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约翰,腊克斯顿勋爵想到袭击我们的那些可怕的动物的嘴里可能藏着毒液的时候,他是对的。我们在高原第一次探险后的那个早晨,索摩里和我感到非常疼痛并且发烧,而查伦杰的膝肿得几乎不能行走。因此,我们整天呆在营地里,而约翰勋爵辛勤地干着活,加高加厚作为我们唯一屏障的荆棘墙。这长长的一整天我一直觉得我们被严密地监视着,虽然我说不上来被谁或从那个地方监视。
这个印象非常强烈,我把它告诉了查伦杰教授,但他说那是我的热度引起的。然而某种危险临近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那天夜里(梅普欧·怀特地的第三个夜晚),我们有一场给我们留下恐怖印象的经历。我们感激约翰勋爵的辛勤劳动,把营地的围墙加高加厚了。我们都睡在要熄灭的火堆的四周,这时我们被可怕的叫声和尖声的悲鸣谅醒。声音象来自离营地几百码的某个地方。而后,是另一个声音,一阵低低的笑声。一连三四分钟,这可怕的二重唱继续着,而所有的树枝都因惊鸟起飞而摇动。后来这声音又突然终止了。我们默默地坐了很久,约翰勋爵在火上加添了些树枝,红色火苗照亮了我的伙伴们目不转睛的面容。
“是什么?”我小声问。
“明天早晨我们就知道了,”约翰勋爵说。“离我们很近,不会超出这块林间空地。”
“我们有幸听到了史前悲剧,一种发生在诛罗纪环礁湖岸边芦苇丛里的戏剧,在那里,大一些的动物杀死小一些的动物,”查伦杰说,声调的庄严是我过去在他声音里从未听到过的。“人类真是幸运,当这些可怕的动物已经灭绝了的时候,他们才在世上出现,他们的勇气和弓箭抵挡这些动物是不会有用的。”
索摩里举起了他的手。
“嘘!”他叫道。“我肯定听见了点什么!”
在沉寂中,我们听到了动物深深的、有节奏的呼吸。它偷偷地、慢慢地绕着我们的宿营地转圈,而后在大门边停了下来。我们听到这个动物在喘息,只是我们带刺针的灌本枝条把我们和这个深夜的恐怖隔开了。我们每一个人都抓起一支步枪,约翰勋爵拽下了一技小小的灌木枝条,在围墙上开了一个孔。
“哎呀!”他低语着。”我看见它了。”
我弯下腰,丛他的肩头上通过墙上的孔望去。果然,我也看见它了。这东西没有马高,但那种低沉的、有节奏的呼吸,说明它是一个畸形的生命体。它移动身体的时候,我看见了两只可怕的、淡绿色的眼睛。
“我想它要跳过来!”我说,准备开枪。
“别开枪!别开枪!”约翰勋爵低声说,“静夜里的枪声几英里外都能听见。”
“假如它跳过墙来,我们就完了,”索摩里说,神经质地笑着。
“不,不能让它跳过来,”约翰勋爵叫道,“但是不要开枪。也许我能做点什么,反正,我要碰碰运气。”
他检起一根燃烧着的树枝,从墙孔轻轻地送过去。野兽向前动了动。约翰勋爵一下子把着着火的树枝子推到了这畜生的脸上,转眼之间灌木林里哗啦哗啦地响了一阵,让人害怕的不速之客不见了。
“我想火会吓着它。”当约翰勋爵回来,把树枝子扔进火堆里的时候,他笑着这样说。
“你不应该冒这样的危险!”我们都叫了起来。
“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假如我们开枪,打伤了它,它会马上扑在我们身上。那么,它是个什么呀?”
