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华安琪本能地按照命令爬到了单飞身后:尽管她想强调自己不是小白兔,但是旋转和震荡太强烈了。她觉得脖子猛地晃动了一下,就好像脑袋要脱离身体似地,她甚至以为自己要死了,她尖叫了,似乎是救命,但是被碰撞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淹没。
「阿帆,阿帆!你没事吧?」如果杨帆有事,单飞会杀了自己!人类的本能是自我保护,但在需要取舍的那一瞬间,杨帆选择让自己受到伤害!除了恨自己,单飞还能做什么?!
一边呼唤,他一边从弹出的安全气囊中挖掘杨帆。
「……他妈的!我的车!」这是杨帆从撞击中恢复过来的第一句话,非常侥幸,他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害,但他的车肯定完蛋了!「我要杀了那群该死的!」一边悲愤地叫道,他一边推开车门,几乎就要一脚踏出去,如果车门能推开的话。
车门卡在那里,但并不是因为碰撞。它卡在海堤的围栏上。
这就是为什么车子有些摇晃的原因。
车尾已经从围栏的空隙中冲了出去,后半个车轮悬在了空中,底盘作为杠杆的支点卡在堤岸上。
因为重力的作用车身在一点点下滑,前轮渐渐翘起。
单飞与杨帆对望了一眼,转身去开车门。他比杨帆更早弄清楚了这个糟糕的处境,甚至在他把杨帆从安全气囊中刨出来之前。不过那时什么都没有杨帆更重要。
「慢慢地向这边靠过来,」他说:「还有,小白兔,你没事,是吧?」他听到华安琪叫了,声音洪亮,气脉畅通,除了有点歇斯底里,其他的都好,「不要乱动,轻轻地打开车门,能做到吗?」
他有点担心华安琪真的像个兔子一样跳出去,那么车子会因为杠杆这边骤然减少了五十公斤的重量而重心下移,更别提她跳出去时会施加的反作用力。他需要赢得将杨帆拉出来的时间。
「怎……怎么了?」华安琪发现自己还活着,她为此而庆幸,但依旧被恐慌所包围,她的声音有点颤抖,「车子好像不对劲了?」
「按阿飞说的做,」杨帆慢慢地向单飞靠过来,「我猜你没带泳衣,对吧?」瘪了的安全气囊缠着他,令他移动困难。
因为他的移动,车子微微地晃了两下。
「为什么它在晃?」华安琪本能的反应就是尖叫,「怎么啦?!」她惊恐地说,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单飞打开车门,谢天谢地,它还是好用的。「过来,再过来点?」
「嘘……」杨帆对华安琪安抚道:「开车门,像阿飞那么做。」然后,他转向单飞,「你先出去,我才能坐到你的位置。」他轻声地,但却坚定地说。
「见鬼,」单飞不假思索地否决道:「我离开,车子会下滑。」
「你不离开也一样,」杨帆撇了撤嘴,「而且我会游泳。」
他说得对,又一次下滑印证了他的话。单飞不再犹豫,他慢慢地把自己的身体伸出车外,但是脚并没有离开车身,藉此确保他的重量还在。「那么你能屏息多长时间?够你解开缠在身上的安全气囊吗?我可不想给你做人工呼吸。」
「呕……」杨帆条件反射地呕道:「我也不想……幸好我们有位女士,小白兔,你能打开车门了吗?」
华安琪慌乱地扳动着一切她能摸到的东西,但,该死的,它们好像都不起作用!
恐惧就在她甚至无法呼吸的时候,骤然扩散到整个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世界的中心。她是谁的女儿根本不重要,她爸爸有着多大的权势也不重要,她跟其他普通的,贫穷的,甚至卑贱的人没什么区别,死神对每一个人都没什么仁慈可言。
「我不行!」她颤声道:「你们别把我一个人扔下!」她不想听起来这么可怜而且没有自尊,但是她惊恐地哀求道。
单飞真的很想!如果这样,那么一切都解决了。「听我说,就是亮银的那个,扳动它,用一点力!」
她确实很听话。
她用力了,然后,扳手断掉了。「我弄断了它!」她尖叫道,绝望地。这是她的错吗?她错了吗?!
