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剑 第四十二章
于是,两人匆匆离开“舒心楼”,急急追赶小苑……
两人一路快马加鞭,史耀干转首道:“小邵,说归说,目前除了小苑有办法弄到三百万之外,咱到哪去搞呢?”
手里挥着鞭,邵真冷冷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不信弄不到那笔钱。如真搞不成,我宁愿让‘龙虎会’垮,也决不能让小苑那朵花插在一堆烂泥上!”
说着,正要拐个转角,忽地斜刺里冲了个人出来!
这,来得太突然,突然得令邵真和史耀干一时间竟收鞭煞马不及……就这样眼睁睁的撞上了那个人!
一声简短的哀号,那人被撞了出去,弹出好几尺之外,滚了又滚……
心头大惊,连忙扯缓勒马,邵真叫了声:“唉呀,糟糕!惹出祸来了!”
在马上一个翻仰,史耀干已如箭射出那人身旁,扶起那人之时,他口中不自觉的叫道:“糟,小邵,咱撞倒了个小女娃,啊唷,偏偏在这节骨眼来上一手,这娘儿也真是,没魂似的像只愣头苍蝇,也不瞧清楚,乱窜的!”
邵真上前,见是个女娃不错,但却不小了,少说也有十七八岁了,只见她已昏迷过去,唇角正汩汩流出一缕血丝……
邵真蹲下身去察看伤势,口中说道:“这怎能怪她,怪只怪咱不该在大街上狂驰疾奔……”
拿出丝帕擦去那少女唇边的血渍,史耀乾道:“这大寒天里,又何况这么晚了,几乎家家户户都躺在被窝里啦,大街上连个耗子都要看不见,咱才这么放心,谁知……唉,真个要命哪!”
史耀干似乎还懂得点医理,一面说一面探手把脉……忽地眉头轻皱,噫一声道:“心跳气息都很正常,这么猛力一撞,这个头只不过昏了一昏而已,似乎她身怀武功,否则平常人不被撞得嗯哼哎唷,头破血流,那才怪事!”
吁了口气,邵真道:“这就好了,否则咱真吃不了兜着走。”
史耀干把她交给邵真怀里,口中道:“你抱着一下,我这里有点伤药,让她吃了包准就没事啦!”
说着,掏出两粒药丸子,纳入那少女口中,史耀干又造:“我说小邵,这丫头既有武功,怎会躲不开呢?”
耸了下肩,邵真道:“谁知道?或许是转角的原故,一时收不住脚吧。”
喷了声,史耀乾道:“嗟,这娘儿跑这样快干吗的,活像见了鬼逃命似的。”
正说着,怀中那少女不知是伤势本来就很轻,还是史耀干的丹药灵验,只闻她嘤咛一声,悠悠醒来……
方一撩开眼睫,那少女显然是不知怎一回事,陡见自己躺在一个大男人的怀里,芳心大惊,一个弹身,慌忙跃开去……
邵真连忙起身拱手道:“这位姑娘,非常抱歉,在下不慎撞伤姑娘,还请你多多原谅。”
史耀干从怀中掏出一绽银子,送到她面前,陪笑道:“姑娘,对不起啊,这计两银算是我们对你的赔礼,请你收下。”
话声甫落,忽见左侧一条小巷——就是那少女由那冲出来的小巷——陡然也窜出一个人来!
那少女脸色猛地大变,满是恐怖,惊悸,骇怕之色,但见她眼眸大睁,只手掩口,畏惧的退后了两步,蓦地一个转身,便想追去……
但那来人身手好生矫捷,不过一闪身,已如老鹰抓小鸡般的扣住了少女腕脉!
这一切过程,真如惊鸿一瞥,昙花一现,只叫一旁的邵真和史耀干,兀自发愣……
那少女真被史耀干说对了——就像见了鬼似的,倏然嘶叫:“救,救命!”
本能的,也是下意识的,史耀干蓦地一个扑身,口中大喝道:“放手!”
那来人似乎是没料到,待他警觉,史耀干已几乎要扑到他身上了!他连忙扔开那名少女,横身飘开……
那名少女宛如死里逃生似的,一骨碌窜到邵真后面,吓得面无人色,不住哆嗦着,打颤道:“侠士,救救我—…·”
邵真凝足眼力望去,虽然是在黑暗中,仍大致可以看清那人的面貌身材——一个看去已是六七十岁的素衣老者,但看来健硕非常,没半点龙钟老态之样,但脸孔却有点吓人,五官是平平常常,没啥出奇,倒是他那张面色蜡白如死,阴森林的。
乍看之下,嗯,就真像是鬼魅白无常似的,令人牙龈儿打颤……
但见他倏的一睁眼,更有股邪气,阴凉凉的恐怖味儿,他瞪着史耀干碟碟道:“小辈,你胆敢管爷们的事?”
