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庭宣判,被告依民法一百八十四条负侵权行为损害赔偿责任,赔偿原告所声明之金额,另亦负担此诉讼费用,总计金额将记载于核算书。”咚咚两声,审判席上的法官宣布判决确定。
原告席一阵欢欣鼓舞感谢为他们劳心劳力的律师,被告席则是气呼呼直骂代理他们的律师,不时还以凶恶的目光瞪向原告以及原告的代理律师。
不管是欢天喜地的感谢还是难以入耳的臭骂,离开审判庭关上门后,是法院那肃然庄严的寂静走道。
才走几步,熟悉的声音叫住正往外走,一身西装笔挺的律师。
“慕白!”看见熟人经过法官专属休息室的李拓赶忙出来叫住人。“恭喜啊,又胜诉了。”
方慕白回头见是李拓,才放松紧绷严肃的表情。“消息传得真快。”
“老赵一进休息室就说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李拓学着同事说话的表情和苍老的声音,一点法官该有的正经也没。“你把被告驳得连法官都用不着开口问说知道谁理亏了。”
台湾的法律界何其小,方慕白和李拓--一个当了律师,一个则是断案的法官,两人又同在台北,几乎很难不碰面。
不过基于法官回避事由,整整七年,他们不曾在法庭上碰面对垒过,只有私底下的交情。
“事实真相只有一个,我只是尽我所能而已。”方慕白没有半点得意骄傲的神色,坦荡直言。
“不过。。。。。。那个被告财大势大,你犯了他恐怕在律师界很难混下去。”
方慕白哼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对付我。”
“你啊。。。。。。”李拓才正要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类的话来劝好友,方慕白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打断他正要开始的苦口婆心。
方慕白接起手机,见到好友的放松表情在听见来电者的声音时变得凝重。“详细情形等见面再说,等我,我马上过去。”收了线,他看向李拓。
“我知道你忙。”李拓摊手,没奈何地笑道:“方律师事业大嘛,我这个小小的法官就不打扰你了。”
“李拓。。。。。。”
“我是开完笑的啦!”认识几年了还不了解他李拓吗?真是的。不过这通电话--“是客户吗?”就他这几年来所见所闻,这个好友从那一天搬离开那个破烂至极的公寓之后就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只有一件事才会让他突然变脸。
在老朋友面前,方慕白没有隐瞒的必要。他摇头。
“那小子又出事了?”
“我正要去问清楚。”
李拓叹了口气。“你还要当那小子的长腿叔叔多久?七年了,你这样暗中帮他七年他知道吗?”
“他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能帮他。”方慕白苦涩地扯开一笑,自信从容的神态,在提及放不下担忧的对象时,就不再那么自信从容。“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
“我就是知道才劝你收手。”李拓突然想起什么,看看左右,拉他到角落低声私语:“就算你喜欢的是男人,他也不是个好对象。七年了,他在警局里的记录多得可以出书。你暗中不断帮他,那小子却变本加厉惹出更多事,不值得。”
“你已经劝我好多次了。”
“劝这么多次还劝不醒才奇怪!”就是看不愦他傻傻地付出才会鸡婆相劝,屡劝不听才最让他气恼。“你别傻了,要学乖他早就学乖,不会一天到晚惹事生非。”
“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要负责最大的责任。”是他不声不响搬离那栋公寓,存心离开原是为了他好,不希望他小小年纪就承受禁忌感情所带来的社会包袱,以为小孩心性的他会就此忘记这份突如其来游戏似的感情,怎么知道他会这么认真,会因为他的不告而别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是为他好才离开不是吗?”李拓努力想劝醒好友。
“我离开以后他却变坏了。”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一声不响离开。
“各人罪业各人担,你没有必要。。。。。。”
“别再劝我,今天换我劝你离开小雪,你做得到吗?”
