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徽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
他只记得完颜金粗暴的使用着他的身子,然后怒吼着:「你这个阅人无数的婊子,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取代他吗?他才没你这么下贱,不准你用他的声音污辱他,听到没有,我不准……」
真没想到,连他的声音,都跟那蓝湘有几分相似。
赵徽努力挣扎着爬起身子,脑袋里袭来阵阵晕眩。
他好不容易集中精神,终于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地方,不是他所熟悉的房间,而是个到处通风的简陋居所。
以前,王府的下人只要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立刻紧张的过来嘘寒问暖,怎么他醒来这么久,还是乏人问津?
甚至他不小心推倒旁边的一堆枯枝发出巨大声响,还是无人闻问。
赵徽勉强自己支起身体,伸出脚踏上冰凉的地板,他立刻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因为地板的冰凉,而是那从脚尖急窜上脑子的痛楚。
好不容易平稳气息,他苦涩的想起,自己之所以负伤惨重,都是因为那个男人放肆的狂暴。
可他没立场,也没资格阻止完颜金的放肆。
慢慢习惯了疼痛,他站起身子,一步步往几片木板草草钉成的门走去,慢慢的推开门。
赵徽看着天上繁星点点,弯月如钩,深深的吸一口沁冷的空气,缓缓身上灼烫的热度。
其实,以他在皇宫打滚多年还能平安活着的经验,其实不难想象他现在遭遇了什么,很简单——冷落。
错在他对完颜金曲意奉承,错在他没有及时打听清楚蓝湘的个性习惯,没模仿个彻底。
结果第一次被用,就惹得主子不满意,然后他就被丢了;而这里应该是柴房吧?他被丢到这里自生自灭了。
他会失望,会沮丧难过吗?
并不!
赵徽只觉得沁凉的风吹得周身阵阵舒爽,如果完颜金冷落他可以给他一个清静,那也不错啊!
至少他可以偷一点自由享用,过过平民老百姓的生活。况且这副孱弱的身躯还能撑多久也不晓得,既然生命不由己,身躯不由己,他若还强求什么就太蠢,也太不自量力了。
一切随缘,此身已似随风飘的叶,风想吹向何方,他就飘向何方。
不想挣扎,无力挣扎……
◇ ◇ ◇
天,微微亮了,王府里的人一个个出来走动,一个又一个的晃过赵徽的面前,明明看到他,却又故意装作没看见的低着头走过。
他想,完颜金一定下了命令,要人毋需理会他,而下面的人每每听到上头这样的命令,不只会执行外,还会猜测上意,奉行彻底。
赵徽眯着眼睛,看着东方天空的朝霞,金黄色的光芒晕染着白色的云朵,织造出美丽的图画。
即使饥肠辘辘,他也很享受这样的清静。只可惜,再怎么清心寡欲,也敌不过天生生理的需求,肚子咕噜噜的叫得震天价响,也难怪,他不晓得昏迷多少天没进食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满府的乱走,没忽略当真没人理他的事实,这也无妨,总之不要故意饿死他就好。
他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味来到厨房,里头许多人忙碌着,看到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都转过头继续忙碌着手上的事情。
赵徽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上前抓着一个人的手臂,尽他最客气的态度问:「请问,有没有吃的可以让我果腹?」
那个人竟像没看到他似的,甩开他的手大声呼喝着:「缸里的水没了,我去挑。」
他愣了一下,即使再怎么愚蠢也察觉到不对劲,随即又抓了一个洗菜的妇人问:「我腹中空空如也,可有点心予我充饥?」
那妇人拍拍手,状似不着痕迹的站起来,「我想到我屋里的孩子还没喂奶,我去去就来。」
赵徽怔看那妇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只感到啼笑皆非,他没想到完颜金竟然同他玩这么无聊的游戏,这个游戏应该命名叫作——谁都看不到假蓝湘公子。
既是如此,他毫不犹豫的走向堆满食物的桌子,其上全是色香味俱全的各式菜肴、各式点心,足以喂饱一支军队了。
赵徽伸手,拿起筷子,姿态优雅的夹了个烧卖吃,嗯!好吃,肉汁鲜美,皮薄清爽,他一口气连吃五个,咕噜噜的肚子终于不再这么响了,他才稍稍满足的抬起头……这才发现整个厨房的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一发觉他的视线,仿佛受到什么惊吓般,又开始动了起来。
「快,动作快点,王爷要开饭了。」
一干人等如梦初醒,又开始忙活。
赵徽扬起嘴角,这样当他不存在的游戏倒也好玩。
他当下坐了下来,隐忍双股之间那明显的不适,举起筷子进攻其它的食物。
嗯!真好吃,这红烧黄鱼、香烤羊肋、翡翠肉羹……果真不愧是王爷大厨手下做出的东西,丝毫不逊色当初他在皇宫的膳食。
嗝!
