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看看这张照片,这是你!”弗莉克站在卧室的门口,手里拿着和早餐一起送到的《每日电讯报》。她提着头版,让它朝着邦德。他还斜躺在床上,背部垫着枕头。报上的头号标题是:美女在伦敦一旅馆遇刺;下面的小标题是:警察寻找的人。两张照片并排登着;其中一张是皮肤有点黑、精心打扮的女人,另一张是个合成照片,用电脑程序制作。那张合成照片猛一看很像詹姆斯·邦德。
前一天晚上,弗莉克在帕克街那家小旅馆迫不及待地盼着他来。她订了一套房间,窗口正对海德公园,这不是因为她要从窗口观赏海德公园,而是因为她情急难耐了。她在房门口迎接他,身上穿着毛巾料做的睡衣,在腰部打了一个松垮垮的结;她转过身向房里走去时那个结就散了,她脱了睡衣,贴身只窗着薄如蝉翼的内衣,有点赤裸裸的味道。
过了大约两个钟头他们才互道寒暄,之后他打电话给房间服务部订了晚餐。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方桌旁吃熏大马哈鱼和一大盘生拌蔬菜沙拉,席间他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告诉了她。
“那封信肯定是写给戴维的。”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道:“不过不是写给她那个已去世的亲爱的哥哥戴维。我怀疑她从来就没有打算把那封信寄出。我认为这是一种自我心理疗法。有时人们给当时不在身边的所爱的人写信以抒发自己的情感。我敢打赌,劳拉·马奇正是这样做的。”
“她所爱的人是谁?”
他告诉了她。当然她听后目瞪口呆,于是问了个人人都会问的问题:“不是那个戴维·德拉贡波尔吧?”
“正是此人!”
“哎呀!”她斜着眼狡黠地望着他,“我们知道那个著名的德拉贡波尔先生!”
“人人都知道这个著名的德拉贡波尔先生!”
“刚才我用‘我们’指的是我们局里的人,他们都知道戴维·德拉贡波尔。”
“真的?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我说‘我们局’是不够确切的。老实说我不知道我是否还算瑞士安全局的成员。我像你一样也在休假,等待质询会议裁决。但是,一点也不假,我常常看到这个名字在我们各个办公桌上传来传去。他经常旅行。”
“我得到的情报是他蛰居在莱茵河畔的一个城堡里。”
他点点头。“德拉赫堡,一点也不错,他是从德国入境的,但是近两年他像一只雄野兔——希望你别对这个比喻介意——那样进进出出,这里呆一天,那里住两天,行踪不定。德拉贡波尔可是个大忙人啊!德拉贡波尔,这个名字傻里傻气的!”德拉贡波尔这几个字她是卷起光滑的粉红色的小舌头慢慢读出来的,接着又试着拼读了一次:“德拉贡波尔”。接着她再次带着感情地拼读:“德拉—拉—拉—贡—贡—贡—波—波—尔。哎呀,这名字可真怪!”
“它的意思是龙头。”
“它是什么意思我知道,詹姆斯。这个名字就是古怪。他应该把龙头改为兽头或别的什么普通一点的名字。所有这些关于劳拉和那个恶魔德拉贡波尔的情报你究竟是从哪儿弄到手的?”
首先我要问问你,你们的人认为那个大人物在瑞士到处转悠究竟是想干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往常只是随便问问他,而他总是有个准备好的答复,说什么他在找些资料放进他的城堡,因为他正在把他的城堡变成一个巨大的戏剧博物馆。”
“变成戏剧博物馆?”
“他打算在适当时候向公众开放他的博物馆,使之有点像迪斯尼乐园,只不过他的博物馆是展示各个时期的戏剧历史和艺术的。这就是他说他正在做的事。你要注意,他喜欢乔装打扮。但是他从前是个演员,因此他喜欢乔装打扮似乎不足为怪。”
“然而,尽管他乔装打扮,他来来去去你们局还是知道的。”
“通常是知道的。他非常善于摆脱监视,但是有些蛛丝马迹我还记得。”
“举例说说,好吗?”
