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致远端起茶来,示意在门口的下人要送客了,那两个汉子也撩起门帘来,等候着他们出去。
马成脸色一变,正待发作,南宫俊道:“马先生,不可造次,我们是客人,应当守本分,今天诸多打扰,非常失礼,明天再来听候消息,希望王先生能够有一个比较满意的答复。”
王致远道:“要谈生意,可以到柜上去,要谈私务,兄弟自会到尊寓去奉教,此地因为是私人营业所在,不便款待二位,请二位也不必来了!”
马成道:“这么说,王先生是说今日一会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了,这恐怕由不得先生吧!”
王致远怫然道:“马先生,这话是威胁吗?”
马成道:“在下现在已是南宫世家的武士,不会做出那种仗势威胁别人的事,只是也不受人威胁或欺骗,我们有两个同伴失踪了,已经对台端说过了。”
王致远道:“那又怎么样,你们的人丢了,难道就来问我,该由我来帮你们找出来不成?”
马成道:“那倒不是,但是我们若调查出来,失踪的人与百宝斋有关,到时你可是想躲都躲不了。”
说完站了起来,朝南宫俊道:“少主,我们走吧!”
南宫俊一言不发,只淡淡地看了王致远一眼,走到门口才道:“你究竟是不是百宝斋的主人?”
王致远一震道:“少主,这算是什么话?”
南宫俊道:“这是我们自己想的话,也是你自己心里明白的话,不过我很快就可以证实的,你若不是百宝斋的真正主人,那就很糟糕了!”
王致远道:“少主,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是?”
南宫俊一笑道:“凭你的气质、谈吐,以及自然而然间表现的一些小动作,证明你都不像。一个门户的主人,天然有一股气质,那可是学不来、也冒充不了的,我看阁下就缺少那么一点!”
说着出门而去,王致远追了出来,几度出声招呼,但是南宫俊不理他,马成在离开大门时才冷笑一声道:“婢学夫人,阁下还差得远呢!我们少主不跟不够身份的人多谈的,快把你们主人请来。”
王致远张大了嘴,不知要如何才好。这边两个人离开了店堂之后,马成快步追上了南宫俊道:“还是少主精细,果然看出他不是百宝斋主人,否则我们真叫他唬下去了。”
南宫俊道:“那也没什么,只是态度改变的奇怪,我这种护法是他们自己硬找上我的,绝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作罢,因此这个王致远说的话就很难叫人相信了,他的身份也就叫人怀疑。了。”
马成道:“他若不是百宝斋的主人,真正的主人又上哪儿去了呢?”
南宫俊道:“至少我相信不会死了,或是被人软禁起来,真若如此的话,他们就不必弄个假的人出来冒充了。据我的猜想,真正的主人必是不在店中。”
马成道:“既然那人不是主人,可是百宝斋中其他的人都在,怎么会听从他的呢?而且我们在门上指名要见主人时,接着就是他出来了,那些人并没有说他不是主人!”
南宫俊一笑,说道:“我们说来见主人,假若主人不在,则循例是由店中的负责人、总管或账房师爷出来接待,这也是很普通的事,其他的人自然不会大惊小怪的。”
马成道:“那个王致远既然不是主人,却又做主将前聘少主为总护法之议作罢,这是什么意思呢?”
南宫俊笑道:“这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马成又道:“他若真的不是主人,所作的宣布自然能作数,少主大可以用总护法的身份,追问一下的。”
南宫俊笑道:“我若真心想在他们那儿做总护法自然要追究下去的,正因为我没多大兴趣,才只点了点头而不加理会,这一来,我们回头再去探查百宝斋时,就有个最好的借口了!”
马成不禁道:“还是少主深思熟虑,属下未曾想到。”
南宫俊道:“马先生只是不太习惯而已,这也是进了寒家之后要受的拘束,做起事情来总不能够太痛快!”