赫,那声调阴恻恻的,就真像发自鬼魅口中似的,听得叫人从脚跟底儿一直麻到背脊上!
跨前一步,邵真望着他道:“这位前辈,在下是否可问一声,怎一回事?”
拂拂袖口,史耀乾道:“这还用问嘛?这老家伙欺负弱女,事实摆在眼前,还问啥子?”
邵真平静道:“不行,事情没问个清楚,万一我们不分皂白的把事情弄错,我们岂不冤枉透了?”
掩在他身后的那名少女,畏缩道:“侠……侠士,他是个歹徒坏人!”
这时那名素衣老者嘿嘿一笑,睨眼哼道:“小辈,老夫劝你们别管闲事比较好,如果你们还要命的话。”
面无表情,邵真淡淡道:“我也不喜欢管闲事,但既然让我碰着了,我也只好问上一问啦,实在也说不上管,但我做事也不是凭直觉,看表面的人,或许你们有你们的恩怨。假使你是站在有理的一方,那我自然袖手不管,但假若阁下真如这位姑娘所说的,很抱歉在下便管定啦!”
那名少女又连声呼道:“侠士,我说的是真的,他,他要强暴我……”
一咬牙,史耀干怒道:“好个不要脸的老甲鱼!”
说着身形一动……
伸手拦住他,邵真望着那素衣老者道:“我不听信一面之词,你说呢?”
桀桀一笑,素衣老者欺前一步道:“小辈,就算她说的是真的,你又怎样?”
两目倏睁,泛起一丝煞气,邵真道:“那我算上一份!”
扯动了一下白瘪瘪的眼角,素衣老者哼声道:“小辈,老夫第三次,嗯,也是最后一次叫你别管闲事,别以为老夫仁慈,告诉你小辈,老夫杀个人就像切菜瓜似的,你相信不?”
露齿一笑,邵真平静道:“哦,老家伙,你弄错了,这不是闲事,这是正义与暴戾、邪恶的对抗,老笨瓜,你也别以为你少爷能容忍你再叫声小辈,那听来令我慢慢生气起来了,知道么?也顺便告诉你老色鬼,少爷杀人不眨眼,嗯,就像用指头捻死一只蚂蚁一样稀松,平淡,你相信不?”
哇哈哈——
蓦然仰天长笑,素衣老者那阵笑声尖尖的,怪怪的,假使现在有个人走来,在这大冷天里,别说看到他那张白森森的脸,单就听到他这阵怪笑声,便叫人心里发毛,头皮欲炸!
两眼怒瞪,史耀干冷叱道:“老龟头,你娘的死了人,你这是哭还是笑啊?”
倏然停止那刺耳的笑声,素衣老者扫了两人一眼,寒声说道:“好,好,好小辈,有胆识,有魄力,老夫不出江湖已有十七八年了,江湖上居然有你们这种狂妄自大的小鬼头,真是令人高兴的事哪!”
掩嘴打了个哈欠,邵真懒懒道:“老匹夫,废话少说,臭屁少放,假使你愿意掉头就走,放过这位姑娘——我想你是不会的,但我还是愿意给你考虑的机会,我通常都让人有选择的余地——否则,嗯,那我不仅要狂妄自大,而且要心黑手辣。”
惨白的脸倏地凝僵住,素衣老者面无表情的直瞪着邵真,那两道眼光里,邵真只要一瞥眼便可以知道那里包含着什么——杀气,杀气!
一刹时,整个原本是凛冽稀薄的空气,陡然凝住,僵死般的窒人鼻息。
心头本满是火,史耀干忽地冰叱道:“老鬼!看看你娘的大头!”
“好!就拿你小子先开刀!”
一阵阴森森夹着愤怒的语言,从素衣老者磨切的牙缝中喷出,一个回身,已凌空扑向史耀干!
袍袖猛抖,一只枯瘪的手掌像把刀似的,刮起一阵排山倒海之劲,锐不可当的劈向史耀干颈项!
史耀干冲迎的身形不禁一窒,往斜暴闪,仓惶的跃开
嗅,就只这么一招,史耀干便几乎要招架不住!
