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半了,白天的酷热似乎还没怎么消退。
邦德伏在树林里,穿着深色宽松裤子、黑色T恤衫和茄克的身上,覆盖着下午就已采集起来的一些树枝和蕨叶。他的那把VP70手枪这时也静静地插在夹克内的枪套里。
在他周围,各种夜游动物在窃窃私语,树上的知了也吱吱地唱个不停。这一切在他周围构成一幅天然的背景。他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他听觉灵敏,只要有人走近,他能透过各种嘈杂的声音,准确地捕捉到轻微的脚步声。
白天那场紧张凶险、颠扑迷离的较量虎头蛇尾地收了场,似乎有些出人意料。邦德一回到客舍,就赶紧洗了个澡,并迅速做好逃离牧场的一切准备。他取出晚宴上要穿的衣服,把别的东西统统包了起来,就连那个特意整理过的公文箱,也锁到绅宝车里去了。
他只携带一套撬锁器具和必备工具,当然还有那把VP70手枪和备用弹夹。按惯例检查了一遍携带的物品,他换上了现在穿的这套衣服,只是没穿T恤衫而穿了件黑衬衣,他觉得T恤衫到夜里穿更合适。
出了客舍,他连忙去营造今晚的藏身之所。他把地点选在林中一块被伐去了树木的空地的一角。这里能清楚地看到林间小路、客舍和绅宝车。邦德在那儿一直待到傍晚,六点一过就迅速离开,换上那套轻薄面料的西装,合适的鞋子,打好领带,开车前往塔拉庄园。
俾斯马克还是那么一副快活的神态。他在阳台上调着自己的酒,赛达穿了件深蓝色的裙子和衬衫,看上去冷冰冰的,倒是宁娜神采飞扬,黑眼珠一眨一眨的闪闪发亮,那甜美的笑声音乐般地传到邦德的耳朵里。
他刚一到,宁娜就问他想喝点什么,两人的目光交织到一起。就在目光相遇的一刹那,她的眼神暗示她还没有忘掉他俩的约会。
赛达仍很平静,但她看上去也在给邦德丢眼色,好像她也有什么话要跟他谈。
只有瓦尔特·卢克索尔漫不经心地坐在那儿,脸色阴沉,没跟别人讲话。这个没风度的败军之将,邦德心里这样骂道,这家伙脑子里肯定又在想什么花样,因而没有搭理马科斯·俾斯马克的闲聊。
喝了一杯酒后,俾斯马克向邦德建议:如果他带来了那些版画,那他们现在就可以完成交易了。“詹姆斯,我说话算话。”他呵呵笑着。“尽管我也跟别人一样,并不乐意跟自己的钱分手。”
邦德走下台阶,从绅宝车里取出版画后又跟俾斯马克进了屋。他们直接走进版画室,在那儿,邦德毫不犹豫地把版画与俾斯马克的小手提箱交换,俾斯马克打开手提箱,大笑道:“你可以点一点,只不过恐怕会因此而误了晚餐。所有的钱都在这儿,一百万给彭布兰纳的教授,另一百万归你。”
“我相信你,”邦德关上箱子。“很高兴跟你做买卖,马科斯。以后如果我还有些别的……”
“我相信你还会对我有用的,詹姆斯。”俾斯马克飞快地向他递过一个令人疑惑的眼色。“事实上,我对此确信无疑。现在,如果你不介意回到大伙儿那边去的话,我就把这些画拿走了。我有点害怕让人家知道我是在哪儿秘藏我的稀世珍宝的。”
邦德盖上箱子。“这个也得锁起来,以保安全。多谢你,马科斯。”
回到门廊,邦德发现只剩赛达一人了。
“宁娜·俾斯马克吩咐厨子去了,那死鬼刚刚从这儿走开。”赛达抢着对他说道。
邦德已下了一半台阶,突然回过头来轻轻招呼道:“来一下,帮我把这个放一放。”
赛达来到车后帮他把箱子放好,邦德顿时发觉她竟像筛糠似的浑身发抖。
“詹姆斯,他们的确在进行着一项重大计划,天哪!你赛车的时候可真把我给吓着了。”
“我自己也挺害怕的,赛达。不过听我说。”他简要地对她吩咐了几句——只要晚餐后他们两人还能单独行动,他就返回客舍。“我将完全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只不过俾斯马克已经下令,要我们明天早上离开。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是先假意让我们走,然后在路上把我们逮住,但我的猜测也可能完全错误。他们完全可能在这儿把咱们一网打尽。就在今晚,就在这个牧场。你还带着那把家伙吗?”