马成有点惭愧地道:“不!这是应该的,一举一动都是堂堂正正,任何行动,定必师出有名,这正是南宫世家受人尊敬之所在,属下惭愧,未能先顾及此!”
南宫俊笑了一笑道:“我们跟风尘三友约定的时刻也快到了,转两个圈子,用过晚饭,就该配合行动了。”
两人找了个小饭铺,吃了饭后,天色已经全黑,又在别处转了一转,听得天交初更,就一直向百宝斋而来,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在成衣铺中,买了两身普通的粗布衣服穿上,看去就像两个做小生意的商人,边行边谈,十分自然地来到百宝斋门前,却见一辆车子,停在百宝斋前,车上下来几个人人内而去。
南宫俊看了一震,原来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却是在他手中逃走的横江一窝蜂中的老大宇文雷。
马成也看见了,住声惊问道:“他来干什么?”
南宫俊道:“虽然不知道他来做什么,但是却使事情变得合理了。”
马成道:“怎么合理了?”
南宫俊叹道:“魔教在中土看样子是真心想建立起一番局面了,百宝斋、百花宫,甚至于红粉金刚,都是一伙的,貌分而实合,根本就是一个体系!”
马成道:“那不可能吧,如果他们是一伙的,红粉金刚就不会找上横江一窝蜂的麻烦了。”
南宫俊道:“那只是慕容婉不察之下的行动,现在双方的主持者都已经出面,公然结在一起。”
马成当下一呆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南宫俊道:“为了谋求立足,若是一开始就打出魔教之旗号,势必将引起中原武林道的干扰,所以他们化明为暗,在各地先建立据点,而且分开来活动,由红粉金刚先在江湖上建立起侠誉,引开别人的注意,甚至于跟横江一窝蜂干开来,由红粉金刚出头,把横江一窝蜂击溃,以清江湖对他们的观感。”
马成道:“我还是认为不可能,魔教的教主就是死在那两个女的助手中,百宝斋若是教主的嫡传承统人,岂会与那两个女的甘休?”
南宫俊道:“个中详情我现在无法说得明白,因为其中还有许多细节是我不知道的,可是我的估计大致上绝不会错,不信我们进去一探就会知道了。”
两人顺着百宝斋院墙的空巷绕了一圈,连后选中了一处墙头,南宫俊道:“照形势看来,这里是个防守上的死角,里面就是屋子,屋中一定有人,我们就从这儿进去。”
马成突然道:“这里面灯火辉煌,人声喧腾,怎么会是防守上的死角呢?”
南宫俊笑道:“马先生,我们的看法略有出入,但是你听我说明理由后,就会同意了,所谓防守上的死角,当是指防御困难,最易为敌人所乘的地方……”
马成道:“是啊,因此这些地方,一定要多布人手来弥补其不足,像这所房屋就是,它一定有着特殊的用途,无法设置机关埋伏消息,所以才安排了很多的人,终日不断,不让人有可乘之机。”
南宫俊道:“不错,这个地方是后门所在,这条路面上有许多车辙,定然是厨房中所需油盐柴火进入的通道,百宝斋对外必须保密宅中的人数,但是人都要吃饭,势必要从外面运进来,要是从大门口直接装进来,从数量上也会让人猜出里面会有多少的人,因此就利用这后面的门了,这儿还有一扇门是谁都想不到的……”
他说了很多,俱是不着边际的话,马成都听得很仔细,也很有兴趣,因为他发现这位少主智慧若海,确有不寻常之处,就是普通的小事情上,也能见人之不能见。可是马成却又忍不住道:“任何大宅院都有后门的。”
南宫俊笑道:“不错,但却不是这一扇,别的大宅院虽然有后门,却不是开在房子上,这扇门却是旁屋而开,而这里面的房子又矮小平顶,像是下人所出入的门户,或是打杂夫役出入,很少受人注意。”
马成点点头,南宫俊道:“百宝斋做的是大笔珠宝生意,出入都是衣冠楚楚之流,那些短打的夫役杂处其间很不好看,另外辟门出入,是很合理的事,一般人就是要打主意,也不会让他们前去的。”
马成道:“实际的情形也是如此,这儿的人定然是厨房中的伙夫杂役,园中重要的地方不会让他们前去的。”
南宫俊笑道:“但是有人要想潜入,这儿无疑是个漏洞,因为这是最方便进去而不受注意的地方。”
马成道:“但是宅中也会想到这一点,对此地一定设有心腹注意监视看管,不让那些人乱跑的!”
