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马,他们卖了一匹,所得银两留作盘缠。
靠着那两匹千里驹,他们终于在第七天赶到了姑苏,楚无情医术精奇,黄菊英腿部的磨伤也全好了。
只是经过长时间的赶路,她瘦多了,也黑多了,既黑且瘦,使她娇小的体态更显得楚楚可怜,但她的精神反而显得更为亢奋,脸上透着一种异常的光彩。
在恋爱中的少女总是特别动人,楚无情看着他在黄菊英身上所创造的奇迹,曾经不止一次怦然心动,但总是被理智压抑住了。到达姑苏时,正是午后,楚无情认为这是一个好的时间,所以找了一间客栈先住下。
为了掩藏行踪,他买了一身男童的衣服,叫黄菊英换上,自己则穿上了一袭儒衣,在黄昏时,带了黄菊英出门上街,好像是一个赴考的举子,带了个书童。
观前街是姑苏城中的热闹地方,入夜后,依然摩肩接踵。他们转了一下,确定没人在身后跟踪,证明他们的行踪还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才折向目的地。
天一当铺的门面很大,高高的柜台长达数丈,用木栅隔成十几个窗口。楚无情选了一个靠墙的窗子,解下腰间的佩剑,放在柜台上。
这支剑是李秋鸿送给他的,也算得上是一口古剑,剑鞘上镶着两排宝石,剑的锋口也很利。
一个年轻的伙计拿起剑来看了一眼,又抽出剑来看看锋口,含笑问道:“相公这口剑要押多少?”
楚无情淡淡地道:“你识不识货?”
那伙计道:“小的在本号干了五六年,差不多的古玩珍品也都识得一点,相公的这口剑自然是属于珍品。”
楚无情道:“那你就不必问,看它值多少就给多少。”
那伙计点点头,捧了剑进去,不一会就开了一张当票与一纸银票过来,楚无情一看银两,赫然正是五千两,这太出意外了。
难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泄露了吗?难道刘五已经把这消息传到这儿了吗?他想了半天,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郝思文是个很干练的老手,绝不会让刘五脱出监视而对外传递任何讯息。
那伙计见他发怔,笑着问道:“相公对这价钱满意吗?”
楚无情不动声色地道:“满意,完全与我心里所想的数目一样,因此敝人倒觉得有点奇怪了!”
伙计一笑道:“相公奇怪什么?”
“那支剑所值并没有这么高。”
“可是相公是准备押五千两的。”
“不错,那是因为我另有理由。但这理由贵号并不知道!”
“小号出价五千两,也是有理由的。”
“贵号的理由是什么呢?”
“相公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楚无情见他以问作答,乃冷笑道:“我的理由很简单,但不能告诉你,要见到贵号的胡朝奉才能说。”
“小的就姓胡,也是小号的朝奉之一。”
楚无情不禁一怔,没想到刘五所说的胡朝奉会这样年轻。他身旁的黄菊英扯了他一下道:“公子,我们要找的胡朝奉不是这一个,他的年纪不会这么年轻。”
楚无情闻言会意道:“贵号有几位姓胡的朝奉?”
“剩下只有一个,就是小可。”
黄菊英又碰碰楚无情,他心中会意道:“那就不对了,我要找的一位胡朝奉年纪比阁下大得多。”
那伙计哦了一声才道:“那是家叔,他老人家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在后面休息,相公有话告诉小可也行。”
楚无情看了他一眼道:“可以,但阁下必须先把我那支剑何以能值五千两银子的理由说明一下。”
伙计微微一笑道:“那支剑本身最多只能值一百两,可是它的主人曾经用它在泰山剑会上大逞雄风,夺得天下第一剑的尊荣,因此大大地提高了它的价值。”
楚无情心中又是一动,因为这是事实。
李秋鸿使用这支剑参加泰山剑会,夺魁后才赠给自己的,但对方怎会知道呢?那伙计笑道:“小可对武林中的盛事非常倾慕,泰山剑会时,小可也随家叔去瞻仰过,因此识得此剑。”
楚无情道:“那阁下也认得我了?”
