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搞到精密炸弹的组件并不是一件难事。而且不仅不难,随便到一家经营电子设备的铺子都可以买到保险丝、电线还有其他装置,炸药和引爆的雷管在大多数建筑工地也都能找到。
不过,引爆的导火装置——就是在固定时间或者特定条件下引爆炸弹的装置——就比较麻烦了。一般来说,每个炸弹都有独特的引爆装置。因为操作时必须在高度的安全条件下进行,而且同时还需要很高的操作技巧。因此,和自己动手制造汽车比起来,恐怖分子倒是宁愿装配自己的引爆装置。人嘛,总不可能是全才。
按照计划,鲍曼在黎明之前赶到了里格西南部工厂区的小型工业城市——哈伊。一家文具店的老板把他引到里格市卡宾枪械公司所在的现代砖砌式复式楼,这家专门生产步枪以及相关部件的小公司搬到哈伊有一段时间了。鲍曼其实对步枪没兴趣,但是他先前约了这家公司的市场部主管卡里容见面。
安排这次会面,鲍曼并没费多大功夫。他以一个名叫安东尼的英国人身份电话联络到这家公司,告知对方自己是专门供应皇家军火的商人。皇家军火商是英国军队最大的小型武器生产商。鲍曼解释说自己在做有关军事史的旅行,现在正好在比利时著名的战地观光。他说自己喜欢把娱乐带到工作中来,所以想和卡里容先生见一面并商讨一下贵公司与皇家军火建立贸易联系的可能性。这种借口对一个身着休闲西服、度假中的英国商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这个卡里容听到这样的请求,自然是非常乐意,告知说只要方便,他愿意在任何时间接见这位英国商人。生意对商人来说总是极具诱惑力的。卡里容的秘书在外面恭候鲍曼多时,见他一到立即笑脸相迎,一面帮着拿外套一面又端茶送水地忙得不亦乐乎。不多会儿,秘书把鲍曼引进了主管狭小的办公室里。
就在鲍曼上前要和卡里容握手时,他惊呆了。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他们两个人多年以前就认识,不过用的都是化名。面对眼下即将发生的一场灾难,鲍曼的大脑开始飞转。
卡里容的反应更强烈——仿佛见到了鬼一样,气都喘不过来了:“你……你,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还是鲍曼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笑道:“有时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死了,可我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但你——卢旺达——老天——”
几乎有十秒左右的时间,只见卡里容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脸上布满了恐怖和不安。他的秘书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直到卡里容抬起胳膊有气无力地挥了一挥手,她才离开。
十多年前,卡里容和鲍曼同时都在安哥拉待命。这个前葡萄牙殖民地从1976年开始内战,由古巴支持的MPLA党和南非资助的UNITA党之间冲突不断。
鲍曼被派到当地帮助清剿一帮秘密恐怖分子,于是碰到了当时化名为赫库拉的拆弹专家——一个曾为比利时警方工作过的雇佣兵。
后来到了60年代,鲍曼得知这个赫库拉开始为传说中的南非领导人、第五突击队负责人、绰号野鹅的迈克?欧霍制造炸弹。可是在鲍曼眼里,这个家伙就是一个懒鬼,虽然身怀绝技可是却懒散成性,甚至把一身的技术当成累赘。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的炸弹制造术绝对无人能及。
到鲍曼完成任务必须从安哥拉消失时,他在首都罗安达郊外故意制造了一次事故,让别人误以为自己遭到突然伏击导致意外身亡。所有其他的雇佣兵都对此深信不疑。赫库勒——只知道鲍曼的化名——一直相信他已经死了,因为在战争年代,这种意外身亡的事情早已成为家常便饭了。
这些拆弹高手生来就是怪胎。他们常常为了给政府从事拆弹工作,在没有任何合同的保障下就跑到了世界的某个无名部落或者旮旯。70年代,就有许多人被带到柬埔寨去扫雷。安哥拉地区的扫雷工作主要是由德国人负责的,不过其中还有一小部分是比利时人。海湾战争之后,科威特政府就和皇家军火部签订合约,目的是邀请一大批拆弹专家过来清除战后余留在地下的危险武器。这份工作的压力相当大,所以很多人——其中有一部分中途就做了逃兵——一找到好的工作就立刻宣布退休不干了。鲍曼现在才了解到这个赫库勒——或者称卡里容——早在80年代就从这种噩梦一样的日子里面脱离出来洗手不干了,当时他正好在这家名叫里格卡宾枪械的比利时小公司谋到了一份差事。
“天啊,见到你太好了。”卡里容终于恢复了常态,发出感叹说,“这真是——真是太奇妙了!请,请坐。”
“你也别站着,”鲍曼坐到沙发上。
“好,”卡里容坐到办公桌后面。“重新看见你真的是太奇妙了!”他说话的声音很响亮也很亲切,不过带着明显的敬畏,“可是我没明白。你——那,看来传闻你死了的消息是搞错咯,是吗?”
