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勿送花 11 血迹

  他们在城堡里宏伟的大厅吃晚餐。戴维·德拉贡波尔显然对大厅进行了大规模的改建,但是大厅仍保留着中世纪餐厅的情调和气氛。粗大的木头横梁使大厅显得好像是用一根大柱和若干根横梁建成的;假屋顶不仅使人感到大厅很高大,而且用四个“A”形的大框架使各个部位各得其所,显得美观、大方,所用的古老木头粗糙,斑斑驳驳。
  大厅的墙壁好像是用原石砌成的,一个巨大的壁炉敞开炉口,炉口上烤肉的叉子和古代其他的人工铁制品齐全。这使邦德想到了这样的景象:冬天里几只猎狗躺在兽皮上,在壁炉熊熊的烈火前烤火,而穿着粗糙、臃肿的衣服的男男女女则围坐在一张又长又大的橡木方桌旁纵酒狂欢。
  为了使这一幻景尽善尽美,在墙壁上还挂着形形色色的长剑、长矛、盾牌和短戟,而桌上四个怪异的分支烛台把整个大厅的一切照得亮亮堂堂。这里有电灯,但是德拉贡波尔认为,重现古代的景象使人更加愉快。
  在吃晚饭前,他们又在花园里散了一会步。梅芙硬要他们去看看她的温室——带有加热系统,又长又宽,暖气是从爱德华七世时代的一个铁炉传送过来的。毫不夸张地说,温室里有数千枝花——她在各个不同阶段栽培的玫瑰——她详细地讲解了她对杂交的“沥血的心”这种玫瑰花的栽培工作,说这一工作已进行了好几年。
  “这是多少有点可怕的冒险试验。”他们离开温室时她说。“但是你们一定要承认这是一种非常美丽的花。”
  弗莉克和邦德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沥血的心”这种玫瑰花对他们俩来说已经变成了恐怖的象征。
  他们吃得很好。德拉贡波尔解释说,当他在城堡时他喜欢吃英国的饭菜。“德拉贡波尔家族基本上是盎格鲁-撒克逊人,但有强烈的爱尔兰人倾向。”他格格笑着。“在我祖父的时代没有人敢在这儿的桌子上摆上德国饭菜,不管多么味美可口。”
  因此给他们上的菜是可口的蔬菜汤、大菱鲆鱼,非常稀罕的烤牛排,加上英国传统的各式各样的配菜——约克郡的布丁,所有这些都分别装在各个不同的大盘子里,放在方桌上的恰当位置上,此外还有布鲁塞尔汤菜和烤土豆。辣酱油并非是经提炼的变种,而是原汁,叫人吃了眼泪汪汪;还有道地的英国辣芥末,一吃绝不会认为它是没什么刺激性的第戎芥末或美国芥末。
  作为甜点心,郑重其事地送来了一个硕大无朋的蛋糕。“这是我母亲的一个食谱。”梅芙对他们说。接着送来了旧式的芬芳开胃菜“骑在马上的天使”——包在咸猪肉内放在指形面包的指尖上经过炙烤的牡蛎——继而又送来了乳酪饼和水果,大家轮流从盘子里拿来吃。至于酒,则完全是德国的,质量特别好。整顿饭都是莱斯特在一个称为“勤杂工”的男孩子的协助下服侍的;德拉贡波尔在提到那个男孩子时称他为查理士。
  “你们雇佣的人一定很多。这些日子很不寻常呀!”弗莉克试探着说。
  “不多!”德拉贡波尔似乎显得毫不在乎。“除了莱斯特和那两个‘勤杂工’——当然还得加上园丁——我们就只有一个普通的女仆和一个很内行的爱尔兰厨师。厨师的母亲嫁给一个德国人,我父亲曾雇佣他的母亲干了整整一辈子。纳粹分子使她孤苦伶仃,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是她照料这座城堡的,这是悠久的奇怪的家庭关系,但是关系处得很好。”
  在吃饭时邦德曾四次想谈德拉贡波尔的演员生涯以及他所表演过的一些比较著名的角色。可是每一次那个演员——如果他真的是那个演员的话——都设法把话题扯开,总是把话拉回到他似乎非常关心的问题,也就是把德拉赫堡变成他称之为“世界上具有权威性的戏剧博物馆”的问题。
