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地球的角斗 第七章

 柯拉顺利地走出了这座四层楼。在这里,她认识了两位医生和拉伊—赖伊上校。她来到洒满阳光的操场上。这座操场位于四层楼和那排长长的、白色的平房之间。在草地上,有一大群来自地球的外来人,他们顺着平房排成队,样子很随便。显然,他们是在等待吃晚饭。“外来人”这个词,柯拉铭记在心。
  在这群人中,有两位柯拉认识。
  蹲在地上的那位是米沙·霍夫曼,他消瘦了许多,脸色发灰,柯拉就像一个月没看见过他似的。昨天的他,是那么的诙谐爱闹,是出了名的快乐家。米沙旁边站着的那位,竟然是工程师托伊,他正站在草地上打盹呢。
  后面还有几个人。都穿着蓝色的病员服,从病员服的下面,可以看到粗糙的衬衣。似乎,这些人都是古老的疯人院里的病人似的。
  柯拉停住脚,打量着这些病人,他们也盯着她看。
  “他们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柯拉问。
  由于柯拉没有问某个具体的人,所以,过了大约半分钟,一个中年女人才搭腔。这个女人身材矮壮,胸部丰满,又粗又白的大腿从有点短的病员服下面露了出来。她的头发靠近头皮的是棕褐色,而头发梢是白色的。额前的刘海还有点波浪的形状,而两鬓的则像稻草一样散乱。
  “他们什么都要研究,”这个女人说,“然后再决定,给你发居留证或者不发居留证。正在进行检验。”
  “这故事很新鲜,尼涅利娅,”米沙·霍夫曼说,“可是,难以n4人相信,他们需要我们,是出于某种罪恶的目的,不过,我却怎么也搞不明白。”
  “是的,绝不能相信他们,”一个脸上带着难看伤疤的年轻人说,“可怎么也摆脱不了这些恶棍。”
  “我曾经提醒过你了,你要把你说的这些咽到肚子里去,大尉先生。”一个中年男人威胁说。这个男人上身肩膀阔,下身胯股宽。他的病员服老是在肚皮那个部位开线,使他陈旧的衬裤都露了出来。
  柯拉打量了一下他们,这些人都是骄傲的地球上的骄傲的居民!
  “你们最多和屠宰场里等待屠杀的牛群一样。”柯拉说。
  “牛可用不着回答问题,”工程师托依回答说,眼睛也没睁一下,“而我们却总被问一些什么问题。”
  “可你们应该行动起来!”
  “怎样行动?”米沙·霍夫曼一下子来了兴趣,“也许,你能提示一下?”
  “首先我们应该建立一个组织,”柯拉说,“然后,我们就采取共同决定。”
  “我们每个人都进行过这种尝试,”米沙·霍夫曼说,“但是,一切要复杂得多。”
  “这是因为你们屈服了!”
  “柯拉,”工程师懒洋洋地说,“不要对困难估计不足,也不要把事情简单化了。你到这里只不过才半小时,而我都快满一个月了。”
  “胡说八道!”柯拉愤怒了,“你到这里只比我早一天。我只不过是重复了你那微不足道的英勇行为而已。”
  “我没有任何英勇行为。当时突然刮来一阵狂风,这纯属偶然。谢天谢地,他们把我给接住了。这件事情的发生,可以是一个月前,也可以是一千年前。”
  “工程师是对的,”带伤疤的人说。他的靴子从病员服的下面露了出来。“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是一个月前落到这里的。我做过记号,过一天,就做一个记号。”
  “这绝不可能,”柯拉肯定地说,“这违背了所有的物理定律。”
  “不,女公民,”那个矮壮的女人尼涅利娅回答说,“物理定律你一丁点也不懂。这些定律不是我们想出来的,也不是我们所能改变的。为了同国际反动派进行斗争,我们必须利用这些定律。你明白吗,女公民?”