“比如他有可能在这里跟武器贩子碰头,在那里跟特殊消息来源者——临时告密者会面,有时甚至与跟国际恐怖活动沾边的一些人会面。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事情得到证实;然而,肯定无疑的是,这个演员身上有臭味。”
“有点可疑。”邦德纠正道。
“不是可疑,是臭味,像腐烂的死老鼠那样的臭味。”
“如果你们监视他,那么英国安全局会怎么想呢?”
“这我可不知道。”
“不过你们是互通情报的。”
“只有在十分必要时才互通情报。德拉贡波尔极少到英格兰去。我们瑞士人喜欢保守某些秘密。”
“那么你们瑞士人对他和劳拉的事应该有所了解才对。”
她耸耸肩膀。“也许我们局有所了解,但不是什么事情我都知道。”
“嗯!他肯定与貌美如花的劳拉订过婚,在劳拉上了山,从此再也没有下来之前的两个星期,婚约解除了。”
她凝视着他,似乎感到不完全满意,其神情像一个女人在她的情人的衬衣上闻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味道,或者在他的衣领上发现了一个口红痕迹——她自己从来没有用过的那种口红的痕迹。“那么,所有这些情报你是从哪里弄到手的呢?”
他把他与安全局的监视者的冲突以及他与可爱的卡梅尔·钱特里会面的情况都告诉她了。
“所有事情都是她告诉我的,可恶的布鲁奇小姐是如何把我们弄得被挂起来的事也是她告诉我的。”
“唔,唔,唔!”她侧着眼,疑惑地盯着他。“詹姆斯,她告诉你这一切时是站着、坐着还是躺着呢?”
“我坐着,她躺在布朗旅馆的一张床上。”
“在她告诉你之前,你是不是也躺在床上。”
“不是,弗莉克。这一切都是非常正常的。”
“我们两个一直所干的也是非常正常的。”
“十二分正常。她还告诉我她曾对劳拉作过非礼的举动。”
“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如果她是个脆弱的女性尤其如此。”
“她是自愿提供情报的。”
“躺在床上提供?”
“是的。”
“嘿!”弗莉克·冯·格鲁塞眯缝着眼冷笑。
“我自始至终都是坐着的。”
“但愿以后永远都是这样!如果我动员我局一大群肌肉发达的成员去维多利亚-少女峰旅馆找那个恶毒的丑老太婆谈话,你认为那个老丑婆会不会放过我们呢?”
“如果这样,她放过我们并不奇怪。不过,这么一来你甚至会挑起某种国际性的事件。”
“好!”她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十分乐意挑起一次全球事件似的。“好!我明天一早就给他们打电话。我仍然有几个相好,可以请他们帮忙。不管怎样,肯定有人会跟我联系。把你局的调查意见给我,并且要弄清劳拉是几时下葬的——在哪儿下葬的。”她又吃了一口大马哈鱼。“过去的宗教法庭把审问叫什么来着?向某人刑讯逼供吧!”
“‘对’,不是‘向’。”邦德微笑着说:“他们‘对’人们刑讯逼供。”
“好!过几分钟我要对你刑讯逼供,詹姆斯。但是我要躺着刑讯逼供,那种折磨可是妙不可言的。”
“弗莉克,你这样做会把一个男人早日送进坟墓的。”
“不会,但我不久就会明白他的精力是否已沿着输精管跑了,不久就会弄清关于今晚早些时候与钱特里女士推心置腹的谈话是否讲的真话。”
“那么我期待着这种刑讯逼供……”
经过颠鸾倒凤,一座酣战之后,弗莉克清早起来,站在房门口,一只脚轻敲着地面,另一只脚指着报纸上那个皮肤有点黑,精心打扮的女人的照片。“这是那个荡妇卡梅尔·钱特里吧?”