  仆人似乎是住在城堡地下室的那套房间里,而梅芙和德拉贡波尔本人则只占这第一层——底层。“我们这里什么都有,”他说,“有这个餐厅,有藏书室、会客室和两套很大的房间,我们把这两套房间变成了私人活动的地方。四个塔楼里的那几套房间是供客人使用的,余下的三层供我支配,我准备用作博物馆。我拥有的一切均已投资到戏剧博物馆了。我已经搜集了一大批可靠的资料。这座博物馆将会吸引全世界的戏剧专家和戏剧迷来参观。”
  接着,他比较详细地谈论了戏剧发展的每个阶段具有代表性的剧种,从古代日本的歌舞伎和欧洲早期的奇迹戏到今天世界上各种不同形式的戏剧他都谈到了。
  德拉贡波尔自称有世界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展览品。他在那些展览品上已花了数百万英镑。
  “一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新展品,他就急不可待地千方百计弄到手。”梅芙插嘴说。德拉贡波尔向她微微苦笑了一下,接着说,他明天就把那些展览品拿到已经改建完工的展览室去。
  “那一定非常有趣。”邦德的话听起来有点唐突。“我真正想看的倒是从你们的主塔可以望到的四周的景物。一定美极了。”
  令人不安的沉默持续了片刻。邦德隐约觉察到德拉贡波尔和他妹妹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遗憾得很……”德拉贡波尔开始说,但他的妹妹突然插嘴说:“你不能……”接着闭上了嘴,像气阀一样闭得紧紧的。
  “遗憾得很,那是不可能的。”那个演员继续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那个大塔,哎哟,不很安全。我们正在等待一个建筑大师从科隆来这儿修葺。它有很多地方需要修缮,我们有些担心。在冬天到来之前至少得安装支架。有人告诉我,整个修缮工程大约要花两年时间。任何人——哪怕我自己——都不得进入这座塔。实在对不起!”
  “但是,你们一定上过一两次塔顶吧,是不是?”
  “啊,是的。两年前我们发现有裂缝。去年几个建筑师检查过这座塔——唔,真的,8个月以前检查过,此后就不准任何人进入这座塔了。”
  “那么,在那儿看到的景色怎么样?”
  “正如你说的,真是美极了。一旦修缮工程竣工,我们随时可以邀请你们二位来参观。那么詹姆斯,你就可以亲眼观赏了。”
  “听了你的话我当然很失望,但是我翘首以待,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葡萄酒一放在方桌上,梅芙·霍顿就建议她和弗莉克退席,到客厅里去。好一会儿弗莉克坐着一动不动,出现了尴尬的局面,弗莉克差点就提出抗议,不愿放弃她行动自由的权利。各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终于打破了僵局,最后还是德拉贡波尔和邦德两人留了下来。莱斯特也退出了客厅。两个男人好久没有说话,后来德拉贡波尔首先开口。
  “显然你要跟我谈可怜的劳拉的事。”
  “这是我们到这儿来的原因,戴维,你介意吗?”
  “只要能帮上忙,我是非常乐意的。”他犹豫起来,声音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很清楚,我多少要负点责……”
  “在哪方面?”
  “要是我们的婚约没有解除……唉,她本来此刻应该在这儿的。这是我们计划好的。我们计划要在这儿举行婚礼。要是我没有……”他突然把话带住,抬起头向上望。他的眼里显然噙着泪水。
  “要是你没有什么?”
  “要是我没有解除婚约……要是我没有那样做,她很可能今天还活着。因此我当然感到我有责任。”
  “但是,戴维,婚约是你解除的吗?”