南宫俊笑道:“很对,所以这也是我们进去的最好机会了,因为这儿一定有些人是可以在宅中自由通行的。”
马成终于懂了道:“少主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乔装为那些人,然后更进一步地深入探索?”
南宫俊点点头道:“是的,不过我认为还是要进一步地了解了现状才能作决定。”
马成道:“问题是我们必须进人屋子里才能了解,而很可能当我们初入时就会惊动他们了。”
南宫俊笑道:“不错,此刻门户深闭,显然已经过了出入的时间,可是里面还有人声喧闹,大概是在赌钱消遣,可见人还没睡,贸然闯入,一定会惊动人的。”
马成望着南宫俊,不知道他究竟要打什么主意,南宫俊笑道:“我想马先生有办法的,可以叫里面的那些人安静下来,而且对我们的进去不起任何惊扰。”
马成终于懂了道:“用迷香!”
南宫俊道:“先生号称毒蜂子,应该有比迷香更高明的法子使人安静的。”
马成道:“那自然是有的,可是这种药太珍贵了!”
南宫俊一笑道:“只要使用值得就行了!”
马成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来,先倾了一颗给南宫俊道:“这是解药,少主先吃下去。”
南宫俊取来吞下了,马成自己也服了一粒,才又取出另外一个瓶子,倒出些粉末,由门缝里吹了进去,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里面的喧闹声慢慢小了下来,终于完全安静了。”
马成道:“行了。”
南宫俊道:“这么一点就行了?”
马成道:“是的,那叫安息散。只要那么一小撮,周围一里之内,连蚊子都飞不起来了。”
“能够扩到那么远的范围吗?”
马成笑道:“那种药散见风即化,由毛孔中侵人人体,哪怕人闭住了呼吸都挡不住的了。”
南宫俊道:“先生这毒蜂子之名倒不是虚得。”
马成叹道:“只是此药之珍贵也够瞧的,属下费了五年的工夫,近几十万两银子的代价,才练得这么一瓶,若非十分必要,实在舍不得用的。”
南宫俊一笑道:“先生留下还有什么用呢?”
马成笑了一下,无言以答,南宫俊掏出了一枝细长的匕首,那是他插在靴筒中的,轻轻地刺人了厚厚的木门中,慢慢地挑开了门栓,推开了门。
里面果然是下房与厨房,长长的一条房子,隔成了五六个小间,横七竖八的,趴着十几个汉子,有的倒在炕上,有的伏在桌子上。
南宫俊看了一下他们的服式,发现居然有四名是着黑衣的精壮汉子,然后在门口又看见两个,却是倚在墙角上昏睡过去的,乃笑笑道:“这几个大概是可以进入到内宅的人吧!我们可以换换衣服!”
马成的动作很快,早已把两个人的衣服脱了下来,而且还在腰间找到一块腰牌,一面刻着些很奇怪的符号,马成道:“他们果然没死心,这是天竺文!”
南宫俊道:“是什么意思呢?”
马成道:“是第十九号与二十七号神魔使徒。”
南宫俊笑了一下道:“我们暂时就用这两个身份吧。”
他们把那两名黑衣人的腰刀也取了过来,摸到前面又见到两个黑衣人倒在路边,一个佩刀,另一个则是空身,大概正在交谈,为药力所侵而昏倒下来。
南宫俊把他们拖到一边,藏到黑暗处,顺着那一条曲廊向前走去,行出约有几十丈,忽然黑暗中有人发声问道:“前面来的什么人?通行口令!”
