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道 第四章 男人(爱、情、性)三重奏

  第四章 男人(爱、情、性)三重奏
  东京进入了隆冬。
  每天我都从池袋站下车,然后沿着西口的方向走。我所读的大学叫“立教大学”,那是一所很有名的私立大学,它就坐落在西池袋。
  来日本后,感觉一下子变得很能挨冻了。
  即便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季,我依然穿短短的裙、长长的丝袜、高高脚跟的皮鞋,当然外面披一件大衣。
  感觉冷的时候,就低下头,身子拱起来,犹如一只大龙虾。
  除此,出门前时间再紧张,我还是会对着镜子涂抹弯弯的眉、红红的唇、白白的粉。在日本,女子不化妆就出门根本是不礼貌的。
  在街头上,当寒风将我的长发吹得凌空飞扬时,我会抿紧双唇,那一双微眯的眼睛好像早已习惯了风雪似的。
  都说东京美,连冬天都依然色彩缤纷,那是因为日本的女人。她们穿高跟鞋着短裙,迎着风,迎着男人的目光,以美丽与哀愁的表情夺人心魄,她们像金子一样妆点着东京。
  留学生活是紧张繁忙的,虽然我所读的人文学科算是最好混的,但我丝毫不敢放松。
  我选读的专业是日本文学,在这段时期我沉迷于日本文学作品之中,从紫式部的《源氏物语》到三岛由纪夫的《潮骚》以及川端康成的《雪国》,无不一一精读;当然我最有兴趣研究的还是谷崎润一郎的作品,他的《春琴抄》、《细雪》等我几乎熟读到可以背出来。他可以称得上是日本唯美派的文学大家。他的早期作品追求从嗜虐与受虐中体味痛切的快感,在肉欲的残忍中演绎女性的柔美。中后期作品回归日本古典与东方传统的浪漫主义中,在与诸多社会关系疏离的背景下,幽微而私密地描述了中产阶级男女之间的性心理与性生活。他的文学世界充满荒诞与诡异,在丑中寻求美,在恶中肯定善,在死亡中思考生存的意义。字里行间洋溢着浓郁的东洋风味,耽溺于阴翳的神秘、官能的愉悦与民族的风情。
  当然,我如此醉心于谷崎的作品还有一个很微妙的原因,那就是我从最喜欢的那本《细雪》的书中找到了自己,甚至也看到了我的好友美子的影子。
  我觉得自己就如谷崎润一郎笔下那位自由奔放、勇敢追求自己所爱的四妹妙子,妙子在恋爱遭到父母反对时坚定不移地离家私奔。我想,有一天我与千野君走在一起的时候也一定会遭到包括父亲在内的所有亲朋好友反对的,原因很简单,他起码比我大二、三十岁,而且是个日本男人。
  但是,我一定会像妙子那样! 在爱与性上,其实就是简单到彼此有没有感觉,除去一切外在的因素,诸如民族情绪、国界鸿沟和文化差异等,相爱的男人和女人,就像一把犁耕一块土那样。
  但是美子就是小说中那个三女儿雪子,虽然端庄漂亮,但没有什么光彩和魅惑,老土、罗嗦、不解风情。
  每一次当我和美子一起步入PARTY人群时,众人的目光一定是投向她的,然后蚂蚁般蜂拥而上;但到曲终人散之时,几乎所有优秀的男人都尾随在我的身后忙着要我的e—mail地址和手机号码,令我招架不住。而美子却可以轻松地扬长而去。
  那天,千野君从网上给我传来了他得意的绘画作品。
  那是他自己画的一幅自画像,当然没有脑袋也没有其他部位,只有他的一只手。
  整幅画的背景是蓝色的,他的手有点苍白,但能感觉皮肤下正汨汨流动着的鲜血。指间夹着一只烟,还有延伸上去的呈现健硕肌体的手臂。那画面像是要以无比痛苦和欢乐的烈焰,从内部燃烧他的肉体;而这从容、自信的手势完好地协调了他那丛林般的体肤,背衬在那道蓝光中,宛如投射到石阶上的枝影。
  在看到那幅画的一刹那,我的整个存在被某种绝美的欢喜所摇动,我血液沸腾,我的乳房膨胀得满溢,连性的感官都泻出了流动的色彩。我感受着那巨大的、几乎要迸裂我身体的激情,前所未有地强烈地占据着我。我喘息着,我的手不知不觉地开始了没人教过的动作,仿佛那是他从画上真实向我伸来的野性之手,正在往我最温热潮湿的地方游移,我能感受到来自我体内的狂喜、辉煌的热流迅速奔涌而上的迹象———它伴随着一阵晕眩的火花而迸射出来……
  我不得不承认,对千野的爱很强烈,那份感觉完全可以穿越时空的阻隔。但同时那份情感又像璎珞在风中跌落似的,让我不由地在虚无的预感中颤栗。
  我把这幅画从网上下载后打印下来,贴在我的床边。
  这样,我每天起床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他的手,这是一只温柔的手,性感的手,每一段
  手指的关节处呈现着强有力的骨胳的线条,在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那支烟好像是点燃着的,它给了我无限的幻想。就仿佛在黑夜里,一个男人坐在你的床头在静静地听你的倾诉,烟的零星的光一闪一烁如同心灵的回音,那是投射到你心里的一缕温暖。
  千野君的这只手,完全成了一条灵性之河。好像它每时每刻都能从画中走出来,随后,抚过我的黑色长发,滑过我沉默的红唇,绕过我的小小山峦,停留在我的胸口,最后,我的手按在他的手上,暮霭之中,我们对视良久,最后紧紧地相握在一起……
  我完全被由他那双手所产生的想象世界吞噬了,我想起印度诗人泰戈尔著名的诗句:“Some unseen fingers,like an idle breeze,are playing upˉon my heart,the music of the ripples(那看不见的手指,如懒懒的微翘,正在我的心上奏着波涛的声浪。) 每天晚上在黑暗中,我会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热泪盈眶,有一种近乎于宗教般的感动。
  在残酷的青春现实中,这种神圣博大的爱一直在抚慰着我的心灵。
  一次那个讨厌的铃木,在完了那件事后,就坐在我的床头抽烟。他的目光正好投射在那张画像上。
  “可忆,你这张画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好多天了,你一直没有看到吗?”