我们有学问的人彼此望着,有些迟疑。
“就我个人说,我毫无把握能够说它是哪个类属,”索摩里说,并就着火堆点上了他的烟斗。
“今晚上我们差不多肯定他说是和某些类型的食肉恐龙接触上了,”查伦杰说。“我已经表示过我的意见,这类东西在高原上是可能存在的。”
“我们必须记住,”索摩里发表意见,“有很多史前的生命形式没有延续到今天。设想要对所有我们可能遇到的东西都叫出名字来,那是不正确的。”
“对极了。也许我们最好的期望是能够试着搞出一个粗略的分类。明天某些进一步的证据可能在这方面对我们有所帮助,现在我们可以重新继续我们被打断的休息了。”
“但不能没有人守夜,”约翰勋爵说,并且下了决心。“在象这样一个国度里,我们不能凭侥幸。以后我们每个人两个小时一班。”
从此我们总有一个人守夜。
早晨我们发现了夜间使我们害怕的那令人毛骨惊然的叫声的来源。禽龙空地是这个可怕的屠杀现场。当我们看到一滩又一滩的血和巨大的肉块在绿草地上扔得到处都是时,我开头设想有一群动物被杀掉了,但更加仔细观察动物的遗骸,我们发现所有这些都是来自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大兽,这只大兽被一个也许不比它大但比它更凶猛的某个动物撕成了碎片。
我们两位教授坐着,一块接一块地观察,这些肉块上留下了极大的牙印子和庞大的爪印子。
“这些印子,”查伦杰教授说,“使我想到了剑齿虎,但这个动物我看毫无疑问更大一些,更有爬虫类的特点。我个人设想是一只跃龙。”
“或者斑龙,”索摩里说。
“对极了。食肉恐龙的任何一种。”
“我问一下,禽龙皮肤上的这个印子是什么?”约翰勋爵问。
在石板色的皮肤上,肩膀上边的一个地方,有个什么物质的黑圈,物质看起来象沥青。我们没有一个人能说出那是什么,虽然索摩里说,他在一个幼崽的身上也看见过同样的印子。
“我倾向于同意我的朋友和同行索摩里教授,这些印子是沾上的沥青,”查伦杰说。“由于这个高原,就其真正性质来说,是强烈的火山运动造成的,并且由于人们总把沥青看作一种与火山活动有联系的物质,我不怀疑它以自由液态存在于这个高原上,而这些动物可能经过那里给沾上的。”
那大早晨我们只给高原的一小部分绘制了地图,因为要躲着翼龙沼泽,一直在河东而不是河西活动着。在那个方位。这地方森林稠密,我们的进展很谩。
那天整个早晨,我们在可爱的花丛里行走。大部分是白色的或黄色的花。这些花,我们的教授解释说是原始的花形,在很多地方,地面完全被花盖住了,当我们在这美妙的地毯上行走的时候,花香几乎醉人。蜜蜂在我们周围到处忙碌着。许多我们从下面经过的树上,枝头果实累累,有一些是熟悉的品种,而另外一些却没见过。我们靠观察鸟儿啄食哪些果子来判断我们吃了会不会中毒。在丛林里,很多野兽踏出来的小路交错着,而在一些湿度很大的沼泽地上,我们有到了很多奇怪的足迹,包括很多禽龙的足迹。有一次我们又看到了好多个这类的大动物,而约翰勋爵靠他的望远镜,向我们报告,虽然不在肩上,它们的身上也有沥青的印子。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想象不出。
我们看见了很多小动物,比如箭猪,一个身上长鳞的食蚁兽,一个长着长长獠牙的野猪。有时候,从树林的间隙里,我们看见远处的青山,而一个暗褐色的动物正爬过山去。它跑得那样快,我们说不上它是什么动物。
自从我们的帐篷被什么东西奇怪地光顾之后,我们每次回来都很害怕。可是后来我们发现一切都很正常。
那天黄昏,关于我们的处境和将来的计划,我们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讨论,讨论的结果导致了要对梅普欧·怀特地做更全面了解的方案。索摩里首先发言。