吃得甚是畅快。
◇ ◇ ◇
「为何今天的午膳这么晚才备上?」完颜金放下手中的书卷,颇为不悦的责问总管。
总管揩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小心的开口:「那是因为……今天中午,厨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只猴子,把准备好的膳食乱吃一通……」
完颜金怒拍桌子,「胡说八道,京城里哪来的猴子,就算有,又岂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放肆?」
「这……这……」总管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这只猴子比较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完颜金的浓眉往上扬。
「他……他举止优雅,态度从容,就像富贵人家。」
完颜金正想骂总管说谎不打草稿时,转念一想,立刻恍然大悟,胸口的怒气顿时压了下来,「他……醒了?」
「醒了。」总管几乎要欢呼,王爷终于明白他的暗示了,不过他也没忘记王爷之前「奇特」的命令,「小的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完颜金摆摆手,岂会不知道总管在想什么,「他现在在何处?」
「在……」总管这下全身都冒出了冷汗,根本不晓得该不该说。
「在哪里?」完颜金眉头紧紧拢起。
◇ ◇ ◇
好舒服哪!
赵徽满足的喟然叹气,将整个身体往下沉,泡进热气氤氲的热水里,要不是下午一阵乱闯,他还真不晓得王府里有这么样一个天堂——温泉,天然的。
正好可以洗涤他全身的肮脏,完颜金那男人留在他身上的痕迹不晓得多少天了,让他醒来,下身灼热不堪不说,还伴着不容忽视的骚痒,全身更是酸软无力,头昏沉沉的,许是伤口感染了。
赵徽是有听过,男人与男人交媾,承受的一方在事后若不做适当的处理,是会造成一些不适……亲身体验,才晓得那些不适究竟有多不舒服。
虽然整个王府都「看不到」他,当然也没人愿意告诉他或带他去净身,不过全靠自己的努力不懈,终于让他找到了地方净身,还是处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好地方。
温泉,露天的温泉。
啊!泡着热呼呼的温泉,仿佛把他整身的不舒服都消弭了般,赵徽全身慵懒,动都不想动。
总之,能享乐时且享乐。
风轻轻的吹动树梢,树叶摇晃不已,却还是没有一点声响,仿佛不忍心打扰他得来不易的宁静幸福般。
当完颜金来到,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存心想让赵徽感到绝望,让他反省他犯的种种错误时,他竟然利用他完颜金下达的命令吃好吃饱,然后跑到他安王专用的浴池旁若无人的沐浴,还一副快乐得要升天的模样,这教他完颜金情何以堪?又如何不气恼?
看来,他完颜金实在太仁慈了。
走到他身后,完颜金清了清喉咙,浴池中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全身一僵,然后睁开双眸缓缓回头迎视,那如墨的双眼波澜不惊。
「洗得舒服吗?」完颜金阴沉着一张脸。
赵徽沉默,只是看着完颜金。
「怎么?不过数日,你就成了哑巴?」
他还是什么都没回答。
「敢情你不屑回答本王的话?」完颜金一边说着,双手一边绕过赵徽的臂下,用力把他拉出水面。
全身赤裸的赵徽湿漉漉的,白皙的肌肤因为温泉的浸润显露出玫瑰般的色泽,再配上迷离的双眼,俨然一副秀色可餐的景致,让完颜金的喉咙一紧,下半身更是骚动起来。
「王爷,小的……小的不晓得要说什么。」
完颜金眉头紧皱起来,他的声音怎么变得这么沙哑难听?他把他抱进怀里,伸手探上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是温泉泡太久了吗?还是……
「小的怎能不发烧?」赵徽苦涩的说,轻轻叹了一口气。
完颜金想到三日前自己毫不留情的粗暴举动,霎时无言以对,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
「既然知道自己发烧,怎么还来泡温泉?」
还不是因为没人理他,他又真的很想沐浴,才会一看到「泉」就奋不顾身的往里跳,哪里还会想这么多。
赵徽想到这里,当然就想到,下令要大家都不要理他的,就是现下正状似温柔抱着他的男人,他忍不住哀怨的小小觑了他一眼,立即把头低下。
但这小小的动作被完颜金完完全全的看了进去,「你在怪我?」他把他抱起来,扎扎实实的抱紧,不让一点凉风吹到。
完颜金现在是什么心思?连他自己也搞不懂。
他明明不喜欢赵徽用那么类似蓝湘的声音说卑微的话,明明不高兴赵徽用那么近似蓝湘的身影摆出卑下的姿态,所以才会下令府中的人把赵徽当透明人,让他遭受被忽视的滋味,使他深切的反省,然后才能促使他仔细的考虑,要如何做才能讨他完颜金的欢心。
完颜金本来是这样想的,但看到赵徽自得其乐的样子,便忍不住愤怒,可发觉到他全身滚烫,又忍不住担忧,这是为了什么?