  “哪来的?”他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会儿,随后抽了一口烟。
  “从网上下载的。”
  “你看来很喜欢这张画吧。”他用暧昧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是,我喜欢。”我迎接他目光的挑战,用那种沉静的表情震住他。
  “为什么?”
  “因为它让我想起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就有一双这样的手。”
  “哦,是吗?原来如此。”
  铃木站立起来,朝着画像走去,“我奇怪,为什么那位画家只画一只手,而不是画整个人呢?”
  “我觉得画一只手比画整个人更神秘更让人震撼。”我的情绪有点激动。
  “可忆,怎么感觉你好像是认识那位画家似的,这么了解呢?”
  “不,我怎么可能认识人家画家呢?”我的脸微微泛红,好像被人道破了什么机密一样,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知道那位画家名字吗?我替你去找他,让他应该给你画一只你的脚。你的脚是绝对具有诱惑的,这么美丽的脚我此生从未看到过。”说着,他一把将我推倒在床上,拿起了我的脚就狂吻起来……
  过后,我问他:“嗨,你看到过多少女人的脚啊?”
  “千千万万都不止。”
  “好厉害,你和千千万万的人好过了啊!”我一副吃惊的表情。
  铃木笑了,“可忆,你真抬举我,我有能力和千千万万的人好吗?”停了停,他又说:“别说看到千千万万女人的脚,就是看到千千万万女人的裸体都很平常啊!”
  经他这么一说,我明白意思了。日本到处都是男女共浴的温泉,到处都是脱衣舞娘的表演。在日本,女人的身体已毫无神秘可言。
  “对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看着铃木的眼睛说,“你应该看过《源氏物语》吧。
  晚年的光源氏住在六条院,将庭院划分为春夏秋冬四部分,根据妻妾们的性格分别让她们住在不同的庭院里。如果你是光源氏,你会把你的太太和我分别安顿在哪个庭院里?”
  “可忆,别扯开话题,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就一定会将你放进春宫,天天只与你度春宵良辰。对了,我需要你告诉我那位画家的名字,你这么喜欢他的手,我就去买下这幅原创画像;同时还让他专门来给你画一只脚。这样,一只男人的手,一只女人的脚,这样精彩的两幅画挂在一起,配在一道,那才叫艺术。”
  铃木的话让我得既紧张又喜悦,但更多的是心怦怦乱跳的慌乱。我怎么能引荐他们认识呢?我的千野君要是知道我已委身另一个男人,而且是这种小情妇的角色,他一定会看不起我的。
  不,不行,绝对不行,肯定不行。
  我对铃木说:“我怎么可能会认识画家呢?我不过是随意在网上看到后,很喜欢,然后就下载了。”
  “是这样,那好,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替你去买下这幅原创画的。”说着就随手将墙上的画拿下,“你再去下载打印一份吧。”随后,扬长而去。
  我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我没有再去下载那幅画。
  大概过了两个星期,那天我放学后回家,家里空无一人,我猛一抬头就看到墙上挂上了那幅画,而且还配上了一个很有艺术感的镜框,一股热血直往脑袋上涌,心要从喉咙口跳出来。我走近一看,果真就是那幅画,千真万确是千野君的,我闭上眼睛,忘情地将脸贴上去,用鼻子嗅着画的味道———那儿凝聚着千野君多少气息啊! 但我马上醒觉起来,无数的问号在我心中掠过,铃木一定见到千野了,他怎么对他说?千野为什么会将这幅画卖给他?铃木说出我的名字了吗?天哪!太可怕了。
  于是,我拨通了铃木的手机。
  “是我,那幅画,看到了,太谢谢你了。很贵吗?”我以柔柔的嗓音对他说,以表示我的感恩。
  “你喜欢就好。”从语气里可以听出他没把这当回事。
  “能不能告诉我那位画家是男的,还是女的?”我试探着。
  “你说呢?”
  “估计是女的。”我故意用激将法。
  “为什么?”
