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陶静静就在作践自己的生命,她用力地鞭着马,口中不住地骂道:“死罗奇,死浪子,打死你,累死你!”
原来她把黑天虬当作罗奇了,用疾奔,鞭打去发泄她的恨意,所以才有这种失常的举动她恨罗奇是没有道理的,罗奇不是她的敌人,甚至于还一再地救过她的性命,帮助过她,她这样对罗奇,实在是恩将仇报。
她恨罗奇也是说得过去的,因为她爱上了罗奇,而罗奇却没有按受她感情的意思,不仅如此,还处处跟她唱反调,打击她的尊严。
陶静静在塞外闯了祸,差点没掀起一场战祸,真相揭开后,不但红灯会中老一辈的人对她不谅解,年轻一辈的人原本有很多崇拜她的人,这时也感到她只会胡闹,不再将她奉若神明了。
这才是她最受不了的事,因为她是个最不甘寂寞的人,也是个最受不了冷落的人。
白素娟打算送她回到家乡去,没等白素娟开口,她自己就骑了马跑了。她不想回去,但也没地方,只是跑了出来,没有方向,没有目标……
她也知道如此地驱马是等于在自杀,可是她不在乎,她心中充满了恨,恨罗奇,恨红灯会,恨一切的人,最恨的是她自己,她只想等马匹倒下来时,她也倒在沙漠上,让大鹰或者胡狼来吃了。
尽管她心中恨每一个人,却没有恨白素娟,她知道表姐对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她更知道白素娟是多么伟大,聪明、可爱,能干的女孩子,比她强出不知多少倍。
从小,她一直在跟白素娟闹别扭,一直想强过白素娟的,虽然从来没有成功过,却一直不服气,可是这一次,她是心甘情愿地服了输,她实在比不上白素娟。
黑天虬实在是头好马,它尽力地奔驰,也不知奔了多久,在别的马都可能倒下的长程急奔后,它仍然劲力十足地飞奔着,而且它也没有乱了方向,它的奔跑是有目的的。
前面隐隐地现出了一片阴影,阴影中还泛着亮光,说明了这是一片山丘,山下有一片湖泊,在大漠中,有山有水的地方,无疑是天堂了。
黑天虬带着陶静静就奔向了天堂。
陶静静自己也身心交疲了,她在马背上虽然带足了干粮和水,但她在早先时,只把马匹喂了个饱,自己却连一口水都没沾,她倒不是为了节省,而是为了赌气。
跟自己赌气,找自己的麻烦,人在愤怒中时,常有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任性的人尤其是如此。
小丘的阴影越来越明显,奔到湖边时,黑天虬发出了一声欢嘶,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走到了湖边。
陶静静也懒得去管它了,她从马上爬了下来,全身腰酸背痛,不管是多熟练的骑手。在经过长程的奔驰后,都是够辛苦的。
她往地下一倒,连找一个好一点位置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仰天躺着,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凉意惊醒了。睁开眼睛,一个男人拿着水壶,正把水倒在她的脸上。 ·
陶静静一翻身,伸出身旁的剑就要朝那个男人砍去,可是伸手却摸了个空,原来剑已经不在身边了,而且就在那个男人的另一只手中拿着。
陶静静咬咬牙,猛地窜起来,要去夺那人手中的剑,那个男人身手却很俐落,先把手一挪,使她扑了个空,然后伸出了一只脚一绊,陶静静向前直跌出去,一头埋进了砂子里,把脸都擦破了。
四周立刻响起了一片哄笑声,全是男人的笑声。
敢情四周还站满了人?陶静静缓缓地抬起了头,向四周看去,心中不禁一凉。
这些人她有些是见过的,他们是忠亲王的贝子索伦的手下卫土。
她再看看那个用水淋她,用脚踢它的男人,可不正是索伦贝子,脸上带着椰揄的笑意。
索伦在大漠上被准噶尔前沙哈拉汗限令离开,他口中虽然凶,但毕竟不敢跟大漠上的回民作正面的冲突,乖乖地带着人走了,没想到恰好与陶静静走成了一路。
陶静静又像头疯虎般的扑上去,手脚齐施,口中还吼叫着:“畜生!畜生!”