但战斗并没有因此终止或停顿,就当史耀干喘息,惊骇,甚至发愣当中,素衣老者猝然一个回旋,双掌斜劈微拐,原招原式砍向史耀干上身!
抽了口气,脚下一滑,史耀干显得很狼狈又踉跄的急退后去……
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史耀干虽快,但素衣老者更快,一阵狞笑当中,一双手影掠过——
“嗯哼!”
一声闷哼,史耀干急退的身子倏然地被抛了起来!
被抛起当中,可以看到史耀干的面孔正痛苦的扭曲着,但素衣老者那骇人的身形并未就此停止,套句话,嗯,就像是“阴魂不散”似的,紧跟追上。
眼看——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史耀干在千钧一发之力——素衣老者那双枯瘦而干瘪但却像刀般锋利的手掌,已快沾到他的腰眼之时,一个斜刺里,一条人影已激飞射到,嗯,夹着雷霆万钧之际!
急迫的身形不由得一顿,素衣老者愤怒的,也无可奈何的,一回双掌,便劲的劈开邵真一连串如骤雨狂风的十七拳九腿!
这当中,史耀干急抛的身形,方得以“顺利”的坠到地面上去,叭一声,跌了个四脚朝天,史耀干问哼一声,一口甜血冲口溢出,挣扎着起来,他捂着左胸——那个地方,在一刹时以前,已着着实实的挨了两掌。
借着对方闪身之空档,邵真一个旋身,已射到他身旁,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邵真有些焦急的道:“小史,挺得住么?”
用力呛了一口血水,史耀干透着气道:“小,小邵,不是我不行,实在是这老鬼真他娘的厉害……”
帮他从怀中掏出两粒小药丸,纳入了他口中,邵真凝声道:“我知道,咱的对手不仅臭而且十分硬。”
一拂袖口,擦去唇边的的血水,史耀干愤怒的瞪着那站在对面得意狞笑的素衣老者,低声道;“小心点,我还不曾遇到这么扎手的点子。”
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邵真目不转睛的,看来有点阴沉的注视着他的对手。哦,他很少有这种神情的,除非,除非他遇到了一个强硬而且棘手的对手。
强硬而且棘手的对手?嗅,是的,眼前的那一位就是!事实上,就不说“商侠”史耀干在一个照面便着人家的道,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单是素衣老者那怪异的身形与诡密的掌法,邵真便可以明确的知道对方是不同凡响和凡响不同!
呵呵笑起来,素衣老者看似很悠闲的挥了挥袍袖,但却很令人恶心的说道:“小辈,你后悔了对不?”
生涩的撤了撇唇角,邵真道:“不错,我后悔,假使让你留在人间继续为恶作歹的话。”
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心存不服,受创的史耀干摹又猝击而出!
飞身之时,袍袖一抖,在这黑空里摹然划起一道刺目流光,而且还夹着喳喳乱响——哦,没错,那是史耀干的兵器“金算盘”,它当然不是纯金打造的,只不过是泥金生铁铸成的罢了,它不过是六七寸长方形,一行七个算珠子,七行共四十九个,那喳喳声响,便是从它们的振动中而发出来的……
懒懒而闲散的一抬眼,素衣老者不退不避,五指箕张,倏地一抢,划起一个半弧——
弧形猛漾,流光失色,世像上回一样,史耀干不仅仓惶而且显得窝囊地急急退避!
似乎是顾虑到还有一个对手,素衣老者并没有欺身追去,饶是如此,史耀干也已惊吓得面无人色啦……
冷冷的,不屑的,素衣老者道:“小毛头,滚远一点,凭你这拙劣得令人可憎的道行;老夫‘邪神’看到你就要短命三天!乖乖给我站在那,说不定老夫会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心胸猛如褪击,邵真大吃一惊,脱口道:“你,你就是那‘邪神’?”
掉头转目,素衣老者诧声道:“哦,你这小辈莫不成识得老夫名号?”
定一定神,邵真咬牙道:“‘邪神’,不错,少爷识得你名号,而且,也在找你……”
森白的脸一怔,“邪神”道:“你找老夫?”
徐徐的吐了口气,邵真道:“‘邪神’,你可知道有个‘鬼谷子’……以前叫做‘袅霸’的人?”
猛又是一愣,“邪神”惊异万分的注视了邵真好一会,这才一哼道:“知道,怎地?”
冷漠一笑,邵真道:“你奸污了他的女人庄绣惠,对不?”