马成一急,正待出手,南宫俊却沉声道:“摩尼古温,哈哈儿赤!”
黑暗中人不再发问,也没有人拦阻了,由得他们通行过去,马成吁了口气,住声道:
“少主怎么知道口令的?”
南宫俊道:“前面有个家伙手中有张字条,上面写了这几个字,我想大概是前来传达口令的,随口叫了一蒙,恰好给我叫对了,运气真是不错。”
马成道:“黑暗之中,少主也能看得见?”
南宫俊一笑道:“暗中见物是魔教的十大神功之一,他们故神其技,其实也不算是什么。”
马成不禁一叹道:“少主又怎知那是通行口令呢?”
南宫俊道:“我本不知那是什么,只是那几个字是用汉字写的,我想这些人都是他们来到中土后才吸收的,不会懂得天竺文字,却偏要用些希奇古怪的字,除了用作特别的口令外,没有别的用意了!”
这虽是他的猜测,但却有着相当根据的,马成心中又增加了一层佩服。
二人默默地向前行,一连遇到了五次拦路问讯,都是靠着那句口令通过了,终于来到园中,四顾茫然,不知道该到哪儿去,南宫俊手指一堆假山道:“先躲一下!”
原来那儿有个洞,两人躲进了洞里,马成道:“风尘三友能够混杂进来十次全身而退,实在不容易,我听每次喝问口令的人,都似是中气充足,而且隐身极好,只听声音,不见人影,外人要进来,实是寸步难行。”
南宫俊道:“我们经过的地方,恐怕风尘三友也没有到过,否则以他们的身手,也是躲不过的。”
马成道:“他们到的又会是什么地方呢?”
南宫俊道:“他们每次都能捞走一点银子,当然是藏珠宝银两的库房!”
马成道:“那些地方难道防守还会疏一点吗?”
南宫俊笑道:“百宝斋如果纯为做生意,自然库房是最严密的地方,但如果他们别有意图,则宝库那边,不过虚张声势,却隐藏了最隐秘的地方。”
马成想了一下才道:“难怪他们虽然进来了十次,却对百宝斋的内情知道的不多,很可能他们每次都摸错了方向,根本就没进入重心所在。”
南宫俊道:“不错,他们尽管往有阵图变化机关削器埋伏的地方钻,其实那儿只是堆积财物的所在,百宝斋的机密在于人为,该找有人的地方下手才对。”
马成道:“现在我们进入到人堆里来了,也没有什么发现呀,这里面四望空荡荡的,只是一片园子而已。”
南宫俊道:“不然,我们在进入此地时,一连就通过了五六道暗桩,为的就是要保持这一个空园的禁戒,假若此地一无可取,他们会用这么多人吗……”
说着前面隐闻口令声,像是又有人走过来了,二人连忙隐藏身形,只见一对宫灯,有四个人朝这边行来,而且方向正对着他们隐身的假山,马成惊道:“少主,不好了,他们来了,我们快躲开吧!”
南宫俊道:“我已经看过了,这个洞是个死洞,前面没有通路,如若往后退,正好跟他们头碰头。”
“那该怎么办呢,看样子是不免一斗!”
南宫俊却道:“不忙,这既是一所死洞,他们过来干吗?难道也是躲过来聊天,还是已经发现我们!”
说着一拖马成,两人干脆走到洞口隐藏好身形,未等对方走近,就喝道:“什么人,口令!”
两个执着灯笼的黄衣女郎,其中一个道:“摩尼古温,哈哈儿赤,教主前两位护法要到圣坛去向大祭司禀告机密急务,尚乞二位使徒放行。”
南宫俊压着声音道:“教主吩咐过,他不在的时候,任何人不得进入圣坛去打扰大祭司的。”
那女郎道:“但金银二位护法长老确有急事待禀。”
南宫俊沉吟半刻才道:“好吧,你们带来的,谅也没问题,有了事情,也该你们自己负责。”
两名女郎同声道:“多谢使徒,我们负责就是。”
南宫俊挥挥手,表示放行,那四个人一直向洞中走去,南宫俊则闪身出来,好像监视着。
只见其中一名女郎,把人带进了洞中后,伸手拉了一下洞口的一条蔓藤,前面拦阻的墙壁豁然而开,露出一道门户来,四个人都进去了,门又自动封闭。
马成看得神色大动道:“少主!真想不到,进出门户原来是在洞中,可叫我们给蒙对了!”