她轻轻地点点头,悄悄说那把枪就绑在大腿上,使她特别难受。
“好的,”邦德已把箱子放进了汽车行李箱,砰地一声关上盖子,再拧动钥匙锁好。“晚饭后,我希望你能尽快出来。不要到小山坡或客舍周围的地方去。但到黎明时分,一定要想方设法赶到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地方,绅宝车我就藏在那儿。偷辆车,或是步行,你觉得怎么容易就怎么做,但一定要出来。也别靠得太近了,就躲在旁边守望。会合时间照咱们商定的执行。”
“好。不过,詹姆斯,有些事要告诉你。”
“那就快点讲。”
“他们知道我们的姓名和身份,”她开始说道。“而且麦克·马扎德昨天晚上到了这儿。”
“另外那三个家伙呢?”
“我不知道,但马扎德因没管住他的人而被卢克索尔臭骂了一顿。看来他们当时在华盛顿的行动是未奉命令的擅自行动。你是不会受到什么伤害的了,詹姆斯。至于我自己会怎样就很难说了——顺便说一句,他们曾称呼我为赛达·莱特——不过他们会让你活着。”
“那这场车赛……?”
“是为了使你思维混乱。包括那些秋收蚁也是这个用场。他们知道你不会住那间客舍,蚂蚁肯定是为我准备的。看来你是不用怕挨枪子了。你真该听听卢克索尔是怎么说的,他确实将麦克·马扎德骂了个狗血淋头,确实是这样,詹姆斯,我什么都听见了。他们所下的命令就是随时把你看住,但不能杀了你。”
“嗯……”
“还没完呢,仓库那边又有情况了。”
邦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碰巧看到的。今天下午晚些时候我看到一辆大冷藏车从仓库后面的树林里开出来,后面至少还跟着两辆。第一辆朝机场方向开去,他们是在运那些冰淇淋。”
邦德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我真希望我们能知道得多一点,”他喃喃道,“也许等到明天晚上我就能探知更多的情况。不过,一定要小心啊!如果这儿在进行着某种犯罪或恐怖活动,而我们又突然失踪的话,他们会在这儿掘地三尺来找我们的。我……”他突然住口,觉察到有人走上了门廊。
不一会,宁娜·俾斯马克喊道:“詹姆斯?赛达?没人叫你们吗?晚餐准备好了。”
他们回头走上台阶,赛达先进了屋子,留下邦德陪着宁娜穿过那座又高又大的门。宁娜让赛达在前头走得远远的,再转过来轻轻地对邦德说道:“詹姆斯,晚饭后我将尽快去找你。请一定放心。这儿非常危险,咱们得好好谈谈。”
邦德只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宁娜那双黑眼睛带着恳切的神情向他望了一眼,那种神情同这位老于世故又非常美丽的法国女人的本性显得极不相称。此时,这个女人已从他身旁走过,步态优美地朝餐厅走去。
所以,邦德此时就在树林的藏身之处等候着。等宁娜?他想,几乎是肯定的,虽说也有可能另外有所期待。晚餐的时候气氛已经有点紧张了,俾斯马克两次突然发了脾气,一次是对仆人,另一次是对宁娜。他们的努力也许很快就要有所收获了。从他和赛达所观察的结果来看,不久就有事情要发生了。如果俾斯马克真的是新的布洛菲尔德,其面具很快就将揭开了。
那么,瓦尔特·卢克索尔没和他们一起吃晚饭,这是不是个重要情况呢?他又纳闷起来。俾斯马克说这个僵尸去准备他明天的发言稿去了。
卢克索尔和俾斯马克,到底谁是真正的布洛菲尔德?邦德还在继续想着。他的眼睛现在已适应了黑暗,注意着周围任何最轻微的响动。
他低头看了看表,表面亮着光,看得很清楚。十一点三十五分,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
邦德转过头去,努力辨别着汽车开来的方向。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他清楚地听到这辆车通过树林爬上这段长长的小路时发出的换挡和发动机加大马力的声音。
大约五分钟后,车灯朝林中空地照过来,紧接着车子也开过来了,是辆黑色跑车,但邦德还没能马上认出型号。
这车就停在绅宝车后,正好把它挡住。邦德心里暗想,如果他想快点逃出去,就必须先把车迅速转弯,先绕过那辆车再开过这块空地。
那驾车手关掉发动机和车灯,一阵丝绸的沙沙声透过晚风传到了邦德的耳朵里。他依稀辨认出是宁娜·俾斯马克的身影,她站在车旁,轻声叫道,“詹姆斯,詹姆斯,你在吗?”
