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相信我,黛莎,我的腰无分文只不过是暂时的窘迫。打电话我可以往后推一推。您愿意不愿意先替我把我的皮箱从‘克塞尼亚·格雷卡饭店’取出来?我不想自己去,万一……”
“……警察在等着您。”她立即补充道。
“不错!要是这样,我宁可不要箱子。”
她改变方向,绕道朝比雷埃夫斯开回去。在离饭店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她停下她的甲壳虫,下了汽车,步行过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她又穿着牛仔裤,和一件绣花短袖衬衣。她的身段真是绰约动人。
过了十分钟,她出现在饭店门口。她提来我的皮箱,把它扔到后座上。
“我替您结了账。”她说着,坐到方向盘后面。在她发动汽车的时候,我从靠背上弯过身去打开箱子。剃须刀和牙刷,她都没有忘记放进箱子。在侧面的一个隔层里我存放着一个窄长的纸袋,里面是我的旅行支票。
“作为第一笔分期付款,我可以给您一张旅行支票。”
“我们现在就到银行去兑现支票。”
“不过有些困难,黛莎。我没有护照。”
“怎么没有?”
“最后一个拿到我护照的人没有把它还给我,还有我的钱也没有还给我。”
“您有多少支票?”
“二十张,每张一百美元。”
“请您都签上名字!”
我用支票上开出的抬头“拉弗特”的名字签署了所有的支票。
黛莎把她的甲壳虫开进雅典的内城。在一条又窄又长的胡同里有一个跳蚤市场。她就把汽车停在两个售货小摊的中间,拿起我的支票,消失在杂乱的立摊和地摊之间。她离开约二十分钟。当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袋希腊钱。她给了我大约一半,而另一半她塞进了自己牛仔裤的各个口袋里。
“这是为了万一您的腰无分文持续比较长的时间,我不致于完全两手空空。再说,窝主给两千美元偷来的支票只支付了一千四百美元。”
“您经常干这种勾当吗?”
她微微一笑。“我的一个朋友还以此谋生。”
“您还能不能找一个您的朋友给我搞一个新护照?”
“当然可以。交货时间是三四天。”
“我明天就要。”
“为什么这样急?”
“我要上船,‘伊拉克利翁’号。”
“这是一艘游船,您并不一定非要携带护照不可。您在预定时可以在船票里加上一千德拉克马,并且对会计说,您的护照由于某种原因放在大使馆里了!”
“您认为这一定能行?我必须弄清楚,是不是给我预留了一个舱房,我是不是还得买通票。我们能确定‘伊拉克立翁’是哪家公司的吗?”
“埃加伊斯克鲁依塞斯公司。我们现在到公司去。”
“您牵着我的手,把我当小孩儿似的。”
“我只不过是尽量使我挣这五千美元内心不感到理亏。”她冷冷地回答。
像在饭店门前和出售旅行支票时一样,她这次又让我在车里等着。她很快就回来了,上了汽车就递给我一本黄色的票簿。
“用您的名字预定了全程游览。每一次停靠都可以上岸游玩。所有的票子都要妥当保存,以备每次重新登船时检查。您的舱房是B-48号。”
我看见她手里还拿着一本票簿。
“我自己只能在A甲板上弄到一张豪华舱票。号码是A-12。对于我来说价钱实在太贵。我希望这笔费用您会加到给我的酬金里去。”说着,她打开仪表板下的手套箱,把票子塞进去又关上。
“我不知道在船上是不是还需要您。”我说,尽量做出阴沉不快的样子。
“您若是不需要我,我就把这次旅行当做我早就心向望之的一次奢侈享受。我可惜一向缺钱。再说我还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才想付给我钱。”她的语气仍然那么温柔和顺,然而她所讲的话听起来却不容讨价还价。“您不把钱拿出来,就休想甩掉我。您对我来说是个绝不轻易放手的机遇。”
“您在出发旅行前就能得到您的钱。还有一个您得完成的任务。我今天在哪儿睡觉?”
“在我住所梆硬的沙发椅上”。她接口答道,然后发出一阵很有吸引力的大笑。“您请我吃顿饭吧!您去过吕卡贝托斯吗?”