  “因为只有女人的眼睛去看男人的一切才会发现美,很有可能这只手就是那位女画家的恋人什么的。”
  “你真够聪明的。”他显然没有上钩,这等男人真是老奸巨滑。
  “那我说对了?”我故作玄虚。
  “等我晚上回来再具体说吧。”也许他正忙着什么,匆匆想收线了。
  “那好,再见。”我识趣地挂上了电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直惶恐不安,一个人从厨房走到洗手间,从画前走到阳台,脑海里一片空白。
  铃木是在深夜11点左右到的。
  “你怎么奖励我?可忆。”铃木刚进门就紧紧地拥吻我,他可能已经在外面喝过酒了,有点醉醺醺的样子。他舌尖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将我吸得喘不过气来,一只手忙不迭地往下伸展,他的动作粗野,充满着野性的占有欲。
  我反感他、恶心他,本能地想挣脱,但他死死地将我搂紧在怀。当他的手像鱼儿轻盈地我的水面上荡漾时,一种梦境中迷醉的波浪顿时扩散开来……于是,我放弃了反抗,刹那间那幅画中的手在我的世界里马上鲜活起来,让我陶醉其中。
  “千野君,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
  铃木一完事,就倒头呼呼大睡。
  我拧灭了昏暗的灯。
  在暗夜里,我却久久不能睡去。千野君,你知道吗?今夜可忆为你无眠,为你缠绵。对不起,刚才让你的手见证了我的那件事,真是抱歉。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是为你狂,为你燃的。
  在整个过程中只有你,你的名字,你的那只手,你的爱的心声……
  上帝呵,请宽恕妇人的肉欲吧,那是生命伟大的造化。
  在一个21岁的中国小情妇看来本能的东西都是充满人性的。
  直到拂晓,我才在对千野君的冥想中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这幅画的故事成了我时时刻刻留在心里的一大悬念。我几次三番想在电话里开口问铃木,总欲言又止。
  周末,铃木开车接我去箱根的温泉玩。
  在一处游客很少的温泉,我们入住了下来。
  我们换上了温泉酒店的和服后,分别走进男女冲洗间,随后,来到了室外的温泉。
  我整个人浸泡在水中,连脖子也入水,感到舒服极了。
  没多久,我将一双脚架在泉旁一块岩石的上面,这样的姿势让人处于一种下坠的感觉,长发浸在水中,就像黑色的浮草。
  “我还是觉得应该去找他来替你画脚。”与我共浴于露天温泉的铃木看到我的脚后,突
  然说了这句话。
  这让我舒缓的心情即刻又紧张起来,慌忙地把脚放入水底。
  “不必了,画脚多不成体统啊!”我说。
  “不,你的脚是我所见过最好看的,不成为一幅画就可惜了。”铃木固执地说。
  “你老说人家脚好看,是不是觉得我的脸不好看?哦,我好悲惨,落到了只有一双脚还可以被赞美。”
  铃木笑了,笑得很开心。
  “哪里,哪里。你的脸虽然说不上有多好看,但还蛮机灵可爱的。”
  “哼,才不是呢!自小到大,周围的人还没有一个说我的脸不好看的呢!你的审美观不行,品味不够高。”我反唇相讥,将背对着他,装作生气的样子。
  铃木拦腰将我抱起,他的头直朝我的脸上凑:“可忆,你真是我的宝贝,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股劲。”他用手指刮着我的鼻梁:“嗨,羞不羞,算是服你了,还能说自己好看的。”
  “就是好看嘛!”我仍在他怀里撒娇:“对了,上次你还没有告诉我呢,那个画家是个男的,还是女的?假如那个画家是个女的,就让她来画我的脚,如果是个男的,就不画。”我狡猾地说。
  “可忆果然是个敏感的女子。还真是个男的。”铃木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
  “你见到画家本人吗?”我的心明明在颤栗,但还是装出漫不经心的表情。
  “那当然。”
  “长得怎么样啊?”我已经能听出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是个大男人呵。”铃木答非所问。
  “那……”我有点结巴。
  “那……什么?”
  “没,没什么。”
  话题无奈地休止了。
  但我始终充满着好奇和不安,究竟铃木是怎么得到这幅画的?千野君怎么会将这幅画卖给他呢?他本不是什么画家,从绘画艺术角度上看这幅画说真的还只是业余的水准,他是不是觉得惊奇,有个公司老板竟然会向他买画? 那天,我中午在学校图书馆上网的时候,千野君正好也上msn来了。于是我们就聊了起来。
  但聊了一会儿,他始终也没有向我提起这件事。好奇心驱使我勇敢地直入主题。
  “千野君,你知道吗?自从上次我从网上下载彩印了你画的那只手后,我一直就想去商场买个镜框,昨天我买了,很漂亮。”
  “没这必要吧。那幅画画得不好,你真喜欢,我就专门腾出时间来好好画一张给你,好不好?”
  “那张挺好。我有个小小的奢望,有一天我能够拥有这幅原创的画。”
  “恋子,你怎么不早说?说来也很有意思,前不久有个商人在网上给我留言要出高价来买我这幅画,还称自己为艺术收藏家,我本不想给,主要我这雕虫小技的东西哪里拿得出手,但最后被他的真诚打动了,他告诉我说他看到这双手就想起了他死去的父亲,因为与他父亲的手一模一样,这话出自于大男人的口中,真让人掉眼泪。这就毫不犹豫给他了,他硬要塞给我一叠钱,我怎么会要,但他还是留下后像一阵风一样地走了。这事弄得我心里到现在还很不舒坦,那叠钱一直放在书房的抽屉里。”
  “是这样啊!好感动哦。”我一时间心里充溢着感动,铃木,这个看上去很冷漠的男人竟然为了我还能编造感人的故事。人,是不是就如一团揉皱的纸,有太多的面? 直到上课的铃声响了,我才匆匆在网上与千野君道别。
  那个周末,铃木刚进门,我就迎了上去,我热情地吻了他一下———我要感谢他从这嘴里说出的话,对千野君。
  铃木被我这少有的举动弄得喜出望外。
  “可忆,难得看到你这么开心。说来听听,是不是考试得到高分?或者爱上什么帅小伙子啦。”
  “都不是,就是一下子觉得你好。”我脱口而出。
  “此话何来?”铃木一头雾水。
  我这才感到自己有点失控了。
  “我哪里好啊,哦,是不是因为上次为你买下你喜欢的手的画像?”
