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 第五章

  太阳的光线像金线雨透过吐露新芽的虬枝洒落地上,闪烁着明媚的春色。
  将军府的人却无暇顾及这跳跃的美丽,急惶惶朝洞房跑,房门紧闭着,却听得到里面将军的狂嘶乱吼与劈里啪啦东西碎的声音。
  仆人们听得心惊胆战,悠忽门开了,玲珑与璇玑走出来,脸色铁青,门又被紧闭上。
  「玲珑,怎、怎么了?」有个小丫鬟大胆一些,便问玲珑。
  「没事!」玲珑恨不得一脚把门踹烂,却还是咬紧牙关拉着璇玑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们又能怎样呢?虽然绝对不甘心眼睁睁看着少爷受气,可少爷把他们撵出来,他们总也不能违抗,毕竟,不管少爷平素待他们再怎么温和,少爷总还是少爷。
  卧室内一片狼籍。
  能碎的东西都碎了,不能碎的也倒了,宛如被十二级台风扫荡了一番。
  海沧浪脸色铁青的坐在床沿边,大剌剌的张着双腿,双手按在大腿上,他凝视着对面的玉苍艾:「你说,这事怎么算?」
  「生米煮成了熟饭,道歉也不顶用,你想怎么算就怎么算吧。」玉苍艾站在窗子边,身上已经青痕淤紫遍布。
  海沧浪绝对是个冲动的男人,动辄就会挥舞起拳头,对待玉苍艾更是毫不留情。
  他坐在床沿边呼呼喘着粗气,恨!
  恨死了眼前这个坏东西,早知道他狡猾,早知道他放浪,早知道他不正常,怎么就大意了呢?居然还再次跟他同床共枕,不仅同床共枕,而且还、还、还被翻云覆雨成就了肌肤之亲、鱼水之欢!
  「早知道你卑鄙下流,却没想到不知羞耻到如此程度!呸!」海沧浪愤怒的嘶吼,「寡廉鲜耻之极!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畜生到什么程度了?妈的!你自己畜生是你自己的事,可是你——你——把你千刀万刮都不解恨!无耻!无耻!无耻之尤!」
  玉苍艾的脸色苍白,因为莫可名状的悲哀而紧握双手,他觉得一阵阵的晕眩,海沧浪的嘴巴却还是如利弓一样射着一支支巨毒无比的箭。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女人?任你玩弄?妈的!」海沧浪想起夜晚自己所受的屈辱,又是一阵气血逆涌,转身走到外室拿回来那把『湛卢宝剑』,剑尖一挑,玉苍艾的裤子嗤啦一声便被划破一道口子。
  私处在空气中暴露,然后一种刺骨的冰凉贴在身体最柔软的地方,玉苍艾一惊,抬起头,看到海沧浪双眼赤红:「海——」
  「闭嘴!我的名字不是你能叫的!」海沧浪闪身甩了他一记耳光,「以后再叫一次打你一次!你不是喜欢操男人吗?我就把你这挡子给你割去,看你再怎么不顾羞耻!」海沧浪剑尖一压。
  「淫根一断,诸根亦断。」玉苍艾闭上了眼,「我倒要感谢你成全了我,你动手吧。」
  「你——」海沧浪被气得心窝发疼,拿剑的手一直在颤抖,最终当啷一声落在地板上,海沧浪甩手向外走,「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呆着,我不会饶过你的!死流氓!」
  将军走路一跛一跛的,这让家丁们看得好生奇怪,就连上马都没有上去,最后还是坐了从未坐过的轿子。
  家丁们看得下巴快要掉下来,难不成刚才那场大战,将军反而被打败了不成?