「OH,Shit!」杨帆叹道:「保险公司不会相信那是个意外……别担心,」然后,他才想起自己应该安抚一下那个女孩,在这个情况下,无论她是谁,从前怎样,出去之后又会怎样。「我们还有别的方法让你出来。」
看了一眼单飞,他想他的同伴明白,只有他真正的离开车子,把座位靠背放下,才能让这个崩溃了的女孩从后座爬出来。
单飞不想赞成,他恨不得坐在驾驶位的是自己,然后他来充当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但事实就这么残酷地摆在眼前,他们没有交换位置的时间和机会。
「你听着,如果你出不来,那么下次考勤成绩不及格!」他对杨帆说,然后把一只脚伸出车外,落到了已经变得有些遥远的地面。
就那一瞬间,就在他试着把重心落到这只脚上时,车子骤然下滑了二十公分左右。「他妈的!」他叫道,伴随着车里华安琪的尖叫声。不过幸运的是,横栏杆卡在了车顶,暂时停住了下滑的趋势。
「动作快!」他说,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车门,用力牵制着它。
接着,他本能地感觉到一种特殊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炙热地,又冰冷地,爱恨绞缠。
他转过头,看到谢天麟就站在几公尺外,胸膛急促地起伏,就像刚刚从奔跑中停止脚步。他面上的神情是淡漠的,应该说恢复到了淡漠,然后,是眼神,单飞能感觉到那温度在逐渐下降,直到,失去了任河温度。
谢天麟转身离开。
「等一等!」单飞叫道,天知道他多想扑过去!但是他不能!「等一下!」
单飞不会傻到以为谢天麟是为了华安琪回来。
他是不是在乎他的?很在乎?单飞意识到自己应该知道谢天麟在乎他。他想抽自己,那么焦虑,那么紧张,那不是因为利用。
那不是虚情假意!
「谢天麟,对不起。」他说,诚恳地懊悔着。「别走……别走。」
但是没用。
谢天麟的脚步没有任何停滞的迹象,他走向他的劳斯莱斯,「去几个人,帮华小姐脱险。」他平静地吩咐道,坐进车中。
他恨死单飞。
单飞为什么没死?他没什么没有利索地掉进海里?车子为什么没有直接爆炸?!
应该是那样,就应该是那样!
然后,这个世界就正常了,谢天麟就正常了……他该死的为什么要跑回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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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想要一分钟时间。
如果有一分钟,单飞会告诉谢天麟自已是多么……见鬼的愚蠢,多么害怕,因为如此地在乎这个冷酷的黑社会。在他已经疯狂了之后,他不能接受一个单纯的利用。
他不是一个看不开的人,如果不是谢天麟,或者他是一个月之前的他,他会对「利用」一笑了之,甚至会沾沾自喜。无论如何,没有价值的人不会被利用,更何况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但不是现在。他不想——无法忍受——作为一个随便的什么人,因为能够帮助谢天麟而被选中,被「爱」,他渴望那是因为他是他,就像是谢天麟对他而言就是谢天麟一样。所以他害怕,那恐惧就像是一颗毒瘤,潜伏在他的身体里,不能被激发。它会致命!
他只是……很害怕,谢天麟能够明白吗?
给他一分钟时间。
「不用担心,O记最神勇的探员在这里陪你,我保证我会游泳,而且对人工呼吸很拿手。」杨帆引导着华安琪爬到单飞的之前的位置,「慢慢来,不要怕。很好。」
华安琪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该着恼,她只知道,一只手紧握着她的,温暖而且有力。车子颤动了一下,她本能地要尖叫。
「嘘……不要!」杨帆忙阻止道:「吓倒我没关系,你把外面拉着我们的单飞吓松了手,我们就只好冬泳了。我的裤子会缩水,你要知道。」
华安琪不知道,但他猜她真的笑了。
真是疯了。
她猜杨帆应该有足够的能力应付这个场面,所以才会谈笑自如。
她需要害怕吗?