哧哧——就像狰狞鬼魅般的低笑着,“邪神”道:“没错,怎么样?”
一眨眼,暴射出一道狠光,邵真寒声道:“十七年前,在‘生死坪’你阁下送了他一掌有这事么?”
眯着眼角,“邪神”说道:“有的,如何?”
扭转了一下脖子,邵真淡漠道:“你知道我会怎地,你也明白我将怎么样,你更了解我可能如何!不是么?”
阴森森一笑,“邪神”道:“这实在是令老夫很惊异的一件小事,小辈,怪不得你能顶老夫几招,想来他是你的师父吧?”
静静的望着他,邵真道:“你错了,仅止朋友而已。”
哦了声,“邪神”道:“非常动听,你是个够义气的朋友,我猜,你那个朋友大概死了吧?”
眨动了下眼睫,邵真道:“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怎能死?”
两眼暴睁,“邪神”恨声道:“小辈,呆会我第一个便撕下你的舌头,那张生了蛆的舌头!”
顿一顿,冷声道:“但假使你愿意告诉我你那位朋友现在在哪,老夫或许能饶过你那张烂嘴。”
哧哧一笑,邵真道:“当然,我不仅愿意告诉你,而且还愿带你去……”
突兀的愣了下,“邪神”道:“你这是真的?”
冷冷的睨着眼,邵真道:“当然是真的啦,但我只愿意提着尊驾那颗又笨又大的脑瓜子去。”
陡地一声嗥叫,那张冷森森的脸上已很明显的映出一股子的被戏弄,被侮辱的激怒、愤怨!号嗥当中,“邪神”瘦瘪的身子,猛如恶虎冲向羊群的弹跃而起!
虽早凝神仍不免心头一凛,一个弯身,邵真宛似白鹤冲天的,也激射而去!
骤见黑空里,两条身影一错而过!
虽只那么一错,但那一错里却已实实在在的对拆了十八拳七掌九个堂腿!
“笑话!老夫连你这黄毛小辈也拿不下,笑话、笑话,真是笑话!”
两脚甫一沾地,“邪神”蓦如弹簧般的又一个倒翻,雷射而起!
脚底一点,一滴滴停留也没有,邵真那条颀长的身子也已雷掣般斜冲而上!
抡手捣拳、扫腿之际,邵真也愣愣道:“老色虫,笑话年年有,你不知道今年特别多吗?”
一眨眼,两人已激烈的硬拆了三四十招……
这当中,已不见那名少女,只是史耀干站在一旁瞪大了眼观战,是的,除了观战之外,他实在是多余的。
在他睁得如铜环大的瞳孔里,正清晰的映着两条身子如出押猛虎,冲押狮的来往着……
尽管,他相信邵真的武功能顶天,也能立地,他不止一次的亲眼看过他和顽强凶悍的对手厮杀拼搏,不管过程是如何的激烈,险恶,但每一次的最后,倒在地上的都不是他,但是,这一回,经过这么久,他还没有看到邵真有优胜的迹象……
他发觉自己的口腔有些干涩了,紧握的手上,也有些汗水,哦,他开始紧张了……
紧张,紧张,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蓦地,他那颗几乎提到喉咙的心,倏然一阵收缩——他看到了,第一次看到了邵真已有败象!
这几乎使他昏过去,不过弹指瞬间,邵真的情势已是十分的,明显的恶劣了!
在这以前,他一直认为邵真身手是最快的,但目前的事实已否定了他的看法——“邪神”,那老鬼,他的身手比邵真又是要快了那么一点点,就只那么一点点,便使得邵真看上去有些慌乱,每每他不过递了半招,出了半手,便叫“邪神”先予截堵封死!
这还不止,更令人胆寒的是“邪神”那怪异鬼奥的身法,史耀干别说看过,就连听也没听说过!
哦,真是兵败如山倒,尽管邵真起初还能与“邪神”平分秋色一时,但一旦他露出败象之后,很快的便处于挨打的境地,几乎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
吃力的,艰辛的咬着牙,邵真那张脸已是红得像条烤猪肝了。
猛提丹田一口真气,借着对方劈来的一拳,邵真单掌挡着,借着那股子劲,连忙豁身出去!
邵真这抽身后退是蓄意的,但却一点征兆也没有,乍看之下,嗯,仿佛他是被震退出去!
史耀干那颗悬在喉咙的心,差点没跳出口腔!