索伦贝子的身手却很了得,连连地闪躲着,身形没离陶静静,却也不叫她的拳脚挨到身上,就这么斗了十多招后,陶静静越来越狠,竟是存心拚命的样子,索伦贝子不耐烦了,再者,他一味地躲闪也颇为吃力,于是举起手中的剑,一下子敲了下来。
他用的是剑身平着拍下来的,招式诡异,而且恰好在空门中,拍的一声,剑击在陶静静的头上,把她击昏过去。
旁边那些侍卫都大声喝采,一个侍卫谲媚地道:“小王爷,您的功力真俊!这个女的在大漠上很有名,可是在您手中,只一招就被打倒了。”
索伦贝子却摇摇头道:“陶静静只是仗着她的身份特殊,论武功,简直不入流,整个红灯会中,也找不出一个高手来,只不过他们人多,又个个不怕死,所以才讨厌,这次本爵到这儿来对付红灯会,不但未见寸功,还出了个大纰漏,回去对父王实在不好交代。”
“那咱们就灭了红灯会再回去。”
索伦贝子道:“不行!这次本爵失策,不该又把准噶尔给拖了进来,把事情搅糟了。沙哈拉是个很精明的人!他限定我们十天内离境,我们就非离开不可……”
“假如我们不走,他难道真敢杀死我们吗?”
索伦贝子叹口气道:“有恭亲王那个老厌物撑腰,他真敢的,尤其是这次我们交错了对象,把一些证据落在人家手中,被杀了也是白死,只有让他一步了。”
那侍卫不服气地道:“可是这样子叫人赶回去,实在太没面子了,我们对洪大全要怎么说呢?”
“洪大全那儿什么都别说,他跟北路已经公开闹翻了,要不是靠着我们,他连最起码的地位都保不住,所以我们不必去理会他。而且本爵也不是个容易认输的人,总算上天帮忙,给我们送了这个妞儿来,还不致一败涂地。”
“这个妞儿,那管什么用,她在红灯会中已经为众所背弃,没人愿意再理她了。”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帮我对付红灯会。”
“什么?小王爷,您要她帮我们去对付红灯会,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我调查得很清楚,她加入红灯会可不是为了什么理想,只是为了求刺激和权欲,现在红灯会不理她了,她大有可能加入我们去对付红灯会。”
“小王爷,小的认为这事情不太可能。”
索伦贝子冷笑道:“本爵手中从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你们等着看好了,不出三天,本爵就会叫她乖乖地听我的摆布。”
说着,弯腰抱起了地下的陶静静,走进了山下的帐篷。
口口 口口 口口
陶静静再度醒来时,却不知道自己是处在怎么样的一种状态中,有些轻微的痛楚,却又是一种难以名状的舒畅,她胸中似乎燃着一把火,在烈烈地烧着。
她睁开了眼睛,却看见了一个赤裸裸的男人,正是那索伦贝子,距离她是那么近,几乎紧贴着她,身子在扭动着,每扭动一次,那种又痒又麻的舒畅感就侵袭她一次。
虽然她以前没有接触过男人,却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惊骇之下,她首先把压在身上的男人推开了,然后自己又跳了起来。
双方都是赤裸的,索伦贝子站在那儿,一点都不在乎,陶静静则本能地用手去掩遮身上一些地方,可是她只有两只手,而要遮的地方又那么多,索伦贝子的目光还很促狭地射向她那些遮不了的地方,便她不住地变换双手的部位去挡住那些目光所注的部位。
手足无措地忙了一阵之后,陶静静干脆放开了手,她想到自己身上任何一处都被对方瞧过半天,有些地方还被对方侵入过。再遮掩也没有用了。
想到自己被侵入,她忙又低头向自己两腿之间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这使她心中一震,不自而主地用手扪去,索伦贝子像是猜透了她的心事,笑笑道:“陶姑娘,假如你在找破身的落红,我抱歉地告诉你一声没有。”
陶静静连忙叫起来道:“你胡说,怎么可能……”
索伦贝子笑道:“我相信你到今天为止,仍是处子之身,但没有落红也是事实。你别多心,我们满洲人从不以女璧来辨别妇女的贞节,因为我们的女孩子早年习骑射,十个有九个就在幼年破壁,练过武的女孩子也是一样……”
“那……你们如何去辨别一个女人的贞节呢?”