  那位新娘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将军出去了,留下一家子人在那里猜测来猜测去,大家都各自打定主意,绝对不要得罪夫人,否则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海沧浪怒气冲冲的赶到京城最大的妓院——『笑春风』,迫不及待的抓了一个姑娘就进房间,丢在床上,便喝令她脱个干净,自己连衣服都不解,直接锲入女人体内,那温热柔软的感觉让他一直翻腾的情绪终于得到片刻的消停,长长得呼出一口气,把头埋在女人的肩窝处,竟不由自主地落下一滴泪来。
  「将军?」女人细嫩的小手抚摩着他的脊背,「怎么了?莫难过,莲儿陪您。」
  海沧浪却不言语,只是激烈的抽 送着下体。
  虽然有些疼,名叫莲儿的姑娘仍努力配合着,海沧浪狂吻着她,舌头似乎要将她的嘴完全占据,突的,他下身一阵抽搐,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莲儿,嫁给我吧。」海沧浪抬起头来,目光迷离的说。
  「啊?」莲儿心头一跳,「将军,您又拿莲儿开玩笑了,这、这怎么可能呢?」莲儿告诉自己不能奢望,毕竟海沧浪刚刚娶了新夫人。
  「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海沧浪凄怆的一笑,「你等我,我去找鸨儿,马上就把你接回府。」
  「将军——?!」莲儿看海沧浪神色肃穆,不像作假,反而吃惊起来,「您千万不能!」
  「怎么?你不愿意?」海沧浪脸色一沉。
  莲儿盈盈下拜:「能得将军垂青,是莲儿三生修来的福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只是将军刚刚新婚,这样做……请恕莲儿放肆,莲儿也是女人,明白女人的感觉,如果现在这样做……夫人会非常伤心。」
  海沧浪托起莲儿的脸,那张平素并未怎么注意的面容,现在看起来分外清丽:「我爱娶谁就娶谁,现在,我喜欢你!」
  整个将军府如冰窖一样。
  现成的礼堂,红红绿绿的缀饰还未取掉,于是,再次被派上用场,连着两天,将军二拜花堂,新娘子却成了妓女莲儿。
  消息不胫而走,比军情战报还要快速,瞬间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赶来看热闹凑份子的人比昨日还要多。
  玲珑、璇玑心头之火几乎压不住了,玉苍艾却一袭白衣,临窗而坐,依然超然物外的模样。
  只是,抓酒杯的手在细碎的发抖,脸色较之以往越发苍白,脸色干净得就要透明,薄薄的、脆弱的少爷让二人心疼如绞,却欲使劲无处可着力,如困兽一般徒劳的挣扎咆哮,少爷不发话,他们什么也不能做,无法做……
  「少爷,别喝了。」玲珑试图取下玉苍艾手中的酒杯,却被玉苍艾举高,「您再喝就要醉了,对您身体不好。」
  「呵呵……璇玑,帮我抚琴,我要唱《短歌行》!」玉苍艾笑容满面,兴致高昂,璇玑皱了一下眉,最终还是取来了琴弹起。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概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优,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玲珑越听越皱眉头,璇玑的琴也无法弹了,一向自律严明的少爷居然把魏武帝的《短歌行》和诗经中的《子衿》混在了一起,从「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句便开始错位。
  少爷啊……
  「少爷,请恕玲珑斗胆说一句。」
  「说吧。」玉苍艾无论喝多少酒仍是无法醉,烈酒反而在体内像烈火一样燃烧起来,越发痛楚。
  「少爷经常教导我们,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如此?少爷是冰雪聪明的人,自然什么都懂得——懂得放弃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啊。」
  玉苍艾一怔,抬起头来看着玲珑,玲珑一双清澄双瞳疼惜的关注着他,他忽然放声大笑:「好!好!说得好!懂得放弃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抽薪止沸、破釜沉舟,既然要断,我就要断得干净利索。」
  ※※※※
  玉苍艾的老家在一片鲜花盛开的地方,那是他的梦想,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那些尽情尽兴的歌唱,还有跟在那个野小子的后面,不停的追啊跑啊追啊跑啊……
  他的脚步总是迈得不够大,他总是摔倒,他总是被无法抑制的哀伤抓住,然后就开始放声大哭,他哭泣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取笑他,可是那个野小子不会。
  野小子会不耐烦的跑回来,骂他两声,再把他抱起来,拭去他脸上的泪水,然后说:「干吗跑那么快?活该!下次就不管你了哦!」
  可是只要看到那野小子跑在前面,他就忍不住去追,于是他就会再次摔倒,那野小子还是会跑回来,抱起他,擦拭掉泪水,再说:「都告诉你多少遍了,干吗跑那么快?活该!下次我真的不管你了哦!」
  下次我真的真的不管你了哦!