桀桀笑着,狞然笑着,“邪神”那张青白如鬼的面庞,已勾划起胜利的笑容,他的身形依然那般快速的,瞧不出一丝儿的倦累,是那般气势磅礴的扑向歪歪斜斜,踉踉跄跄的邵真!
绝望的史耀干闭上了眼……
蓦然,也就是“邪神”已逼向邵真十分近的一刹那,一道,不,是千万道的强光横流暴然兴起!
胜利的狞笑倏地凝缩,在“邪神”用力闭眼的时候,邵真手中的那把“眨眼剑”业已穿过他的左肩!
狂嗥的睁开眼,“邪神”那张森白阴惨的脸已被左肩如喷泉般的血水染红了,他暴睁着眼,厉挫着牙,凌空的身子不过短暂一顿,又淬然拔起!
这是一个无法用形容词来形容的快,快!快得连让邵真把插在他左肩上的“眨眼剑”拔出来的机会也没有,像只吊葫芦似的,他狼狈的,而又惊惶的被直拖起来!
半空里,脑中的意识已警告他不可迷恋“眨眼剑”,一咬牙,邵真已松开紧握“眨眼剑”剑柄的手,身形如箭如苍鹰般的直坠而下!
急射的身子,倏的一顿,一个跟斗,“邪神”的身法依然娇捷诡秘得令人不可思议,要不是他染着血,以及肩上露出一支金光闪闪的剑柄,就凭他这个俯冲,谁敢相信他在刹那以前已受伤了?
俯冲的势子,依然是那句话儿——快!快得令邵真不过两只脚掌刚刚一沾地,还没第二个念头,“邪神”那只枯皱得可怕,但也锋利的可怕的手掌,已呼的一声,切斩向邵真的喉间!
面色惨变的猛一仰头,十只乌黑的指甲就差那么一点儿,惊险的从邵真颈间划过,一阵指风刮痛了他,骇极,也怒极,一声暴吼,双掌倏扬,“大幻手”已如水银泻地般的狂倾而出!
挫牙怒笑,不退反迎,“邪神”竟无视于那漫天匝地的掌影手幕,几道鲜血在他的身上喷起的同时,他那双钢也似的手掌,业已巧妙的突破那层手影掌幕,并且也已深深的扣准邵真双肩!
身子一阵剧烈的摇晃,长吸了口气,邵真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的歪斜暴退!
“邪神”身上的一袭素袍,也几乎全染红了,尽管他身上已被邵真的“大幻手”弄了十几处伤,鲜血淋淋,好不骇人!但他那狰狞可怕的神情,仿佛一点也没有感觉,嗯,就像一具空洞而没有感应的躯体,他,仍然紧逼向邵真……
呆了又果的史耀干,好不容易猛醒过来似的,陡地一声焦雷暴喝,飞也似的扑向“邪神”!凌空当中,手中急抢的“商侠”空然一阵轻响——那七七四十九粒的算珠子,忽地脱“盘”跳出!
“呃哼!”
一声沉重的问声,“邪神”猛一停顿,身子猝然急剧猛烈颤摇——那四十九粒算珠子已一个不漏的射进他的肚腹!但他却没有在史耀干预料之中倒下去,就只那么晃了几晃,猝然一个转身,双掌怪异的猛旋倏扬,就像一只蜈蚣的毒螫钩似的……
大惊,更骇!史耀干急扑的身形此刻哪煞得住?就像羊入虎口般的,一下冲将前去!
一声痛叫,史耀干已翻仰跌开!
回过身来,但已经有几分的呆滞了,“邪神”怨毒恶狠地注视着邵真——他正靠着巷口边的土壁上,两肩血流汩汩,他疲倦的喘着气,他对史耀干的翻跌而去,一丁点儿援助的余力也没有,因为,嗯,他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尽管身子在摇晃着,但“邪神”的脚步依然很踏实,一步,又一步的,他开始欺向邵真了,嘴角上还挂着那么一缕微笑,死神的微笑……
大口的喘着气,除此之外,邵真只是瞪大了眼,淌满汗水的一张脸一无表情……
蓦然!颠晃的身子急剧向前一倾,“邪神”嚎笑着、狞笑着扑向邵真!
但,他失败了,他并没有扑着邵真,那双箕张如钩的指掌,离邵真的脚尖不过寸许,“邪神”永远也无法超越过那寸许的距离!