“我们的观念里没有贞操这两个字,男女两情相悦,互相取悦对方,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分开。女孩子出嫁前就有了男人是很平常的事,那怕嫁人之后,还跟别的男人来往,这也很平常,只有你们汉人才认为了不得。”
“那不是跟禽兽差不多……”
索伦贝子笑道:“我不承认这句话,禽兽是不加选择地乱交,我们则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可是我不喜欢你,你却侵犯了我。”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而且,我想,你慢慢可能会喜欢我的。”
他笑着往陶静静靠过去,陶静静连忙往后退着,退没有两步,她绊跌在地下的褥子上,索伦贝子的身子又压了下来,陶静静抵抗过,但是索伦贝子的力气太大了,大得她无法抵抗她感到又被侵入了,对方在她的身上再度开始了冲击。没有多久,她又开始了那种痒人心底的感觉,整个地放弃了抵抗,成为了一种销魂的喘息和呻吟。
她很恨自己没出息,她不敢有这种感觉的,可是这种感觉却是无法遏止,彷佛源生自她的内心深处。
当她从一个高峰上滑落下来时,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愿,疲软无力地躺着,一任索伦的手在她身上游移触摸着,半响,她似低声道:“索伦,你怎么安排我?”
“静静,这一问实在多余,你知道我很喜欢你:不会伤害你的,我当然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不过我也知道这可能性不太大。”
“为什么?”
“你是红灯会中的主要成员,我则要消灭红灯会,我们根永是敌对的,我只希望不跟你正面作对就好了。”
陶静静烦燥地道:“去他的红灯会,我已经脱离红灯会了,他们今后的死活都跟我没关系。”
“是真的?静静!”
“自然是真的,我是一个人跑出来的,我不走!他们也会赶我走,这批王八蛋真不是东西,我的父母为红灯会卖了一辈子的命,他们居然没一句好话……”
她越说越气,索伦贝子却笑道:“离开了也好,那是一批大逆不道的叛徒,你混在里面只有死路一条,跟着我好了,准保会比在那边有出息。”
“就这么跟着你?”
“静静,我要向你说老实话,我喜欢你,但是我不能娶你,我是皇族,必须要娶皇族,绝不能娶汉女的,那是祖宗的家法规定,也是廷律,希望你能明白。”
陶静静默默不语,她当然明白这条规定,连汉官家的子女都不能与满家王族通婚,更别说是民女了。
顿了一顿才道:“我不想嫁给你做什么福晋,我既没那个命,也没那个兴趣。”
索伦笑道:“只要你不求名份,别的都好办。因为那是要皇上赐婚的,其实做我的正福晋一点意思都没有,整天都是忙着官方的应酬,或是入宫去陪伴皇后、太后,你不会习惯那种生活的。”
陶静静道:“我是不习惯听戏抹纸牌的姨太太生活。”
“那当然,你这么能干,又有一身本事,我也不能浪费你的才能,我要你成为我的得力助手,我家尽掌管着查缉营,那是全国的密探工作,我父王虽然是总头儿,但他只坐镇京师,外面的事都是我在负责,我要你在这方面多帮助我一点。”
“你手下的人很多吗?”
“办事的人有百来名。”
“才只这么一点。”
“静静!这些人只不过是办事而已,我要用人手,全国大清朝所辖之地,州府衙门的公人和各地的驻军,都可以随我调动,几百万都有。”
“你别吹牛了,伊犁将军你就调不动。”
索伦干笑一声道:“他是恭亲王手下的人,跟我家本是对头,再者,驻军的军队,将帅有自主之权必要时连朝廷的旨意都可以不遵,所以我暂时拿他没办法,过些时候,他的靠山一倒,你再看吧!”
“恭亲王会倒下来吗?”
“这老儿专跟我家过不去,我迟早要整他垮台下来。”
“不等你去整他,他先整了你,沙哈拉收集你们给哈山王公的私函,入京去告你们父子了。”
索伦贝子笑笑道:“那倒没什么,沙哈拉桀傲不驯,我能换个比较听话的哈山,这是朝廷所希望的事,我只是没有成功而已,倒不会为这件事犯多大的罪的,因为我的目的,也是为了朝廷的利益。”
“可是恭亲王一本告到皇帝那儿,说你轻举妄动,才会激起回乱,皇帝能不管吗?”
“那当然要管,必须做个样子,让沙哈拉看看,所以我父王可能罚俸两个月,记过一次……”
“这还不够严重吗?”
“这有什么严重的,罚俸两个月,不过是几千两银子,还不够我家中打发下人的工钱,我们也不是靠俸银过日子,若是指着那笔收入吃饭,我们连裤子都要当掉了。”
“那你们指着什么收入?”
“这太多了,一年的收入,多得你八辈子都用不完,你别问我细帐,我也不清楚,将来你有兴趣,可以自己查去,我把帐都交给你。”
“把这个交给我干嘛?”
