在,里面的东西被抢走了。”他边说边蹲下为云轩上药包扎伤口。
  “这怎么向楚岭王交代?”
  “明日到了金凌,再向他禀明缘由吧。”蓝追说着扶起云轩,紧紧地把他虚弱的身子揽在怀里,小心不碰到伤口。“我想这林中一定有可挡风的山洞,希望灵隐教的人抢到了镖,今晚不会再来。”
  树林深处果然有一个小山洞,蓝追在洞外找了堆稻草,让云轩不至于睡在硬石之上,又捡来些树枝生火。
  火光照出方云轩脸上的细小汗珠,他眉紧皱着,抿唇不语。
  蓝追抬起袖子为他擦汗,却触到他滚烫的额头,暗叫声不妙。“云轩,你还好吗?”
  方云轩迷迷糊糊,此刻已经神智不清,头一歪,倒在了他身上。蓝追深叹口气,只得把他揽入臂中。
  怀里的人呼吸紊乱。已无血色的嘴里不停叨念着:“  火……好大的火……爹……娘……”
  蓝追默然,只能把他搂得更紧。
  折腾了半宿,蓝追右边的袖子已经湿透了,方云轩才总算平静下来,沉沉睡去。蓝追靠在石壁上,虽然疲惫却了无睡意,无奈之下其好细细打量起怀中人的容貌来。
  方云轩剑眉星目,英姿勃发,乍看之下倒有几分异族人的味道。蓝追不自觉地抚上了那片薄唇,“有道是,薄唇之人更薄情……”
  ***
  日从东出,方云轩在蓝追宽厚的怀中悠悠醒来,方一睁开眼睛,便是另一双含笑的俊目,“如何?”
  方云轩有片刻不自在,“头重脚轻。”
  “你昨夜高烧,好在没死在我怀里。”
  云轩瞪他一眼,挣扎着要起身,却脚下一软又跌了回去。这一下牵动了伤口,更是疼的呲牙咧嘴。
  蓝追干脆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走出山洞,“待会到了金陵,再找个正宗大夫给你好好包一下,现下我们连块干粮都没有,只能让你饿一饿肚子了。”
  出了山洞,蓝追把手含在口中吹了一个口哨,不一会儿林中传来马蹄声声,毛黑发亮的宝马呼啸而来。
  蓝追扶方云轩上了马,自己则坐在他身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怕他晃来晃去摔下马,又伸出右手,握紧怀中人的腰身,这才上路。
  云轩任他在自己身上“轻薄”,好在都是男儿身,不然如此这般搂来抱去,岂不是要下嫁于他?
  两人快马加鞭半日的路程,刚好在晌午赶到了金陵。
  楚岭王是蓝追的四皇叔,年过半百,在这金陵城安享晚年。
  门卫一见十三王爷满身血迹的站在门口,怀中还抱着位重伤的男子,吓得连滚带爬前去禀报。
  “追儿,这是怎么了?”竟是楚岭王亲自来接。
  蓝追碍于有人在怀中不便鞠礼,只是对他点了下头:“皇叔,快传大夫!”
  二人被簇拥着进了王府,又请来大夫为方云轩重新上药包扎,忙活下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蓝追坐在半躺在榻上的云轩身边,刚要开口告诉楚岭王昨夜所发生之事,却听见方云轩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这一声好响,让屋内之人都听了个清楚。云轩从没在人前出过丑,只觉面如火烧。
  蓝追一回头便看到他低着头,双颊酡红,心中不禁涌起满腔怜意,笑容不觉的也温柔了起来。“是我不好,忘了你已经一夜没吃过东西了。”
  楚岭王早已吩咐家奴准备膳食。吃饱喝足后,才对楚岭王把昨晚的事讲了个明白。楚岭王听后气愤难忍,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蓝追知道这位皇叔脾气一直很好,今日动了怒,那盒中之宝一定非比寻常。“敢问皇叔,盒子里是?”
  楚岭王叹了口气,“是十年前我托一位炼丹师炼的药丸。它是用几十种名贵草药配制而成,这些药现在恐怕已经找不到了。”
  “竟然炼了十年?难不成是长生不老药?”云轩故意问道。
  “呵呵,世上哪有那种东西。”楚岭王抚了抚花白的胡子,“我自幼习武成痴,曾听高人说这丹药一旦炼成,服用后便可增加十年的内力。”
  方云轩暗地一笑:你已一只脚踏入棺材,若真吃了那药丸岂不浪费?还好我先帮你吃了。
  “唉,罢了,我这种年纪的人了……怕只怕,那已落入魔教之徒手中,平白让他们占了便宜。”
  蓝追一脸自责:“只怪我太过轻敌。”
  “你们只管在这休息几日吧,让这位小兄弟好好养伤。”楚岭王站了起来,“我这就派人去方家堡,给他师父报个平安。”
  目送楚岭王离去后,蓝追就翻身倒在了方云轩身边。
  “喂!你想压死我啊!”方云轩气极败坏的低吼。这软榻虽比长椅宽敞,但挤进两个大男人却连个翻身的地方都没有。
  “睡觉啊,我为了照顾你,可是一夜未曾合眼。”边说还边伸过手臂搂上云轩的腰,一腿更压住他的腿,防止他把自己踢到地上。“让我搂一下,我怕掉下去。”
  说完,不管方云轩怎么吵怎么骂,他都不睁眼睛。带着唇边那抹让方云轩恨的牙痒痒的笑容,很快就呼噜出声。
  云轩死死瞪着眼前的俊脸,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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