然而尽管他趴伏在地上,“邪神”似乎还不甘心咽下他最后一口气——他艰辛的抬高他的头,以便让他那双充满怨毒、邪恶、残辣、冷酷和暴戾的眼球能够看见邵真的脸,但他不过抬起一半,忽地见了声,脑瓜子像颗泄了气的球,倏地垂下——在那一刹那里,“邪神”他已吐出了他这一生的最后一口气。
也在那个同时,一场惊天动地的险恶搏杀,业已完全结束。
依然紧靠着土墙,气息已依然浊重,杂乱,只是瞪大的眼已经合了起来,哦,流露在邵真脸上的,除了浓深的虚脱似的疲倦劳累之外,还有一撮隐隐的余悸——从鬼门关兜了一转的死亡余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朦中的邵真被一阵强劲而冷冽的寒风,刮得打了个哆嗦!
他张开眼,他发觉两肩伤口的疼痛已经减弱了不少,吁了口气,他撑起身子走向那依然俯卧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史耀干的身躯,邵真发现他似乎比自己伤得更厉害,自己不过是两肩被抓了十个小洞而已,而史耀干却挨了“邪神”好几掌拳,但邵真知道他死不了的,他只不过是在“邪神”换上自己一剑,吃了自己的“大幻手”.十几记,和中了他的四十九粒算珠子——这样的重创之下,才被“邪神”劈飞出去的,自然那劲道是小了太多,不足致人于死的。
事实上,“邪神”只不过是“打发”史耀干而已,他把最后所有的功力,准备孤注一掷的放在邵真身上,拉他做垫本,企图同归于尽,但遗憾的是,他只差那么寸许!
从他怀中搜出一小瓶药丸,邵真把两颗纳入他的口里,然后自己眼了两粒,再把药丸瓶放回史耀干怀中。
然后,他有些吃力的在史耀干的筋骨上推拿……
过了片刻,史耀干终于悠悠醒来……
他似乎很惊异自己仍能活着,捂着仍隐隐作痛的胸腔,他哼着几声道:“小邵,咱在第几殿上了?”
用力的吐了一口气,邵真也哼声回道:“已经到了你干爹阎老大的金銮殿上啦。”
咬了下香尖,痛得皱眉,史耀乾道:“咱没死?”
帮他擦去嘴边的血渍,邵真龇牙道:“死过去又活回来啦。”
望着他肩上的伤口,史耀乾道:“你伤得怎样?”
疲惫的笑笑,邵真道:“一点皮肉之伤,算不了啥,倒是你的内伤,够你躺上了几天的啦。”
呛咳了一声,又吐出一滩血来,史耀乾道:“那老鬼死了?”
扶他起来,邵真道:“笑话,他要是没死,咱还能在这打口风啊?”
犹有余悸的打了个寒噤,史耀干沙声道:“那简直不像个人,根本就是个老怪物。”
邵真弯身把“邪神”的尸体翻过来,抽出“眨眼剑”,刹时,一幕琉璃光墙火射而起,划破了这寂静的黑空,邵真把发光的刃身朝下,是以史耀干并未被刺激得闭上眼,但他已是够吃惊的了,他道:“咱从来没见过你的家伙,原来恁地邪门!”
插回刀鞘,。流光顿敛,邵真把“眨眼剑”揣回怀里道:“我管叫它‘眨眼剑’,它夺命于人仅仅一眨眼,不是么?”
一顿,注视着地下的“邪神”,感概似的接道:“但这次却栽到了家。”
瞪着“邪神”狰狞可怖的死相,史耀乾道:“不,咱只栽到家门口,不是吗,这老怪物终究躺下去啦。”
笑笑,邵真道。“别忘记是二对一呀,终归是有点儿胜之不武,赢得并不光彩,对不?”
望着离他脚尖尺余外的“金算盘”——它已支离破碎矣,史耀干有些心痛的道:“俺的招牌叫他砸了,咱要讲光彩,恐怕已经先到阎老大那儿吃喜酒去啦!”
邵真笑了一下,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又抽出“眨眼剑”,蹲下身去划“邪神”的头颅……
惊愣了下,史耀乾道:“怎么?你还想‘枭首示众’呀?”
没吭声,邵真割下了“邪神”的脑袋之后,顺便在他的衣襟上扯下一大块来,把血淋淋的头颅层层包好,别在腰间,这才张口道:“我要把它交给一个人。”
史耀干讶异道:“谁?是否卖给药材铺做补药?”
瞪了他一眼,邵真忍笑道:“别缺德了,我是要交给一个叫‘鬼谷子’的老家伙,你大概没听说过这人吧?”