“管理呀!这是我家的秘密。总要个信得过的人来管才行,以前是位老夫子在综理,他的人还靠得住,可是年纪太大了,办事有点糊涂,常常出错,需要换个人了。”
“交给我,你放心吗?”
“没什么不放心的,你了不起从中侵吞下一些私房钱而已,那本是你应得的酬劳,看你的本事如何……”
“这是什么话呢?”
“一般的情形是每年有十万两的好处,但你若有本事,翻上一倍也不算回事,只是不能太过份,总要让大家过得去,详细的情形,你来接手后就会知道了。”
“索伦,好像我已经管定了。”
索伦贝子笑道:“这表示我对你的重视,我要你分享我的秘密,只有主管财务,你才能洞悉一切的机密……”
陶静静的脸上发了光,她从没有受到别人如此重视过,以往,她的地位也没有这样重要过。
顿了一顿后,她才咬咬牙道:“案伦,我可以尽我的能力来帮助你,但是我要一个人的脑袋。”
“谁?这我可不能乱答应,有些人我还惹不起,如果你要我去杀恭亲王,老实说,我不敢。”
“我要杀他干嘛?”
“我只是举个例,告诉你有那些人是我不能动的。”
“不过这个人你们一定能动,而且这个人除去了,对你的工作大有帮助,你打击红灯会一再失利,都是这个人居间破坏。”
索伦贝子点头道:“我知道是谁了,浪子罗奇。”
“是的,我要他的脑袋,你不否认这个人死了对你大有好处吧!”
“这倒是,这家伙不但一再地捣我的蛋,明里暗里,我不知吃了他多少亏,只要能宰了他,我化多大的代价都不在乎,问题在于这家伙太难缠了,不仅行踪无定,而且武功又高,在大漠上他的地理既熟,人头又广,要对付他还实在不容易。”
“倾你手下全部的人力,还怕找不到他吗?”
“我手下才百来个人,在大漠上我一个人是不够的,何况浪子又不是普通人。”
“那就再找洪大全帮忙,加上红灯会南路的人手,应该找得到他了。”
“那或许可以,可是姑奶奶,我到大漠上来为的是公务,我的任务是对付红灯会,可不能假公济私,动用全部的人力来对付一个人。”
“不除掉浪子,你就别想动红灯会。”
她举出很多例子,从她们表姐妹入关,逃过洪大全的一再截杀开始,到红灯会夺权,以及索伦贝子一再受挫,甚至最后一次,准噶尔部事件中,罗奇所担任的角色。
这些事大部份都是索伦贝子不知道的,听了之后,不禁色变道:“这家伙如此神通广大,我竟是失败在他一个人手中的。”
“可以这么说,红灯会中只是一批草包,我表姐细心一点,但是欠缺经验,也不难对付,最讨厌的是这个罗奇,只要除去了他,红灯会北路不攻自破……”
索伦贝子陷入了沉吟,久久不作一声。
陶静静着急地道:“索伦,你别以为我只是为了泄私恨,我说的是实话,要破红灯会,必先除罗奇。”
索伦贝子长吐一口气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恨他如此之深。据我所知,他对你实在不错,而且还不止一次地救过你,你如此对他简直是恩将仇报!”
陶静静脸色一变道:“索伦,你要知道答案吗?”
索伦贝子道:“事实上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只不过我要你自己再说一遍,我希望听见的也是真话,我愿意帮助你,但不愿像个傻瓜似的受人利用。”
陶静静咬咬牙,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好,那我就告诉你理由,我喜欢他!”
索伦贝子毫不意外地道:“浪子是很容易讨得女人喜欢的,在塞上,罗奇是有名的大情人,有上百的女孩子公开表示过喜欢他,还有几个女孩子为他自杀呢!”
陶静静咬牙道:“但是这个杀千刀的居然玩弄我的感情,没拿我当回事……”
索伦贝子淡然道:“静静,有一点我不同意,浪子对女孩子向来就是那种态度,那可不能算是对你有好感,说句不客气的话,他就是跟你上过床,也不表示他爱你,他不可能玩弄你的感情,他绝不会对你说过他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的?”
“我手下也有不少人,专门打听消息的,他们对浪子的资料搜集过不少,只是没想到他对红灯会如此照顾而已。奇怪了,浪子在塞上好几年了,他跟那些复明的义师向无瓜葛,甚至于有些人跟他还有过节,这次他怎么会对红灯会的事情热心起来了?”