  “好,”柯拉在墙跟下坐着排队的人的面前走了一趟说,“那么,我想同各位认识一下。希望你们不要反对。正如你们所说的,你们早就到了这里,也都认识了。而我呢,却不是这样。”
  “我们的情况也不都一样,”米沙·霍夫曼小声说。
  “马上就会搞明白的。”柯拉说,她严厉得像一位20岁的仙女法官。
  “太棒了,同志!”染过头发的尼涅利娅突然高兴起来。“我在克列里医生那里偷了一张纸,而铅笔是从茹尔巴那里偷的。这样吧,您来审问,我来做记录。我早就盼望着给我们派一位领导者来。”
  “哎,这不能叫审问,”柯拉不好意思了,“我只是想谈谈话。”
  “太好了,”脸上带伤疤的人说,“我们当然可以不把这叫审问,但不管怎么叫,反正得听人摆布吧,就像成语讲的:既是蘑菇,就得听人采食。这比喻准确吧?”
  柯拉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到正在休息的这一大队人的队尾。那位上身肩膀阔、下身胯股宽、满脸横向、表情呆板的人在这里躺着……这是一位小官员。
  不知为什么,柯拉觉得,这个人将拒绝回答她的问题。然而,这个人却很感激从他开始,甚至支着胳膊肘抬起了身子,这样一来,他的病员服可就全开线了。
  他说:
  “先生们,我感谢你们从我开始,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前后顺序。不拉个名单,我们就不能建立起一个团体,也就不能组织抵抗剥夺了我们自由的敌人。”
  “那好,您来讲,那位……那位女公民记录。”
  “我准备完毕。”尼涅利娅说。
  柯拉转身面向表情呆板的胖子小官员。但实际上,这个人并不像感觉的那样呆板。
  “我想,”他那双小眼睛直盯着柯拉说,“我想首先搞清,这是谁在审问我。还有你,尼涅利娅,我们对你还是应该好好了解一下。否则的话,在实际中将会出现无序的现象。我并不反对调查登记,但一切好的开头都是有序的。”
  “请原谅,”柯拉说,她明白,这位小官员说的是对的。如果你要求别人讲述他的故事,那么你就应该先讲自己,“我叫柯拉·奥尔瓦特,我是大学生……”
  “等等!”胖子打断了她的话。“这叫什么姓啊?我们县曾有一个匈牙利人,他的名字叫霍尔瓦特。”
  “据说,我的出身是波兰人,”柯拉温柔地说,“一般说来,我是俄罗斯人,我的奶奶住在农村,在沃洛格达。”
  “这么说,你是农民出身?父亲是做什么的?”官员问。
  “够了!”脸上带伤疤的人突然发火了,“我们不是在这里选举议员,你也不是警察局长。”
  “需要秩序,”官员嗫嚅着说,但他没再坚持更详细盘问。
  “我是大学生,”柯拉继续说,“在苏里科夫学院学习。”
  “这是座什么学院?”
  “艺术学院。”柯拉解释说。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官员问。
  “我在这里度假,跟自己的一位女朋友一起在西梅伊兹休假,没有想到,从飞鸟堡上掉了下来。”
  “没想到?”
  “我可以证明,”米沙·霍夫曼说,“当时我在场。”
  “这么说,跟大家一样。”脸上带伤疤的人强调。
  “我记录下来吗?”女助手问。
  “请等一等,”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插话说,他的眼镜片很厚,这使他的瞳孔显得特别大,“柯拉,您能否告诉我们,是什么时候发生这件……这件事情的?”
  “昨天,”柯拉回答,“昨天,也就是公元209年7月27日。”
  “谢谢。”戴眼镜的人说。柯拉再次发现,对于自己来说,这个人的嘴唇那么好看,那么齐整。
  “胡说,”官员说,“原来,我们是在同一个时间里掉到这里的,而当我们在各自的家里生活时,却是处在不同的时代。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谜,一个难以解开的谜。”
  “那么,我们转入询问?”女助手尼涅利娅问。
  “不——”官员拖腔拉调地说,“这样行不通,我很愿意听听你的情况,你是个让人猜不透的人。你现在急于把话题转向我,好让人们把你给忘记了。”
  所有的人都开始打量起女助手来,就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她似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女助手一点也没有羞怯。甚至还挺直了胸膛,她这一挺不要紧,本来就很丰满的胸脯,一下子就把病员服给撑起来了。
  “在久远的军事时代,我就来到了这里,”女助手说,“我身分证上的名字是:尼涅利娅·约瑟福夫娜·科斯佳尼金娜,朋友们都叫我尼涅利娅,我是俄罗斯人,1939年入党。”
  “请原谅,”戴眼镜的男人又说话了,“您是在哪一年从地球上转移到这个世界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简单的问题一下子却把尼涅利娅给激怒了。她愤怒地一跺脚,双手攥成了拳头。
  “什么转移?”她问,“你指的是什么,啊?”