敞开的车门外忽然多出了许多人,七手八脚地拉着她。她犹豫着,「等一等!」她叫道:「如果我出去,车会掉下去的。」她迟疑地道。
「只有你出去了,我才能离开,」杨帆在她背后道:「而且我真的会游泳。」他推着她,「该死,我不是有意摸你的屁股,你得明白……你偏瘦,不是让我失控的身材。」
华安琪没觉得一点色情和龌龊,但是她非常恼火。
在能够反唇相讥之前,她被许多只手从车门拖出去。然后,许多人对她嘘寒问暖。
但这都不是她的焦点所在。
「见鬼!」她听到旁边单飞高声咒骂道:「谢天麟,叫你的人帮忙……求你!」
回过头,她发现汽车几乎人立了起来,就在她离开的那一刻,车顶被横栏和自身的重力压榨得变了形,玻璃开始崩裂,汽车慢慢地,但却毫不停留地向下沉。
她想呼救,但就如同之前发现自己被困在要跌落的车里一样,她的心跳停止,无法呼吸!「……天麟,帮忙。」她颤声说。
单飞不会松手,他绝对不会的。如果真的要掉进海里,那么,他想,他至少能在第一时间潜进去,帮杨帆解开那些讨厌的安全气囊。
更多的玻璃崩碎,车顶像气球一样干瘪下来,他跟着车子向前走。
他在尽最后一份力,他不会让杨帆死,也不会让自己死。
他有些话必须要说给谢天麟听。
必须!
「帮忙,你们这些蠢货!」谢天麟从车里探出头,非常不符合他形象地气急败坏。他责骂着迷惑的保镳们,「该死,你们脑袋里是空的吗?另外请华小姐上车,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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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很是佩服自己的手脚灵活,他迅速地清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东西,而且感谢老天,车子停止在那里,虽然没有自行爬上去,但是至少没再下落。
他有点怀疑单飞怎么做到的,不过无论如何,现在车门在他的上方,杨帆用一只手攀住门框,爬上来,然后,跳出来。
跳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汽车就在他身后扑通落水!
「很抱歉,」他爬起来,发现自己被单飞接住,「他妈的!」他大骂道:「你走运了,不然你就欠我条命!」豆大的冷汗开始争先恐后地沿着额头滑下来,他的左手撞车的时候脱臼了,他想,自己并不适合游水。
「我现在知道了。」单飞吁了口气,「麻烦你放手,我的肩膀很痛!」不用看也知道,枪伤早就迸裂了,现在的问题只是出了多少血会令他感觉到头晕眼花,心慌气短。
「那群该死的人呢?!」杨帆松手,咬牙切齿道:「还有那辆……丰田车!」他转头四顾,发现计程车和那两辆丰田早就逃之夭夭。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华安琪不悦地推开企图将她带上劳斯莱斯的保镳,忍不住道:「我爸爸……」
「你爸爸是保险公司车祸调查员吗?」杨帆看了她一眼,「不是?那么,不。」
随后,他怒视着单飞,「你听着,如果保险公司不赔偿我,那么很遗憾地通知你,你将负担一半费用。」他想挥手,但是脱臼的肩膀提醒了他那不行!「狗屎!」他皱着眉低声骂道。
华安琪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样的人说话——一个粗鲁的,不会趋炎附势的员警。
「华小姐,我们走吧,你需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在保镳的劝慰下,她不情愿地坐上已经发动了引擎的车子。
「大不了把我的车借你用。」单飞耸肩,然后发现自己不适合做这个动作。他向劳斯莱斯走过去,但突然,停住了脚步,「你的胳膊怎么了?」他转过头,厉声问道,忽然意识到杨帆的动作很古怪。
「脱臼,我想。」杨帆伸了伸舌头,「你看,我知道我其实不需要游泳……」他为自己辩解道。
「你他妈的找死!」单飞怒道,酸软的腿脚几乎无法支撑自己。
几乎,他几乎!
害死了杨帆!
他居然让他留在即将掉进海里的车中,在他的一只胳膊无法动作时!
害怕和自责压榨干净了他的每一分体力,当他听到汽车加速的声音时,已经晚了。
他刚刚在劫后余生中筋疲力尽,失去了之前的敏锐。
「不,谢天麟!」他大叫道,转过头,勉强自己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挽留,但是,没用,他们的距离仍然是越来越遥远。
他触摸不到他!
「没用了。」杨帆在后面叹息着叫道:「这一次,我们倒是有明确的理由留下他们,只不过……我们不能长出两个轮子来。下一次吧,我想车祸调查的时候,总会见到他的。」
他的车就这么没了?当然不可能!他不会放过撞他的王八蛋!