南宫俊皱紧了双眉,在寻思着什么,马成又道:“少主,有一点属下不能不佩服你的,我们明明看见了王致远,你却敢说出主人不在,而且居然凑对了,才获知了那么多的秘密,那个时候属下可真吓了一大跳。”
南宫俊微笑道:“这倒没什么,我们先前见过的王致远,气度,谈吐,都不像是一方雄主的样子,所以临走时,我已经问过他,究竟是否百宝斋的主人,当时就把他给问得呆住了,可见我猜得八九不离十,倒不算冒险,现在令我困惑的是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的问题。”
马成道:“既然发现了秘密,自然该追究下去。”
南宫俊道:“马先生,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在此守值,只是碰巧蒙对了,此地原来是没人的!”
马成道:“是啊!照说如此重要的地方,应该有人守值才对,何以此地却不设人呢?”
他想了一下忽又笑道:“不过我们在这儿,那两个领路的女子并不感到特殊,因此照属下的推测,此地原先是有人守卫的!”
“可是守卫的人呢?他们又到哪儿去了?”
“我们进来时,不是还有两个倒在路上吗?其中一个还拿着张今夜口令的字条,属下想那个可能就是此地守值的人,因为接到圣坛中那个什么大祭司的命令暂时离开,出去宣示今夜的口令,可是他到了外面,受到了属下安息散而迷倒了未能回来。”
这个解释非常合理,南宫俊听了,笑笑道:“还是先生想得周到,我想就是这么回事了,有了先生这个合理的说明,我就可以做进一步的行动。”
马成道:“我们该怎么办呢,是不是也进去。”
南宫俊道:“我进去,先生在这儿再守一会儿。”
马成愕然道:“难道少主要单身一人涉险?”
南宫俊道:“如果此地该有个人,如果少了个人,就会引起怀疑,而且此去为搜秘,一个人行动也方便些,先生留在外面,更可以在必要时给予照应。”
马成对南宫俊已产生了由衷的敬意,知道这位少主的脾气,他的决定不容易改变的。因此道:“那少主要小心了,有什么需要特别关照属下的?”
南宫俊道:“没有,随机应变,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保重,绝不能失陷,我进去以一个更次为限,如果一个更次我不能出来,你就赶紧告诉奶奶前来救援。”
想想又道:“你走时别忘了把这儿的门户彻底破坏。”
说完他已闪身进洞,拉了拉那条蔓藤,打开了门户。
他很仔细,先前那个女的拉了两下,他也拉两下,果然在一声轻响后,门户自动地打开了。
南宫俊朝马成摆摆手,投身进了黑洞,前面是一条很长的通道,南宫俊这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点灯笼来了,因为这下面漆黑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南宫俊练过夜眼的,但任何眼也不能在完全无光的情形下见物,所谓夜眼,只不过是能于极暗的光线下看得清东西而已。南宫俊的身上既没有带着火,也没有带任何发光之物,但是他也没有回头去向马成索取。
他只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使身子进入一种空静的状态,再开始向前行去,不是慢慢地走,而是很快地行走,洞很曲折,几乎三五丈就有一个转折,但是他既没碰壁,也没有撞到什么,只有一个感觉,他是越走越下去,难道这些魔教都有个习惯,喜欢把秘密藏在地下?
百花宫的分宫如此,莫愁山庄如此,此地亦复如此,在地下另辟一处宫宅,那是极大的工程,却不见得能隐秘到什么程度,这的确是件很愚笨的事!