“我们应该想办法找到出路,走出我们掉进来的这个陷阱,”他说。“你们都把思想转向深入到这个国度里去。我说我们应该计划怎么从这里出去。”
“我感到奇怪,先生,”查伦杰吼叫了起来,捋着他那浓密的胡子,”会听见你说这种话。你是在这样一块土地上:那里对一个自然科学家有着自从开天辟地以来还没有一个人曾经遇到过的那样的机会,而你却建议在完成考察以前离开。我本来希望你讲点比较好的东西,索摩里教授。”
“你要记住,”索摩里说,“我在伦敦有一大帮学生等着我。这使得我的处境和你不同,查伦杰教授。因为,就我所知,你从来没担当过任何有责任的教学工作。”
约翰勋爵赶紧把话岔开。
“我得说,”他说,“在我对这个地方的了解不大大超过现在以前,我不打算回伦敦。”
“我可永远不敢走进我报社的办公室和老麦卡德尔打照面,”我说。“他永远不会原谅我离开一个没考察完的高原。而且,照我看,这不值得讨论,因为就是我们想走,我们也下不去。”
“我们的年轻朋友懂得常识,”查伦杰表示他的意见。“我们下不去,所以讨论这个问题是白费精力。”
“干任何别的也都是白费精力,”索摩里说,脸藏在烟斗喷出的雾里。“让我来提醒你,我们来这里是受伦敦动物学会那次会议的委托,带着一个完全限定的任务。这任务是核对查伦杰教授报告的真实性。我们已经完成了这个任务。因此,我们的工作已经完了。至于对高原的考察,那工作是如此繁重,需要一个大型的探险队,配备特殊的装备才能完成,如果我们打算自己这样做,唯一可能的结果是我们永远也不能带回我们对科学的重大贡献。当看起来是不可能上来的时候,查伦杰教授曾找到了使我们上来的办法,我想我们现在应该请他找到使我们回到我们来的那个世界的办法。”
索摩里的看法好象是有道理的,甚至查伦杰也这样认为,因为他原来也只是想对那些怀疑他的人证实他的报告。
“下去的问题初步看来是极其困难的,”他说,“然而我不怀疑有知识的人能够解决它。我准备同意我同行的意见,在梅普欧·怀特地呆很长时间是不可取的。不过,我绝对拒绝马上离开,我们对这个国度至少做一个肤浅的调查,而且能够带回去某种地形图。”
索摩里表示不同意。
“我们在考察上已经花了两整天,”他说,“至于对这个地方的地理环境,我们并不比开始时知道得更多一些。很清楚,这里到处长着密密的树林,这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来考察它。我没有看见高地中间有山峰,从那里我们可以搞出一个总图来。”
就在那一刻我产生了一个灵感。我偶然看到在它的树荫下我们安营的那棵树。树干十分高大。假如高原的这一部分恰恰是最高的一点,那么这个巨大非凡的树就能成为全高原的了望塔。只要我能够把腿迈上巨枝的最下一个,那么我就能够爬到顶端。
我的伙伴们很欣赏我的主意。
约翰勋爵用手扶着我的肩。“真不明白我们以前为什么就没想到过!离天黑还剩下下到一小时,但是如果你带着笔记本,你也许能够对这个地方画个略图。我帮你上去。”
有很多便于往上爬的枝干,因此我爬得很快,转眼间除了绿叶,下面什么也看不见了。不过这棵树是巨大的,向上望去,头上的叶子还一点也不是稀薄。我站着的枝干上有些厚厚的灌木样的东西。我把脸贴在它的边上,打算看看它后边是什么,我看到的东西使我惊恐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一张脸直瞪着我的脸——只有一两英尺的距离。是一张人脸,长长的,白白的;鼻子是扁的,下颚往外伸着,下巴颜上长着胡须。浓密眉毛下的眼睛是凶恶的,而当它张开嘴的时候,我看见里面长着弯弯的两排利牙。刹那间我从那眼睛里看出了仇恨和恶意。然后是一种害怕的神情,它钻进到了绿叶的里面。我看到一个长着毛的、猪皮一样粉红色的身体,很快它不见了。
“怎么啦?”腊克斯顿在下面叫道。“出了什么事了吗?”