  “到后来我们两人都同意解除婚约。”
  “但是,你刚才说……”
  “我知道。我刚才说要是我没有解除……我说是我。这是肯定无疑的。首先提出解除婚约的是我。我们花了一个周末专门讨论这个问题;我提出,那很可能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最后,劳拉同意了。詹姆斯,这样分手是非常令人痛苦的。非常令人痛苦啊!我们一直相爱,哪怕在今天,虽然她已长逝,我仍爱着劳拉,而我也深信不疑,她去世那天还深深爱着我。”
  “那么,为什么……”
  “为什么解除婚约?”他微微耸了一下肩膀,做了个奇特的手势,他的头昂得高高的向两边晃着。“这可说不清楚。关于劳拉的家世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我不想损坏人家的家庭声誉。”
  “她再也没有什么家庭可言了,因此可供损坏的家庭声誉也少了。我猜我们在谈的恐怕是关于她父母和她哥哥的事。她有个与你同名的哥哥——戴维,你知道吗?”
  “啊!”他突然把他的双手抬了起来,离桌面有好几英寸高,然后又悄悄地把手放下来。“啊,原来你她知道她的家丑!”
  “知道得颇为详细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长叹一声。“我们深深地相爱着;我们两人都很想要孩子。在德拉贡波尔家族只剩下我一个男人了,再也没有别的姓德拉贡波尔的男丁了。我知道这种想法似乎很陈旧,而且似乎也很自命不凡,詹姆斯,但是我们的家族毕竟是具有悠久历史的家族……”
  “你们可以追溯到《英国地籍簿》,是的,我知道。”
  “我们可以追溯到《英国地籍簿》以及许多历史文献。德拉贡波尔家族数个世纪以来忠心耿耿为国王和国家服务。我们是一个值得自豪的家族……”
  “然而,你们却宁愿住在这里,住在莱茵省,住在远离你们的桑梓的地方,这岂非咄咄怪事?”
  “这对你来说似乎确实有点奇怪,我知道。我们在爱尔兰还有落脚的地方……”
  “是德里莫利克吗?”
  “是的,我们是以德里莫利克的德拉贡波尔而闻名于世的。”
  “而且在康沃尔还有座庄园。”
  “是德拉贡波尔庄园。咦!你倒无所不知呀,詹姆斯,但是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因此,我们是有产业的而且我们也利用那些产业。霍特在一年之中至少有一半时间是在爱尔兰度过的。我通常是在秋天有时则在春天使用德拉贡波尔庄园。部分的困难是无穷无尽的英国问题——死亡税和各种各样的税收。而且这座庄园也是我们产业中最大的。戏剧博物馆对我们来对并不是什么新概念;建立戏剧博物馆这种想法是从我父亲开始的;他捐献巨额资金资助各种艺术,特别是戏剧艺术。他最重要的梦想是使这个地方成为一座博物馆。它的大小很合适。我们必须利用这个地方做些有益的事。”
  他又顿了顿,手臂一挥。“事实上,德拉赫堡过去是,现在仍然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我们总是想,要么把它卖掉,要么把它变成某种赚钱的实业。把它变成世界最大的戏剧博物馆,这就是我父亲的设想。我打算做的只是要使这一设想成为现实而已!”
  “这就是你之所以在戏剧上取得巨大成功之时突然退隐山林的原因吗?”
  他皱着眉头。“这是部分原因。这只是许多原因之一。人们对我突然不再表演的原因胡猜乱测,其实这不像他们想像的那么突然。我早就打算不再表演了。我不想详谈一切细节,不过,建立这个国际戏剧博物馆的想法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有关的原因是家庭内部的事情。对姓德拉贡波尔的人来说,家庭始终是放在首位的。而家庭中有些事我不得不关心。”
  邦德点点头。“那么,你与劳拉解除婚约与此有什么关系呢?”
  “必须有人来使这个家庭及其传统延续下去。我需要儿子。劳拉也想要孩子。我们曾多次谈到此事,而且我们两人意见一致。但是……”
  “但是什么?”