他怎么会为他赵徽——一个区区的亡国君担忧?
「记住,你的命是我的,你的身体也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毁坏。」是的,他完颜金只是不舍得这么相像的替身损坏而已。
赵徽的头垂得更低,似乎听到,也似乎没有听到,总之,他没有显露出任何反应。
不晓得为何,这让完颜金心里感到一丝丝气闷,他抓起他的肩头用力摇晃,「听到没有?」
「听到了。」
赵徽的声音满是无奈,却莫名其妙的更让完颜金觉得心烦气躁,「你听到什么?」
「我是你的,无论此身……此心。」
完颜金想发作,却想不到理由,因为他说的正是他要听的。
他只得颔首,很不甘愿的同意,「你知道就好。」
说完,完颜金拦腰把赵徽抱起,吩咐他抱紧自己,大步往自己房间迈去;他总觉得,有什么……迅速的脱离自己的掌握。
而他,不喜欢这样的改变。
◇ ◇ ◇
「启禀王爷,蓝公子只是身体过于劳累,加上病体太久疏于照顾,导致体虚发热,只要服用几帖散热的药,休养几天就可以痊愈,请王爷不用太过担心。」太医低垂着头恭谨有礼的说。
完颜金点点头,吩咐太医把药方交给下人后,迈开脚步走到榻前。
没想到赵徽的身体这么弱,不过是把他从浴池抱到寝房,短短几步的距离,他就已经不省人事。
伸出手,虽然犹豫了一下,完颜金还是把手探上他嫣红的脸颊,那身体的热度烫得骇人,让他懊悔自己这几日的疏忽,要是这具身躯出了什么意外,他要到哪里找到和蓝湘这么相似的替身?
想到蓝湘,完颜金脑海里就不由得浮现他的身影,还记得他爽朗的笑,总是大剌剌的踩进他的王府,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阿金,阿金,我来啦!我们骑马踏青去。
在草原上,蓝湘骑马的英姿永远烙在他的脑海,完颜金永远记得他们并骑停在草原的至高点,看着一望无际的广阔,蓝湘笑意吟吟的转头向他——
阿金,我要用我的生命效忠于你,力捧你登上皇位,你是当皇帝的最佳人选。
好,等我登基为皇,就封你当我的宰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那时候蓝湘的反应很黯然。
怎么?你不满意?难道你比较喜欢当将军。
不,宰相很好,比我想象中要好,只要能够帮助你,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结果……结果……谁都想不到,他那庶出的皇兄竟然会率先发难,逼父皇退位,登基为皇。
就在完颜金私下经营势力,要把属于他的一切夺回来时,他一向最信任的蓝湘竟然……竟然……
「这就是你帮我的方法吗?当我皇兄的男妃?」完颜金哀戚自问。
「父皇,儿臣不懂您的意思……」
完颜金吓了一跳,急忙放开不知不觉中紧紧握住赵徽的手,惊疑的看着犹在恶梦中呓语的他。
「这对我来说太难了,请父皇找别人……儿臣无能……」恶梦中,赵徽烦乱的动着身子,意图要把身上的被子踢开。
完颜金急忙把被子更紧的拢好,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他的身子,他的身子好纤细,手腕盈盈一握,仿佛女子般,一点力道都没有似的。
他想起赵徽就连挣扎也没什么力气,堂堂男子竟生成这样,让完颜金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不自然。
泪水竟在此刻从赵徽的眼角淌落,「母后,儿臣真的得这样过日子吗?母后,儿臣不愿,儿臣是个男子,是个男子呀……」
这触动了完颜金心底的什么,似乎有什么了然于胸,宫闱无情,父子是君臣也是敌人,兄弟是手足也是对手。
重重宫墙,包围的是一重又一重的人心,谁说的话,谁做的事,都不是看到、听到的那般。
一股冲动使然,完颜金执起赵徽的手摩挲着自己粗糙的脸庞,「你是个男子,货真价实的男子。」
若不是他赵徽的国灭了,他赵徽或许永远都会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虽然在众人眼里,他是个没才能、没胆识的庸君。
但谁又晓得,他是装的,是硬逼自己伪装成无能。
「赵徽呀赵徽,我有没有可能得以见识你的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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脔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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