「嗯……是谢天麟帮忙救我的?」迟疑了一下,杨帆不确定地问。他看到那群打手帮忙拉住下滑的车体直到他跳出车门,但是他始终怀疑那是幻觉。他们没有理由救他,他们恨他。
唯一的解释是,那是谢天麟的命令,而且,当然,不是看在他杨帆的面子上。
好吧,他可能得承认,单飞说得对,谢天麟……嗯……天哪……对单飞……很不错。
谢天麟想必也不会稀罕他的人情。杨帆这么决定。所以,他只需要感激单飞,这听起来不错。
「没错。」单飞几乎连声音都是空虚的,他茫然地应答,眼看着载着谢天麟的车开出了视线,大脑麻痹地瘫痪。「下一次?」他喃喃地说。
潜意识倒告诉他,这一次跟以往不一样。他眼睁睁地看着谢天麟走出他的视线,没能拦住。
而他会失去他,永远的。
他喜欢他,但这不是他伤害他的充分理由。
从眼神中他看得出来,那痛几乎杀了谢天麟——或许已经。
他仍然在乎单飞,但是他拒绝回头。
他们曾经争吵过多次——事实上他们从未停止过争吵。他为是不是应该向强大的势力低头而争论,为杀人灭口而翻脸,为了同伴的安危而愤怒,为了毒品而憎恨,他们一直都在激怒彼此,然后,又为了不想失去对方而退让。
一个员警,一个黑社会,他们固守着各自的立场彼此不能交融,从开始到最后。
但这一切都不能够阻止他们去为对方涉险,甚至是性命的威胁,也不能让他们放弃。
他们没有放弃过,而且单飞期望他们永远不会,哪怕是到了生命的尽头。
但不像是这一次。
伤害,带着摧毁灵魂的巨大痛楚。
突然之间,一种模糊的恐惧和无法回头重来的无奈席卷了他整个身体,黑洞似的漩涡从心灵深处开始向外扩散,它吞噬一切。
模糊的钝痛袭遍了全身。
单飞没法判断正误,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没有过什么传说中的预感,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感觉——他会失去谢天麟。
单飞憎恶自己。
到底是怎么放他离开的?
如果那时他放弃拉住下沉的汽车,转而去拉谢天麟……不,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如果那时他不去管华安琪,会不会早就已经追上了谢天麟?
如果那时他没有为华安琪而跟谢天麟争吵,是不是现在是在拥抱着他,而不是这么痛苦空虚和绝望?
他居然就为了这么一个见鬼的女孩子,迫谢天麟离开?!
还是更混蛋的,他不能够相信他?
他该解释给谢天麟听,他会体谅他,是吗?
但是接下来呢?如果他们能够相互信任对方的感情,那么他会放任谢天麟的行为吗?他们可以避免这场相互伤害的灾难吗?
或许,不。
谢天麟是错的,这一次谢天麟绝对错得离谱!单飞知道自己不行,过去他确实退让过,那是因为当他知道的时候,无论多么惨痛,都已经事成定局,所以他可以体谅,也只能接受。但这一次不行。他不可能眼看着一场比谋杀还要邪恶的事情发生。
他阻止不了整件事的走向,同时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他不能背叛自己员警的身分,但又无法强迫自己放手。
他整个人在分裂。
他为什么要是一名员警?为什么不跟谢天麟一样,是个冷酷自私的黑社会!
他从来没这么希望过!
他们……始终不一样。
他分不清那是什么,那么厚的阻隔在他们之间,冰冷而且坚硬。
他该怎么打破?
扬帆沉默地看着单飞。直到单飞颤抖着蹲下身,用双手环抱住自己。
「怎么了?」他勉强压抑着强烈的好奇心,「分歧?别担心,我想不会太久,毕竟……嗯……他很……那个……在乎你。」
蓦然之间,原本在内心深处隐隐盘旋着的钝痛,骤然转化成了尖锐的刺痛,剧烈到单飞无法忍耐!
他以为他整个人都被撕裂,他不知道一个人居然可以痛到这种地步。
不只是分歧,他们大概是分手。
单飞不甘心!
他宁可死在前进的路上,也不会就这么放弃,让自己每每听到「爱情」两个字的时候,都会为自己向命运低头,最终失去了谢天麟而心如刀割!