陶静静大声道:“他那里是关心红灯会,他是为了我表姐白素娟。”
索伦贝子摇摇头道:“不可能吧?罗奇在男女的事情上从没认真过,他也许会跋涉千里去看一个美女,但绝不在那个女的身边待上三个月,他不会为那个女孩子倾心。”
“但是他对白素娟就不一样,他跟别的女孩子说话都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只有对我表姐,他一向都是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的,他喜欢我表姐。”
索伦贝子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在吃醋,嫉妒你表姐……”
陶静静道:“我才不去嫉妒她呢!她比我漂亮,比我温柔,比我有学问,比我识大体,一切都比我强。罗奇爱上她,我不在乎,但是罗奇不该要她把我除掉!”
索伦贝子微笑道:“你想得太多了。”
“不是我想得多,是我亲耳听见的,他跟表姐在一起悄悄地谈话,我偷听见了,他居然向表姐提议说,我留在红灯会中有害无益,要她及早对我处置。”
索伦一声轻叹道:“静静,说句良心话,你不能怪罗奇有此建议,你上次在红灯会所闹的一切,差点没使红灯会一劫不复,而你却是故意引起来的,你为了私人的意气而不顾大体,的确是很危险的事。”
陶静静脸色一变道:“索伦,你也是这样看我?”
索伦贝子道:“是的,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每个人对你的看法都是一样的,只不同的是我会帮助你达成心愿,你要杀罗奇,我也认为此人必须除去。”
陶静静顿了一顿才道:“好,你准备如何着手?”
“要想除去他,必先找到他。”
“你可以出动你手下的人,再加上南天山洪大全的人,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那太费事了,而且也未必有效,罗奇若是躲在维吾尔人中,我们仍然找不到他的。”
“那该怎么办呢?”
“我们找罗奇难,他来找我们容易,安排好一个陷阱,把他引过来就是了。”
“怎么把他引过来呢?”
“用你作饵,他就会来了。”
陶静静冷笑道:“索伦,你别以为我有这么重要,他已经建议表姐处置我了,还会关心我的死活吗?”
“他也许不再关心了,但是白素娟会关心的。如果知道你失陷在我手中,她一定会设法来救你的,如果真如你所说,罗奇对白素娟十分关心的话,他不会让白素娟涉险而代替她来。”
“他恐怕不会那么精,猜得透这是个陷阱。”
“当然,我把你抓起来不杀掉,明摆着是个陷阱,要等他们来救的,但是罗奇自视极高,他一定自认为有把握,可以把你救出去的。”
“或许他真的有把握呢?”
索伦贝子笑道:“他的确是相当有把握的,因为我的设防不会太严密,也不会太松弛,他会费点事,但最后总是可以达到救人的目的。”
“那你的陷阱又设在何处呢?”
“设在你身上。”
“什么?设在我身上!”
“是的,没有人会防备你,等他摸到你身边时,你抽空子给他一下,那才是万无一失的布置。”
“他拚死来救我,你却要我去杀他?”
“静静,你别为自己脸上贴金了,假如他来救你,也一定是为了白素娟,绝不是为了你,你大可不必感激,假如你不忍心对她下手,也不妨让他救了出去,跟他走好了。”
“跟他走,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静静!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假如他救了你,带着你浪迹天涯,你会像条忠狗一般,打都打不走你,就怕他救你只是为了人情,事后把你往关内一送,还是赶你回家,免得你留在塞上讨厌闹事!”
“碍事?碍着谁的事了?”
“对红灯会而言,你是个惹祸胚,对浪子和白素娟而言,你更是块绊脚石,当着你的面,他们怕太刺激你,总不方便太亲热……”
陶静静十分烦燥地道:“好了,不要说了,索伦,杀了罗奇之后,你又如何的安排我?”
“我是皇族,禁娶汉女,你要我正式娶你是不可能的,何况我在京师早已有了福晋……”
“我知道,我也不想要你明媒正娶。要我去过主妇的生活,我也不习惯!”
索伦道:“你不争名份就好办,成为我的身边人,并不比嫁给我差。我父王主管全国密探,他老人家还要兼掌军机,实际上是我在管,我也需要个好助手。”
“你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吗?”