  “大约在劳拉去世之前一个月,她向我投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她把她的疯子哥哥的事对你说了吧。”
  “对,她把戴维·马奇的事告诉了我。这是性格非常刚强的人才能做到的。她曾一度隐瞒过真相,但是她终于还是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她是在外面的花园里告诉我的。那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那理由充分吗?因为她碰巧有个杀人的疯子做哥哥,你就解除了婚约,这说得过去吗?”
  “啊,得啦,詹姆斯!如果你研究过那件事情,你该知道事实要比你说的严重得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也是古怪的、心理不平衡的人,很不正常。劳拉突然发现她自己也有点疯疯癫癫,她吓坏了。”
  “她自己也疯疯癫癫?”
  “她很容易着迷。她对她的工作也着迷。”
  “而你对你的工作不是也着迷吗?对自己的工作着迷并不意味着……”
  “问题并不止于此。她曾与不少医生——非常杰出的精神病医生——谈过话,其中一些医生在她的哥哥……唉,在他的哥哥被捕以后研究过她的家庭。他们的结论是,劳拉的父母把疯狂的种子传给了她哥哥。如果情况果真如此,那么她身上很可能也有相同的基因。医生对她说,她生的孩子先天患有某种心理失常症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七十。
  “对大多数人来说,情况不也是一样吗?戴维,人生充满偶然。”
  他不再望着邦德的眼睛。“她已经觉察到自己身上有心理失常的症状。”
  “举例说说,怎么样?”
  “她跟我谈她的过去,谈她的家庭时曾承认,她不但对工作着迷,而且最近患过神游症。”
  “是记忆丧失吧?”
  “是的,所谓神游就是记忆丧失的那段时间,这时头脑中一片空白。她过去曾偶尔有数个钟头所做的事后来记不起来,最近却发作得更加频繁,一发作就有数天所做的事后来想不起来。在她倒数第二次来这儿玩时,她承认几乎有一整天的时间所做的事她忘记了,后来又有所恢复,记起那天所做的部分事情。她说,那好像是做了一个其中一半忘记的梦;在梦中我变成她的哥哥,霍特变成了她的母亲。她感到非常害怕——深信她开始陷入心理失常状态。”
  “因此,你就不能冒险跟她结婚,生孩子了,是不是?”
  “詹姆斯,在所有历史悠久的家庭中都有点疯狂的基因。我们德拉贡波尔家和他们一样。继续与劳拉保持关系并与她生孩子,那简直是拿命运去冒险。因此我们决定结束这种关系。这就是我们解除婚约的原委。我们不想拿前途作赌注去玩俄式轮盘赌。”
  “好吧!”他给人的印象是他似乎接受了德拉贡波尔的辩解。“请原谅,戴维,但是我还得问问其他问题。”
  “请问吧。”
  “劳拉被谋杀那一天你在哪儿?”
  “那么,你们真的相信她是被谋杀的?”
  “确信无疑。”
  他战栗了很长时间。“我在哪儿?你不会喜欢我的回答的,詹姆斯。我当时在空中,正在从华盛顿飞往苏黎世。”
  邦德突然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好像被毒虫蜇了一下似的。“你曾去过华盛顿?”
  “是的。在那儿呆了一个晚上,是星期四的晚上。我去看望一个著名的英语教授。我们是在福尔杰图书馆会面的,后来在威拉德旅馆吃晚饭。我是直接从杜勒机场乘班机起飞的,时间稍为耽搁了一下,我大约在星期五晚上10点左右抵达苏黎世。你们不妨去核对一下。”
  “你是从这儿飞往华盛顿的,是吗?我的意思是从德国飞往华盛顿,是不是?”
  “不,不是。我是从巴黎飞去的。有些文件——伟大的萨拉·伯恩哈特的信件——我是从一个商人那儿买来的,我不想冒险用通常的方式把它们寄来。因此,在我旅行期间……”
  “你那次旅行共用了多长的时间?”
  德拉贡波尔掐着指头算了一下。“我离开这儿差不多有一个星期。这是一次匆忙而短暂的旅行。星期天晚上我到达罗马,去看望一个戏剧收藏家,向他买了一些非常漂亮的戏剧艺术纪念图片。星期一我飞往伦敦……”
  “在那天的什么时候到达的?”