那伙计笑道:“当然认识,相公不是秋鸿大侠的惟一传人楚无情英雄吗?”
楚无情道:“这就是你将剑价提高十倍的理由?”
那伙计道:“是的,相信楚相公也是这个理由。”
楚无情摇头道:“不是的,阁下识得我,自然也知道我还不致落魄到典当恩师所赐佩剑的地步。”
那伙计笑道:“当然,本号常与一般武林朋友来往,楚相公一定是听谁说了,才光临敝号。”
楚无情这时已有个腹案,知道这伙计虽然认出了自己,却还没有接到任何通报,现在只是试探而已,乃笑笑道:“我来的目的,是有人告诉我,只要找到胡朝奉,用一支剑就可以在宝号当五千两银子。”
伙汁笑道: “那位朋友并没有说错,其实以楚相公的盛名,就是不用抵押品小号也乐于如数奉上。”
楚无情道:“那个朋友说,贵号对江湖朋友十分抬爱,不一定要楚某亲来,任何人拿了一口剑,都可以借一千两银子,不知是否有这回事?”
那伙计脸色微变道: “有这回事,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此,本号只对几个认识的人才有这种优待。”
楚无情道:“那个朋友就是具有优待资格的人。”
伙计道:“他也该知道必须自己来。”
楚无情道: “他有不能来的苦衷,但也有非来不可的理由,所以才央告楚某代为前来!”
伙计忙道:“有这个必要吗?”
楚无情沉声道:“无此必要,我来干吗?不过这件事一定要见到令叔才能谈,你做不了主。”
那伙计沉吟片刻才道:“相公的那个朋友是谁?”
“他叫刘五,是家师门上的一名弟兄。”
“他不是死了吗?”
楚无情道:“没有死,是我把他救下了,秋鸿山庄死了很多人,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楚无情道:“外面传说我杀了很多人,我不加辩白,但刘五要我来说一声,人不是我杀的,他说必须要让令叔知道人不是我杀的,也要我来转告令叔真正的凶手是谁。”
那伙计忙问道:“是谁呢?”
楚无情冷笑道:“对不起,必须要令叔出面我才能说,因为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胡朝奉的侄子。”
那伙计道:“相公认识家叔吗?”
“不认识,但刘五告诉我一个办法辨识胡朝奉。”
那伙计打开了柜台边的木门道:“相公请进来吧,家叔也认识相公,因为不知道相公的来意,为了慎重起见,才命我先予接待。既然相公另有要事,还是由家叔出面吧!”
“把剑还给我。”
那伙计道:“相公要剑干吗?”
楚无情冷笑道:“我以一片诚意而来,要提供的消息对贵号有利,对我却无关紧要,贵号如此见疑,我觉得不必再见令叔了,反正我也捞不到好处。”
那伙计忙赔笑道:“楚相公言重了,相公既与刘五谈过,自然也知道小号的底细,外传秋鸿山庄杀死了不少人,都是敝号的伙计,敝号对相公怎能不慎重一点?”
楚无情冷冷地道:“废话少说,杀死的那些人有一部分也是我下的手,因为我不想被人利用,才来解释一下,其实贵号的伙计在秋鸿山庄的作为,楚某杀了他们也不为过,你们有戒心,楚某又何尝信得过你们?把剑还我,我才进去见令叔一谈,否则楚某回头就走。”
那伙计笑道:“楚相公并不需要剑来防身吧?”
楚无情道:“不错,但那支剑是家师所赠,我不能遗失,典剑只是题目,你我心里都有数。”
那伙计沉吟片刻,才捧出剑来,还给楚无情,请他进去。黄菊英要跟着走,那伙计一伸手道:“这位小兄弟不必进去了,我招待你到外面喝茶去。”
楚无情冷冷地道:“这是我的随班小厮,我也看得像我自己一样重要。”
那伙计还是犹豫,里面传出一声苍老的声音道:“子林,让他进来好了,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关系。”
伙计闻言后,恭敬地道:“是,叔叔。”
然后朝楚无情道:“刚才说话的就是家叔胡天方,在下叫胡子林,请问这位小兄弟贵姓大名?”