邦德轻轻地站起来,他手按VP70,朝那块林中空地走过去。人都几乎站在她身后了,她才听到他的脚步声。
“哦,天哪!,噢,詹姆斯,可再别这样了。”宁娜抱住他,浑身发抖。
“你叫我要小心的。”邦德低头向她笑道。
宁娜·俾斯马克还是晚餐时的打扮——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打了褶的真丝连衣裙,式样非常简单,但穿出了她独特的风格和个性。邦德的手碰到那光滑而又轻薄透明的料子时,心想这式样可能是简单,但自己愿拿一个月的工资打赌,这件小小的服饰一定值一大笔钱。
“詹姆斯,我们进去行吗?求求你了。”她嘴唇贴在他的嘴旁。邦德又嗅到了她那特有的体香,是她那刚刚梳洗好的头发,虽说它现在掺入了一种非常昂贵的香水味。这种香水无疑是精品,可能是独一无二的,是为马科斯·俾斯马克的夫人特制的。有一阵子邦德感到了一丝妒意。这时她又催他了。“求求你了,詹姆斯。进屋去吧。”
邦德向前跨了一步,让宁娜先进了客舍,再打开灯,门一关上,她就扑到他的怀里,浑身颤抖,一会儿又推开他,“我本不该来的。”她说话时娇喘吁吁,就像他们第一次在绅宝车里亲吻时的情形一样。
“那为啥来了呢?”邦德双手抱住她,感到她四肢用劲往自己身上贴。
“你看是为啥呢?”她抬起头,在他的嘴上吻了一下。“不,我不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詹姆斯。我所能告诉你的就是马科斯和卢克索尔想尝尝血腥味了,他们在干一些确确实实非常危险的勾当,詹姆斯。我知道的就是这些,能告诉你的也就是这些。他们两个什么都瞄着我。昨天晚上来了些人,是从东部,从纽约来的。我听到他们的一些谈话。瓦尔特说如果他赢不了今天的车赛……”
“赛车的时候你看上去很轻松的嘛。”
“我没办法事先通知你,詹姆斯,你也可以看到我周围都是马科斯的人。你得马上走,詹姆斯。”
“马科斯已经叫我们明天早上走了。”
“对,对,我知道……但……”她抱得更紧了。“但我知道他们会埋伏着准备收拾你的,周围出现了许多我不认识的人。我想他们已经把整个牧场包围了——猎狗,半履带军车。是半履带军车,没错吧?”
“对,它们在沙漠地区可能还派得上用场。”邦德没对她说他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俾斯马克实际上是在扮演牧羊犬的角色,把他们赶出来再送到等候已久的捕猎者手中。
“听着,宁娜,”他抓住她肩头不让她过份贴近自己,但她的仪容撩得他心神荡漾,双手贴着她身上那凝脂般的肌肤和光滑的丝绸,感觉十分舒服。“你听好。赛达要走,我也要走,我们都要失踪。不是马科斯所希望的明天,而是今晚——或者说是明天凌晨时分。我知道会出事,所以我们要在这儿藏躲起来,直到我们中间有一人能逃出去。”
“如果是你的话,詹姆斯,千万别采取冒险行动。就我所知,他们的的确确把这地方给封锁了。会不会是因为那笔钱?我可真搞不懂。”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农场上空响起了一架巨型飞机的轰鸣声。
宁娜抬头向木屋的横梁望去。“那可能是一些会议代表到了。今晚有两个航班,一是会议代表专用客机,一是俾斯马克的运输机——”
“运输机?”
她有点神经质地浅浅一笑,“哦,是他那些见鬼的冰淇淋。我知道他在干着什么可怕的犯罪勾当,但他可不愿丢下他的冰淇淋生意不管。他已经调配出了一种新口味,已经卖了一些给某地的一个分销商。成吨的卖。他们今晚要把它运出去。”
冰淇淋卖给了某个分销商?邦德心里想道,那里面会不会掺有卢克索尔和俾斯马克调配的那种可怕的药剂呢?就是那次行动中他看到的那种东西,它能把人变成温顺的魔鬼,愿意听从任何命令,甚至不惜出卖妻子和自己所钟爱的人。
“你准备藏在那儿?”她问道。
“不!”邦德显得非常坚决。“你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这样他们对你也不能怎么样。我们仅仅是失踪了而已。等着,宁娜。安心等着。会有人来的,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到时一切就都解决了。”
“我还能再次见到你吗?”
