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见浮生不若梦(下) 第七章

  司徒飞微微一笑:“若你想在这里听,我可以告诉你。”  
  “我宁愿先出去。”忍住痛,我试图用完好的左手推开身上的格雷,无奈这男人实在太过高大,我不但未能推开,反将自已的伤口震出了几丝鲜血。  
  一只手适时伸了过来,戴着细腻的小山羊皮黑手套,司徒飞的眼神满含戏谑:“走吧,美人。”  
  我将左手交给他,借力站起,叹道:“司徒先生,我原先以为你是黑道高手。”  
  “现在呢?”司徒飞一手握枪,一手搭住我腰,将我的份量都揽在了他的肩臂上,“黑道色狼?”  
  “不是,”我将身体稍稍移远,不太习惯与人靠贴得这么紧密,只是腿才着力便又一软,重新倚回司徒飞身上,苦笑,“你是黑道英雄呢。”  
  “讽刺?”司徒飞哼了一声,半扶着我跨出房门,出乎意料,走廊上竟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想必是早被司徒飞不知用什么方法打发。  
  “哪敢,”我诚恳地笑,心中倒也有些佩服他行事的周详,“既有美人,怎可缺少英雄来救,你若不是英雄,谁是。”  
  搂着我腰肢的手紧了一紧,司徒飞晒然一笑,意态有些莫测:“浮生,由来祸从口出,小心。”  
  眼前一黑,突然间,别墅内所有的灯光全都熄灭。  
  这变故突如其来,我正跨下石阶,一脚踏下去差点踩空,又是司徒飞从容不迫地自旁揽住我,令我想不汗颜也不成。直起腰长叹一声:“谢你的金玉良言,竟连灯都会被我说断……我再不敢乱说话了。”  
  “这倒跟你无关。你就算不说话,灯还是会熄,”司徒飞夜间视物有如白昼,带着我左弯右转,一刻不停,“因为那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方便救人。”  
  我不禁肃然起敬:“想不到你竟会有夜眼……原先我还以为那只不过是武侠小说家的杜撰。”  
  司徒飞似在黑暗中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你怎么突然变呆了?看来这地方的风水果然不好——能在夜间视物的红外线眼罩,黑市上要多少没有?”  
  惭愧。我咳了一声:“不如也给我一个?”  
  “抱歉,我只带了一个。”司徒飞象是皱了皱眉,“你的伤很痛?”  
  ——我和他斗嘴到现在,他知我也知,不仅仅是为了无聊,而是因为我的伤口实在痛楚,若不找些事来分心,只怕在半路上就会支撑不住。  
  “嗯。”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反正也瞒不过司徒飞的锐眼,“不过你放心,从这里到大门口,我还走得下来。”  
  话音未落,身子一轻,竟已被人货物样俯扛在肩上,耳畔传来司徒飞不耐烦的声音:“你还真是麻烦。早说了不是都省事?”  
  我脑袋朝下,好一阵气血翻涌,兼之腕伤疼痛,半晌才回过神来,苦笑道:“早说了我只怕会死得更快……”  
  突然间,司徒飞的身躯微微绷紧,似野兽般的警戒和杀意自然流露。我心中一凛,不意外地听到身后传来冷冷一声喝令:“站住。再不停,枪可不长眼睛。”  
  司徒飞脚步一顿,我还以为他要说话,谁知他如豹般向前低低一窜,倾刻间已跃过转角,脱离了背后枪械的危胁,看也不看,反手向后就是一枪。  
  一声模糊的闷哼。  
  我心中一动:“他不会死吧?”  
  “你担心他?”司徒飞步伐加快,出口处似可已见有微光,“说来也怪,看气势这人倒也象行家,怎么做起事这样傻——这时候能用喊的么?早该暗暗一枪先递了过来——我没杀他,见他呆得有趣。”  
  那人只怕不是呆。我暗暗叹了口气。三号,你是不想在黑夜里误伤了我罢?  
  不愿多想,强打精神微笑:“你车上有绷带么?”  
  车上不仅有绷带,连消毒药水镊子剪刀都一并齐全,司徒飞俨然变成了半个医师,煞有介事地在我左手上涂涂抹抹,最后扎牢束住,拍胸脯向我保证绝不比医院里治得差。我半信半疑,只是此时人在刀板,又有何法子,只得任他试验,内心祈祷便了。  
  江上天和柳五还没露面。司徒飞开着车,车灯雪亮,照出两抹雨线,在荒野里疾驰,也不知要开往何处去。  
  我昏昏沉沉蜷在他身边的座位上,皮椅已经放平,倦意一波接一波涌来,我几乎便要睡去,心底却隐约仍有不安:“他们人呢?不会出事吧?”  
  司徒飞笑了笑,看了眼我,突然一叹道:“浮生,我总算知道你当年为何会输给你弟弟的原因,你并不是手段不如他,而是没他狠,没他舍得下手。”  
  我动了动嘴角,算是笑容:“何以见得?”  
  “我虽去晚了一步,不过就看现场,当时的情景也能想出来,定是你先用枪胁住他,是么?”司徒飞唇边多了丝冷峻的线条,“妇人之仁……就算你不愿杀格雷,要留他的命谈判,至少也该先确定他已丧失反击力——枪在你手上,断他两条臂,不费事罢?”  
  虽然不知司徒飞为何突然要苦心教导我,也不认为我所做之事需要经他认可,雨夜漫长,百无聊赖,我还是闭了眼,舒服陷在软椅中,叹道:“你不知道,格雷的性子太过高傲,又激烈无比,若我将他逼到死角,他非但不会降,而且会与我同归于尽——何必呢。”  
  “你不恨他?不想报复他?”司徒飞挑起眉,不以为然,“还是不敢?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换了我,早将他剐了。”  
  我哼了一声:“孔子以仁治天下。”  
  司徒飞对我的话嗤之以鼻:“别装大尾巴狼。都只当我们黑道会杀人,其实你们这些从商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千方百计逼人破产,吞并企业,股市动一次不知有多少人跟着跳楼,哪里又少了?我就不信当日你为你的家族打天下时,心会不狠,手会不辣。”  
  我懒得理他这番讥世大论,翻了个身,调整到更舒适的体位:“你偏激。这可不是好事。我实告诉你吧,我倒没那么多想法,我只是太累,负担不起更多激烈情绪,不想一辈子负着枷锁,所以统统放弃——说到这里,我倒想问了,你既这么果断绝决,为什么没有一枪击毙格雷,斩草除根?纵虎归山只怕无论到哪里都是大忌吧?”  
  司徒飞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古怪:“你真想知道?”  
  心中的不安阴影愈重,却还是点了点头:“当然。”  
  哧地一声,轿车猛然刹住,在雨地里划出两道长长的印痕。  
  司徒飞转过身,双臂撑在我头两侧,居高临下俯视我:“我若了杀了他,克劳尔家族派来的人就会追杀我;我若不杀他,他只会去找江上天算帐。你这么聪明,懂不懂我这两句话的意思?”  
  望着司徒飞近在咫尺,咄咄逼人的冷硬面庞,我慢慢地变了脸色。  
  不敢信,又不能不信。  
  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喉咙干的有如烟熏一般,我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艰难道:“你——和江上天有仇?”  
  答复我的是一个凶猛、狂野、不容拒绝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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