黄菊英道:“我是个下人,哪儿有什么名姓?我姓殷,公子叫我小殷,别人也叫我小殷。”
胡子林哦了一声道:“殷兄弟是什么时候跟随楚相公的?”
黄菊英道:“我一直在秋鸿山庄上,这次才跟着出来。”
胡子林道:“我们怎么没听说过殷兄弟呢?”
楚无情道:“秋鸿山庄的每一个人你都认识吗?”
胡子林道:“虽然不认识,但差不多全知道。”
楚无情冷笑道:“总有一些是你们不知道的,否则贵号安插在秋鸿山庄的人,也不会在一日之间被人拔光了。”
胡子林的脸色变得很尴尬,黄菊英却笑道:“我只是个小孩子,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贵号的管事大爷未必会把我看在眼里,所以才没向贵号报备。”
胡子林只得讪然地道:“这位小兄弟真会说笑话,强将手下无弱兵,你年纪虽小,但能够追随楚相公出来办事,必然是一把好手,敝号的那些伙计居然放过了,可见他们糊涂,死得一点都不冤枉。”
黄菊英听得心中一动,她不但换了服装,脸上也易了容,完全没有引人注意之处,而这胡子林却能看出自己的武功程度,难道是哪儿露了破绽吗?心中固然吃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这位大哥能在当铺得意,眼光果然厉害,你从哪一点看出我是个好手呢?”
胡子林哈哈一笑道:“你们能找到这儿,可见对本号已相当清楚,天剑盟对隐藏本相的功夫下过不少心血,自然有点心得,小兄弟虽然藏晦的功夫做得不错,但那一双眼却锋芒毕露,瞒不过我这个当朝奉的。”
黄菊英也只有哈哈一笑道:“佩服!佩服!你大哥这套本事该多教教那些伙计们,假如他们也有你这么精明,就不会把我从秋鸿山庄的好手中漏列了。”
胡子林也微微一笑道:“秋鸿山庄上除了李大侠伉俪外,只有楚相公与火娘子李娇娇姑娘能算好手,此外连那位郝思文大总管都算不上一号人物。”
黄菊英一笑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跟公子进去呢?”
胡子林道:“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秋鸿山庄上的。”
黄菊英又是一怔道:“你认为我是哪里的?”
胡子林笑道:“这倒说不上。不过来到敝号,你小兄弟是哪儿的都没有关系,不让你进去是为你好,对本号知道得太多,小兄弟以后行动就没那么方便了。”
黄菊英道:“不是猛龙不过江,我家公子敢来的地方,我就敢来,你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楚无情低斥道:“小殷,少说两句,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黄菊英这才耸耸肩,闷声不响了。来到里面,一个老者身穿黄色细麻外氅,头顶峨冠,一揖道:“老朽胡天方,因为偶染微恙,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楚无情也还了一礼道:“吵闹老丈了!”
黄菊英站在楚无情身后,胡天方抬起眼睛,打量她一阵道:
“这位小哥也请坐。”
黄菊英道:“不敢,有公子在,小可不敢放肆。”
胡天方笑了一下问道:“楚相公有何指教?”
楚无情道:“为了秋鸿山庄与贵号的误会,特来解释。”
胡天方哦了一声道:“没什么,他们是该死!”
楚无情道:“但人不是敝庄杀的,敝庄不愿背黑锅,再加上得到刘五的恳托,所以前来解释一下。”
“哦,是刘五请相公来的吗?”
“不错,否则楚某怎么找得到贵号?”
“他自己为什么不来呢?敝号是内外分开的,只有长期的主顾,才能在里面洽谈,别的生意都在台上交易。”
楚无情一笑道:“目前只有一两个人知道刘五还没死,因此他不敢离开藏身之处。秋鸿山庄现在还受人严密监视,贵号的伙计尤为受人注意。”
胡天方怔了一怔道:“是谁在监视他们?”
楚无情道:“没有他们了,除了一个刘五之外,贵号在洛阳的分号已经没有第二个活口。”
胡天方微怒道:“是谁杀死了他们的?”
楚无情一笑道:“老丈应该想得到,谁对贵号如此清楚?”