耸一下肩,史耀干眨眼道:“‘鬼谷子’?算了,活炖老人我也没听说过。”
“方才‘邪神’那老怪物,要是敲烂了你的尊头,恐怕也撕烂你这生了蛆的舌根子。”
口中虽然这般说,但邵真确实打从心底喜欢他这股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保有的风趣,诙谐,扯远一点,邵真也就是因为曾和他相处过一段日子,才懂得风趣豪放的。
邵真润了下唇皮,这才大略的把自己和“鬼谷子”的关系述说了一遍……
抛眼望向“邪神”的无头尸体,史耀干喷喷称奇道:“什么,这老怪物已百来岁?他看来不过六七十罢了,瞧不出他还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真是祸害千万年哪。”
顿了一下,用舌尖卷了下嘴唇,意犹未竟似的又道:“喷喷,难怪老怪物一再称咱黄毛小辈,咱两人的岁数加起来也不够到他的一半哩,这么说来,咱联手干他,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
语落,史耀干忽又想起什么来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噫声道:“咦,那个女娃呢?”
邵真这才猛然想起那名少女来,他环首望了一下街头巷口,并无人影,说道:“大概早就吓跑了啦。”
史耀干啧声道:“她倒好,一跑了之,差点没坑死了咱。”
邵真却笑道说:“倒该谢她呢,否则真不知上哪去找这老怪物哩。”
史耀干忽然哈哈笑道:“这老不死的真行,行将就木啦,还想尽尝消魂蚀骨之乐,真是老牛吃嫩草,劲儿不小。”
邵真哧笑道:“可不是,换了你死要钱,早就昏昏忽忽的啦,啥子味都不晓得了。”
瞪了他一眼,史耀乾道:“哟,狐狸笑猫。我说呀你这短命鬼,活有这老怪物的一半年龄五十岁,你家的祖先牌便算够灵的啦!”
邵真佯怒道:“可恼,你竟敢咒我夭寿?”
随即转口道:“死要钱,咱总不能让这无头尸体就搁在这吧,否则明天的洛阳城有得一阵乱了。”
史耀干颔首道:“这当然,咱该把他掩埋起来。”
正欲停嘴,连忙又加上一句:“告诉你,头是你割的,我可不驮他哟!”
提起尸首放在肩上,邵真没好气道:“敢上山,却不敢打虎,胆小鬼!”
史耀干到巷里去转了一圈,才找到他们的坐骑,跨上马鞍,他道:“近北门边,有片荒地可供咱埋人。”
一挺腰,邵真也跃上马鞍,正欲振缰前去,忽见背后一条人影奔来……
掉头望去,史耀干怔道:“小邵,是那女娃哪。”
侧转马首,邵真只见那名少女手里提着一把剑,正气吁吁,上气接不到下气的狂奔而来!
停在邵真身侧,她气吁吁道:“侠,侠士,我,我去拿剑来杀那恶魔……”
话落一半,她显然是看到了邵真肩上,那具无头尸首,猛可地啊了声,眸珠子一滚,一翻——昏死过去啦!
翻眼耸肩摊手,史耀干望着邵真道:“小邵,死诸葛竟吓死活司马懿,大概就是这样吧。”
邵真喷笑道:“别风凉了,还不快去招回她魂。”
飘身下马,史耀干弯身在那少女的粉腮上轻刮了两下,口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天黑黑,地黑黑,叫三声南天门太白金星老蛋,唤五回地狱门阎罗王混帐,快快送回这位姑娘三魂六魄,外加九九八十一气窍……”
没好气的,邵真哼道:“死要钱,你可以改行当土道士了。”
朝他龇牙,史耀乾道:“你不是叫我招魂么?”
瞪了他一眼,邵真正欲张口,却见昏在地下的那位姑娘真的嗯哼着,醒过来啦。
那娘儿脸上余悸犹存,她张着小嘴儿,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史耀干连忙放柔声音道:“姑娘别怕,那恶魔已叫我们杀死啦。”
这才哦着声站起来,那少女畏惧的在邵真肩上的尸体上望了两眼,微颤声道:“那,那恶魔死了也这样怕人。”
邵真含笑道:“姑娘,我们只是取下他的首级,你别怕。”
拂拂胸襟,少女朝邵真和史耀干弯腰恭礼道:“多谢两位侠士仗义相助,小女子感恩不尽。”
邵真微笑道:“姑娘,没事了,你快回去吧,免得你家人操心,以后最好不要独自一人在半夜里行走。”
忽地咦了声,那少女像发现了什么,冲前两步,睁大着两眼,瞪着邵真,惊异道:“你,你不是邵大哥么?”