走了不知多久,但是已经弄不清方向了,他却看见了前面有几点灯光,也不过几点而已。
灯光所照的地方是一座极大的神殿。
南宫俊觉得用巨大来形容这座神殿不为过之,这座殿堂的规模够得上宏伟两个字,许多高大的石柱,每一根都有十丈来高,粗可合抱,撑起了一片森严广大的空间,在殿堂的正中间,有一座高起约丈许的神坛,这座神坛很大,足足有八九丈见方那么宽大。
神坛四周都是空的,中间却凹下了一个火池,里面不知烧着什么,发出熊熊的火陷,火焰上吐着一道蓝光。
在火焰的中间,树立着一尊神像,高有五六丈,金身獠面,鹰头,人身,却拖着一条蛇样的尾巴。
神像很高大,在神像的身上,脚下,攀附着五六个赤身的美女,却是用白玉雕成的,说不出一种妖异之气。
南宫俊却知道,这正是西方魔教中的阿修罗大神的法相,那五名赤身的女子是他的弟子,也是佛典中所谓的五子罗刹鬼母天魔女鸠盘婆像。
除了池上的火坑之外,在神坛的四角,各放着一具大铜架,铜架上是一口巨鼎,鼎中放着油脂,点着拳头大的一个火球,整个地方,就是这点灯火。
南宫俊的胆子虽然很大,却也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实在是这地方太恐怖了,就像是地狱中的炼狱一般。
先前进来的金宝与王致远分别跪在神像的前方左右,那两名引路的女子则分站在两边,神情肃然。
南宫俊慢慢地掩过去,藏身在柱子后面,只听见一声钟响,从祭台的火焰中,升起了一座莲花台座,上面站着一个锦衣的女子,已经届近中年了,但是仍然具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妖艳与媚力,在她的两侧,则是两名执刀的女童,年岁与海、月二女相似,赤足裸臂,各套了一个大金环,作蛮女装束。
王致远与金宝都磕头行礼道:“叩见大祭司!”
大祭司漠然地受过了他们的叩拜后,才淡淡然道:“你们两个人又跑来干什么?”
首先是金宝答话道:“禀上大祭司,弟子受命监视风尘三友,身份已为识破暴露了。”
大祭司哼了一声,怒道:“怎么会暴露的?”
金宝道:“今天有一个年轻人来找他们,据说是南宫世家的少主南宫俊,弟子想进一步去探测他们的意向,结果可能是行动上有了破绽,被他们发现。”
大祭司道:“你太不小心了,这三个人的本身并没有太多的关系,但他们却是中原三个最大的门户派遣来调查我们的代表,好不容易才搭上这条线,以后就很不容易再跟他们建立起关系了。”
金宝道:“他们可能会接受南宫世家的聘请,作为武士,假如这是事实,弟子本来也不能再跟住他们。”
大祭司沉吟片刻才道:“好吧,再说。王致远,你呢?又有什么急事要来报告的,我叫你少来的。”
王致远连忙道:“今天下午南宫俊来过了。”
大祭司哦了一声接着道:“他来干什么?”
王致远道:“他是为了富贵山庄掳去了山儿和日儿,又为了东方倩和月儿、海儿失踪的事来的。”
“你怎么接待他们呢?”
王致远道:“属下完全依照大祭司的吩咐而说的,告诉他本教无意在东土重建,不理江湖是非。”
“他又如何表示呢?”
“他没有作什么表示,因为他究竟是南宫世家的少主身份,不能强赖着要做本教的总护法呀!”
大祭司似乎很高兴地道:“这就好,总算把这家伙给退走了,我以前真是难以相信他会答应干这个总护法,由此可见,还是呼尔哈多有点见识,他居然敢出这个主意。”
王致远道:“不过属下那样一说后,这件事也就打消了,可是属下不明白,南宫俊如果做了本教的总护法,对本教的开展有益无害,大祭司何以要反对呢?”