鲍曼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好像在和一位老战友分享什么秘密似的。
“那莱斯?戴维斯是化名,我猜得没错吧?”
“一点没错。”鲍曼说。然后他开始当着这个比利时人的面,编造出一个离奇却又可信的经历。他谎称自己背叛了南非政府,之后又投靠澳大利亚,最后又投奔英格兰。现在他的身份是伦敦一个秘密组织的情报保安人员。“我的老板让我接手一个很敏感的项目。”鲍曼继续天马行空地胡编乱造,最后终于说到自己的工作需要引爆装置。
“可是,可是我已经洗手不干很多年了。”卡里容小心翼翼地婉拒道。
“我觉得这门手艺很像骑自行车,”鲍曼不以为然地说,“学会了根本忘不掉。而且现在的技术在过去几年也没变多少。”
“说得也是,可是……”卡里容边一面听鲍曼说着一面在手里记着什么,话刚开了个头就没往下再说了。
“继电器,”鲍曼说,“要连上传呼机。传呼机只要接到信号就能通过电池和雷管之间的线路关闭继电器。”
“你不需要什么解除装置吗?”
“需要,不过我想要一个一旦启动就可以自动开启的电子计时器。”
现在的卡里容已经完全恢复常态,对鲍曼的话只是耸耸肩表示听见。
“还有一件事,”鲍曼说,“装置必须安个微波传感器,一旦有人靠近就会自动引爆。”
卡里容点点头,只是眉毛微微惊讶地挑了一下。
“要三个,”鲍曼说,“一个测试,两个实用,分开给。”
“当然。”
“现在谈谈价钱。”
“嗯。”卡里容迅速在脑子里心算一遍之后,竟然报出了一个天价。
听到这个报价,鲍曼的眉毛挑了起来,显然是有点吃惊。一般来说,这种精密复杂的引爆装置市面价也就是一万美元一台。他很讨厌被人骗。
“你看,”卡里容解释说,“问题在于很难搞到传呼机。你要三个,可这三个都得去美国买。你知道有多麻烦了吧——每个传呼机都配有固定的电话号码,而且还有繁琐的注册手续。可是我们又得私下交易。加上我可不希望传呼机上的序列号给生产公司留下什么线索,所以我得多买几个再动些手脚。”
“但是对老朋友……”鲍曼用揄揶的声音说道。做生意时讨价还价是理所应当的,卡里容也早预料到这一点了。“一万五千美元一个。如果低于这个价,我就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了。我得亲自到纽约去买传呼机,所以路费总得算进去吧。而且你要得还很着急,这样——”
“好吧,”鲍曼说,“那就是四万五千美元。算了,来个整数,就五万。”
两个人握手后,卡里容才终于显得放松了一些。鲍曼拿出两万五千美元放在桌子上。“剩下的一部分一个星期之后给你。这附近的郊区有没有什么空置的仓库可以用来测试炸弹的?”
“当然有,”卡里容说。“不过那就得另外再算了。”
“哦?”
“再加五万美元,我保证我们以前的事情绝对没人知道。”
“五万?”鲍曼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重复了一句。
“这样,”卡里容拍了一下手掌,——“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就这样。”
“了解。”鲍曼说,“不过请清楚一件事情。我在警方有很多关系,他们很乐意以有偿服务的方式提供任何我感兴趣的消息。传言、关于我在这里出现的报道,随便什么。我不会亏待你的,而且还有红包。但是我不希望我们之间这次的谈话,还有关于我过去的一些事情,出现在这个办公室以外的地方。一丁点都不能有。不然的话,你和你的家里人会遭遇什么事情,那就很难说啦。”
卡里容听到这话立即变得面无血色。“我很专业,”他口气马上也变软了,“我不会泄露商业机密的。”
“非常好。你是知道我的脾气——从来不会手软。”
卡里容使劲地摇头保证道:“我绝不说一个字,”口气甚至有些绝望了。“求你了,就当我没说过五万美元。那就是句蠢话。”
“别紧张,”鲍曼和颜悦色地说,“我早不记得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不过,千万别再犯低估我能力的错误了。”
“求你了。”卡里容的声音都快听不见了。当年他还是个拆弹专家时,每天都有可能缺胳膊少腿。可是那种恐惧却抵不过面前这个在消失了十年后突然降临在自己办公室的南非人。他很清楚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一件事:这个冷酷无情的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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