“当然能。”
他感到她的手落在他的大腿上。“时间不多了。”她这时靠得非常近,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詹姆斯,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她用不着说完这句话。
邦德轻移脚步,带着她朝卧室走去,来到床前,打开台灯。
“不,亲爱的詹姆斯。别开灯,就在黑暗中进行。”
“这可有点像过去……”
“就依我吧,不要开灯。”
他点点头,关上灯。费力地脱去衣服,也听到她脱衣服的声音。
赤条条地躺在床上,邦德正要把枪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突然一种本能又驱使他的手伸向了台灯。“对不起,宁娜,我还是要有点亮光。”
灯一亮,她轻轻地一声惊叫。她那苗条柔软的古铜色身体和那双妙不可言的长腿顿时完全暴露于灯光之下。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三角裤和一副真丝乳罩。灯亮时,她正在解她的乳罩。
“詹姆斯,我叫你……”她打住了,觉察到自己的声音已变得刺耳,像在呵斥对方。
邦德连忙道歉:“对不起,宁娜,就这样吧。我觉得咱们不必在黑暗中……,你看上去是那么美丽可爱,何必要埋没在黑暗中呢?”
她皱着眉头慢慢朝床边走去。“你马上就会发现的,就像马科斯已经发现了一样。人人都会发现的。没办法,詹姆斯。我不是一个完全的女人,我一直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身体。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我……我……我觉得自己身体有缺陷,我也不喜欢别人……”
他把她拉到床上,一只手在她身上摸索。宁娜的嘴张着,把他的嘴紧紧堵住,两人坠入了激情的漩涡之中。体内的欲望从嘴里倾泄出来。
突然,她又推开他。“这灯,詹姆斯,我们能不能把它……?”
“让我看看,”邦德执拗地说,“不管是什么,看看有什么要紧的呢……”
她侧过身来倒在他怀里,伸手去解乳罩的扣环。邦德发现她的眼睛一直没有正视他。“我生来就是这样,詹姆斯,很抱歉。有些人——像马科斯——就觉得我这样子有些恶心。”
她迅速把乳罩解去,真相终于大白了。她的左胸脯平坦光滑,跟小男孩一样,发育完全但没有丝毫女性乳房的特征。而右胸脯上却耸起一道美丽的曲线,是一个饱满的金色乳房,真是太美了。
真是奇怪,可能是因为她的一个乳房实在是太美了,标准的半球形,上面耸立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粉褐色的乳头,这奇特的景象令邦德更加神魂颠倒。
他紧紧地抱着她,一只手在她身上爱抚着。“亲爱的宁娜,你真是天下无双的绝色美人。你身上有什么会让人厌恶的呢?你绝不是一个不完全的女人。让我来证明给你看。”
邦德不停地吻着她,慢慢解去了她的胸罩。她紧紧地和他搂抱在一起,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在这段时间里,萦绕在他们周围的罪恶的幽灵,已在茫茫沙漠中这个奇怪的人造孤岛上烟消云散了,却把他们带入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超过一道高过一道的巅峰,然后又渐渐收缩,直到造爱的魔力终于将两个生灵融为一体。
宁娜大约清晨四点钟离去,临行前一边不停地吻着邦德,一边千叮万嘱地要他多加小心。“詹姆斯,我还能见到你吗?跟我说我还能见到你。”
邦德重重地在她嘴上亲了一下,对她说他俩一定还有在一起的机会。
“万一……”当他们走到她的车旁时,她又最后一次叮嘱道,“万一真的出了岔子,詹姆斯,就找我吧,如果是出在这儿,我会尽力帮助你的,我爱——”
她这句话被邦德的最后一个吻给打断了。“这个可不好说。”他在黑暗中笑道,“别想的太多了,就想想我们已有过的享受,并希望会得到更多的机会。”
邦德站在绅宝车旁,注视着那辆小汽车的灯光消失在树林中。接着,邦德把他的东西统统收拾好,钻进绅宝,开车离去。由于刚才的一场床上运动,此时他已是精神抖擞。他沿着那条小路开下去,再驶上环绕小山的公路,向山那边开上去,驶入一条隐秘的小路。他曾和宁娜坐在那儿,倾听她诉说当年在巴黎的困苦生活,并感慨荣华富贵的梦想在碰到俾斯马克后又变得非常乏味。
邦德把汽车尽可能地藏好,开始踏上通往会议中心的最后一段长长的征途。