大祭司冷笑一声道:“他做了总护法固然好,但我们就不好了,呼尔哈多跟他相互一配合,再加上南宫俊从悟非那儿尽得本教的各种技艺,还有我们的立足余地吗?我这个大祭司如若失了势,你们也没得混了。”
王致远这才点头道:“还是大祭司思虑周密。”
大祭司沉声道:“呼尔哈多已经不打算回去了,他打算把魔教变成中原一个武林宗派,而且要变更本教传统,以迎合中土的人情风俗,这样一来,我这个祭司以及你们的地位都将难以保存了,所以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的发生,金宝!”
金宝惶恐地道:“大祭司有什么指示?”
大祭司冷冷地道:“你别以为是呼尔哈多的妹妹,就不会受到影响,他可是没有把你看在心上,否则不会把止剑山庄的那个贱妇提升到副教主了。”
金宝忙道:“是的,弟子一直追随着大祭司的。”
大祭司笑笑道:“我很清楚你,若是照你哥哥的意思来干,你的日子就很难过了。也许,连命都保不住,只有跟着我,你才能过痛快的日子。”
金宝道:“弟子对大祭司的忠心可以质诸神明的。”
大祭司一笑道:“我知道,这只是提醒你一声。”
她忽然又像记起了什么问道:“王致远,你今天应对南宫俊的时候,没有让他看出什么吧?”
王致远嗫嚅地道:“应该没有什么,百宝斋对外,一直是由属下掌柜,他就是找人去问,也不会有问题的。”
大祭司冷笑道:“南宫世家领袖江南武林多年,是武林盟主,不是买珠宝的主顾,你那点掩护的身份顶个屁用,我问你有没有露出破绽?”
王致远吞吞吐吐,不敢回答,大祭司冷笑道:“这么说他已经看出你不是百宝斋的主人了?”
王致远道:“属下不相信他能看得出来,只是他在临走的时候,曾经问过属下,是否确为百宝斋的主人。”
大祭司脸色一变道:“你还说没有破绽,那他怎么会问你的?一定是你出了毛病!”
王致远急道:“可是属下实在想不起何时出了破绽,就是山、海、月、日他们,也以为属下就是教主,他们看见的百宝斋主人,一直就是属下。”
大祭司冷笑一声道:“王致远,你的脸形虽然与教主有九分相似,但是本教的人,很容易就分出你们两个人,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王致远道:“属下愚昧,属下不知道。”
炽司道:“你们之间,相差的是气质,你就缺乏教主那一股逼人的威仪,行止畏畏缩缩,自然使人怀疑你的身份,你没有一点王者的气势。”
王致远道:“大祭司明鉴,属下当然不可能有王者的气势,那并不是天生的,却是后天长时间培育而成,一个人习惯于一呼百诺,才会有那种气势,属下这个掌柜的却成天打着笑脸去应付客人,怎么神气的起来。”
大祭司笑笑道:“这也难怪你,如果你生的是具有那种气势,对我这大祭司必不如此客气了。”
王致远忙道:“属下不敢,属下全仗大祭司提拔。”
大祭司叹了口气,道:“王致远,你对我忠心我知道,可是太恭敬了也不好,会使一个人尊严尽失,没有一点气魄,否则南宫俊也不会一见面就看出来了。”
王致远道:“他虽然那样问了,却不敢肯定。”
“那么你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属下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一时呆住了,没有作任何回答,他就离开了。”
大祭司冷笑道:“这倒好,人家把你问得发怔了,还不算破绽,你要怎么样才称破绽呢?”
王致远连忙道:“属下以为不说话正是给对方一点莫测高深的感觉,这比跟他辩解来否认还好的多。”
大祭司冷冷地道:“问题是你那时脸上表情不是莫测高深,而是等于承认了。唉!他既然对你的身份起了怀疑,对你的话自然也不会相信了。”
王致远怔了一怔,大祭司道:“他既然对你的话不相信,今夜就很可能会潜进来看一看。”
金宝这时才道:“不会的,弟子已经向那个传信的打听过了,他约风尘三友今夜去探富贵山庄。”
大祭司看了她一眼道:“蠢材!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乖呢?南宫世家派出送信的人,还真能叫你买动了?”