“这是两回事。”
“情同此理,你很清楚我的个性。”
“不就是死心眼吗?”李拓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方慕白笑了笑,拍拍朋友的肩离开,赶赴下一个更重要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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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节制可言的嘈杂音就像用指甲狠狠刮上玻璃一样,就算原本是受人赞扬的著名摇滚乐也在这过度的播送下变成让人难以忍受的噪音,再佐以诡谲不明的昏暗霓红闪烁和群魔乱舞的黑影,什么平心静气到这儿来都会变得心浮气躁,想摔椅子、想翻桌。
这样的环境,再加上黏腻的香水与汗水交杂的气味,真教人反胃直想吐。
而一群少年却仿佛在享受什么似的深醉在这样奇特的空间,将令人作恶的气味当成迷幻药似的拼命吸纳,仿佛没有明天般舞动身躯,完全不知道累,甚至随着刺耳的音乐尖叫高呼。
接二连三的噪音让司冠反胃得直皱眉,黝黑的脸上净是暴躁气息,平常要是有人在这翻桌闹事,他绝对是那个带头的。
但今天不行。再怎么难以忍受他也必须忍下去,原因无他,只因这块地方是他即将投靠的帮派老大的地盘之一,打狗也要看主人,闹事也要看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弊,他很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理由,自然要收敛。
忍过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终于,音乐逐渐收声,客人逐渐散去,整间PUB有关门休息的征兆,司冠松了一口气,同时公开紧握抑忍闹事冲动的拳头。
当PUB里的服务人员收捡喧闹欢乐过后的残局之后,一个人影来到司冠坐着等候的桌前。
“司冠?”
他抬头,昏暗的灯光让他看不见询问者的表情,索性不回答。
“回话!”
“没人教你问对方名字前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吗?”司冠起身,高硕的身影立刻以强势压迫感凌架来人,瞥见对方突然的胆怯一怔,他勾起唇角冷哼,耻笑对方的狗仗人势的态度。
“你。。。。。。”
“呵呵,被一个小鬼头吓到了是吧?”
“老大!”
“退下。”昏暗中命令者语调优闲,空气中传来一记弹指声。“开灯!”
白光晃动间,司冠一瞬间不适应地闭上眼,睁开后十几个彪形大汉齐分列站在眼前为首者身后,突如其来的场面让他愕然,不过在瞧见为首者嗤笑的唇角,立刻镇定下来,板起脸很是不满地瞪着高壮不下于他的为首者。
“你该知道黑街非黑街人不收的规矩。黑街不是小鬼想玩就能加入的俱乐部。”
“我会是个例外。”
“呵!这么有自信?”好像笃定他会让他进黑街似的。有趣,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狂傲自大的年轻一辈了。“你费尽心思找门路要进黑街有什么理由?”
“我要当老大。”司冠毫不客气说出在心里排定的人生。“你放心,绝对不抢你的黑街,我只是要黑街的背景。”
“背景?”啐!那票元老一天到晚想丢却丢不掉的背景,这小子竟然想要!
司冠摊开五根手指头。“我准备花五年时间闻名黑街,再花五年时间建立属于我自己的帮派。你放心,我不会侵犯到黑街一分一毫。”此话一出,为首者还没发声,后头已经议论纷纷,嗤笑多过惊为天人的佩服,耻骂声也高过惊叹。
不过全在为首者怒眼回瞪下倏在收声。
“小子,光是这次在我面前说这话还能活着出去就能让你闻名黑街。”
“还不够。”他知道今晚对他有多重要,光是这种虚无的名声并不能帮他什么。“我要的是有势力的背景。”力量就是一切--这是黑道的铁则。
“你想踩黑街的名分食黑街一块饼,小子,没那么容易!”
“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据我手下的调查,你已经有自己的组织不是?”
“我有。”司冠坦言,除了承认,也不隐瞒除却自己的计划外找上黑街和真正用意。“但是黑道扫荡后起势力的手法你很清楚,没有强而有力的靠山,在成长前就会被撕裂,加入黑街,我的条件是要确保我的组织完好无事。”
“让你进不进还是个问题,你竟然敢跟我谈条件?”
“你一向提拔舒值得提拔的人。”司冠看着对方讶异的表情,知道自己说中对方心思,放心地扬起笑。“你认为我是值得提拔的人。”
为首者佩服地点了头。“的确如此,不过。。。。。。很可惜我必须拒绝。”
“为什么?”