一定有什么可以去做,他能做到的,他要自己相信,然后,他也会让谢天麟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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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警证实了单飞的猜测,两辆丰田都是套牌,十字路口的监视器拍下了曾经载着谢天麟的那辆计程车的车牌号——因为它超速。
车主是个经营着几辆计程车的中年男人,他告诉警方,这辆违规的车子包给了一个叫做阿麦的小伙子,对方刚刚交还了汽车,并且喜气洋洋地说他中了六合彩,今后不再开计程车,之后就踪迹全无,有人说他大概去了澳门赌钱,警方并没有除了他违规之外的任何证据,那么只能作罢。
而这场看起来像袭击多过车祸的案子,另一个重要证人就是谢天麟,交通组的探员明显认为两名当事人的态度异常。他们关心目击证人要多过肇事车辆。不过,很遗憾,谢天麟就跟以往一样,「外出公干」了。
对一个目击证人,跟对一名疑犯,警方的态度和处理方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既然他不在,那么只能如此。
回到医院的时候,单飞和杨帆唯一的收获就是——一篇忠告跟两瓶跌打酒,还有更厚的纱布,一剂止痛针。
两个小伙子身心俱疲。
「那么现在,」杨帆靠在他睡过多次的沙发上吁了口气,「我想蔡SIR不需要让兄弟们到班保护你了,」他看了看那条「需要静养」的胳膊,「直接把你包给我算了……在那里给我加张床。」
「听起来不错,」单飞扬了扬眉,而这个动作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我出去做事会方便得多。」
「No!」杨帆迅速地道:「别再有下一次!我已经没什么好供你糟蹋了。」
「我的车钥匙。」单飞努力翻了个身,血液的流失和郁结于心的痛苦让他虚弱到了极点,不过无论如何,他成功地控制住了有些颤抖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扔给杨帆。
「我是说,」杨帆接过钥匙,扔在面前的小几上,「我没有多余的胳膊了。」
单飞垂下眼皮,「对不起。」他说。
「那么说你是想让我补给你了?」杨帆撇了撇嘴,「零四年围剿X圈帮的那次,去年七月分跟和X和火拼的那场,还有……」
「拜托!」单飞打断他,「别让我想起来我曾经多想一枪撂倒你……那时候你太蠢了。」杨帆的资历比起单飞与叶利要差得很远,他还是个不懂自保的菜鸟时,另外两个已经在各自的部门身经百战。
杨帆不否认,自己曾经很令人吐血过。
但是,不是现在。「不过现在轮到你了。」他中肯地陈述道。
「……确实。」单飞沉默了一下,承认。
不管跟杨帆所指的是不是一致,但他确实……做了蠢事。
杨帆有点不安,他并不习惯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嗯……」他挣扎着想了半天,「知道谢天麟可能会在的地方吗?在我病假期间可以去看看。」相对来讲,他的伤更轻一些,单飞如果不想胳膊废了的话最好静养一段——真正的静养。
单飞觉得自己是个白痴,比白痴还弱智。暂时放下一切不说,在上次见到谢天麟的时候,他最先做的事情,应该是问他那段日子被关在了哪里——如果他不说,那么就动用一切手段逼他说出来——而不是那些白痴的争吵以及吻他、抚摸他、进入他或者被他进入!
如果是那样,他现在就不会这般茫然,这般一筹莫展。
他不知道谢天麟此刻是不是像他一样这么痛苦,这么无助。但至少,他相信,那个黑社会非常伤心,还有……绝望。
他已经毫无退路了。
单飞懊悔地紧闭上眼睛。
现在什么也没有比找到谢天麟更重要。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一个更坏的话题……杨帆懊恼地想。他不知道那两个怪胎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看起来很严重,而且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单飞的错,所以这个家伙慌了手脚,完全不是素日洋洋得意的模样。但是,到底什么话题算是合适?