金宝辩解道:“那不是南宫世家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算命的,是南宫俊教他送信来给化三千的。”
大祭司冷冷地道:“像这样重要的信,他会叫一个不相干的人送来,你怎么满脑袋都是稻草,尤其是人家已经识破了你的身份,还会让你知道他们的行踪!”
金宝不敢再说话,大祭司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这两个蠢材,连一点事都不能办,叫人家耍了都不知道,我真给你们活活气死,唉!”
金宝这才道:“大祭司,他们不去探富贵山庄,又去探哪里呢?总不会是到这儿来的吧!”
大祭司冷哼道:“为什么不会,今天南宫俊已经来探过路了,王致远应付时又破绽百出,他焉能不动疑,自然会来看一看,再说他南宫世家有的是人手,为什么还要另外去邀约风尘三友呢?不就是因为那三个人到过百宝斋,地形熟悉吗?你们只要想一下就不难测知的了!”
王致远这才道:“来了也没关系,最多在藏珍库那边转转,风尘三友已经来了十趟了,了不起损失几两银子而已,摸不到这儿来的。”
大祭司道:“这次可能不一样,那个南宫俊,虽然是初次出道江湖,却已经很了不起,我手下的宇文雷,具有那么大的实力,也被他击破了,还弄垮了我的两处分宫。”
王致远忙道:“大祭司,属下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山儿跟日儿两人弄成那个样子,塞到富贵山庄去,那不是自毁实力吗?这两个孩子很能卖力的。”
大祭司冷笑道:“他们效忠的是百宝斋,而且我看他们的态度似乎被南宫俊吸引过去,对本教已渐起异心,所以才给他们一点惩诫,叫他们知道厉害。”
王致远跟金宝都为之一震,躲在暗中的南宫俊也是一震,这证实了他的猜测,也证明了魔教的可怕,他们虽然分成了三处,却是一个整体,什么百花宫,横江一窝蜂,百宝斋,甚至于红粉金刚等,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分散人注意而设,实际上,他们仍是一个体系。
虽然知道他们内部因夺权而呈现不稳,但是他们的企图却是一致的,这许多分散的组织联合起来,那实力就非常可观了,必须想法子先予以个别击破才是。
略一沉思,当下他就有了主意,乃由暗处现身而出,哈哈一笑道:“幸亏我没有上你的当。王致远,金宝,你们这两个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下结党,还不跟我领罪去!”
他这一现身,使得神台上的人都为之大吃一惊!王致远讷讷地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南宫俊冷笑道:“我是总护法,为何不能进来?”
还是大祭司比较冷静,伸手稳住了两个人才道:“南宫俊,幸会!幸会!我久仰你不凡,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能够摸到这个地方来了。”
南宫俊一笑道:“也没什么,我是本教的总护法,自然有权进到总坛来的。”
大祭司道:“我倒要请教一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南宫俊道:“那也没什么,我以总护法的身份,到门上一通报,问明了口令,就一直过来了!”
大祭司道:“你能问到通行口令?”
南宫俊道:“摩尼古温,哈哈儿赤,不是吗?”
王致远急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南宫俊道:“我是总护法,谁敢不告诉我?”
王致远道:“胡说,你这总护法在今天已经……”
南宫俊沉声道:“王致远,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充教主,任意妄行,私结朋党,本座要严办你!”
大祭司道:“南宫俊,你别神气,你这总护法只是口头上的一句话,还没有成定局的呢!”
南宫俊笑道:“大祭司,我已经见过了教主,得到他亲口的允准,因此我是名正言顺的总护法了。”
“你见过教主,什么时候?”
“今天我离开百宝斋之后。”
王致远叫道:“不可能,教主到京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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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粉刀王 第三十一章 智闯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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