索伦一笑道:“这个我倒不怀疑,你成事虽不足,捣起蛋来却是十足的天才,我拨一个部门给你,专门找人的麻烦,从事破坏的工作,让你发挥所长去。”
“我手底下要一批人。”
“当然,收服了红灯会,将来全归你节制,你本来就是红灯会的人,统御他们也驾轻就熟。”
“索伦,你似乎早就计划好了。”
“那倒没有。不过我一直在考虑红灯会的事,像洪大全那批人,既不老实又不安份,目前虽然是归顺过来,将来却很讨厌,最好能有个可以信任而又是原属红灯会的人去带领他们,你撞了来,正是最理想的人选。”
陶静静终于点点头道:“好,索伦,红灯会中,我还有一批叫得动的人,把红灯会交给我,我们还可以合作,否则我宁可叫你杀了也不接受你的条件,你这个人太厉害,心计太深,如果太信任你,一定会吃亏上当的。”
索伦贝子大笑道:“我是密探头子,不擅心计还行吗?不过你也可以放心!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最重信诺,言出必践,答应的事,绝不能反悔,否则就没人相信我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几天后,有人看见索伦贝子一行人进驻迪化将军衙门,这儿旧名乌鲁木齐,是新疆最大的一个城市了。
也有人看见了索伦贝子的行列中,有一个捆绑着双手的女子,蒙着面,认不出是谁。
但消息传到叶尔羌的红灯会北路时,白素娟已经确定是陶静静被俘了,因为传消息过来的红灯会弟子还认出了陶静静的坐骑黑天虬,也杂在那一个行列中。
白素娟听见了消息,立刻表示了她的意愿,她要把陶静静救出来。
这件事,沐世光、牛本初都反对,但是第七堂的堂主陈大忠却表示了同意,他的理由很公然:“陶静静在红灯会中虽无贡献,可是她的父母都是本会的忠贞成员,一生都献给了本会。”
沐世光道:“陶老哥那两口子对本会的功过很难说,他们耳根子软,亲近小人,许多败类都是从他们的手上提拔起来的,红灯会之有今日,他们多少有点责任。”
陈大忠庄容道:“沐老弟,陶老哥嫂两口子对本会的功过暂且不谈,他们的忠心却是无可置疑的。也许他们有点知人不明,但他们确是一片求好之心,而且没有私心,把一生都献给了红灯会。”
这么一说,沐世光和牛本初都提不出反驳了。
陈大忠接着道:“静静是他们唯一的爱女,她在家乡我们可以不理,但她在咱们红灯会中被人抓去了,咱们于情于理都无法坐视。”
牛本初道:“她被抓进了迪化将军衙门,那儿有重兵把守,咱们去救她,势必要跟迪化的大军作对了。”
白素娟道:“那自然不行,我们不能大张旗鼓的行动,引起官兵的反击,只能以三四个人,用江湖的手段,把她给救出来,绝不能让人知道与红灯会有关。”
“大小姐,怎么会无关?谁都知道她是红灯会的人。”
白素娟道:“不,她不是了,从叶尔羌事件结束后,我已经明白地宣布,她不是红灯会的人了,会中每个弟兄都知道,所以这扯不上本会的,我只是以表姐妹的情分去搭救她。”
“什么,大小姐,你要亲自去救她!”
“是的,她是伴送我到塞外来的,在做人的道理上,我也应该安然无损地把她送进玉门关才行!”
“大小姐,你别开玩笑,迪化将军衙门中警卫森严,你一个人怎么行?”
“牛叔叔,你说要多少人才行?”
牛本初怔住了,迪化将军在新疆之处驻军中是最大的一支,将军三万多人,大营就在迪化城中,动员红灯会全部的人手,也不到一万人,说什么也不够的。
白素娟叹了口气道:“所以,我不要人多,人少,到那儿去看看情形,碰碰机会,实在不行,我也只有算了。人事已尽,我们也能问心自安。”
有了她最后一句话,大家都安心了,白素娟是个很理智的人,不会冲动行事,至少她会衡量得失……
沐世光道:“大小姐,你要记住,陶静静只是一个人,塞上还有近万个弟兄要靠你来领导,假如你有个三长两短,这些弟兄们就苦了,迟早都会被洪大全吃掉的。”
白素娟道:“三位叔叔把我看得太重要了,事实上三位叔叔才是真正的领导者。”
沐世光道:“大小姐,这不是客气的事,我们有自知之明,不行就是不行,否则也不可能让洪大全嚣张成那个样子,若不是有你在,我们连手头的基业都保不住,所以请大小姐务必要体念到自己的责任,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你也陷了进去,我们实在压不住底下的弟兄们,只有拚了命帮他们杀上迪化去。”
白素娟连忙道:“沐叔叔,这绝对不行。”
沐世光道:“我也知道这绝不是办法,可是大小姐也知道你在弟兄们心目中的份量,你如果被陷了进去,我不是危言耸听,这是必然的后果。”
白素娟的确被吓住了,她也想到沐世光的话不是虚言恫吓,叶尔羌事件之后,红灯会出现了空前的一致和谐,北路的弟兄们,对她这位大小姐,几乎是敬若神明,他们真能为她不顾一切地拚命的。”