“你看见了吗?”我喊道。
“我听到了声音。是什么?”
这个猿人突如其来的奇怪的面容把我吓坏了,我准备爬下去,把我所遇到的告诉我的伙伴。但我已经在这棵大树上爬得这样高了,放弃我的任务回去显得蠢了。
所以歇了很长一会儿后,我继续向上爬了。很快我周围的叶子变得稀薄了,我感到风吹到了我的脸上。当我爬到最高点的时候,我把自己安顿在一个行动方便的树杈上往下看着:真是这个奇异国度的一幅美妙的全景。
夕阳正在落山,黄昏是明亮清澈的,所以我能够看到下面高原的全部,鹅卵形的轮廓,横幅大约三十英里,宽窄二十。四周都向中央的湖倾斜.在黄昏的光亮中,湖水呈绿色而且非常美。湖边上长着芦苇。湖里有几处沙洲,在夕阳的光辉里发出金色。在这些沙洲的边上,躺着好多长长的黑色的东四,靠看我手中的望远镜,我清楚地看到它们都是活的,但它们是什么我可说不上了。
从我们所在的高原这一边开始,森林覆盖的斜坡伸出五六英里向中心的湖下降。我看到脚下禽龙出没的林间空地,和更远一些树林中的一个圆形开阔地引向翼龙所在的沼泽地。在我对面的那一边,是大约二百英尺高的玄武岩的绝壁,下面是长着森林的斜坡,沿着这些红色绝壁的岩脚,从望远镜里我看到好多好多的黑窟窿,看样子象是洞的人口,在一个洞口,有个白色的东西在移动,但我看不清楚它是什么。我坐着绘制全高原的地图直到日落。而后我爬下树来,园到我的伙伴中间,这一次我成了探险队的英雄。是我自己想到的办法,又是我自己实现了它。地图就在这里,它将使我们在无法预测的危险中节省一个月的劳动。每一个人都庄严地和我握手。
但在讨论我地图的细节以前,我不得不把我在树上看见的猿人告诉他们。
“他一直在那里,”我说。
“你怎么知道?”约翰勋爵问。
“因为我一直不断地有种感觉,有个东西在盯着我们。我向你提过,查伦杰教授。”
“我们年轻的朋友确实说过这类的事,”查伦杰说。“好了,告诉我,这个动物有尾巴吗?”
“没有。”
“脚是什么样子?”
“那我没注意。”
“在南美,有三十六种猴子,但没听说过有类人猿。不过,很清楚,在这个地方有。我们应当解决的问题是,它究竟更接近猿,还是更接近人。解决这个问题,是我们当即的任务。”
“不是什么当即的任务,”索摩里尖锐地说。“既然通过马隆先生的智力和体力(我不能不把这句话引下来了),我们已经搞到了我们的地图,我们当即唯一的任务,就是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把进一步的考察留给别人。在马隆先生搞出地图以前,你们都同意这样办的。”
“好了,”查伦杰说,“说实话,我很想让我们的朋友知道我们探险的结果。但是我们怎样从这儿下去,我还没有主意。然而从未也不曾有过汪何我这个有独创能力的脑袋不能解决的问题,我答应你,明天我要把注意力转到我们怎样下去的问题上。”
那天晚上,靠火光和一根蜡烛的光亮,第一张失去世界的地图画成了。从我的了望塔上,我记下的每个细节都画在那上面。查伦杰的铅笔停在那标志为湖的一大片空白上。
“我们叫它什么?”他问。
“这要看你了,小伙子,给湖取个什么名字,”约翰勋爵说。”你第一个看到它,假如你要在地图上写上‘马隆湖’,谁也不会不同意。”
“当然,当然。让我们的年轻朋友给它起个名字吧!”查伦杰说。
“那么,”我慢慢他说。“让它叫格拉迪斯湖吧!”
查伦杰同情地望着我,摇着他的大脑袋。“男孩子总是男孩子,”他说。“就叫它格拉迪斯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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