  “是啊,也不是,就是觉得你有时候像我的父亲。”
  “你这孩子,是不是有强烈的恋父情结啊!喜欢那只手也是因为它像你父亲的手,现在说我好也是因为有时候像你的父亲。”
  “你说什么?”我全身一惊,“这孩子”的称呼只属于千野君的专利,还从来没有一个人
  这么称呼过我呢! “叫你孩子没错啊,你不是比我女儿还小吗?老实交待,你有没有恋父情结。”
  “没有,哦,不对,有点的。”我搪塞道。
  天知道!我压根就没有什么恋父情结,我的老爸又老又丑,我至今都在纳闷,当年美色、才艺兼备的妈妈怎么就会看上他的?当然老爸心眼儿特好,特别特别好。也许绝色美貌的女子喜欢嫁给品行好外表丑的男人吧,所谓美女配野兽嘛。
  我只有一个情结,就是千野情结,那是一种甘愿掏空自己、揉碎自己的彻骨的爱,前所未有也空前绝后。
  但是这话怎么能对铃木说呢? 2 一天深夜,美子约我在池袋北口拐弯处的二楼,一个名叫“伯爵咖啡馆”的沏茶店内商量她的婚事。她最近要与认识才几个月的李波结婚了。李波是在一家日本电脑公司编软件程序的小职员,和美子一样都来自上海。
  也许是爱情的滋润吧,美子看上去特别漂亮,她的目光里饱含着兴奋的水份,挺直的鼻梁上闪着牙雕一样的迷人光泽,笑起来,是那么的妩媚。
  据说美子刚入大学那阵,是立教大学一道亮丽的风景,几乎令所有的男生回头,但后来就很少有人去顾盼她了。
  私底下,男生们都称她为“中国娃娃”,当校园里传出24岁的她竟然还是处女的爆炸性消息后,她就只落得“尼姑”的美誉了。
  但是,前不久,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名叫李波的人就成了她的男朋友。我见过李波,他看上去还挺憨厚的。
  “现在,你还是处女吗?”我问美子。
  她红了脸,默默无语,一副小妇人的甜蜜状。
  我对她的答案感到可惜。不是李波不好,而是美子的品貌都好。
  确实,美子的好不仅仅是容颜外貌,而是内心世界极具传统的宁静和平和。她守护着自己的贞节,像守护自己那湾湖水一样,波澜不惊。
  当然,在李波之前,也不是没有关于美子的传闻。
  事情是这样的:学校里有个叫松本的男孩,非常内向。其父亲是大公司的社长,家住赤坂附近的豪宅,这位男孩对美子简直迷恋到无法学习下去的地步了,功课从原先的优等落到了最差。那男孩的父母得知后就亲自来学校找美子,请求美子成为他们宝贝儿子的女朋友。
  美子对这位斯文清秀的男生暗中爱慕已久,便羞答答地同意交往。
  但据说美子与该男生最大的亲热尺度就是拉手,别说想越过最后一道防线了,就是碰一下胸脯,她都要警告人家别想吃她豆腐。
  从校园传出故事版本中的原话是这样的:“你动手动脚的,想吃人家豆腐啊,没门!”
  那男生很诧异,怎么也无法理解这句从中文直译过去的话,又是吃豆腐,又是没有门,这些与恋爱风马牛不相干的事为什么要在甜蜜时提出来,这不破坏了大家的兴致吗? 书呆气十足的松本在下一次约会时,兴高采烈地将一盒豆腐递了上去。
  “美子,这豆腐给你吃,我是动了脚也动了手才买到的,那家豆腐小店正好没门,只有窗。”
  “你说什么?”美子一脸惊诧。
  “你不是让我动手也动脚地给你吃豆腐吗?我跑了好多家店才买下这豆腐的,这不动脚了?买的时候,我又掏钱又将豆腐装进袋子,手也没少动啊!”男孩大献殷勤。
  他满心期待美子能向他展露感激的微笑,那么他就可以放肆地摸她、吻她了。
  但是,美子却哭笑不得。
  “美子,你说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嗯,是的。”
  “那么,爱不爱我?”
  “嗯,是的。”
  男孩心花怒放,拉着美子的手又亲又吻。
  “美子,我要。”
  “你要什么?我给你。”
  那男孩喜出望外,想到自己今天豆腐总算没白买,保守的美子竟一下子性花怒放了。
  “嗨,”他暗暗叹道:“早知道美子要吃豆腐的话,我几十次都可以得到她了。”
  他和美子手拉着手来到了他的宿舍,这是一间宽敞的单人宿舍。
  刚一进门,他就迫不得已地抱住了美子,将她压倒在床上。
  “怎么,你死不悔改,又来对我动手动脚了,想吃我的豆腐啊,没门!”
  “不,我不想吃你的豆腐,是想给你吃豆腐。”那男孩辩解道。
  “我不要吃你的豆腐,不要!”美子说着就使出吃奶的力气从他的身下自己挣脱了出来。
  美子逃离了宿舍。
  男孩愣住了,对美子出尔反尔的言行一筹莫展,实在找不到答案,于是他就打电话向一位中国同学请教这些话的意思,当他弄懂了的时候,竟一个人坐在床上歇斯底里地大笑,把那盒豆腐攥成一团浆糊……
  从此,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如豆腐一样的结局了。
  在我们这所被日本人称为贵族学校的私立大学,那帮原先竞相追逐美子的公子哥们,从此与美子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对她都敬而远之了。
  如今她却和这个李波好上了,看起来还热火朝天地干上了,真让人大跌眼镜。
  “可忆,我决定与李波结婚了,但是,我心里很烦……”美子喝了一大口冰冷的咖啡。
  等到我与她的目光对接的时候,我才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美子,你怎么了?结婚可是一件高兴的事啊!”我关切地问。
  “是啊!挺高兴的。就是有点凄凉,双方家人都不在这儿。”
  “那没关系,你们日后回上海补办喜酒就可以了。对,你们不是可以去新婚旅行吗?我推荐你们去伊豆的稻取温泉,那真是好地方。”
  “没有去旅行的打算,眼下功课这么忙,以后再说吧。”
  “美子,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素来无话不谈。今天我好想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可以吗?”