半小时以后,我们便坐在这家饭店的露台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全城。我让黛莎点菜。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吃大量辣得难以下咽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我想像中的美国黑帮分子完全是另一种样子。”黛莎在喝完第三杯葡萄酒以后说道,“要可怕得多。而在您面前,我一点也不害怕。”
“难道会有您害怕的男人?”
“当然有!您记得把帕拉斯打翻在地的那三个男人吗?对他们我就感到害怕。这几个人最终把阿伦·帕拉斯杀害了吗?”
“是的,只是没有人看见。没有目击者。”
“您算一个目击者吗?”
“不算谋杀的目击者。我当时不在场。”
她靠到椅背上。“为什么您不告诉我,您出于什么原因到希腊来?”
“真正的原因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确实是一桩非常神秘的事情,因此我最好还是不要去谈论它。”
一整天我们都在一起。她一直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根本找不到机会跟菲尔通电话。黄昏降临时,她把我带到城郊一所有些年久失修的房子。房子里她有一间两居室的套间,房间仅用一个帘子隔开。
“您可以在这个房间里睡觉。”黛莎解释说,“您得好好想想,一个帘子不是一扇门,一拉就开,因此我要给您说清楚,我可随时准备着给您一个意外。”
“听起来挺不错!您可别先在精神上折磨我!”
她黑色的眼睛射出的两道目光宛如黑幽幽的闪电。
“某些颜料溶液需要使用酸,拉弗特先生。”她说道,“有一瓶酸就在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在必要时,我将毫不犹豫把它泼到您的脸上。”
雷蒙德·杰克逊的面孔看起来很糟糕。一只眼睛肿胀得眯成一条缝,下嘴唇破裂,左颊的皮肤剐破。“是街头袭击,”他轻声说,“昨天晚上。”
“您知道是谁干的吗?”菲尔问道。
他耸耸肩膀。“是一些穿皮茄克的年轻小伙。”
“我感到十分抱歉,杰克逊先生。在哪儿发生的?”
“在七十九街,我的私宅附近。”
“我还可以向您提几个问题吗?”
菲尔是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拜访出版商,莉莎·富兰克林的老板杰克逊的。在公司所有的几间办公室里,除了杰克逊以外,再没有其他职员。
“当然可以,调查员。”杰克逊低声说,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脸上的剐伤。
“您跟谁提起过我们的第一次谈话吗?”
“是的,我跟玛丽·弗罗格和威廉·勃里斯金说过几句。玛丽·弗罗格是我的女秘书,而勃里斯金是纺织品进口代表。我告诉他们说,联邦调查局已干预此事。”
他脸上稍微露了一下笑意。“对于像我这样一个正常的普通人来说,受到一位联邦调查局特工讯问总归是一件让人心里不平静的事情。到现在为止我最多只跟一名交通警察打过一次交道。难道我不应该跟人谈起您的来访吗?”
“我上次对您说,拉弗特在替一个以‘小青年’的浑名出现的人干活。您在什么人的面前提起过我们在找‘小青年’这件事吗?”
杰克逊困惑地端起肩膀。“也许在我回答您的问题以前我询问过弗罗格小姐和勃里斯金。我记不准了,但我不想撒谎。我有没有说起过‘小青年’的事,难道很要紧吗?”
“我认为很重要,杰克逊先生。纽约惟一能指认‘小青年’的人被暗杀了。”
“太可怕了!”杰克逊的两只手急促地在桌面上擦拭。“的确太可怕了,调查员。可这桩罪行不可能跟弗洛格小姐或威廉·勃里斯金有什么瓜葛。他们俩都是十分可信的人。”
“您有家眷或者朋友吗,杰克逊先生?”
“我的婚姻早在二十年前已经破裂,那时我的儿子埃尔顿还在上学。我没有再结婚。自从埃尔顿在车祸中丧生以后,我就完全一个人生活了。”
“您的儿子当过兵吗,杰克逊先生?”
“没有,他没有被接受入伍。”
“杰克逊先生,当时莉莎·富兰克林过了好几个小时还没来上班,您马上就想到绑架上去。您当时就认为富兰克林小姐已经受到伤害了吗?”