  这样的话一直在重复,下次也一直没有到来,他心里多么高兴啊,他知道他摔倒了总会有人扶起他,所以他跑得格外欢快,虽然总是跌跌撞撞的。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元宵节的杂耍表演,那一夜,野小子穿著灯笼裤,紧身的上衣,衬托着紧绷绷圆滚滚的臂膀和胸膛,是那样的神气十足神采奕奕,他走在细细的绳索上,就像个凯旋归来的小英雄,雄赳赳气昂昂。
  玉苍艾在下面看着他,心里充满了莫名的喜悦与骄傲,那野小子放眼全场,视线却并未在他那里稍做停留,他又有些失落。
  等到野小子想找个小朋友一起表演时,大家都畏缩了,那野小子有些尴尬,他最容不得看野小子难过,便想也未想的冲上去,不顾娘亲的反对。
  被野小子紧紧的抱着,那汗味儿,和着男孩子特有的气息扑鼻而入,让他有些微的晕眩,心儿砰砰砰的激跳,生平第一次体验到兴奋的感觉。
  野小子的脸蛋和颈项上滑动着晶亮的汗珠,肌肤是那样的柔韧,让他好想狠狠的咬上一口,恨不得就这样把他咬进自己的体魄之中、血脉之中,好想就这样永远永远的和他抱在一起……
  他的一条腿不小心卡在了野小子的大腿之间,他感觉到了那柔软的却又灼热的一个东西,他的心一跳,他听嬷嬷给他讲过,那是男孩儿才会有的东西……
  他觉得浑身都开始发烫,连自己的大腿之间也变得怪怪的,有些骚动。
  他有些难受,忍不住弯下腰想抚弄一下自己躁动的小雀雀,在那一瞬间,野小子的身体突然倾斜失横,他就那样直直的摔下去……
  幸亏别无大碍,他晕过去,也只是心脏承受力太弱而已。
  他醒来的时候,听到野小子在门外说话的声音,心里泛起一丝丝甜蜜。
  他拉着娘亲的手,让野小子进来。
  野小子的脸红扑扑的,在他娘亲面前甚至抬不头来,那窘困的模样让他咯咯的笑了,他觉得野小子有时候真的真的好可爱,可爱的不得了。
  大人们都退出去了,野小子恶狠狠地对他说:「把我吓坏了,你真是麻烦精!」
  可是能在家里看到野小子,他心里多么开心啊,所以他不顾野小子凶巴巴的样子,拉着他的手说:「我……很……高……兴……」
  野小子弯下身抱了抱他,像以前他摔倒时一样:「身上摔得疼不疼?」
  他的心里忽悠一热,身体也热起来。
  野小子一定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样,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
  他的下身紧绷绷的,就像野小子的肌肉一般,一股冲动,使他拉开了身上的被子,在薄薄的衣衫下,野小子看到了他人生第一次的勃起……
  野小子立刻脸色大变,夺门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他。
  从此,野小子总是对他避而不见,即使他摔倒了,也再不去抱起他。
  那一年,他们十三岁。
  慢慢的,他明白了《关雎》到底在讲什么。
  慢慢的,他也明白了《子衿》里面吟唱的悲哀无奈。
  男与女,天经地义,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曰:思无邪。
  男与男,余桃断袖,遗臭万年,众人不齿,曰:龙阳癖。
  一旦成为癖好,往往就是常人之中的异数、畜生了。
  父亲升迁了,从此与野小子一别经年,他以为自己能够忘记他了,虽然在梦境中,野小子从未远离,他却认为只要不见面,便不碍的——因为他再也没对任何一个男孩子动过那种感情。
  非常意外的,他看到了那昂扬挺拔的俊美男子,野小子一洗少年时的稚嫩,变成了仪表堂堂、魁梧竣拔的男子汉,令人为之神魂颠倒。
  野小子的个性依然未变,莽莽撞撞却侠肝义胆,艺不卓绝却自负傲岸,这样的个性会让他行走江湖吃尽苦头,于是,设计了一个套,给他一点教训,却未料伤了他可笑的自尊,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人走了,身影却烙印在心底,从此再也挥不去抹不去,魂牵梦萦,思之念之,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再也无法解脱……
  ※※※※
  新的洞房在玉苍艾的隔壁,隔着薄薄的墙,能听到嬉笑欢娱声,那淫浪的声音,化成千万只小蚁一点点将他吞噬。
  他坐在窗前,看着万物的影子包括幻想被越拉越长……
  月移星落,东方渐渐发白。
  海沧浪很早就起身了,在女人的身边,他坐卧不宁,最终还是在躺椅上躺了半宿,女人担忧的看着他,他烦躁挥开她,心里的那团火依然未扑灭。
  清晨,海沧浪推开门,走出院子,看到隔壁窗口的那张憔悴不堪的脸,他的心一痛,却又更加生气:妈的!摆这种脸给谁看啊!