“不是。”邦德说。他在床上转了一下身,伸出手似乎想去拿那张报纸。“不是的,这不是她,但有点像……我奇怪……?”他伸手拿起电话,拨通了布朗旅馆的电话,要求转接349室。
几秒钟后接线员回话,问他究竟想跟谁通话。
“3—4—9室。钱特里女士。”
“钱特里女士昨天晚上已结帐离开了旅馆,先生。”
“谢谢!”他把听筒放回电话机上,又望着弗莉克。“报上说了名字没有?”“是被谋杀的人的名字吗?说了,她以巴纳巴斯的名字住进旅馆里,全名是希瑟·巴纳巴斯。我把报上的报道念给你听吧?”
“不必,让我自己来看。”他蓦地从她手中把《每日电讯报》夺了过去,匆匆看了一遍报道。那个姑娘前一天下午到达旅馆,以希瑟·巴纳巴斯的名字登记。据报道,旅馆大约在六点钟停止供茶之后她还跟一个男人在休息室里谈话。一个女服务员在7点30分发现了她的尸体,当时她是去整理房间的。据报道她死于多处刀伤。接着有一段关于那个男人的描述,从关键性的描述看,似乎是对邦德的描述。警察一直希望见到这个男人,以便查询,排除对他的怀疑。
他又敲了一敲那张照片说:“尽管偶然有点相像,但这个姑娘肯定不是卡梅尔。我和卡梅尔还没有上楼到她房间去之前也许有人看见我和她在一起了。”
“偶然有点相像?真的吗?这么看来,那个卡梅尔的样子岂不是有点轻佻,是不是?”
“一点也不轻佻,她目前的处境困难得很……”
“我是应该想像到……”
“被她那个举止像屠宰场的兽医那么粗暴而低能的上司……”
“如果这个姑娘像钱特里本人,那么在找看来她在情场上是很在行的……”
“她是个有经验的安全官员,弗莉克!”他提高了声音,足以制止她继续发牢骚。“难道你不认为你应该就此采取行动吗?我的意思是,既然有人把你和那张照片联系起来,那么不等你说出暗号他们就把你拘捕起来送进监狱了。”
“要是我知道卡梅尔到哪儿去了就好了。”
“啊,该死的卡梅尔!”
“别骂,弗莉克!她处境困难,安全局处境也困难。身为他们反恐怖活动科科长的那个白痴军官像装在罐子里的蚂蜂一样凶狠,肆意蜇人,我猜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然而是否弄到要进行暗杀的地步我倒怀疑。老实说,我担心的是希瑟·巴纳巴斯这个姑娘也许是被误杀的。”
“亲爱的,你还是要与当地司法当局联系,消除他们对你的怀疑。”
他点点头,在她的脸蛋上轻轻吻了一下,向浴室走去。
大约20分钟后他就剃了胡子,洗了澡,穿好了衣裳,接着打电话给伦敦西区中央警察局,要刑事侦查处听电话。接电话的人自称侦探警官蒂比尔。
“有关希瑟·巴纳巴斯谋杀案的事。”邦德开始说道,“我想跟负责调查此案的官员说话。”
“负责调查的是刑侦科主要负责人戴利,我可以告诉他电话是谁打来的吗?”
“可以,是邦德,詹姆斯·邦德。”
立即有了反应,那个侦探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几秒钟后电话线上传来了甜蜜悦耳的声音。“我是刑侦科主要负责人戴利,邦德先生,我们一直在找你呢!”
“我看过报纸了,我想了解几件事。”
“我们也一样,邦德先生,我们可以到哪里去接你?”
“你们不能来,我要去见你。”
“你肯定来吗?”