离天亮已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估计不足两个小时——于是邦德还是轻装,只带着手枪,备用弹夹及那套撬锁工具。他采用旧式的急行军方式,拼命赶路,一会儿快步走,一会儿跑一阵,交替着进行。
这段艰苦的行程比他自己估计的还要远。当他到达从林边那块下水道井盖旁边时,黑色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黎明前朦胧的微光。这金属盖子很轻易地打开了,邦德紧盯着那块大石板,使劲地把那个大把手往下拧,希望能使石板在液压升降机的作用下移动得快一些。
入口一开,他就把金属盖子还原,向下爬进了那间砖砌小屋,四处寻找那个能从里面把石板关上的机关,宁娜跟他说过肯定有这个机关的。他已下到离地面足有十二英尺的深处了,眼前已经看见那条地道的入口,小小的蓝色灯泡照亮了它,灯光一直照射到看不到尽头的远处。
机关在那儿——挨着金属抓手的最后一根杠。在地下拉动控制杆,液压升降机的声音听起来更近了。当那块石板复归原位的那一刻,震动的声音似乎在整个地道内回响。原先通过洞口透进来的很昏暗的光线也没有了,邦德被笼罩在昏暗、凄凉的蓝色灯光中,这灯光连白瓷砖都未能照映出来。
隧道顶部呈曲线型,大约有八英尺高,宽度呢,则像邦德这样块头的人,向两侧平伸双手时指尖也才仅够得着两边的洞壁。
从最前面的那间屋可以直接穿过地道的拱门。邦德没走多远,就注意到地面稍稍向下倾斜成一斜坡。周围没有声音,人也不感到阴冷,他原先所预料的这些,这儿都没有。为了穿着舒适,他今天特地选了双上线底的鹿皮鞋来穿,走起路来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不过,他还是保持高度警惕,走几步停一下,听听前后有无动静。如果会议中心已经投入使用,就存在仰斯马克的人通过这个出入口自由往返于农场和中心之间的这种可能性。
他没碰到任何人,虽说已走了长长的一段路——邦德估计有一英里长。地面先向下倾斜,接下来有几百码比较平坦,接着又渐渐升高。在地道深处,上坡变得更陡了。经过从小山到这儿的急行军,邦德现在感到大腿肌肉隐隐作痛。
他还是跟先前一样,静悄悄地慢慢向前走。很快,他走的路面坡度更陡了,而且慢慢转了个弯,接着,整个隧道突然变宽,尽头就出现在眼前,并且又有一个拱门通向一间小屋,这个拱门比隧道口的那个拱门要大些。
邦德现在面对的是一面平滑的瓷砖墙壁。他开始仔细检查这间小屋,记得宁娜对他说过这一头的小屋里也有一个机关,打开即可通到看门人的保管室。不过,她没有具体说这个机关到底在哪儿。在蓝蓝的灯光下,邦德看到的就是这面光滑的瓷砖墙,没有盒子、金属盖子或是按钮开关一类东西。
根据一般逻辑来推断,他走进这间小屋时正对着他的这堵墙最有可能是出口,而且,如果这个门是安在保管室后面的话,那么门的把手,或别的什么开关,一般应安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邦德从墙中央开始,一块砖一块砖地检查,一排一排有条不紊地进行,他轮流按每块瓷砖,仔细检查,过了大约十五分钟,他终于找到了。瓷砖由一个金属小滑轮控制着向后滑去,操作起来就像车库的卷闸门。瓷砖后面是一个非常标准的球形门把手。
他小心翼翼地试了一下门把手。瓷砖墙有一部分移动了,邦德再用力往后一拉,整块砖墙都开了,是个合页门。这门转动时无声无息轻巧自如。门的另一侧是面石灰墙,摆着一排搁架,搁板向左倾斜,这样关门时可以带着架子的部分向后移。
邦德跨步出门,从后面将门紧紧把住,一直等到他找到了门背面的把手——藏在一个架子下面——这时他才将门关上。
这间保管室不大,仅够一个身材一般的人躲在门后,离那几排搁架只有一步半之遥。
这道暗门一关,邦德不得不原地站立一会儿,好让自己的眼睛适应漆黑的环境,然后,再摸进主房间。
他又轻轻地转动门把手,这一回,是把门往外推。
刚才在地道里完全是一片幽暗和寂静,现在突然听到声音真把他吓了一跳。男男女女的声音从上面和旁边传来。邦德现在站在保管室门边的过道,光线十分充足。有个窗户几乎就在身边,他看到了天早已破晓,阳光都射进来了。
从小山坡下来,再穿过地道走到这儿,整个行程所花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要长得多。邦德看了看表,快七点半了。不过这至少可以减少埋伏等待的时间。但去哪儿埋伏呢?怎样才能潜入会议中心,而又不致马上就为人察觉呢?