  玉苍艾在天色微明时才有些昏昏然,闭上眼小憩了会,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脸上逡巡,眼皮惊跳了两下,睁开,他不由笑了:「早安。」
  海沧浪微微抬高了下巴,傲然睥睨。
  玉苍艾起身把他拉进房内,海沧浪甩开袖子,他又抓回来,海沧浪像个别扭的小孩,最终还是半推半就的跟进来。
  玉苍艾把他按在椅子上,对着菱花镜,为他梳妆:「你的头发太凌乱了。」
  海沧浪哼了一声。
  「我做梦了,梦到了江南,」玉苍艾淡淡的说,「我们和花一起跳舞,长长的枝叶给我鼓舞,看着你像花一样欢呼,我想我已经得到了幸福。」
  「我像花?」海沧浪吃惊的怒气冲冲的在镜子中瞪着他。
  「你是仙人掌。」玉苍艾还是笑。
  「哼!」
  「我希望你能解除婚约。」玉苍艾说。
  海沧浪的脸色一僵,却未开口。
  「解除和我姐姐的婚约,我是代她来的,如今你既已经娶了别人,我姐姐,你就放了她吧。」
  「她为什么自己不来?」
  「她——有了自己的意中人,本来你第一次来退亲的时候,我是很开心的,可是……不舍得,真的退了亲,我们——我和你,便没有任何一点点的联系了。」
  海沧浪撅着嘴巴。
  「我们有个习俗,新娘子三朝回门,已经过去了一天,再给我两天时间好不好?」玉苍艾的声音低下去,「在这两天里,请你完完全全属于我……这一生,我只要这两天就够了。」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海沧浪冷然道。
  「你当然可以不答应。」玉苍艾笑一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我还懂,我不会勉强你。」
  「你已经勉强了!」海沧浪尖锐的抨击。
  「可是——」玉苍艾把他的身子搬过来,正对着他,「我不会道歉,因为那是我死也想要做的。」
  「你个疯子!」
  「我喜欢你。」
  「疯子!」
  「我真的很喜欢你。」
  「疯子!疯子!疯子!」
  「我只要两天就够了,再两天,从此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疯子!疯子!疯子!疯子!」
  「给我两天时间,好不好?」
  「你、要、做、什、么?」
  玉苍艾笑了,轻轻的揽住他。
  ※※※※
  海沧浪端坐于妆台前,身后是玉苍艾。
  镜子很大,可以全面地看见身后的情景。
  海沧浪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合着眼睛,静谧得仿佛仍在熟睡。玉苍艾正在一侧静静地为他梳头,口中含着发卡,他不时地瞟一眼镜中的海沧浪,风情在光滑的镜面上蔓延。
  海沧浪睁开眼睛,望着镜中玉苍艾热辣的眼神,目光有一丝迟疑。
  「我可警告你,我答应陪你两天,但不代表就任你为所欲为,如果你有什么不适的举动,我随时可以处理你。」
  玉苍艾笑一声:「你能把我怎样?顶多就是杀死我呗。老子言: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你——」海沧浪原本想大发雷霆,忽而想到对于这种没皮没脸、厚颜无耻的人,也只有暂时忍耐,忍得这两天,换来后半生的安宁总算是值得的。
  「我不会把你怎样的。」玉苍艾轻轻地叹息一声,伸手抚过他的发,黑发如云,缠绵在他的指间,使他心生不舍。
  可是青丝三千,却没有一根是属于自己的……
  「我说,你烦不烦哪?」坐了一个时辰,海沧浪开始烦躁起来,「梳头用得着梳这么久吗?」
  玉苍艾淡淡的笑:「你急什么?两天时间还长着呢,这么会儿夫就受不得了?」
  「头发很好看吗?很有趣吗?」海沧浪嘀咕着,让他这样坐着,真是如坐针毡。
  「头发?」玉苍艾仔细梳理着手中的青丝,「他人的头发如何我是不晓得,但是这头发是你的,自然就极好看,极有趣了,我要一根一根看个仔细,瞧个清楚。」
  海沧浪皱了皱眉:「哎我说,你这病到底什么时候得的?如果你早给我提个醒,打死我也不会结交你这个畜生。」
  「从娘胎里带的吧。」玉苍艾依然笑着,目光中的阴翳一闪即逝,「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吗?这样也叫畜生?」
  「男人喜欢女人当然没什么错,但是男人喜欢男人就是错了!」海沧浪的眉头快皱成了一团,「如果不是看在你太软弱,打倒你胜之不武的份上,我早把你碎尸万断了!你不畜生谁畜生?!」