杰克逊备受折磨的脸顿时变得严峻起来。“我认为她与杰拉尔德·拉弗特的交往很危险。自从她与这个前黑帮分子交上朋友以来,我就很替莉莎担心。”
“谢谢您,先生!”菲尔站起来,离开了办公室。从“布尔敦”大厦出来,他就驱车前往市警察局的第十六派出所,东七十九街就在它的辖区内。
他径直找到派出所所长,一位警龄很长的中尉。
“昨天夜里您的辖区内共计发生多少次抢劫袭击事件?”
中尉让人拿来一大本派出所日志,虽说有计算机、穿孔卡片和磁带等技术手段,日志里还是有大量事件是以提示词语的方式记载下来。“一个平安无事的夜晚,调查员。”他说,“只有两次街头抢劫和一次未遂强奸,而且这个强奸看起来只不过是为事前或事后没有付款而发生的一场争吵。”
“街头抢劫的受害人叫什么名字?”
“弗雷德里克·比尔曼,三十二岁;纳丹希尔·拉荷维支,七十八岁。我倒真想知道,一个走起路来都晃晃悠悠的老头儿深更半夜满街跑个什么劲儿。”
“没有关于袭击一个叫雷蒙德·杰克逊的记载吗?”
中尉用食指又一次掠过一行行的记载。
“这我可不能为您效劳了,调查员。”
“我可以为您效劳吗?”坐在美希联合银行窗口里面的职员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保险柜的钥匙。
“我要取我的皮箱。”
他从柜台推给我一张表格。
“请您填上表格,再签上您的名字!”我填好表格交给他,他把我填写的内容和签署的名字跟我办理租用手续当时填写的卡片索引作了一番比较。
“您只租用三天,先生!”他确认说。
我们走进地下室的保险库,用两把钥匙打开保险柜。我签收以后,便提着五百万混合币走到街上。黛莎正坐在凹痕累累的大众汽车里等待着。我把皮箱扔到后座上。
黛莎在读一张希腊文的报纸。希腊文使用的是一种很特别的字母,因此,一个没有掌握他们语言的可怜的外国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简直看不懂。
“报纸上有关于帕拉斯死亡的消息吗?”
她大声读道:“由于尚未查明的原因,一名叫做阿伦·帕拉斯的男子在他开的饭店里被殴打致死。许多外国人似乎卷入这一罪行。有一涉嫌人在逃窜过程中坠入水中,后驾驶小汽车与一载货汽车在港口区相撞时被捕获。对其他参与人员警方正在缉捕中。尤其紧迫的是追寻一名美国人,他曾在受害人所开的饭店里居住两天后销声匿迹。危险的罪犯们为摆脱追捕者曾多次使用射击武器。”
黛莎折起报纸后便启动汽车。
“我想我到最近的警察执勤站就去检举这些家伙。”她沉思地说。
尽管情绪激愤,她还是把车径直开回了寓所。在那里我们度过了一个互不骚扰严格隔离的夜晚。我把皮箱提到楼上去,放在桌上。
“您要价五千美元。”我一边说,一边解开皮带,打开箱锁,把箱盖高高抬起。我把五扎,每扎一千元美钞扔到床上。
黛莎急忙跑到桌前,想瞟一眼皮箱里的东西。我没等她停下脚便把箱盖“啪”地一声关上。
“您的钱在那儿。”我指指床上。
她掉转过去,慢吞吞地走到床前,收起钞票。她把钱久久地拿在手里,看看我,瞧瞧箱子,又瞅瞅手里的钱。她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她很美,宛如她博物馆里的一座塑像。可是我有一种感觉,似乎她正在琢磨可以用什么方法检举我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最后,她把一捆捆钞票塞进了身上牛仔裤的所有口袋里。
“时间已到。我们该上船了。在‘伊拉克利翁’号上,警察是不会去寻找一个迷恋射击的美国黑帮分子的。”
将近三点钟的时候,一辆出租车把我们送往比雷埃夫斯的港口。靠着防波堤停着长长的一排排白色和蓝色的游艇。
几十辆大客车相继驶来,涌出一批又一批的旅游者。
在参加欧洲之旅的同胞们大声喋喋不休的人流中黛莎和我上了“伊拉克利翁”号。有一位服务员从我手里夺过鳄皮箱,提着它走过B舱面的舱房过道。我紧跑着跟在那男服务员后面,直到他把我的皮箱放在B-48的舱房里,深鞠一躬对丰厚的小费表示感激之后,我才轻松地吸了一口气。
我锁上舱房,向会计室走去。会计是一个肥肥胖胖的大块头,不停地微微笑着。他的英语肯定是在得克萨斯学的。