胡天方道:“就是想不到。敝号在洛阳的买卖一向十分秘密,而且有几十家分号,他们互相之间都不清楚,居然一下子被人全部挑拔光了,老朽得信后还不敢相信。”
楚无情道:“当然是你们的自己人,那是黄三谷!”
胡天方一震道:“是他,他敢吗?”
楚无情道:“九华分号的生意太好了,他想自己当家了?”
胡天方沉思片刻才道:“他自己去的吗?”
“不错,要不是他自己去,怎能做得到这么干净利落?”
胡天方道:“不可能,老朽接到消息,他未离九华一步。”
楚无情道:“那就是老丈的消息不够确实,他带了一位姓叶的总管亲到秋鸿山庄来,然后把叶古给杀了,另外有两个姓叶的也同时送了命。他跟楚某计议了一下,要求楚某合作,他以拔除秋鸿山庄的暗卡为条件。”
胡天方道:“老朽实难相信,因为传递消息的人,是本号的四位股东之一,总不会说瞎话吧!”
楚无情哦了一声道:“天剑四老有一位在他身边吗?”
胡天方看了他一眼道:“是的,所以阁下这借刀杀人,挑拨离间的方法行不通:敝号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分号遍布天下,楚相公,你骗不了我们的。”
楚无情不禁怔住了,想想问道:“老丈也是股东吗?”
胡天方道:“老朽也是股东之一。”
黄菊英在他背后用手轻轻敲了两下,这是他们预定的暗号,用以辨认天剑四老的。敲两下就是表示不是,因此楚无情微微一笑道:“老丈从什么时候也自己当家了。”
胡天方神色一动道:“阁下可是不相信?”
楚无情道:“自然不信,因为老丈根本不是……”
胡天方道:“你见过天剑四老吗?”
楚无情道:“不知道,也许见过,也许没见过,因为我见到他们也认不出来,他们的行动太隐秘。”
胡天方笑道:“既然你认不得,何以知道老夫不是?”
楚无情道:“这很简单,天剑四老既为天剑盟的主持人,连黄三谷那样的人都在其控制之中,四老必非等闲人物,气度上自较常人不同,老丈缺少那种气度。”
胡天方怔了一怔道:“这么说你见到他们就认出了?”
楚无情道:“不错,只要能见到他们,楚某多少会有点知觉。黄三谷的事千真万确,如果真是天剑四老,一定会知道我说的话绝无虚假,老丈连真假都无从判断,天剑四老若是如此疏忽,怎能建下那么大的事业?”
胡天方的脸露出一丝愠色,但又有点得意地道: “楚相公,你能认出老朽不是天剑四老,的确有点眼光,但你说能认出天剑四老,则又太过夸大了。天剑四老都跟你照过面,你却毫无知觉。”
楚无情道:“在此之前,楚某根本就不知道有天剑盟之存在;因此也未加注意,今后到了我面前就不会错过了。”
胡天方道:“有关黄三谷的事,老朽未便作何决定,能否屈驾在此暂留数日,俟老朽禀告四老?”
楚无情立刻道:“不行,楚某只是来此知会一声,说明事实真相,信不信全在你们,无须跟四老打交道。”
胡天方道:“楚相公,如果我们不相信,则敝处的人已死了这么多,势必不能善罢,会采取报复行动的。”
楚无情冷笑道:“请便,老丈当知道秋鸿山庄并非省油的灯,心腹之患都拔除了,报复谈何容易?”
胡天方道:“就是秋鸿山庄一地,我们已安插了那么多的人手,相公知道我们的实力如何!”
楚无情哈哈大笑道:“楚某当然知道,但洛阳本地的人手都拔光了,你们必须从外地调人过去,楚某临行之际已作周密的部署,一有风吹草动,秋鸿山庄可先声夺人,探取反击,以逸待劳,绝不会吃亏。”
胡天方道:“楚相公知道哪些是我们的人呢?”