  “可忆,我们之间永远都是透明的,我始终把你看成是我的妹妹。”
  “那好,我问你,你真的爱李波吗?”
  “是的,我爱。”
  “你们是一见钟情的那种还是慢慢地磨出感觉来的?”
  “李波对我一见钟情,而我则是……”美子停顿了一下,好像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那就是慢慢磨出来的?”我追问道。
  “你要我说实话吗?”美子看着我的眼睛说。
  “美子,你说吧。”
  “我、我是被他诱奸的。”美子的话音刚落,我就从座位上“嚯”地站立起来,把茶杯都弄翻了。
  这时候,邻座有人朝我们投来目光,估计是被我吓着了或许还能听懂我们说的话,这里的中国人太多了。
  于是,我向美子建议,干脆就到我家去,因为铃木并不在,而且离这儿只需步行七八分钟。
  “那好,今天我就睡在你家好了,明天一起去上课。”她说。
  晚上我和美子分别躺在两张并排的榻榻米褥垫上,说个没完。
  “你真是被李波诱奸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美子回忆了起来。
  我和李波是在一次朋友家的聚会上认识的,那朋友住在东武练马。当时人挺多的,我也没有在意他。等到散席的时候,他走过来说他见过我好几次了,并问我住在哪儿,我说住在大山,离开这儿不远,他说那正好同路,可以一起乘东武东上线的电车回去。
  到了大山站他也与我一起下车了。
  “美子,我想自杀。”他痛苦地说。
  我听后吓了一大跳,忙说:“你千万不要那样,人的生命最宝贵啊!”
  “美子,在我生命最后一刻,我请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就是有一天你回到上海的时候去看望我的母亲,把这交给她。”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银行存折,颤颤巍巍地递给我。
  我第一次碰上这种事,吓出一身冷汗。
  “到底什么事情想不开,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想,你以为你母亲需要这点钱吗?她老人家需要的是你的爱啊!”我有点动情了。
  李波不说话了,低着头,一副痛苦的表情。
  “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总之你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我们走过了夜色中的大山町,从那些亮着霓虹灯的小店里不时传来噪杂的人声、歌声,在一处拐弯僻静处,李波带我走了进去。
  起先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就尾随着他进去了。直到我走进小小的宾馆大厅,才意识到可能是什么“情人旅馆”,我对李波说是否换个地方,他说这儿安静,可以好好聊聊。
  李波拿了钥匙就带我进入了2楼的一间房间,一走进去,就感到一种很浪漫温馨的氛围。
  我的心惴惴不安,但一想起人家在生死攸关的最后时刻,我对他也就没有了任何防备。
  我们在正对着一张大床的沙发上坐下。
  “你到底为什么会产生自杀的念头?”我关切地问。
  “美子,你看过《少年维特的烦恼》吗?为得不到却苦苦折磨着心灵的爱情。”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准备殉情啊! 因为我从高三暗恋我的外语老师以来,一直都没有从那样的情结中走出,所以少女的心扉始终没有真正向谁打开,和松本的那次根本算不上什么,这才闹了满城风雨的笑话。所以,我没有恋爱经验,我不知该如何劝李波。
  “美子,不过,我还是幸福的,至少在我临死以前可以把自己的情感向我最爱的、愿为她死的女人说了。美子,你多保重自己,我走了……”李波站立起来,就要冲出窗外。
  我愣住了,脑袋里茫然一片,他竟然要为我去死,而几小时前我还根本不认识他!这好荒唐啊!但我直接的反应就是紧紧拉住他,拉住一条生命。
  我腾地从座位上跃起,奔过去将他死一般地拉住,我拉着他的衣角说:“不,你不能去死,想想你的母亲你就不应该去死的……”
  就在我拉住他的时候,他趁势紧紧地拥抱了我。
  他的眼泪弄湿了我的脸庞,他的唇贴向我的唇,等到我醒觉过来自己是在做什么的时候,我作出了极大的反抗和挣扎,但怎能敌得过他牛一般大的力气!他把我抱到床上,一边死死地吻住我的嘴一边用他的手脱去我的衣裙,我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肩膀,还狠狠地抽打了他的耳光……
  直到他真正进入我的身体后,我才绝望地放弃了抵抗,事实上我已经软弱得再没有力气去抵抗了。
  那个晚上,我们都没有回去,我躺在床上一直在哭,眼泪干了又湿,任他怎么哄我,我都不理睬他。
  凌晨的时候,他又进入我了,我开始时一动不动、像一具木偶。但渐渐地感觉到缓缓而来的快感,僵硬的身子也就慢慢放松了,最后……
  之后好多天他几乎都到我家门口等我,但我不睬他,后来他不再来了,我却开始想他了,而且连身体都开始想他了。于是,我就跑到他的公司门口等他。就这样我们真的好上了。
  可忆,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爱上的竟然是一个强奸或是诱奸我的男人? “美子,我听了你的故事,怎么觉得你是中了他的圈套了?什么想自杀都是借口,这个李波简直就是个骗女人的高手,要是我,早就报警了。”我忿忿地说。
  “认命吧,也许那个晚上上帝就是让他成为我丈夫的。”
  “美子,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让我知道了女人还可能爱上一个诱奸她的人。”
  “是啊!他毕竟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可忆,你听说过这句话吗?当一个女人在生命终结前,想起的一定是她的初夜、她的第一个男人。”