陈大忠道:“要不然的话,大小姐不必去了,我一个人去救静静吧!迪化那边我比较熟,而且我第七堂的弟兄在那边设有连络站,打听消息,调用人手都方便。”
白素娟想了一下道:“不,还是我去,请陈叔叔帮忙,在那边打听一下消息好了,连络站的弟兄们绝不能插手行动,这次我们必须把红灯会撇开。”
牛本初是反对白素娟去涉险的,但沐世光都赞成了,因为他知道,只有白素娟出马,罗奇就不会坐视,只要这位边城浪子插了手,白素娟至少就安全了。
白素娟要亲自前去的原因倒不是为了罗奇,她知道为了别的事去求罗奇或许还可以开口,为了救陶静静,罗奇绝不会点头的,因为他对陶静静的蛮横,任性,不识大体,动辄惹祸,已经讨厌到极点。上次惹出了叶尔羌事件,他已经建议自己要处置陶静静了,怎么还肯为营救她而出力?红灯会的人也一样,大部份的人对她已反感极深,尤其是那些原先对陶静静极为拥护崇拜的人,知道了陶静静存心惹出了回城之变后,对她失望到了极点。
尽管每个人都恨透了,讨厌极了陶静静,但白素娟却不这么想,她了解到陶静静只是一个被惯坏的女孩子,心中既没有什么是与非,也没有什么民族大义,像一般的女孩子并无差别,她之所以如此,只是为了罗奇。
别人都可以不理陶静静,唯独白素娟不能,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一家欠了陶家多少人情。
陶静静的父母为了自己的父亲,远赴塞上,把一辈子都献给了红灯会,才没有时间来管教女儿。
陶静静也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她对陶静静有一份手足似的感情,别的人去营救陶静静,可能只是敷衍了事,不会像她那样尽心的。
事情决定了,由陈大忠护送白素娟到迪化,看看有什么机会可以搭救陶静静。
由叶尔羌到迪化,是一段遥远的途程,那几乎要横贯整个新疆。幸好,这一条路已有官道,可以纵马疾行,而且路上行人稀少,没什么阻碍,最重要的是这一条天山北路,都在他们自己弟兄的控制中,沿途有最好的照顾与最妥善的安排,走来不像刚入塞那样辛苦了。不过也花了有十几天工夫,那时陶静静被俘已有二十来天了。
她被关在将军府的一座小楼上,有两个仆妇日夜不懈地看守着她,索伦贝子不但调集了自己一批手下的干员,也从红灯会南路的洪大全那儿调了一批好手来,守住了将军府,十分地严密。
白素娟来了两天,她住在一家大马场中,那是红灯会在此地的生计之一,专门贩卖天山捉来的野马。
那是红灯会第七分堂的生意,他们不但自己捉马驯马,也从维吾尔人手中买马来再卖掉,生意做得很大,每年有上万头马匹的交易,忠义马场是迪化最大的一家,将军府的军马,每年也要向他们补充好几千头,所以场主叶正孝在迪化是个红人。
只不过,他跟红灯会的关系是秘密的,红灯会为分堂的人员都是由分堂自行吸收的,叶正孝是陈大忠暗中吸收的人员之一,所以叶正孝跟将军衙门走得很近,也没引起人注意。时间久了,塞一两个人进将军府也不难,叶正孝这方面的工作做得很成功,他塞了两个红灯会的弟兄进去,一个男的在厨房里当二手,一个女的侍候将军夫人。这两个人的工作就是为了打听消息,所以他们对于陶静静被俘以后的动静倒是颇为清楚的。
陶静静被俘以后,脾气很坏,每天都在骂人,骂索伦贝子,骂洪大全,骂红灯会中的几个堂主,如沐世光、陈大忠等,骂他们忘恩负义,受了她父母的提拔之恩,才有今天的地位,却来迫害她这个孤女。
骂得最多最凶的是罗奇,只是没骂过白素娟。
索伦贝子倒是对她很不错,每天都去看她一次,那不如说去挨她的骂较为合适,可是索伦贝子的脾气很好,居然都听了下去,而且对她的生活也颇为优待,三餐饮食都很丰盛,陶静静高兴时就吃,不高兴时就摔碗砸盘子,但侍候她的仆妇始终都是十分恭敬。
陶静静除了双手被链子锁住不自由外,生活倒是挺惬意的。
消息传到白素娟的耳中,使她既担心又安慰。
宽慰的是陶静静未受虐待,还好好地活着,担心的是在如此重重戒备下,要如何去救她出来。
陈大忠叹着气道:“这位姑娘真是够磨人的,她骂我的那些话真使我很难过……”
白素娟忙道:“陈叔叔,舅舅与舅母虽然对你们有过提拔之举,那可不是恩,是你们自己的忠心与努力换来的,也是你们的能力挣来的,表妹把这个当作恩惠,是她的观念错误,严格说来,她该感谢你们才对,要不是你们各位的成就表现,弥补了舅舅的过错,他们两口子,该成为红灯会的罪人了,因为他们手上启用的人,错的多,对的少,像洪大全那批人,也都是他们引用起来的。”
提起往事,陈大忠也只有唏嘘了。
叶正孝为缓和气氛,忙笑着道:“索伦那小子也是贱骨头,他把一位祖奶奶请了回去供养着,不知足何居心?”