楚无情道:“不必知道,但黄三谷却是知道的,他的目的就是想拔除你们的势力,恐怕你们的人还未到秋鸿山庄,就被消灭得差不多了,无须我们动手。”
胡天方道:“有很多人的身份,他也不知道。”
楚无情哈哈大笑道:“他是个有心人,早已注意多时了,潜伏在秋鸿山庄的人他也不完全知道,可是动手时干净利落,连根拔净,一个不留。”
胡天方脸色微变: “楚相公,这是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的事,黄三谷如果真对本盟有异心,则证明他有取而代之的野心,迟早会对你们不利。”
楚无情道:“那至少还在将来,而你们在目前就对秋鸿山庄不利,我会跟你们合作去对付他吗?”
胡天方又顿了一顿道:“相公请暂留一天好吗?”
楚无情道:“天剑四老在这里吗?”
胡天方道:“四老的行踪谁都不知道,但老朽设法联络,至少会有一两位赶来与相公晤面。”
楚无情笑道:“晤了面又能如何呢?天剑盟与黄三谷的目的是一样的,总不会让秋鸿山庄在武林中独善其身吧?”
胡天方道:“令师为泰山剑会之魁,在武林中身份崇高,举世同仰,只要令师不多过问江湖中事,敝盟绝不会去冒犯秋鸿山庄,尤其是现在。”
楚无情一笑道:“家师自泰山会后即同师母远游,丝毫未曾涉及江湖中事,倒是贵盟硬要将楚某牵了进来。”
胡天方道:“那是黄三谷所为,敝盟并未知悉。”
楚无情冷冷地道:“黄三谷的说法却不是如此,他说这完全是天剑盟所授意,而他曾力阻未果。”
胡天方干咳一声道:“楚相公究竟相信谁的话呢?”
楚无情道:“都信也都不信,因为黄三谷心生叛意,你们多少也有点知觉,你们双方都想利用秋鸿山庄去打击对方而坐收渔利,所以促成此事你们都有份。”
胡天方的神色有点尴尬,讪然一笑道:“楚相公既然洞悉内情,事情就好办多了,相公请表明一下态度,究竟是站在哪一边,因为秋鸿山庄已介入了纠纷,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相公必须认明敌友。”
楚无情道:“天剑盟的组织中有朋友这两个字吗?”
胡天方干笑道:“几度交接我们已领略到楚相公的机智武功,或许可以有个例外,将秋鸿山庄视作朋友。”
楚无情道:“老丈可以做主吗?”
胡天方想想道:“应该是可以的,但为了使相公放心,老朽觉得由四老出面跟相公接头更见诚意。”
楚无情想想道:“看来我倒是必须要暂留一下了,但是我的事情很忙,不能多作耽搁。”
胡天方忙道:“不会很久,至迟在明天,四老中的一二位必可来到与相公作个磋商。相公的决定是很对的。黄三谷是本盟培植出来的,他虽然笼络了本盟一部分人手,但本盟的实力究竟有多少,他根本不清楚。”
楚无情道:“好吧,明天这时候我再来拜晤。”
胡天方道: “也许不要等明天这个时候,相公落脚在哪里,如果四老早到了,老朽也好前去敦请。”
楚无情道:“难道贵盟连我落脚的地点还没有弄清楚?”
胡天方讪然道:“是的,我们根本就没想到相公会来到姑苏,所以未加注意,否则……”
楚无情一笑道:“否则楚某根本就进不了宝号。”
胡天方有点不好意思,讪笑道:“哪里,哪里,在姑苏,我们绝不会对朋友失礼的。老朽是说如果早知相公侠驾莅临,就会派人去恭迎了。”
楚无情道:“合作的条件还没有谈妥,我还得保持一点警戒,明天准于此时再度造访,至于我落脚的地方,就不必告诉老丈了,同时我也不希望老丈知道。”
胡天方笑道:“相公不说,老朽怎会知道?”
楚无情沉声道:“老丈还没有听懂楚某的话?”
胡天方忙道:“相公的话里还另有所指吗?”
楚无情道: “是的,我想说的是老丈不必派人在后面盯梢,我是个多疑的人,也许老丈是一片好意,但楚某心中就不这么想了,那时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的。”
胡天方道:“相公言重了,此地是天剑盟的中心所在,我们的行事很小心,绝不会做那种令人误会的事。”
楚无情拱手告辞,胡天方也很客气地送到门口,楚无情带着向黄菊英离开观前街,四下转了一转,终于上了一家大楼。门口珧着明灯,画着一些莺莺弱弱的花名。
黄菊英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低头问道:“楚大哥,我们来这儿干吗?难道你还有意寻芳不成?”