  美子这句话深深触动了我的心弦,好像身体被电击了一下。第一个男人,我生命中的第
  一个男人,让我蒙受太多的屈辱了……
  说着说着就倦了,美子渐渐进入了梦乡,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我起来替她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可我却没有一丝睡意,我靠在客厅边一根金属的水管柱子上,这样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窗外清冷的月光。
  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又一次灼痛了我……
  圣诞舞会后的那一次,我的例假没有来。当我从长海医院妇科出来,手中拿着那张确诊是怀孕的验尿单去找那个英国人的时候,他竟然都不认识我。
  “嗨,你好!下班了吧。我是可忆,我等你很久了。”我鼓足了勇气对他说,我的英语口语不错。
  “嗨,小姐,你好!请问你是谁?”那位英国人礼貌却冷漠地说。
  我的心像泰坦尼克号一样直往下沉,一种压迫感让我透不过气来。我的手指在发抖,我的身子在打颤。
  “你是戴维吧。我是可忆,就是圣诞夜那次来你们家狂欢的。”我说。
  “噢,是这样。那么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这位看上去很绅士的英国佬显得很警觉的样子,也许他认为我就是那些喜欢专傍鬼佬的女孩。
  其实何尝不能这样认为呢?要不怎么解释我的那一次放荡的行为?到了这种时候、女孩子到了一种自尊受挫的时刻,也许就是天底下最勇敢的人了。
  “是这样,戴维。那天晚上我们发生了性爱关系。其实这也没什么,你情我愿的,只是很不巧,我怀孕了。”说着,我就从包里拿出那张医院的诊断书。
  “这怎么可能呢?”他用怀疑的目光来看我,好像我是来敲诈他的坏女人。
  我的目光没有躲避,幽怨而坚定地迎了上去。
  “这样,我们出去吃饭再谈吧,因为这里不方便,等一下另外两个同事也会回来的。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我望着他走进门去的背影,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像自己的第一次稀里糊涂地给了一个陌生的外族人。我犹如一颗风中的小树站在他的家门口摇曳着,望着那幢老式的青灰色的小洋楼,感觉是那样的凄凉无助。
  在红房子西餐馆,我久久地望着他,没有言语,只有不争气的眼泪满含在眼眶中。
  “怎么可能呢?我记得你当时身上已经来例假或快结束的样子,应该是不可能怀孕的。我的床单上还有血迹呢!”
  经他这么一说,委屈的泪便夺眶而出。
  我赶忙从包中拿出纸巾来抹泪,竭力想让自己回复到心平气和的状态。
  “戴维,说来也许你不信,你床单上的血迹正是我处女的血。”
  “你何必这么蒙我呢?谁不知道你有男朋友啊,不就是那个叫晓江的吗?”他用疑惑的眼神看我。
  我觉得那一刻的自己真有一种冲动,就是想把餐桌上的盆子狠狠地朝他扔过去,随后扬长而去。
  但我毕竟克制住了,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戴维,其实处女不处女本与你无关,我没必要向你解释这一切。因为这是你无法理解的———连我自己都没法理解那晚的行为呢!但是,请你相信我说的这一切,我真的怀孕了,不小心怀上你的孩子了。”
  “怎样才能让我相信呢?”戴维摊开双手,做了一个很无辜、很无奈的手势。
  “这很简单,为了证明我说的一切是事实,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我用一种令自己都惊讶的温柔的声音说。
  他沉默了,只见他拿起盛满了红酒的酒杯,往自己的口中送。
  “你看上去像个大学生。”他转换话题。
  “正是。”
  “那怎么能生孩子呢?前途重要啊!”语气明显软了。
  “那没什么,为了证明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用证明了,可忆,我相信你。”说完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从未有过的光芒。
  我回避他开始灼热起来的眸子,在那一霎那,我也找到了自己初夜献给一个西方男人的缘由。西方男人的电眼对东方女孩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尤其是对生活在现代的、追求新鲜刺激的女孩,那样的眼睛满足了我们对另一个奇妙世界的遐想。
  “可忆,知道我此刻的感觉吗?我爱上了你。就在此刻。”他的攻势开始慢慢递进。
  我的心中漫过一阵温馨的热流,甚至还有某种来自生命深处的感动。我热泪盈眶,我的付出得到了回报,我终于赢得了戴维的信任和好感。
  “可忆,我请求你做我的CHINA LOVER(中国情人)吧!”他说,“其实那个晚上的感觉非常陶醉。”
  我问自己爱戴维吗?我说不上来,但分明能感到在他面前我丧失了任何抗拒力,我在情迷之前已率先身迷了,CHINA LOVER这是一个多么浪漫的称呼啊! 因为考虑到太晚学校会关门,于是我就提出要回学校了。
  坐在戴维送我回学校的出租车里,我被他紧搂在怀里,我们缠绵地亲吻,没完没了、如饥似渴地。我像个甜蜜的小妇人,依偎着、迷醉着、憧憬着,我欣喜命运对我的格外恩宠,因为我的身体里怀上了一个英国男人的孩子,而且这个英国男人是个集智慧、性感、情感于一身的伟岸者。
  但才兴奋了一晚,第二天我就看到他给我发来了电子邮件。
  上面写道: 亲爱的可忆: 昨晚爱上你的感觉真是万般美好。
  听我说,你还是应该尽快去医院坠胎,孩子无论如何不能要。这对你学业有影响,而且我这边更不能接受这个孩子。因为我在伦敦早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了,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儿。我的妻子是个画家,我很爱她。