“肯定无疑。不到半个钟头我就可以赶到你那里。”
他向弗莉克作了严格的指示。“呆在这个房间里,哪怕女服务来整理房间也一样。不让其他任何人进来。如果电话响了,就把电话拿起来,什么话也不必说……”
“该如何处理我知道,詹姆斯。我干这一行有好长时间了。”
西区中央警察局是幢实用的房子,毫无特色,离摄政街不远。过去几年,伦敦许多形形色色的较为时髦的罪犯踏上它前面的台阶,通过转门进去,臭名昭著的谋杀犯和微不足道的小恶棍都曾坐在陈设简单质朴无华的审讯室里受审。现在,詹姆斯·邦德坐在一张固定在地板上的椅子上;隔着同样固定在地板上的方桌,坐着下额刮得光溜溜的刑侦科主要负责人乔治·戴利。一名便衣在房门口徘徊。
戴利的名声很好,这一点邦德并非不知道,因为他是新一代的警察之一,大学毕业,为人精明、机警、随和,很讨人喜欢。特别支队如今已改了名,当特别支队名副其实,真的特别的时候他一直在特别支队干,因此他在安全局和秘密情报局这两个部门的成员中颇有名气——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一开始就委派他来调查这一案件。
“喂,邦德上校,我总是想会见你。你的名声是很好的,我一看见那张照片就认出是你。”他说话的腔调不大像人们称为上等阶层的人说话的腔调;他说起话来像替人祈福似的,这种装腔作势像唱歌一样拉得长长的腔调让邦德一听就觉得讨厌。
“那么,戴利先生,我怀着崇敬的心情问一声,你为什么不在今天早晨的所有报纸的头版上把我的名字亮出来呢?”
戴利似笑非笑地笑了一下,在他面前的方桌上放着一本皮面笔记本和一支名贵的钢笔。邦德觉得应该向这个人提一下,在审讯时把钢笔之类东西放在桌上不大明智。他相信他有机会并且知道他大可以在戴利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拿起那支钢笔,狠狠戳进他的眼睛里。而对另一个警察他可以用比较正规的方法去对付。
“邦德先生,你问我为什么不在报纸上指出你的名字吗?嗯,我有可能误会呀!我们是从一个男服务员那里得到那张照片的,他说他看见你和受害者在一起。他说你是6点钟前不久到达的。他声称他还和你说过话,告诉你他们已停止供茶。你回答说你是要去会见某人的。他还说他看见你走到受害者那儿去。目击的证据往往有错误。描述也很可能不确切,照片也常不准确,那些照片我料想你已经知道了。”
“因此,你就开恩,只怀疑是我?”
戴利又笑了一下,令人非常舒畅。“不!不!不是真的那样。我看见照片有点像你就小心谨慎地打电话给你们的局长,他向我讲了一个小小的故事。”
“因此你知道我当时在那儿了,是吗?”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去那儿会见另外一个人;而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你所要会见的那个人样子很像受害者。”
“你知道她——我当时会见的人——是谁吗?”
“噢,知道的,事实上我与卡梅尔曾多次共事;虽然受害者外表很像卡梅尔,面貌上她们确实很像,但是可以说她在肉体上一点也不像卡梅尔。然而……”
“她很可能被人误认为是卡梅尔女士……”
“引述W.S.吉尔伯特的话来说,在‘暮色苍茫和她背后那若明若暗的灯光中’她可能被误认为是卡梅尔女士。”
“哎呀!我知道你们这些大学毕业的警察都是呱呱叫的。”他不无讽刺地扭着嘴唇向他怪笑了一下。“但是你究竟是否认为是误会?”