楚无情笑笑道:“是为你长点见识,相信你活到这么大,这种地方还没有进来过,而且将来很难前来一见。”
黄菊英红了脸道:“大哥,你也真是的。”
但楚无情没有多说,带着她直往里面走,厅上坐了一大群花团锦簇的艳丽女郎,见他们进来,一个个都上前殷勤侍候,楚无情向一个中年妇人问道:“妈妈,我是慕名而来的,有几个朋友告诉我贵院……”
那中年妇人赔笑道:“公子,梨香院是姑苏城里美人最多的一家,您的朋友才会推荐,您要哪一位姑娘?”
楚无情取出一张银票,面额是百两的!往妇人的手里一塞道:“给各位大姐买花戴,我到处转转。”
这出手十分豪华,因为留宿一夕,也不过十几两银子,楚无情虽然赏了一百两银子,却不肯留下,显然是对这些女孩子都不满意,那老鸨怎么舍得放走这样一位豪客,连忙赔笑道:“公子,您别忙,如果这里的姑娘不能使您满意,别处再也找不到满意的了,您请上楼去。”
楚无情这才笑道:“楼上的大姐不下来见客的吗?”
妇人笑道:“您的朋友可能没说清楚,楼上可不是大姐,都是清倌,她们的架子大一点。”
楚无情一笑道:“应该,应该,那我就上去看看。”
那些女子们都面有失望之色,楚无情却随着人往楼上去,连坐了几处,楚无情都等端了茶上来后留下五十两银票走路,六间妆楼他已经访过五处,那妇人伴他出来后轻叹一声道:“公子的眼界太高了,老身虽然拜受您这么多的赏赐,心里却十分过意不去。”
说着准备引他们下楼,楚无情却指着最后一间道:“这一间还没有去过,说不定是沧海遗珠……”
妇人苦笑道:“公子,这是嫣红姑娘的闺房,她是本院最出色的一位,人长得标致,琴棋书画,做诗填词,样样来得,只是不巧,她此刻分不开身。”
楚无情哦了一声道:“请出来见见行吗?”
说着又塞了一张银票过去,妇人拿在手中,沉思了片刻才进去,然后带了一个年轻的女郎出来,朝楚无情福了一礼,说了一句对不起,又转身进去了。
楚无情像呆了一般,半天才道:“好,果然瑶池仙品,人间罕见。妈妈,我看中了,你想想办法。”
妇人却十分为难地道:“公子,实在没办法。”
楚无情道:“为什么?请那客人挪挪位子就是了。”
妇人苦着脸,压低声音道:“别的客人还好商量,这位客人不同寻常,他是苏州府台王大人”
楚无情哦了一声道:“王府台的官讳叫什么?”
妇人道:“叫王富贵。”
楚无情一笑道:“那好办,你进去告诉他一声,叫他立刻走路,也不必告诉他我是谁,就拿这个给他看就是了。”
说着在腰里取出一颗小小的白玉图章,顶端雕了一条蟠龙,妇人将信将疑。楚无情又道:“你再关照他,叫他明天送五千两银子到这儿来给嫣红姑娘,就说是我借的。”
妇人惊疑地道:“公子,您认识王大人吗?”
楚无情道:“不认识,但是他认识我。”
妇人拿着进去了,楚无情接着向黄菊英道: “咱们避一避,别叫那位王大人碰上了不好意思。”
说着走到屋角处,藏身在帘幕之后,黄菊英惊道:“楚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楚无情笑道:“在这种地方一掷千金都是常事,出手太小气了,人家会对你这么恭敬吗?”
黄菊英道:“我看那个女的姿色不过六七分,比李大姐还差呢,你怎么会对她有兴趣呢?”
楚无情笑道:“勾栏院中的女子,别有一番动人之处,并不在姿色,只要看上去不讨厌就行了。你不懂的。”
黄菊英道:“我是不懂,尤其是你叫那个府台大人让开,还指明要他送银子来,他肯听话吗?”