“原来姑娘认识我?”
猛一愣,邵真连忙凝目细瞧她的面孔,一刹时,他恍然大悟的哦了声,他想起这个人来啦……
这个时候,那少女已急急又道:“邵大哥,我是王御照啊!”
王御照?哦,那不是曾经在洛阳酒楼受过邵真济助的王御照吗——她因其弟王昆受“金家庄”庄主“血手追魂”金丸弩之子“地头蛇”金中枢拐骗欺凌,而欲卖身与邵真,邵真不仅未蹂躏其身,且只身怒闯“金家庄”救出王一昆,还送了一笔为数不少的银子给她姐弟俩……。
邵真几乎要记不得这件事了,尤其王御照他根本就忘记啦,一来事情隔将近半年之久,邵真历尽沧桑,哪记得这档子事?纵算他记得,但在这黑夜时,而且是身怀急事,又加上与“邪神”的生死扑杀,他怎有机会和心情去细认王御照?
而王御照显然是因为过度的惊骇,所以一时也认不出邵真来……
这真是令人惊异的巧合,只见那少女——王御照,她满脸欣悦之色,道:“邵大哥,想不到你又救了我一次。”
邵真本欲下马来,忽想起肩上这具尸体若让人看见不大好,而且还要阻止小苑向禹子明借钱,深觉不能再耽搁了,便道:“王姑娘,对不起,我还有些要紧事办,改天
王御照连忙道:“既然如此,邵大哥,你去办事好了,这恶魔的尸体就让我来掩埋吧。”
迟疑了一下,邵真望着她道:“王姑娘,你不怕?”
摇了下头,王御照娇声道:“我不怕,邵大哥,我学会了武功咧,刚才我只是没注意,才不小心被吓着的。”
揉着胸口,史耀乾道:“小邵,王姑娘既然这么说,咱就把老怪物的奥皮囊交给她吧。我想迟了,小苑可能
想了想,邵真只好道:“王姑娘,那就麻烦你了。”
王御照仰首道:“邵大哥,你怎说这种话?”
接过“邪神”血淋淋的无头尸首,王御照忽问道:“邵大哥,你大概和以前一样在洛阳酒楼落脚吧?明晨我当带着舍弟去向你面谢。”
邵真道:“这两天我可能呆在那不走……不过,王姑娘,区区小事情说啥谢的?免了吧。”
这时,史耀干忽蹙眉催道:“哦,小邵,我的胸口发痛了,咱快去吧。”
于是邵真告别王御照,与史耀干快骑赶向禹子明的住处……
才走没两下,史耀干忽勒马停缰,邵真忙不迭停下来问道:“小史,怎么了?”
眉心紧锁,史耀干捧着胸口哼道:“他娘,胸口愈来愈痛……”
扶住他的肩,邵真关注道:-“我早说过你要躺几天的,不相信你是铁打的,我看我还是先带你回酒楼去休息吧……”
倔强的咬了下牙,史耀干推阻道:“还不致于这么糟糕,我撑得回去的,你快去找小苑去就是。”
微微犹疑了一下,邵真这才道:“事已燃眉,咱方才搁了那么一阵子,小苑恐要向禹老头拿到了那笔银子啦,非快去不可,小史,你就忍耐点,熬到洛阳酒楼去,小毓会照顾你的。哦,对了,你顺便把这里发生的情形讲给她听,我可能慢点回去,免得她操心。”
轻揉着胸膛,史耀乾道:“把小苑的事也告诉她么?”
邵真颔首道:“无所谓,她老早就知道我有小苑这位朋友。”
史耀干挥手道:“省得了,你这就去吧。”
握起缰索,邵真忽又侧首道:“慢,这老鬼的脑瓜子顺便带回去,这样挂在身边,挺不舒服的。”
哼了哼,史耀乾道:“干吗?”
解下首级包递给他,邵真道:“吩咐小毓弄个小盒子装起来,当她到药材店为你买伤药之时,顺便要她买些防蚀汁,免得老鬼的脑袋烂臭了,日后无法带给‘鬼谷子’。”
把首级包系在腰间,史耀乾道:“知道了,小苑的事办完快回来,咱再想别的办法弄钱。”
点点头,邵真低喝一声,一振缰索,便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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