打断杨帆冥思苦想的,是突然直接推门而入的单郑芳芳。
两个小伙子不自在地看着单郑芳芳,心虚是一方面原因,另一面,是这个女警司紧绷着的面容。
「妈。」小心地审度了一番,单飞认为自己首先应该安抚下去老妈无论从哪里来的怒气。「我……」
「我问过你的主治医生,他说你本来已经随时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只要你能够静、养。但现在显然情况有变。不过我跟他已经讨论过,现在对你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在你的胳膊废掉之前,立刻出院……搬回家来住。」她摇了摇头,严厉地阻止了单飞想要反抗的企图,「就这样。」
如果有比懵了更好的形容词能出现在单飞一团混乱的大脑里,那么他会选择另一个。但是现在没有。「妈!」他抗议地叫道。
「阿帆在这里那就再好不过了,」忽略单飞满脸的不情愿,单郑芳芳转过身来,对着张大了嘴的扬帆道:「麻烦你从阿飞的公寓里拿点生活用品,听说你们都知道他的钥匙在哪里,是吗?」
无论如何也合拢不了的双唇立刻紧紧地闭了起来,杨帆有点……非常惶恐,单郑芳芳对他而言,混合了长官跟损友的老妈双重身分,而无论哪一重,就今天的意外来讲,都不太可能乐观的应付过去。
扬帆偷偷地瞄了瞄单飞,后者非常不满意地坐起身来。
「我不出院!」单飞坚决地说:「我的伤还没好。」
「如果你不出院,」单郑芳芳恼怒又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在我帮你配好假肢,或者买好坟地之前是不可能好了!」
「哪有这么严重?」单飞反驳道:「只不过是个意外。」
「意外?」单郑芳芳若有所指地冷笑道:「等一下我们来谈论这个『意外』!」她再次转头,「阿帆愿意参与我们的讨论吗?」
「不!」条件反射地,杨帆跳了起来,「我……呃……帮阿飞去拿东西!」非常没有义气地,他用极快的速度溜出了房间,转眼又探头进来,捡起单飞的车钥匙,以更快的速度消失。
「妈!」单飞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也想知道你在干什么!」与愤怒的单飞对视需要一点勇气,但这对愤怒的单郑芳芳来讲一点也不是问题,她甚至逼视着单飞,「你来告诉我,从一个月前的内鬼事件到刚刚的坠海车祸!」
「那是我们O记的内部问题!」本能地,单飞防御性地道:「我需要一点私人空间。」他坚决地道:「我以为你明白。」
「我明白私人空间,」单郑芳芳接口道:「但是我不明白淫乱空间!如果我从前确实提供给你过,那么现在我认为应该收回!」
她知道了!
这个认知就像是炸雷一样劈在单飞的心头。
就在上一秒,单飞还以为自己的脑海不可能更加混乱了。
什么时候?多少?
态度……他妈的,忘记这个吧,瞎子也看得出来她的愤怒。
见鬼!她不该知道这个问题——这场风暴不应该这个时候到来,他已经糟糕得快死了!她怎么知道的?不,这不是现在该问的问题。
解释我有多疯狂?靠,除非我认为现在老妈还不够火大!
冷静冷静!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虽然它来的显然不是时候!
怎么办?求她放我们一马,告诉她我们是相爱的?她唯一可能相信的就是我疯了。看得出来,「淫乱」!她认为这是「淫乱」!
那是纯负面的一个形容词,单飞的直觉告诉他,老妈所知道的全是负面的。
她已经快气炸了,她之所以没有进门立刻发作,那是因为杨帆在,而她拿不准杨帆知道多少。
那么,做点什么。单飞鼓励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建设性的事!
「你跟蔡SIR聊过?」他试探地问。
不是叶利,他还没从大陆回来。
也不是杨帆,且不提刚刚他的惊慌失措和落荒而逃,单论他作为一个小滑头兼文艺小说爱好者,如果这个故事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么一定是罗密欧与茱丽叶般地凄婉动人,另外,尽管不情愿,但是出于手足情分,他会尽自己最大所能地美化整件事,而不是妖魔化。
那么,只有蔡航。单飞直接排除老妈跟谢擎喝下午茶的可能。
「我对你的管教太失败了,」单郑芳芳压抑着自己满腔的怒火,「我完全没想到你的私生活居然这么……糜烂!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天起,跟谢氏有关的案子你统统移交给其他人,并且保证下了班直接回家,不许在外逗留!」
太过分了!如果单飞听到了母亲的管理方案的话,他一定会跳起来示威游行。现在他保持诡异的沉默,那只不过是因为他的思绪纠缠在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上:如果蔡航对老妈极尽可能地丑化了这么一段情事,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老妈,你不是我的老板,」单飞尝试着,假装反对道:「而且我现在在停职!」
「你的老板将会赞成我的观点。」单郑芳芳瞪了他一眼。
这就是目的。单飞想,他明白了一点。蔡航想要对付的是谢擎。他需要单飞对谢擎的仇恨,但暂时并不想让单飞了解得更多。
恰好这时芳芳出现,他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同时借助于他们的母子关系看牢单飞——正常的母亲听说自己当员警的儿子,跟一个黑社会同性搞在一起,并且差点丧命,那么,任谁都会疯狂地把儿子拉出是非圈的。
对于单飞这样一个难搞的儿子,单郑芳芳这样一位强硬的警司母亲正合适。
「那就是说,他打算给我复职了?」单飞冷笑着问。蔡航得给他一把枪,不然他拿什么去刺杀谢擎?