  “下午。我抵达希思罗机场时,让我想想,大约是晚上6点钟。和一个商人吃晚饭,安排他去替我投标——有些重要物品在索思比拍卖行拍卖。”
  “你肯定那是在星期一的晚上吗?”
  “肯定。我手头有一切必要的资料。我有非常完美的档案系统。因为纳税的原因,我开销的每个便士都记了下来,因为我把博物馆当作实业来经营,那些开支可以看作营业开支。我有各种票据、旅行记录等等资料。对了,我是星期一——薄暮时分抵达伦敦的。”
  “从伦敦又飞往哪儿?”
  “飞往巴黎。”
  “什么时候?”邦德已经做了令人不安的概括。从情况看,戴维·德拉贡波尔是沿着那个杀人犯所走过的路线旅行的,那个对罗马、伦敦、巴黎、华盛顿、接着是瑞士这几个地方的谋杀事件负责的刺客所走的正是这条路线。
  “星期二晚上。在那儿我只呆了一个晚上。我在巴黎会见了法国喜剧院的一个导演。”
  “接着你就离开那儿前往华盛顿,是不是?”
  “星期三我到达华盛顿时已经很晚了。星期四的晚上我在福尔杰图书馆会见了我的朋友,接着我们从那儿出去吃晚饭。”
  “你是星期五晚上回到苏黎世吧,是不是?”
  “是的。大约晚上10点钟回到苏黎世。你想不想看看我的旅行记录?”
  “戴维,我想警察很可能要看你那些记录。”
  “四个城市,他都去过,弗莉。他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他到过罗马、伦敦、巴黎、华盛顿;这几个城市正是那四起谋杀事件发生的地方。这几个地方他都去过。”
  “可是他抵达的时间都晚了一天,是不是?喂,你为什么叫我弗莉?”
  “因为弗莉克是一匹马?”
  “一匹马?”
  “在《我的朋友弗莉克》这个影片中,弗莉克是一匹马。”
  “啊,我的天哪!那么你叫我弗雷迪好了!”
  “不,我爱叫弗莉,弗莉啊弗莉。”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但是我说得对吧,是不是?他到过所有四个城市,但却晚了一天,对不对?”
  “主要问题是,只晚到几个钟头,都是谋杀事件发生后几个小时才到。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他跟着那些谋杀犯,好像是在追赶他们似的。”
  时间已过了午夜,他还紧紧地挨着弗莉克坐在东塔楼那张长沙发上和她一起研究着德拉贡波尔的行程时间表。
  “你从餐厅走出来时鬼鬼祟祟的。”她见旁边没有人,对他说道。为谨慎起见她检查了一下电梯,看它是不是在运转。当德拉贡波尔把他们两人送回到电梯门口并祝他们晚安时,他还以电梯能不能用这一点来与这个演员开玩笑。霍特早一会就走了,借口她有些家务事要料理。
  两人一走进他们的套间,她立即就问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头的情况没有。邦德概述了他与德拉贡波尔全部谈话的内容。
  “这决不可能是巧合。那些玫瑰花是霍特的;德拉贡波尔曾环绕欧洲游览过。他到过每一个城市。他说所有证据他手中都有,但是那种东西是完全可以伪造的。”
  “你觉得我们呆在这儿安全吗?”
  “你觉得我们呆在这儿有可能成为下两个接受‘沥血的心’供奉的人,是不是?”
  “我有这种担心。”
  “他对一切事都非常坦率。我当时一点不必提醒他,一切都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他甚至说,我听到他告诉我在劳拉遇害时他在那儿,我不会高兴的。我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他是在劳拉遇害后才到达苏黎世——而且从苏黎世到因特拉肯这段路十分不好走。如果他行程时间表确实像他对我说的那样,一点也不差,那么,他都是在那些谋杀事件刚刚发生后才到达那些城市。但是,每个城市他的确都到过,这就十分蹊跷了。”
  “好像他是跟着血迹走似的,是不是?”