楚无情笑道:“他不敢不听,他不怕那方玉印吗?”
黄菊英一惊道:“大哥,你?”
楚无情笑笑道: “我不是玉印主人,否则我还闯什么江湖。那颗玉印倒是大有来头。这位玉印主人天性风流,经常微服私行,到处寻芳,有一次被我碰上了,偷了他这颗印章。”
黄菊英笑道:“不会被人拆穿吗?”
楚无情道:“不会的,玉印主人好浪游,却又怕人知道,我冒充他的身份,暗里打个招呼就够了。我敢保证这位府台大人立刻会悄悄地溜掉。”
说着又等了一会儿,果然听见那妇人叫道:“公子!”
楚无情出来道:“他走了吗?”
妇人道:“走了,一切如您的吩咐,公子,您……”
楚无情道:“姓王的说了我是什么人吗?”
妇人道:“没说,只叫我们小心侍候。”
楚无情道:“那就行了,你也不必问,更不必特别,当我是个普通客人就行了。在嫣红姑娘房里摆一桌酒。”
妇人连连答应,楚无情带了黄菊英直人屋内,那位嫣红姑娘正在吩咐小丫头收拾桌子,见他们进来,忙着要起来行礼,楚无情摆手笑道:“别客气,你忙你的。”
说着打开靠墙的窗子,看着外面,黄菊英也跟了过来,这才明白楚无情为什么要在此地落脚。因为从这扇窗子里,刚好可以俯视全街,尤其是天一当铺,看得更清楚,甚至于里面的人一切行动都可以一览无遗。这时嫣红拿了一个封套过去,双手递给楚无情道:“请公子收下。”
楚无情道:“这是什么?”
嫣红道:“是王大人留下的一万两银票,还有他的履历,他说这是孝敬公子的,如果不够,妾身可以再垫上。”
楚无情道:“他上这儿来,身上带这么多银子干吗?”
嫣红微笑道:“他的私蓄都存在妾身这儿,因为他有意为妾身脱籍,只是在这儿不便,如果能调个地方,没有人认得妾身,妾身就脱离苦海了。”
楚无情接过封套,将一万两银票往身上一揣,却把其中的履历放下道:“我还要玩几天,带着这个不方便,叫他好好干,我记住这个名字就行了。”
嫣红屈膝道:“谢谢公子。”
楚无情笑着摆摆手,黄菊英却轻轻扯他一下,因为天一当铺中出来一个人,正是那年轻的胡子林,而且正朝这边而来,看他到了大门口,在门上问了两句又转身走了。
楚无情转身指着胡子林道:“红姑娘,你叫人下去问问,这个人到这儿来干什么?是不是来问我们的呢?”
嫣红看了一下笑道: “公子放心好了,王大人吩咐过妈妈,绝对不会泄漏公子的行踪,这个人绝不是来找公子的。”
楚无情道:“你怎么晓得呢?还是去问问。”
嫣红道:“这是天一当铺的小胡,他是来找王大人的。”
楚无情一怔,连忙问道:“他找王富贵干吗?”
嫣红想想才道:“对公子没什么好瞒的,天一当铺是王大人开的,因为不便出面,才叫胡老头代理,遇有重大的生意,总要来请示一下。”
楚无情闻言心中暗骂,想不到天剑四老之一会隐身在官场,而且官拜四品府台,难怪天剑盟的人也不知道他们隐身何地,因为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表面上他却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王大人跟你相识很久了吧?”
嫣红道:“没多久,也不过一年多。”
“他这个府台当了多久了?”
嫣红道:“四五年了,原来他在安庆当粮台,升迁到姑苏来,就暗中拿钱顶下了这家当铺。”
楚无情一笑道:“他倒是很会做官!”
嫣红道: “王大人还算是个好官,到了姑苏后,口碑甚好,他不从事搜括,不在老百姓头上弄钱,只好做做生意。”
楚无情点点头道:“嗯,他算是个能吏,也是个干才,有机会我要好好提拔他一下。”
嫣红又忙跪下道:“多谢公子提拔。”
楚无情道:“除了当铺之外,他还有什么营业?”