我把票簿递给他,并讲起护照尚在大使馆的故事。
“哦,这可有些麻烦。”他说道,脸上虽然仍旧挂着微笑,但却令人忧虑地不断摇头。后来他瞥见票簿封页下夹着的钱,微笑便爽朗起来。“对于这些麻烦嘛,您不用去伤脑筋,先生。我将让所有不愉快的事情离得您远远的,拉弗特先生。愿您在‘伊拉克利翁’号上旅行愉快。”
黛莎刚离开她在A舱面的舱室,我就碰到了她。
“如此豪华的旅游我还从来没经历过。”她说道,“我还要上岸去一下,船要在七点钟才起锚。”
“我跟您一起去。”
她把长发往脖颈后一甩,微笑着说:“不行。”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我跟前。
“黛莎,您若是告发我,您就休想得到您的美元。对我的脑袋还没有悬赏呢。”
她一拧身便挣脱了我抓住她的手。
“不用慌张,我的朋友。我落下我的写生簿了。就这么回事。”
她匆匆跑下弦梯,消失在停放着的大客车之间。
我只得无可奈何地留下来,心里还确实有些发慌。如果她去找警察,那么这场游戏就该完蛋了,而在美国的某个地方,就会有一个女人恐怖地死亡。
参加环游的旅客把所有的甲板都挤得满满的。他们当中的美国人,个个手里都有一份饮料,嘴里都在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在西西里、巴利阿里或者其他任何他们刚去过的地方的见闻和经历。满脸严肃的德国人无一不在翻阅自己手里的旅游手册,而一群南美洲的女人们则在争先恐后地炫耀自己在雅典采购所得。
在起锚前十分钟,黛莎跨下出租车,疾步跑上弦梯,一头便撞见了我。
“我真说不出地高兴,您可回来了。”
“谁会甘心放弃五千美元?我把钱留在了船上,拉弗特先生。”
“别叫我先生!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是在您那儿睡过觉。”
“在我寓所里睡过。劳驾,在这一点上请您要把话说得准确些……那我该叫您什么?”
“叫‘杰瑞’不好吗?”
“您不是叫杰拉尔德吗?”
“‘杰瑞’也是杰拉尔德的一个简称。您想想我们上一任总统!”
“行,行,就叫杰瑞!我要去换衣服吃晚饭。咱们在餐厅见吧。”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在A舱面的舷栏杆处拐过去,举起一只手朝我挥一挥表示致意。
她并不是因为落下了写生簿而上岸去的吧?回到船上时,她的两只手可是空的呀。
四小时以后,当“伊拉克利翁”在灿烂的星空下驶向它第一个环游目的地时,我和黛莎正在后甲板上兴致盎然地跳舞。
我第一次看见希腊女人穿着一袭连衣裙,从一个双腿修长、男孩子气十足的姑娘蓦然变成一个楚楚动人、魅力无穷的女人。在两次舞曲之间,我们在酒吧享用饮料。黛莎偎依在我的身边。
“环游结束后,你打算于什么?”她问道。
“它才刚开始呢。我不想现在就来谈结束。”
“在这趟环游中总会有些事情发生,不是吗?”
“我估计所有的游客都盼望有些事情发生。有好结局的调情打俏、某种特殊的经历或者……”
“你很清楚我指的绝不是什么调情打俏。”她黑色的眼睛愤愤地闪着光。一个大高个儿的男人,从他带格子的茄克可以看出是个美国人,正在朝我们走过来。
“您听着,我的伙计,我认为您把整艘船上最靓丽的女孩儿据为己有是十分不体面的!”他嗡隆嗡隆地说,“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她跳一曲舞!可以吗?”
“请您问她本人!她是成年人。”
“为什么不行?”黛莎说着便挽起那人的胳膊,随他进入舞池。
我向酒吧招待示意给我再把杯子斟满。这时有人碰碰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去。
眼前这个男子肯定不是美国人。他比我矮一头,长着一张生面团似的面孔,两只钮扣似的黑眼睛活像两颗葡萄干。嘴巴生得颇不对称,上嘴唇短,而下嘴唇厚大并且红润。深黑色的直头发紧贴在脑袋上。
“您为什么把这姑娘带上船来?”他没好气地问。
“因为这是拦不住的事。”
“谁把帕拉斯杀死了?”