“因为。。。。。。”弹指一响,又是一道命令:“请他进来。”
司冠的目光顺着人影浮动的方向移去,看清被请进门的人之后,怒气乍现浮上漆黑如墨的双眸,燃烧熊熊红火。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面。”方慕白朝为首者点头后走向又惊又怒的司冠。“司冠你。。。。。。”
“巽凯,你他妈是什么意思!”
“小子,没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久违的黑街领导者--巽凯动气上前,身后部属也跟着移动一步,十来双怒目同瞪出言不逊的毛头小子。
“我代他向你道歉。”方慕白挡在司冠前头,阻止巽凯。“对不起。”
“他为什么在这里?”司冠指着方慕白,质问的语气则针对让人闻名色变的黑街领导者。
“妈的!你不会自己问他!”被挑起的火气的巽凯哪里还会客气。“方律师,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计较,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过,把人带走!”
“谢谢你。”方慕白诚心向他道谢,转身面对司冠,无奈对方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他只能耐着性子劝:“跟我离开好吗?”
司冠瞪着他,又移目扫过看戏的黑街人,大掌推开碍眼的方慕白兀自离开。
“需不需要我派人捉他?’表面上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实则是不想让凌圣轩有机会回黑街喳呼的巽凯扬声问道。
“不了,这次真的谢谢你。”
“要谢就谢赵子元。”提及赵子元,就不能不想到凌圣轩,啐!老婆奴一个,还要他巽凯跟着应和,愈想愈气。
方慕白知道对方压根儿就不想帮这个忙,如果不是他找上赵子元帮忙,恐怕没那么顺利。
“不管怎么说,我都谢谢你肯放过司冠。”方慕白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急忙跟上司冠的脚步。
巽凯看着大门,坦白说,他并不想放弃这个可能成为黑街接班人的小伙子。
方慕白在司冠催下油门前,及时拦住夹带主人怒气咆哮,正准备扬长而去的哈雷机车。
“让开!”该死的!为什么在这种最重要的时刻出现这么碍眼的家伙?混帐!他凭什么破坏他的好事!
“我不让!”方慕白索性跨站在前轮两侧,双手扣住车头,挡住前进的方向,说什么都不让他离开。“熄火停下来听我说!”
“滚开!”司冠轻催油门牵引一波咆哮和移动,试图逼走碍眼的家伙。“让开!”
“停下来,我有话要说。拜托你听我说好不好!”
“说个屁!滚开!我的事与你无关节”听他说--他一直听他说,他说的每个字、每句话他都有听,结果呢?
七年,整整七年,他骗他!该死的竟敢骗他!“让开!七年前我就当你死了、不存在了,你这个不该出现在我面前的人给我滚瓜烂熟”
听出他的怨怼,方慕白愕然松手,苦涩的笑容让脸色苍白又难看。
“滚开!”司冠又催了次油门,就是赶不走挡路的人。
就在这时,两人后方马路传来刺耳的重型机车呜呼声和吆喝。。。。。。
“给我上!不准让他逃!”
该死!回头看清楚是仇家找上门,司冠直觉要催油门,想到前头碍事的家伙,一时情急,只好将人拉上车,赶紧催油门离去,精心改良过的机车哪是一般车种追得上的,一转眼已将仇家抛开大老远,化解一场危机。
为了避免被发现,司冠将车弯进罕少人至的死巷停下,死巷里的路灯早坏了,惟一的灯光是他的车头灯,足够他回头看清楚坐在后座上方慕白的脸。
苍白是惟一可以在他脸上看到的颜色。
然而。。。。。。在他心里那份怨恨让他选择视若无睹,很后悔则才为什么不把他推倒在路旁,拉着他走是逃开以寡敌众的劣势,可是却落入另一场他更不想面对的场景。
他恨他,恨得巴不得掐死他!整整七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件事。被欺骗被抛下的感觉如芒刺在背,每个午夜梦回时,没有不痛得他撕心裂肺!