陈大忠道:“那还用问,自然是用来做饵,想把其他的人钓进去,他放任静静破口大骂,骂的对象人人有份,我们总会听到一些的,等我们行动去救她时,正好一个个自投罗网,跌了进去。”
叶正孝道:“以将军府中的戒备虽然严,却也不能算是固若金汤……我们若是全力抢救,就以我马场上的人手也可以做得到。”
白素娟忙道:“不可以,如果要纠合马场上的弟兄,那就是百余人的大行动,明火执杖,杀官劫府,形成了叛逆的事实,索伦立刻可以发动大军剿灭我们。”
陈大忠立刻道:“在大漠上,要剿灭上万人谈何容易?”
白素娟一叹道:“陈大叔,你又来了,我知道大漠地方辽阔,官军想一下子围剿我们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们一点立足的基础都没有了,上万人在沙漠上流浪,又将如何生活呢?难道我们去抢劫维吾尔人,那样一来,我们形将两面受敌,生存不了多久,就被人整个灭亡了。”
陈大忠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在见识,思虑上都无法与白素娟相比的,他只有道:“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耗下去?”
白素娟道:“是的,耗下去,这是比耐心的事,慢慢等机会,我相信索伦不会在迪化久居,他要赶回京师去的,据最近得来的消息,他老子在京师跟和坤斗上了,很不顺利,他也耗不下去的。”
陈大忠道:“若是他等不耐烦了,把人质一杀……”
白素娟苦笑道:“真要如此,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早就说过了,这趟来救表妹是为了尽人事,只要人事已尽,一定要怎么样,也只有听之天命了,谁叫她要自己一个人跑掉呢?这也怪不得我们,有救她的机会,我不会放弃,但是会动到红灯会根本的事,我绝不考虑!”
这个女郎表现了她理智的一面,使得大家对她更为钦佩了。不过索伦也是狠角色,他的办法叫白素娟的干耗政策也行不通了。
陶静静在将军府中关了将近一个月,骂的人越来越多,她也开始骂到白素娟身上来了,那是被罗奇牵上的,她仍然骂罗奇是汉奸,是清廷派出来瓦解义师志士志气的奸细,他假意对红灯会施恩,取得红灯会的感激,但却阻止了大家举义的行动,要大家老死边疆,使红灯会自己消灭……。
这种说法经不起传话的,假如愤急行动,招来大军围剿,红灯会的毁亡就在目前。
守时待机,本来就是白素娟要采取的对策,但是陶静静硬赖到罗奇的头上,再加上白素娟对罗奇的推重,倒是使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红灯会中有些年轻好动的弟子又有不稳之象,他们在几个人的鼓动下,颇有集结生事,去抢救陶静静的意思。
这批人为数并不多,但是他们也邀集了有一百多人,悄悄地集合了向迪化进发,准备一次劫狱大行动。
消息当然瞒不住人的,这批人还没来得及进城,他们赶了一批野马,沿着玛那斯河赶过来,在离迪化两百里的绥来县被栏住了,这儿回名叫玛那斯,是天山马群的集散地之一,维吾尔人都在此地出售马匹,红灯会的风云马场也在此地设有分号。
消息是沐世光带来的,他是因为属下有几个年轻弟子悄悄地跑到迪化来,被他知道了,忙追着赶来了,结果人没追到,他只好紧急通知了迪化,白素娟听到了消息,也急急地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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