  因为她们要在3个月之后才会来上海,所以,我希望你能在这3个月里成为我甜蜜性感的小猫咪———我的CHINA LOVER. 爱你的戴维 看完这封信,我的心彻底凉了。20岁的浪漫憧憬就这么一击而碎……
  我原本理解LOVER的意思是相结合的爱人,可残酷的事实是只能充当人家短期的情妇,还限制了时间———3个月。
  我去医院做了人流,很痛,但强忍着眼泪。之后,我决定与男朋友晓江分手,与戴维更是没有任何纠葛。最后,我如愿以偿地东渡扶桑了……
  那一幕恍如就在眼前,可一晃已经过去两年了。想到此时此刻的自己还是最终逃脱不了情妇的角色,不禁感慨万千,泪眼朦胧……
  在这深深的夜里,我感受到某种极端的对女人命定的悲哀。我从美子和自己的故事中感受到某种意义的“悲剧性的东西”。一种对危险的亲近感逼近并俘虏了22岁的我。
  早晨的闹钟响了,美子恂恂起身,我也坐了起来。晨曦之中,我们对视许久。一种声音在我的心底盘旋:难道我们最终依附于男人说明女人都是些风骚的东西?显而易见,青春的欲望在我们的体内熊熊燃烧;也恰恰是那燃烧着的东西与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之间结成了某种难以形容的奇妙的亲近感。
  由此,我们活着。
  3 最近这段时间晓江不断地给我发e—mail,有时还用手机给我发短消息。
  说真的,我对他的恋情早已消逝,今天来看,也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爱过他,我指的是那种激情难抑的爱,要不我怎能解释我和一个英国男人初夜的交融。但毫无疑问,在我心中的一隅还始终保留着对晓江兄弟般的情感,这并不奇怪,因为他单薄的身子后面流淌着故乡的河流,那是我整整18年岁月的记载。
  正因为念着这份感情,我在痛苦中决定给他写一封信,向他道明我的处境和现状,当然我是绝口不会提那圣诞舞会上发生的事,也不会提那次我给他老家去电话时他母亲对我的冷淡和嘲讽,更不会提及我对千野君那无法遏止的情感。生活本身已够残酷了,我不忍再去伤害一颗善良的心。
  断断续续想了好几天,我终于写完了这封信。
  信上说: ……晓江,有件事我不得不对你说明白,我在东京已经有日本男朋友了,生活是现实的,所以,我要告诉你不要再等我,寻找你自己的幸福吧。可忆已经不是你心中的可忆了。
  多年来,你对我的关怀已经深深铭记在心。如果有一天我能出人头地,也算是对你最好的报答了。
  晓江,我对不起你,但请你原谅,我不辞而别来到日本,是因为我的心中有梦要追寻,在梦
  没有抵达彼岸之前,我的心不会轻易停止漂泊的,你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知道我小小的身躯藏着的是怎样的梦想,我绝不会步我妈妈的后尘———甘于回归平淡的生活,走进毫无色彩的平凡中。那是悲剧的开始,那样的人生绝不属于那个叫可忆的女儿。
  而你是个踏实的、敦厚的男儿,你需要的是一份真正的关怀、一个温馨的家,我相信一定有美丽的女孩正在你的身边或在远处顾盼着你,忘记我吧,故乡离开我已经越来越远,儿时的影子也越来越朦胧了……
  可忆 信发出后,一直未见到晓江的回复。
  一个月过去了,晓江就如一片被风吹走的黄叶,再也不见他的踪影。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晓江仍没有给我只言片语,这是十分反常的,会不会病倒了?对情爱观念十分传统的晓江来说,他压根就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在他的意识里,与他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家乡女孩一定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他妻子的。
  我略微有点担心,就拨通了他的手机电话,但始终处于关机状态,打到他苏州的家里,他的父母听出是我的声音后就无言地挂断了。
  从父亲那里得悉,晓江两个月前回过一趟苏州,生了一场大病,但病愈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是的,在msn网上聊天的名单中,那个代表着晓江的红圈再也没有呈现出绿色,哪怕是不经意地突然跳一下。
  我相信时间会治疗感情的伤口,既然我们无法在一起,那么这份原乡的初情就让它淡去吧。
  4 其实对于铃木来说,我完全明白我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我不会愚蠢到因为他对我的几次骄宠,就真把自己当作骄傲的公主了,不,不是,他为我支付了昂贵的学费,还有房租和其他一切开销,这使得我们之间无法纯粹起来,至少彼此都心知肚明的。
  更多的时候我千真万确地就是一架琴,一架横卧在榻榻米上的音质不错的made in China的琴。
  那是一个雨天,我刚从学校放学回家,就见铃木已坐在了客厅低矮的沙发上。
  “可忆,拜托了,我昨晚没睡好,腰酸背疼的,你能不能给我在背上指压、按摩几下?”
  说着,就朝我递来一套衣服,“来,换上这件衣服。”
  我接过一看,是护士装,有点纳闷。
  “为什么要换这件衣服?”
  “就当我的白衣天使吧!把白帽子也戴上,我喜欢看你当护士的样子。”他说。
  我无奈地在一旁迅速换上了这件护士服,戴上了帽子。
  我一身护士装扮走到了他的身边,这时候的铃木已躺在榻榻米上。
  我就像一位白色的骑士坐在马背上,在他身上揉揉搓搓。
  没一会儿,铃木就转过头来,一把搂住我狂热地亲吻。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不就是想干那事?我今天累了,晚折腾还不如早折腾呢!于是,我就主动地解着护士装的衣扣。
  就在这时,铃木突然震怒,他把我的双手强硬地抓在手中。
  “可忆,你不要这样,你是个纯情的好女孩,怎么能表现得这么轻浮?!”