“在我的心目中毫无疑问是误会。谋杀事件一发生我就与你们的长官谈话,接着我们就把另一个女士从旅馆转移出去。”他的眼睛望着站在门旁的那个穿便衣的人。“迈耶,我想你现在可以离开我们了。”他友好地一笑并向他丢了个眼色。那个警察耸耸肩,但还是离开了,他出门时随手把门关上了。
“事实上我从你们的老板那里得到了一个信息……”
“我想,不管称他为长官还是老板他都不感激……”
“不感激?好吧,这么说他不打算听我的了,是吗?他说钱特里女士很安全,你们的格兰特先生也很安全,行动受限制,实际上被软禁了。各种情况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安全局的女士们和先生们正处于一场危机中。”
“是现在才给你留下这样的印象吗?”他最不愿意做的是不知不觉被戴利引着去随便谈论MI5的事,因为警察们的心理状态谁也捉摸不透。
彼此沉默不语,对了好长一段时间戴利才说,M也想要邦德给他打电话。“他叫我告诉你他已撤除了对你的监视并且很希望你给他打电话。我们的邦德先生这个孩子呀,可调皮呢,是不是?”
“还没有你们将会看到的那么调皮。”他冷冷地说道。
他在投币公用电话亭给M打电话;在只收信用卡或英国电话公司电话卡的公用电话普遍存在以前,他们通常都是在投币公用电话亭互相打电话的。
“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们的姊妹局现在已有个人员完全不同的崭新的反恐怖活动科了。”M咕哝着说道。
“如果我听到的都是真的,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唔!对,恐怕是这样。该处的前处长犯了错误,而又百般掩饰。他已被停止工作,但他还有后顾之忧。如果在目前这个案子中发现他耍了什么新花招,那么他今后所能做的就是凭一半的退休金坐在安乐椅上享清福了。”
“先生,你认为昨晚有个人出来要把钱特里女士以及另一个女士即那个死者干掉,是不是?”
“可能是,我已经跟他们局长谈过,你昨晚见的那位女士在非常可靠的人手里。现在我要打电话联系,你可要尽量利用这次被迫的休息。”
“那当然啦,先生!”
他几乎花了两个钟头才到达他最终的目的地,跑了两倍的冤枉路才又往回走,一路上按书本上所说,采用过各种反监视的手段。M无疑还一直在监视他,而他则是从有益的方面考虑这一点的;但是尽管监视仍然在继续,然而他却确信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了。
离国王路不远的那条小街恬静宜人,两旁的梧桐树在8月的热浪烤炙下树叶干巴巴的,他折进这条小街时,时间已近下午2点30分了。
他走进他的公寓,连忙对他本人的安全措施进行检查。从迹象看,似乎没有人在监视那幢房子,但是他仍不能拆除防窃听装置和电话里的防盗报警器。他用反窃听扫描器仔细扫描过每寸墙壁和地板;这台扫描器是军械师的助手安·赖利不久前借给他的,军械师提供所有硬件以供这台扫描器维修之用。只有在邦德百分之九十九确信在他的房子里没有未经批准的电子装置,墙壁上也没有嵌着电子装置,也没有听了就走的熟练的专业人员带着电子装置躲在房子里的时候,他才给帕克街那家小旅馆打电话。
弗莉克拿起了电话,但不回答。
“是我。”
“谁是我啊?”
“詹姆斯。”
“我怎么知道你就是詹姆斯呢?”
“你的左大脚内侧有个小黑痣。这足以证明了吧?”
“足可以证明了。说吧!”
“你从你的朋友那里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他们作出了被人谋杀或者说被尚未知名的若干人谋杀的结论——至少这是他们对其结论的表述形式。”
“那么葬礼几时进行?”
“明天。显然她留下了遗言,明天下午2点钟在伯恩默思的一个火葬场举行。她似乎喜欢那个地区。我们去不去参加葬礼?”
“要去,但是首先我要给你一些指示。”
他叫她结帐,搬出旅馆,到他的公寓去。“你可要兜着圈子来,如果你自己也碰到麻烦,兜着圈子来最好。我是无辜的,这一点我十分自信,但你现在住的地方很可能有人在等着我。如果是这样,你一走他们就会盯上你,那你就让他们为了赚钱参加一场赛跑好了!”