  “没什么,除了日历上的日期没有什么。”
  “这我可就不告诉你了!我不能违背自己的义务。假如不是现在这种发问,我就会跟你这样的人用另外一种方式说了。”
  “说吧,说吧,”小官员突然插话说。“你的义务你尽管自己保留着。可我知道爱德华·奥斯卡罗维奇是想把问题搞准确,你可别妨碍他。”
  “得了,得了,”尼涅利娅的黄眼珠子瞟了一眼天空,嘟哝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坦白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和在什么情况下离开地球的。“我是用降落伞空投到这里来帮助游击队的。可是,我被人出卖了,德国鬼子把我从断崖上推了下来。那是43年的事了。就这样我到了这里。”
  “德国鬼子是什么人?”
  “你应该学学历史!”
  “可他怎么学呀,”柯拉说,“也许,他生活的年代比这段历史还早。”
  “他们对我用刑拷打,”尼涅利娅说,“不过,日子我记不清了。”
  “我就需要这些,”爱德华说,“1943年,从断崖上推下来。”
  “就这些?”尼涅利娅严厉地问。柯拉觉得,尼涅利娅的发型和精心描画的弯眉好像在哪部历史影片里见过。
  “就这些,”小官员同意了,“这些就已经使人神经错乱了,莫非这是俄罗斯命中注定的?”
  “这会儿该您了,回尼涅利娅说,“让我们来谈谈您吧,公民茹尔巴。”
  “尼涅利娅,这个词我不喜欢,我告诉您为什么。”
  “您喜欢什么词?”尼涅利娅问。
  “可以,大人,或者文官谋士。”
  “我的天哪,”尼涅利娅说,转身向柯拉寻求支持,“他生活在革命前。”
  “难道以前没有谈论过这些吗?”柯拉很惊讶,一你们可一起在这里呆了两个星期了。”
  尼涅利娅一时难以回答。这时,那位戴着厚眼镜的男人替他做了回答:
  “第一,我们是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情况下,来到这里的。我敢说,一些人还处于不正常状态——他们所受到的伤害太严重了。——
  “老头说得对,”脸上带着伤疤的人说,“我相信我是生活在阴间。这是心里话。”
  “还能说什么呢?我当然认为,我到了地狱了。或者说,是到了天堂了,随您怎么认为。”小官员说,“再说了,整星期地呆在单独的房间里,或是号子里,那滋味,你就想象去吧。除了这些蹩脚的医生,整天一个人也见不到。”
  柯拉明白了,他们说的是护士。
  “我们只是在最近才凑到了一起。”工程师托伊解释说。
  “为什么?”柯拉随口问道,并不期望得到回答。而戴着厚眼镜的男人接过话柄说: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们并不相信加尔布依,自始至终,他们都不相信与地球有过接触。现在他们还处于孩子状态,紧紧地咬住了一个特大的蛋糕。后退无路,前进又不能。他们暂时还没有理顺他们自己人之间的关系,而我们的命运也没有确定。”
  柯拉心中充满怀疑,于是问:
  “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落到什么地方了吗?”
  “我曾努力向所有的人解释过,但我不能确定大家都明白了没有。”
  尼涅利娅用手捅了捅柯拉的腰。
  “这样的话,我们可要一直磨蹭到吃晚饭了。请吧,少校。”
  “什么少校?”
  “算了,开个玩笑。不过,是自己人我总是能够猜到。”
  “您有军衔吗?”柯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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