  我张大眼睛惊恐地望着他。
  “年轻轻的不要学得太放荡,哪有裤带子这么松的?好像天生就是一个贱货似的。”他扯着嗓门喊。
  真是五雷轰顶。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么恶劣的话语竟出自于面前这么虚伪的男人口中。
  我气得瑟瑟打抖,泪盈满了我的眼眶,但我努力地不让它落下来。我的尊严在顷刻间已
  经彻底破碎了。
  我一把推开他,但被他紧紧抓住,根本无法挣脱他的怀抱。
  “可忆,听着,与男人交往,不要主动宽衣解带,不能太迎合,而必须像小鸟一样滑过林间,像精灵一样躲躲闪闪,像鱼儿一样稍纵即逝,强烈地刺激男人,必须让他们以巨大力量最后逮住你,这种情形给足了男人最大成就的征服感。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诗,叫作‘犹抱琵琶半遮面’吗?就是这样。明白了吗?”铃木一反常态,看着我的眼睛滔滔不绝起来……
  我一时简直弄糊涂了,但内心极为反感。
  随后,他放开了我,从冰柜里拿起一小块熟肉,然后招呼他那只名叫鲁米的狗过来,他故意把肉放在狗的嘴前引逗它,让狗伸长着脖子一跳一跳地急吼着叫,但就是不给它吃。
  “知道了吧,对男人就应该像对狗一样,男人都是狗,既要吊住他们的胃口,秀色可餐,又不能让他们太轻易上手。”说罢,铃木才把肉仍给了鲁米,“你看,他简直饿慌了,吃得多香、多美味啊!”说完朝我使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来,可忆,知道了吧,以后每次做这事,你都要表示出反抗,事实上你确实也不是那
  么情愿的,不是吗?你要守卫自己的女儿身,直到你实在软弱无力,放弃挣扎为止,明白了吗
  ?”
  我站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就像是在看铃木的表演一样。铃木说话的时候,表情是平淡的,嘴角动得也并不夸张,他从来就是一副淡定从容的神态。但是,我却觉得他的平淡正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张狂。他需要的是与小情人之间的性游戏,刚才他不过只是在交待规则而已。
  我把茶几上的酒一饮而尽。
  几分酒意之下,我成了AV女演员。
  就这样,在榻榻米上,身为“白衣天使”的我顽强抗争,用尽了身上最后一点吃奶的力气,终因敌不过妖魔鬼怪的进攻,被撕裂了一身护士装后,裸身躺倒在地上,眼角挂着泪。
  而那个凯旋的海盗,正在痛饮着他的美酒,像吉普赛人跳着狂喜的舞蹈……
  沉重的富士山啊,你巍峨几千年的雄姿,压迫着的竟是一片辽阔的、飘落着樱花的东洋阴柔文化的温床!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隐隐约约听见关门上锁的声音,随后,他的脚步声便消失在夜空中了。
  我叹了口长气。总算完了,我必须赶紧穿衣。
  疲惫的我艰难地起身,跪下来慌忙拾捡刚才替换下的内衣裙,就像一个饿慌了的小孩抓抢可吃的东西。
  刚穿上,又觉得什么不对劲,马上就脱得精光,跑向了浴室里,让水不断地冲洗着自己的身体和脸庞,我知道那一刻我最需要冲洗的是自己的灵魂……
  一个周末,我一直睡到次日的黄昏才起床。
  起床不久,铃木就来了,他让我赶紧穿戴好,说要带我去一家名叫“庄屋”的居酒屋共进晚餐。
  居酒屋的灯光是那种苍黄色的,店堂里人不少,我们找了一个角落,还算安静。
  他喝了两大杯冰的生啤后,略带几分醉意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可忆,你是个可爱的好女孩,你让我想起我爱过的一个女人,也是个中国女人。我爱过的,都二十多年了,一点也没有忘记,好像就在昨天。”
  他从侍者那儿接过第三杯酒,猛喝了一口又接着说:“可忆,我也只能在你这里道出自己内心的痛苦,唉,这辈子我都没法走出对她的怀念。我们原本是发誓要终身在一起的,但是我的原配夫人死活不同意我离婚,她一气之下就赌气回国了。从此杳无音信。两年后,我死活还是与我的原配离婚了,我去了趟中国找她,通过驻沪领事馆找她,但是找不到了。在回东京的飞机上我完全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说罢,铃木就将大半杯的啤酒一饮而尽。
  “我们长得很像吗?”我好奇地问。
  “不,不像,失礼了,她是‘舞姿库西’(美丽)而你属于‘卡瓦伊’(可爱)”。我嘴角一翘,以微笑表示并不介意,但心里还是有点说不出的味道。
  “但是,也有像的地方,你们的声音很像,这也是我喜欢在电话中或黑夜听你说话的原
  因。”
  “那么说,你也曾经爱过人?”我随口冒出一句。
  “是啊,爱过一次,就这么一次。以前以后都没有。”
  “你是说那个美丽的上海女人?”
  “是啊!我怎么也找不到她了,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我在网上也不知多少次查找了她的消息,仍是一片空白……其实事到如今,让我知道她生活得好好的,我也就满足了,当然有生之年大家能够见上一面,那就是我的奢望了。”铃木神情凄然地说着。
  “你也会上网?不是曾听你说从不上网的吗?”
  铃木接口道:“我是让秘书小姐去网上搜索查找的。”
  “等什么时候我回国,你把她所有的信息告诉我,我去上海市公安局户籍部门替你去查找,你放心,一定能找到的。”
  “不知她今在何方?”铃木又连着喝酒,之后,点燃了一支烟,陷入了深深的追忆之中。
  人类的感情真是经久不衰的东西啊,望着铃木那张素无表情的脸,实在是想不到他的内心深处也有一副肝胆柔肠。他的眉头紧蹙着,仿佛是在对命运的追问,也许上帝是公平的,让这等享尽荣华富贵的冷傲男人,在心灵深处永远地留下缺憾。
  铃木终究是铃木,冷漠寡言的,这是唯一的一次向我打开他的心,之后,那一切又被他死死地尘封起来了。
  有些东西,活着的时候是没有答案的,有些东西,注定是要带往天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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