他说的英语带着生硬的口音。
“您是我的伙伴吗?”
“有可能!如果我们不往后撤的话。不过这取决于你们。假如你们不可靠的话,我们就不卖。”
“跟一个知道姓谁名谁的人才好说话。”我有意要套出他的身份。
他寻思片刻,好像是在琢磨应对的办法。最终他不得不说出自己的姓名:“列夫·富朗基斯。”
“你好,列夫!帕拉斯被勃洛斯基的人杀了。我也被他们抓住并拽到他们的头儿那里。”
他舔一舔肥厚的下嘴唇。“勃洛斯基在雅典吗?”
“你们不再供应他,使得他陷入困境。于是他便把他一个个大猩猩似的暴徒们塞进飞机里,企图搞垮我们的买卖。”
“勃洛斯基提出的价格比你们老板低百分之三十。”列夫·富朗基斯说,“他在五次供应中弄虚作假,没有按照真正的市场价格付款。”他显出对此十分恼火的样子。“您是怎么从勃洛斯基那里逃脱的?”
“我运气不错。他们运送我的汽车被卷入一场车祸。我逃出来,但必须完全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离开。这样,您就可以得到为什么带来这位姑娘的解释了。花了五千美元才使她终于相信叫警察是件不划算的事情。”
富朗基斯呷一口他杯中估计非常甜腻的红色浓液。
“那么勃洛斯基呢?”
“谋杀帕拉斯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他的一个手下人被逮捕。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认为勃洛斯基是一个不屈不挠的老家伙。只要他了解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就是顶着风也会出现在万无一失的地方。他租了一艘船。”
“一艘船顶个屁用。过去我们从伊斯坦布尔卸货。现在已经不行了。我们新的卸货地点勃洛斯基根本不知道。——我想,我们可以把勃洛斯基甩在一边,如果……”葡萄干眼睛闪烁起亮光。“钱在您这儿!”
“六种不同的货币,共计五百万美元,扣除我得给那姑娘的五千美元。”
列夫·富朗基斯转过头去,细细地观察着黛莎。此时她正在跟那个美国人疯狂地扭摆着,像是在下面第三大道的所有迪厅里正经学习过似的。
富朗基斯撇着肥厚的下嘴唇。
“我可不喜欢那姑娘。”
“您是这艘船上,包括船员在内,惟一一个持这种意见的男人。”
“哦,作为女人,我喜欢她。作为一个人,我讨厌她。”他把他的酒一饮而尽。
“明天‘伊拉克利翁’在桑托林岛抛锚停泊。所有的乘客都将上岛去游览。请您留在船上!我到您的舱室里去,跟您谈谈交货的价钱。”他付清酒吧招待送来的账单。“您得设法让您的女友去参加游览!我想跟您单独好好谈谈。”他转身要走,但又回过头来。此刻他白面团似的脸上露出一副淫荡的色相。
过了一小会儿,黛莎和那美国人走到酒吧来。我的同胞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你的姑娘真够劲儿,伙计。”他说,“我们来为她掷一把色子?还是为她赌喝酒?谁先醉倒在地,谁就算输!”
“不干!”我直摇脑袋。“你最好马上离开!不然你会愈来愈下流,不堪入目。”
说着,我轻轻地推着黛莎离开酒吧,把她带到甲板上。
“明天我不参加游览。”我告诉她说。
“你不想看看桑托林岛?那岛可是大自然的一个奇迹。”
“买卖要紧。”
“可怕的美国作派!”她大声说道,向前一弯身,轻轻地吻了吻我。
“晚安,美国佬!”
第二天清晨,我发现黛莎说得一点不错。那岛屿真是大自然的一个奇迹。在几千年以前,火山爆发把它崩成碎片,残留物千奇百怪地堆积起来,高达数百米,陡峭地挺拔于黑绿的海水之上。一艘艘小摩托艇把旅客们从抛锚的“伊拉克利翁”号运载到小岛上去。我看见黛莎坐在一艘小艇里,身旁是那个昨晚在酒吧里愿为她赌色子或者赌喝酒的高个子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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