嫣红欲言又止。楚无情接道: “你放心,我因为有点急用,想跟他周转一下,如果他只有一家当铺,那就算了。”
嫣红道:“王大人吩咐过了,公子如有所需……”
楚无情道: “你要弄清楚,我不是敲他的竹杠,借他一两,可以还他十两,我也不是借不到银子,到抚台衙门,我只要写个字条,十万百万也会立刻送到。”
嫣红道:“是的,王大人说公子赐顾是他的荣幸。”
楚无情道:“我是怕张扬,但也不想使他为难。”
嫣红想想才道:“还有一家粮号,一家布庄。”
楚无情问道:“都在姑苏吗?”
嫣红道:“是的,不过只有他的股份,粮号的钱掌柜与布庄的毛掌柜好像是他的小同乡,有时也在妾身这儿聚聚,他们之间比较熟悉,大人对他们也不摆官架子。”
楚无情道:“他们都商量些什么?”
嫣红道:“不晓得,他们商量的时候,总是把我支开,我想他们既然不肯让我知道,我也就不必多事了。”
楚无情点点头道:“好,红姑娘,我这个人就喜欢热闹,王富贵很知趣,我想约他来聚聚,叫他顺便把那两位掌柜也请来。”
嫣红微怔道:“公子要做什么呢!”
楚无情一笑道:“没什么,找他们做伴试试手气。”
嫣红在风尘中打滚,自然知道语中之意,这位公子是要找他们赌钱,怔了怔才道:“这不太方便。”
楚无情道:“王富贵一定知道如何才方便的,你找个人去通知他一下,限他半个时辰内来到。”
嫣红应了一声,秀眉一蹙,状似十分为难,黄菊英走到她身边道:“红姑娘,你还不知道我们公子的来头吧?”
嫣红道:“不知道,王大人只暗示说他是个大贵人。”
黄菊英笑笑道:“对,对极了,所以只要巴结上公子,王富贵必能永远富贵下去,公子已放出话来,你赶快找人通知去吧!”
嫣红这才连忙出去,片刻后,她带着几个使唤的人进来,忙着摆桌子铺桌布。
楚无情懒懒地靠在床头上问道:“派人去了没有?”
嫣红连忙道:“去了,完全照公子的吩咐。”
楚无情又问道:“派去的人靠得住吗?”
嫣红道:“你放心,不但靠得住,而且口齿伶俐。”
楚无情目见那胡子林已经离开了门口,用手一指道:“是不是派他去的?”
嫣红道:“是的,他本来就要找王大人。”
楚无情连忙道:“小殷,把他追回来,你自己去一趟。”
黄菊英答应一声,就从窗子里飞身而去,嫣红吓了一跳,楚无情笑道:“别怕,我身边总要带个会本事的保镖。”
嫣红惶然道:“是的,公子,您是贵人,真想不到那位小兄弟有这么好的本事。”
楚无情笑道:“他不但本事大而且还能干,一定会把王府台请来的。你准备一下,我喜欢推骨牌。”
嫣红应了一声,又叫人在里间布下桌子,铺上红毯,取了一副精致的骨牌倒在桌子上。楚无情坐过去,一个人在那儿闯五关,嫣红则神色不安地侍立在旁。
又过了一会儿,黄菊英上来了,楚无情问道:“怎么样?”
黄菊英道:“我把那位胡伙计请回去了,另外叫本院的老妈妈亲自去请王大人,误不了事的。”
楚无情哦了一声,才向嫣红笑道: “我不愿让太多人知道,王富贵是已经知道了,另外两位掌柜的跟王富贵比较密切,邀他们来聚聚没关系,当铺里的伙计一张嘴可很碎,如果把话传出去,我就玩得不痛快了。”
嫣红忧形于色道:“是的,都是奴家不懂事。”
楚无情不再理他,过了一会儿,楼下一阵喧闹,来了几个客人,说是要在院中办案子,把来玩的客人都给赶走了,却没有吵到楼上来,楚无情一笑道: “王老儿很会办事,不愧是个人才,我要重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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