单郑芳芳有点诧异地看着儿子,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其间似乎有什么,是她没摸到的。「等你出院之后。」
「妈妈,你相信我吗?」单飞正色问。
单郑芳芳犹豫了一下。她相信她的儿子,在大多数方面:工作能力,品质,身手……但不是感情。
单飞不是一个容易投入感情的人,但是,他会是一个极度忠诚的好情人。
完全地,彻底地沦陷将来带什么样的疯狂和仇恨?她不能确定。
缓缓地,她摇了摇头。
那瞬间单飞很泄气,但是,他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那么请相信我一次。」
他恳求道:「如果我做了什么事,那是因为我有足够的理由。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尽管有点内疚,但仍然坚定地对视着母亲的眼睛,「我不会停止,无论出现什么情况。」
「大多数情况我会支持你,」单郑芳芳觉得很难过,她被冒犯了。如果作为一个母亲都没有资格管教约束自己的儿子,那么谁能有?「那是在你没有做错事、傻事的时候。」
「最错的事我已经做过了,」单飞苦涩地笑了笑,「我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去弥补。」
「你在钻牛角尖!」
「我没有!」单飞反驳道:「如果我有,那是因为我不得不那么做!」
「没有任何人逼你!」单郑芳芳叫道。
如果是她的属下,无论哪一个,她都绝对不会这么对他们说话,强硬地去指责,不讲究一点策略。但对她的儿子,她冷静不下来,「我已经帮你办了手续,你要做的就是立刻跟我回家,准备一下即将到来的春节,到时候我会请你的朋、友、们帮忙照、顾、你。」
「妈!」单飞同样的失控——是不是也允许他崩溃?在他头痛得恨不得把头骨撞扁的时候!「你不能命令我来做什么不做什么!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如果蔡航对他的计画是这样的,那么,他没有理由不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去查一下谢天麟的下落,反而躲在房子里发霉!
他怎么能做得到!不去挂念谢天麟,不想念,不内疚,不心痛!
「我为什么不能?我是你妈!」单郑芳芳怒道:「让你活着跟你妈过个春节有那么难吗?还是说,你对过去那种糜烂的生活念念不忘,想脱离我的视线去跟任何一个……变态胡闹,把自己也变成一个……不正常的人?」
「我的生活根本不糜烂!另外,如果我妈能在我三年级、中二,以及成年以后的每一个春节忙于工作而取消团圆饭的话,我为什么不能在今年做点我自己想做的?」
血液直冲大脑,单飞脱口而出,几乎没意识到自已在做什么,「我是一个正常人,而且,如果必要,我不介意做一个不正常人,就像我爸爸当年会抓起足够令他碎成一千片的炸弹一样,我会做我想做的任何事,只要我认为值得!」
他停嘴,但是太晚了。他看到母亲的眼睛红了。
杀了他吧,杀了他吧!单飞真的想去撞墙了,但还是自己掴自己耳光更实际,他那么做了。
真蠢!他居然接二连三地犯同一个错误!他是不是想失去他们所有人才甘心?他所做的一切除了伤害了自己的母亲之外,没有任何作用!相反的,它或许会令母亲更憎恶自己和谢天麟的关系。
这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天,他伤害了他生命中最珍视的两个人。用最蠢的方法,说最蠢的话。
他应该崩溃了。
但却仍然不能。他怎能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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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的儿子。他性格开朗,骄傲自信,为人正直善良,坚强果断,偶尔耍耍小聪明,但没有人否认过他是一个好员警;性子有些粗糙,但不失体贴,叛逆不羁,但是孝顺。单郑芳芳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个非常出色的母亲,因为她有这么出色的儿子。
但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曾经伤害过他。
单飞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曾经多么孤独,多么害怕,单郑芳芳蓦地意识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母亲。她竟然不知道儿子怨恨着她。
她确实不是。在同时失去亲人的这对母子生命中最艰辛的那些年,她为了遗忘自己的痛苦而投向工作,她没有照顾好同样受伤的男孩。她令他在失去父亲之后,又失去了半个母亲。
所以他学会了把所有事情藏在心底,自己一力承担,独自解决。他拒绝向母亲求助甚至倾诉,他维持着风平浪静的表面,仅当被逼入死角,几近崩溃的时候,所有的伤痕才全部迸现出来,就如同布满了肉眼无法看见的细纹的宝刀,在遭遇巨大外力时突然折断。
她能怎么说?她儿子的隐瞒、荒诞,跟她是不是全无关系?!