为了紧急逃离时方便,邦德让保管室的门开着,沿过道走了几步。这儿的声音非常响,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身边,可能就在离这儿二十英尺远的过道顶端的拐角处。声音虽很嘈杂,但仔细一听,马上能分辨出是些什么样的声音——热烈的谈话声,瓷器碰撞发出的丁当声。他来到一个公共食堂附近了。
从窗口望去,邦德看到一个很宽的草坪,绿草中央是一个用白色石块镶嵌的“H”字样。远处是一道高高的铁丝网,再后面是一堵围墙,围墙后面有一片树木从墙顶探出头来。他眼前所看到的是一个直升机停机坪。
邦德再把目光移到房内,看到一副双开门,门的上半部嵌着透明的厚玻璃。一行匀整的金字告诉他此门通往会议厅。他走过通道,刚透过玻璃格子窥探过去,马上缩到一边,再不看了。
刚才那匆匆一瞥,见到的是一个豪华的大厅,布置得像一个最高级的现代化剧院,一排排高背厚垫的椅子,呈新月形摆开,走道呈辐射状穿插在席位之间。席位的前面是一个大舞台,舞台前方摆着一条长长的桌子,后面放着十几把椅子,桌子前面,即前台中央,装着一个麦克风,桌子后面挂着一张放电影的银幕,像一幅戏台的背景幕。
会议大厅并非空无一人。至少有十几个俾斯马克的保安人员正在检查大厅,其中有几个牵着狗,有些则带着探爆仪和反窃听探测器。
很明显,他们是要在大厅投入使用前好好检查一番。邦德自忖道:这回到底是瓦尔特·卢克索尔要给那些工程师们乱扯一气呢,还是马科斯·俾斯马克要在会议上发言呢?
邦德现在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因为他觉察到有几个俾斯马克的保安人员已经离会议大厅的大门很近了。他握着打开保险的手枪,轻手轻脚地回到看门人的保管室。保安们很有可能经过这儿,另外,俾斯马克的另外一些手下说不定现在也正在使用那条地道。
他刚进保管室,门还没来得及关牢,就听到保安人员走进这条通道的声音。声音非常清晰,仅有一步之遥。
“行了吗?”一名男子问道。
“他们都说没问题了,麦克。”传来第二个声音。
又听到第三个声音。“你到那该死的台子底下好好看了没有,乔?”
“到下面好好看过了,我从台子底下左边那个入口盖钻了进去,还带着手电呢。那下边跟肥皂洗的一样干净,就是有些灰尘和蜘蛛。”
响起了一阵笑声,邦德猜到检查已经结束了。
“他们什么时候来?”有人问道。
“那些先生和小姐必须于八点四十五分以前到这儿坐好,等着开会。命令就是这样。八点四十五分,不得延误分秒。”
“嗯,那咱们还有不少时间,弄点吃的去。”
“布洛菲尔德会不会来?”那个叫乔的男子问道。一听提到这个名字,邦德便扯起耳朵想听下文,急得脖子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
“猜着是要来的。不过,不会发言,他从不在大会上发言。”
“从不发言,那真糟糕。好啦,伙计们,咱们去告诉那些家伙他们该坐在哪儿,以及什么时候……”
声音渐渐远去,越来越模糊,最后完全消失了。邦德听到皮鞋的嚓嚓声越走越远。检查小组走了。
邦德想都不用想下一步该干什么。他从保管室里出来,仍把手枪拿在手上,把走道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那儿没人。几秒钟后,他就进了会议大厅,沿一条走道跑下去,匆匆奔向那个声音所描述的讲台左边那个“入口盖子”。
他花了五秒钟就找到那盖子,是一个普通的链式盖子,可用嵌在里面的一个铜环把它拉起来。邦德拉开盖子后,就爬到台子底下,从离开看门人的保管室到现在,总共只花了六十五秒钟。
现在他只有静静地等待。代表们要到八点四十五分才开始进场。然后,布洛菲尔德就要到了。不是被他杀死的那个,而是新的布洛菲尔德,这名字现在已经公开了。詹姆斯·邦德知道他将从他的两个怀疑对象中认出这个人到底是谁。是卢克索尔还是俾斯马克?他心里其实早已明白究竟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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