  “正是如此。你从霍特那儿弄到什么新情报没有?”
  “她只谈玫瑰花和家庭。她心烦得很,谈得极少,然而还是有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他叫什么名字,哦,是查理士吧?”
  “他给我们端来咖啡时旁若无人,大模大样地跟她小声密谈。她说了声‘请原谅’就跟他一起走出了房间。他们在门外谈了很长时间。”
  “你听见他们谈什么没有?”
  “一点也没有听到。虽然她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但偷听仍然不安全。他们一直喁喁细语,后来好像发了火,声音也多少提高了些,但那只是一阵子。”
  “她说了什么啦?”
  “她说的话大意是,查理士只是个小丑,这点他自己应该更清楚。我只听到他们谈话的一鳞半爪。接着她说了番话,这回例说得十分清楚。‘他们明天晚上就走,但天可怜见,这样的错误不要再犯了。在那儿安上电话是使他不要发牢骚。你不要让他使用电话。你要保证,一旦没有人跟他在一起就把电话切断。愿上帝保佑,但愿他没有使用过电话。’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是她的原话。”
  “也许他们是在谈论我——我们。”他指一指放在一张大理石方桌上的那部白色的仿古式电话。“我们可未曾试图使用过这部电话,但是我们也许应该使用。”他站了起来,向电话走过去,拿起听筒,放到耳旁,接着愁眉苦脸。“无信号,没有接上线!我猜他们谈的就是这部电话。”
  弗莉克咬紧嘴唇。
  “害怕了吧?”
  “害怕得很,詹姆斯,亲爱的,害怕得血液都凝固了。”
  “那么,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我们应该趁情况还不算太坏时离开这里——或者说至少趁着三更半夜离开这里最好。”
  他们花了一个小时作好一切准备,穿上了暖和的牛仔裤,卷领毛线衣和轻便鞋,把其余衣物也小心地装了起来。邦德一次又一次地抱怨自己没有带武器,但是弗莉克也没有带。要知道,她是被暂时停止执行任务的。“这倒像卑鄙的哈里那些影片一样了。”这会儿她用幽默的口吻说起话来。“你来时必须带上你的枪和徽章。”
  清晨两点钟左右,他们已一切准备就绪,两个箱子放在电梯的门旁。邦德正准备去按电钮使电梯上来,弗莉克碰碰他的臂膀。“对不起,詹姆斯,我还得使用一下浴室。”
  “唔,天哪,你务必快点。”
  她一溜烟地走了,几秒钟以后他听到她激动地叫喊:“詹姆斯,快来,快来看!”
  他跑上了一段大楼梯,穿过卧室,跑到浴室,看见弗莉克站在浴室里,浴室没有开灯,黑黝黝的,她踮着脚从窗子里向外瞄着。
  “他说什么谁也不能使用那座大塔,说什么那座大塔不安全。”
  邦德低声骂着。他们顺着下面的屋顶往外望,可以像白天一样,把那座大塔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在无月的漆黑的夜晚,整座建筑里面灯火辉煌。它那巨大而清晰的窗子从顶部到底部都亮堂堂。在窗子后面,人影晃动——有人在跑着并做着各种手势。
  “弗莉,我们现在就得出去。这里真的有异乎寻常的事。”
  他们连忙跑回起居室。邦德正伸出手去按电梯的电钮,他们突然听到机器咋喀和呜呜的响声。电梯正向上升。
  “弗莉,往后站,走到一边去。”
  电梯停了下来,开门了。
  “德拉贡波尔先生因打扰你们而感到内疚,但是他现在要见你们,快点,在藏书室见你们。”莱斯特走进了起居室,他的右手握着一支科尔特0.45口径自动手枪,安全已谈不上了,他手持武器像被人指使要控制一切事情的凶神恶煞。
  “他说现在就见你们!他要你们赶快去!”那支手枪邪恶的枪眼微微动了一下,示意他们走进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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