「我所作出的决定,都是为了你好。」单郑芳芳用深呼吸来平息白自己的情绪,「你考虑一下。」
她的声音越发低沉柔和,简直像是痛苦的哀求。「我失去了你爸爸,现在不想失去我唯一的儿子。小飞,你就是妈妈的生命,如果失去你,妈妈不知道今后将怎么支撑下去。」
你期待她会怎样?她不是一个强悍的警司,她只是一个有着唯一儿子的寡妇。她最大的幸福,就是他的平安。她希望他的儿子能知道,能明白,能体谅。
想想一个母亲的渴望,无论如何。
她知道怎么去留住他。单飞把手盖在眼睛上,他把脸埋在膝盖之间。
他甚至都无力去恨自己。让他能怎么做?对他的母亲?唯一的一个至亲!
一点时间。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他用全部生命去爱的这两个。
为了他们,他被千刀万剐了也不会抱怨一句。
他只要一点时间,只要这么多!
他们谁能够,给他一点时间?
不应该是这个时刻,但他想念谢天麟——他的拥抱。
如果他能够明确地知道谢天麟也如同他这般矢志不渝,那么他将容易得多。
谢天麟是不是?他有没有真正的后悔?他会不会决绝地放弃?
告诉我,单飞无声地祈求,告诉我你也爱我。
他希望自己能哭,有这个权力去哭。但他不能。如果他放纵自己软弱,那么,拿什么来保证自己还能够鼓起勇气,去面对今后越发艰难的环境?
他不会哭,他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我出院回家。」他放弃一切纠结的思维和无解的问题,强迫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暂时什么都别想,计画得越多,错得越多。「只有一个条件,不要限制我的行动。」这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的承诺。
他的声音很轻,但不容拒绝。单郑芳芳知道自己永远都会记住今天。她见到了这么多面的单飞。他没有一个所有人曾经以为的完美的成长环境,良好的心态,但他已经长大了。
长成了一个坚定的,任谁也无法轻易驾驭的男人。
这令父母感到挫败,尤其是在此刻这样特定的时期,但,也令人自豪,如果能够冷静理智地去思考。
「你可以按你想要的外出,」单郑芳芳不想把情形弄得像谈判,但她很无奈,这也是她无法让步的问题,「我不会阻拦你,但我会陪同。」
「你可以陪同,」单飞咬牙道:「但不要干涉。」无论如何,老妈也要上班,她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我当然不干涉,」单郑芳芳迅速接口,「如果你不犯法。」这是她的底线,她不会再让!
他不想,而且他认为他们都不想把事情弄得像场交易,但这一次,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会让步。就像母亲不能放纵儿子一样,爱人也绝不会放弃爱人。
「成交!」单飞慢慢地道,他感觉自己应该休息一下,现在他很难爬下病床竖着回到家里,但不行,他不能让自己看起来那么虚弱,除非他想让母亲对他的所作所为更加反感。他必须得像往常那样活蹦乱跳。
「那么,我帮你收拾一下东西。」单郑芳芳点了点头道。
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是在噩梦里。她不知道是怎么跟儿子走到今天这种境地的,虽然男孩子总有一天会开始挣扎反抗,执意走自己的道路,这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怎么会疏离至此?又是从什么时候起?
她是不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只要过了这个关口,单郑芳芳对自己说,就让他去做吧。
然后潜意识在嘲笑,她做不到。她是个母亲,永远都不会对心爱的儿子放手不管。
而她的傻儿子,也永远都那么让人担心。就在她一转身的当口,床边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单飞只是感觉眼前的光线迅速地抽离,他意识到最糟糕的可能现在已经变成了现实!他确实尝试了企图抓住点什么稳住身体,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到。
该死!
这是他最后一个可辨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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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 第二部 (下)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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