“好!就这么办。”她挂断了电话。他觉得她很内行。接着他感到奇怪,他为什么会叫她到他这里来。他很少邀请女士到他的寓所。那是他极少做的事情,而且到那时为止他还未曾让女士们在他的寓所里过夜。
刚过6点30分弗莉克就到了。她是走过希思罗机场,然后坐地铁到伦敦中心地区,再转乘三次出租车,兜了个圈子才到他那儿的。一个妇女在他的寓所过夜,这还是第一次。事实证明这是世界上最令人神魂颠倒的夜晚,对此大多数人就只可望而不可即了。
火葬场就像一个公共的方便设施那样人人都可以利用。邦德觉得火葬场是按照生产线的原理操作的,由形形色色的各个不同教派的牧师在无数殡仪馆做祈祷。
除了弗莉克和邦德之外只有三个人参加葬礼,牧师念祈祷文时好像对整件事都厌烦透了似的,呆呆板板,毫无感情。棺材终于滑进了墓穴,小小的天鹅绒的帷幕也合拢起来,只听到机器呼呼的微弱响声。
其他的追悼者中有两人——一男一女——所写的工作单位是军事情报处五科,他们人来得那么少,如果只是因为他们要竭力显得满不在乎,那就好了。那个女的一边离开殡仪馆的休息室一边哭泣;那个男的却没有安慰她。另一个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套裁剪得很合身的衣服,面无表情;丧事一完他就匆匆离开了墓地。
在教堂门口丧事承办人告诉他们有几个花圈,然而死者生前并没有要求给她献花圈。“恐怕丧事作得有点匆忙。”他说道。他望着邦德,好像他会知道这句话的确切含意似的。他指着通往花园的路,给劳拉·马奇的花圈就摆在花园里排成小得相当可怜的一排。他们走过去匆匆看了一眼。
有个中型的花圈,花圈上有张卡片简单写着如下的字样:“本部门的局长及同仁以亲切的怀念心情敬献!”邦德认为这样的题词散发着官场的臭气。另一个花圈是她住在伯明翰的姑妈送的;第三个花圈写着如下题词:“办公室的朋友们献给劳拉。我们将永远怀念你!”
在这小小的一排花圈的末端摆着一朵像别在钮孔的花那么大的玫瑰花,它的根部包在易碎的玻璃纸里,花的周围有绿叶拱卫着。单是那朵花本身就足以使人感兴趣。那是一朵玫瑰花,但却是弗莉克和邦德从来没有见过的玫瑰花。那朵花白得发亮,越人下越白。这朵花最出奇的地方是每片花瓣的上端都是血红色,几乎对称,好像是有人采摘了一朵非常美丽的白玫瑰后在每片花瓣的上端涂上同样的血点似的。模样那么奇特,邦德甚至弯下腰用手指尖擦擦那朵花以确定它是真花而不是复制的塑料花。它是不折不扣的真花。邦德又弯下腰去读那张卡片。
卡片上没有装饰,既无送花人的地址,也无小照片。只是一张平平常常的长方形的白纸,上面有仔细书写的题词。那种铜版的字体使他想起了M,突然,题词的词句使他感到非常熟悉,这样的词句他曾见过——这朵玫瑰花使他想起,对同种玫瑰花的描述他也曾读过,以前至少读过四遍。题词很简单——“事情必须这样结束。再见。”
他站起来,盯着那朵花。这一朵花比任何花圈或花枝更加意味深长。接着他转过身,对弗莉克说:“亲爱的,我想我们该走了。回到伦敦后我有东西给你看。看过那些东西后我们就该去一趟德国了。”
“去莱茵省?”
邦德点点头,挽着她的手臂,以轻快的步伐回到他们的轿车。他知道他在那朵不寻常的玫瑰花中发现了劳拉·马奇被谋杀一案与那个谋杀周中另外四起谋杀事件之间明显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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