  「好吧,畜生就畜生,如果喜欢你就是畜生,我就承认自己是畜生好了。」
  「你到底看完了没有?我的头发快发疯了。」海沧浪再也坐不住了,「那头发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我要看清楚,看仔细,把你从头看起。」玉苍艾的笑容收敛起来,「你答应这两天一切听我的,难道追悔了?」
  「啐!」海沧浪晦气般的吐一口气,忽然醒悟过来,「等等!你说从——头——看——起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所理解的意思啊。」玉苍艾微笑着说。
  海沧浪豁然站起身,一脚把玉苍艾踹到地上:「操!你真他妈欠揍!」
  玉苍艾闭上眼,勉力压制快崩溃的情绪:「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的。我事先都跟你说过的,不是吗?这两天,你完完全全的属于我。」
  海沧浪随手把头发扎起来,提着宝剑便出了门:「我闷,出去透透气。」
  ※※※※
  海沧浪到武校场耍了一会子剑,身体还有些酸痛,跳跃腾挪都不是很利落,这就让他更加痛恨玉苍艾。
  他把对着玉苍艾本人下不了手的那些怨气、怒气、莫名其妙的烦躁,都一股脑的发泄在校场中那些标的和花花草草上,宝剑利器,眨眼间便校场里一片狼籍,随身的小跟班大气不敢出一声。
  被硬抓来做出气筒的郑玄礼叫苦连天,只差找个地缝钻进去:「我的海大将军,你发的哪门子邪火啊?难道两天娶了两个美娇娘还无法让你满足?还是——」
  郑玄礼想起那夜看到的新娘子,不由心中一动:「还是你根本不喜欢女人?女人无法满足你的欲壑鸿沟?」
  「你找死!」
  不说还好,这下郑玄礼可算捅着马蜂窝了,海沧浪一剑快过一剑的席卷过来,雪光剑影中寒气逼人,让郑玄礼心惊胆战,真恨不得痛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就这张快嘴,总会快过大脑,抢先把别人不想听的真话嘟噜出来。
  「海沧浪,我是被你拉进兵部,协助你管理军务,可不是当你的出气筒的!」郑玄礼终于大叫起来,「你有话说话,没话放屁,这样憋着一肚子邪火算什么?你还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瞧你那熊样!没出息的孬种,二十多年的粮食白吃啦?」
  海沧浪的剑陡然收住:「你骂我什么?」
  「熊包!孬种!」郑玄礼咬紧牙关,让自己在那双燃烧的目光中不要退却,「不就是有个男人喜欢你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天塌地陷了还是海枯石烂了?」
  海沧浪的心一沉:「你知道了?」
  郑玄礼哼了一声:「本来是猜测的,看来是真的了。」
  「你——」海沧浪一口气噎住,「你也耍我!」
  「哎哟我的海大将军,我好歹是个副将兼军师吧?我瞎了眼才会看不明白玉苍艾对你的情谊。」
  海沧浪一剑插在地上,剑柄在空气中久久摇晃,无法静止。
  郑玄礼走近前,拍了拍海沧浪的肩膀,「对这样的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拖泥带水不是我们武将的方式。如果不能接受,就趁早把他撵走,眼不见心不烦;如果能接受,也就别一直跟自己过不去,是个男人又怎样?碍不着天碍不着地的,尽管会有蜚短流长,就尽量注意点好了。」
  海沧浪屏息不语。
  「一升了官,侍侯于门墙者日益进,则爱博而情不专,如果这是能让你收敛一下的机会,我想也不错。」郑玄礼叹口气,「说实话,像玉苍艾那样的人,我还从未见过。」
  「你在帮他说话?」海沧浪厉声问。
  「错!我在帮爱情说话,哈……」郑玄礼收起手中的剑,「该怎么做你自个儿看着办吧,想散就散,要好就好,别像个娘们似的幽幽怨怨,我看着腻歪。」
  郑玄礼跨上马,一扬鞭远去了,留下海沧浪站在原地发呆。
  郑玄礼的话让他猛然惊醒:像个娘们?
  靠!
  看他不宰了那个让他像个娘们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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