满坑满谷的怒气如排山倒海涌上,他想起他曾做过的承诺,想起自己为他做的一切改变,想起自己对他的信任,更想起那天去找他却发现人去楼空那种被抛弃、被背叛的感觉。。。。。。
他狂吼一声,双手揪起方慕白,将他狠狠压上冷硬的水泥墙,大拇指双双压在咽喉两侧,只要稍加使力就能让他窒息而死。
方慕白没有半丝挣扎,抬眼迎视他一发不可收拾的怒眸,更后悔自己当年的不告而别。
害他变成这样的人是他。方慕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早知道当初离开会让两个有都这么痛苦,他就不会这么做。
七年来不敢出现在他面前,若不是今天下午他母亲苦苦哀求他阻止司冠加入黑道帮派,他怎么敢出现在他面前。
除了怕承受他的怒气,他更怕让自己的心深陷。
默默在暗处看了他七年,这七年,他的感情只有一古脑儿深植,从没有移转,要深蒂固得让他惊心,却又只能无可奈何接受无力扭转的事实。
爱得更深,可是他却恨他甚深--多无奈。
但是这样也好不是吗?站在现实角度上看,这个社会尚无法见容同性恋的存在,扣在这三个字上的是轻蔑与偏听偏见,即使是拥有相当社会地位的他也不能改变一般人的成见,更何况是直来直往不懂转圈的司冠?
当初离开的原因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点,十六岁的年纪还不够成熟到足以面临当这关系曝光时接踵而来的各种压力,再加上那小子行为偏差值高得离谱,要他怎么放心继续这样的感情。
不过这些问题他应该不必再想了。
七年来从司冠母亲口中得知他和不少女孩子交往过,显然不再把他看作交付感情的对象,恨他到绝口不提他也好,能够像一般的男人爱着女人也是不错。
将来结婚、生孩子--生一个脾气跟他不相上下的小鬼。
他要无视他多久?司冠狠狠地瞅着眼前较记忆中消瘦清凌的脸孔,看他的打扮穿着又想起刚才PUB内巽凯称呼他为方律师,忿忿的怒气加入自惭形秽的成分,让他更无法冷静,只想抹去眼前方慕白一身刺眼的高贵!
“七年了。。。。。。”方慕白涩然开口,喉结一上一下间都能感受到来自司冠大拇指的压力,吞咽困难。“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司冠俯身阴冷冷地附在他耳畔说话:“这一切全拜你所赐。你是罪魁祸首,没有资格讲这些屁话!”
恨意浓稠的语气让方慕白全身血液为之一凝,冷得忍不住起颤。
被他怨恨是可想而知的事,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深。唉!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进入黑道是不对的,你母亲很担心你。”
母亲?“哼,那女人向你通风报信?你什么时候开始跟她搭上线?想不到你对老女人也有兴趣。”
啪!一记巴掌响在司冠耳际,嗡嗡作响的同时,他更觉得脸颊火炀。
“妈的!你耻打我!”
“不准污辱你母亲!”七年来暗中和她联络,她在他面前因为担心儿子而哭泣的次数他已经数不清,这样忧心儿子的母亲,岂能被不知情的儿子污辱到这个地步!
“你没有资格教训我!”
方慕白听进他的指责,心痛也惭愧,就着车灯凝视他的脸,伸手抚上司冠方才被他出手掌掴的颊。“我是没有资格。。。。。。是我害你变成今天这样子。要打,也该是你打我,错的人是我。”
“哼,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伟大。”司冠怒极反而冷笑,口中说出更伤人的语句,“你没有那本事改变我什么,我天生就是坏胚子,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七年前什么都不知道像个笨蛋的司冠,也不是你能一手按倒在地的小鬼;现在的我,比你高、力气比你大,就算要做当年你对我所做的事也是轻而易举。”
当年。。。。。。方慕白一时会意不过来,难掩疑惑神色。
“你对我没做完的事,那种感觉该死的一直留在我身上,现在我连本带利还给你。”恨的事太多太多,他决定先讨这一笔。
倏地会意,方慕白愕然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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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爆浪子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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