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第三章

  大约十五年前,武林上有一件无头公案。  
  其实说无头,也不过是多数人的推搪之词罢了。  
  杜家庄遭有心人士一夜屠灭,用的手法又极其残忍狠毒,任谁看了也知道背后主使者是势力遍布黑白两道的「四玉门」。  
  而所谓的卫道人士、所谓的名门正派,说穿了也只有在有利可图时才会强出头——这么说或者有点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之嫌,可事实摆在眼前,杜家庄人已死绝,凶手四玉门又是黑白未明的强大势力,即便有人真看不惯,但若说要替杜家庄「讨回公道」?合计合计利益得失吧,这等做好了没人会感谢、做坏了搞不好倒贴上自己身家性命的浑事,谁肯干?  
  于是那一阵子,武林中宪寒宁翠的耳语频传,也就仅止于此了,在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漠视下,杜家庄血案就被尘封在众人的记忆角落里,永远成为遗迹。  
  至于要问他们被屠灭的理由?若是去向称得上武林耆老的长辈们探询此事,他们大概会拈着花白的胡子,趁着沉吟的那半晌,在装满武林各项大小事纪的脑袋中翻箱倒柜一番,然后抬起精光内敛的双眸,以虽然沉稳、但并不是很肯定的语气开始讲古:「这是件悬案哪……也好久没人提起了,小娃儿怎么会对这事有兴趣呢?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  
  「那杜家庄在武林中的名气算是不错,而且他们的庄主为人厚道,没听说过和谁结怨,那些宵小之辈,就算想劫财也不会把脑筋动到杜家庄上头。这样算起来,杜家庄唯一能让人觊觎的东西听说就是他们收藏的一本傲梅剑谱。那剑谱啊,有名是有名,不过除了创始人在很久很久前曾名动一时外,后来的传人不晓得是没练通透还是怎的,既然没闯出啥名堂,大家对剑谱的兴趣自然不高……后来杜家庄被灭、剑谱失踪,咱们自然只能疑心到那上头去。只是四玉门也够狠哪,为了一本剑谱杀死那么多人,真是造孽……」  
  「嗯?你问四玉门有人练成傲梅剑法吗?老实说没听说过,只是,谁晓得真正的傲梅剑法生得什么样?」  
  「什么?杜家庄有没有人还活着?这我得想想……哎,算你问对人了,这件事极少人知道,大家都以为杜家庄被灭门,不过其实是有人死里逃生,好象是他们的长子吧?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叫杜绍怀吧?他那时不知什么原因不在家,就此逃过死劫,只不过后来的下落还是没人知晓,生死不明啊……」  
  仗着母亲在江湖上的人脉之广,陆松筠一得空便缠着母亲的好友们问东问西,一来是为了风宁瑄的拜托,再来则是她自己也好奇:难得碰上记忆力特别好的长辈,杜绍怀——这个目前仍暂住风家的谜般人物,其本是一片空白的背景,就在陆松筠不遗余力的挖掘下,渐渐有了鲜明的轮廓。  
  果然是曾遭遇惨事的坎坷人生,这是他的「过去」,而关于「现在」呢?  
  既有「公子」之称,那么向她从前游戏江湖时的姐妹淘打听,就绝对没错。  
  「咦——松筠你不是乖乖当大夫、不问江湖事很久了吗?怎么会来打听寒梅公子的事?而且……风宁琛不会吃醋啊?」颜杏雨一脸不能置信、娇软的声音中也带满问号。  
  「哎唷,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劳禄命!这回是我们那风家大哥拜托我问的!」  
  「喔……我就说,松筠怎么会对除了风宁琛以外的人有兴趣嘛!」颜杏雨笑道,单纯的性子让她没再多想,和盘托出陆松筠想知道的讯息。  
  「那寒梅公子很神秘喔,四年前他在一个晚上挑了乌山寨,而且没杀半个人,全部都是打到重伤、武功全废,让他们不能再到处危害老百姓,从那天起他真的算是一夕成名。不过因为没人知道他的底细,他又总是冷冷冰冰的不搭理人,所以大家就以他手中的那柄白梅剑给他起了『寒梅公子』这样的外号。当然你也知道,江湖上那几个什么什么公子的,不是特别俊美潇洒就是特别风流倜傥,所以身边蜜蜂蝴蝶一大堆……」  
  「哦?那寒梅公子也是吗?」听到这种带了点绋色的话题,陆松筠的兴味又是大增。  
  「嗯……是,也不是。我看过他几次,人是相当潇洒没错,那整群整群的蝴蝶蜜蜂会想巴着他四处转也没错,可是他又不理人,那还不是白搭?」  
  「怎么?说得这么遗憾的样子,难不成你也对他有意思?」  
  「少乱讲!」颜杏雨略带薄叹,原就娇俏的面容一旦染红便更加可人,连同是美女的陆松筠都不禁看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还在这里乱嚼舌根,哼,以后有问题别来问我!」  
  「好啦好啦,对不起嘛!我开个小玩笑而已呀……」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说着这种天话的颜杏雨其实还比高挑的陆松筠要矮上一个头。但她一边咕哝着,一边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喃喃道……  
  「不对呀,松筠,你们风家和武林不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吗?风家大哥又怎么会打听寒梅的事?说起来,前阵子寒梅好象中了四玉门的毒计,被追杀到杭州一带就没了下落……」  
  猛一抬头,颜杏雨一双美目瞠得老大:「不会吧,难道……」  
  「嗯,人是大哥救的,他中的毒是我解的,寒梅公子现在就是待在风家。」无奈地笑了笑,虽然说这件事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但她本就无意对颜杏雨隐瞒,毕竟她信得过她。  
  「哇!这……」像是一时间被吓到,颜杏雨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她才凝眉道:「那你们可得小心点,寒梅身上惹的可不是普通的大麻烦,打从他一出道,四玉门就盯上他了,这回他失踪,外头的风声更紧……真不行的话,来找我吧,好歹咱们雪蝶山庄也是有头有脸的名门大家,和四玉门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要来招惹,也得忌惮三分。」  
  「是啊是啊!」陆松筠点头附和,「再加上某人的柳云山庄,哇,两大山庄同声一气,这下寒梅的后台可硬了!」  
  「喂!我跟你讲正经的你居然还糗我!你有没有良心啊!」  
  「我也很正经啊……哎呀,杏雨你别激动……」  
  后头的嬉闹便不再是重点,陆松筠暗忖,原来这杜绍怀果然不简单,只是听过颜杏雨对他的形容,她也有点迷糊了:在风家的杜绍怀,虽然素日和他们并不会说多亲近,也不至冰冷无情,尤其若有风宁瑄在场,他还会有种难言的稚气流露,感觉得出是个相当真性情的人……到底「寒梅公子」和「杜绍怀」是不是同一人?该分开来看、抑或都是他?罢了!这种问题,还是留给风宁瑄去操心吧!  
  ※     ※     ※     ※     ※     ※     ※  
  时序悄悄推,在芸芸众生的不经意间,季节已完成了递嬗的手续,早夏的暖阳荷香,也正式接管了丰饶的江南大地。  
  而杜绍怀待在风家的时间,算来亦有三个月之长。其实他早可以离开的,只是欠下的恩情让他不知该如何启齿,何况风家上下老小,皆视他的存在为理所当然,仿佛他本该是他们家的一份子。他不晓得他们怎会有这么强的包容力,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眷恋这种「家」的感觉。  
  然而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这样蒙骗自己了。他是所有邪门歪道的眼中钉、人人诛之而后快的「寒梅公子」,他所拥有的傲梅剑谱会让他和四玉门永生永世纠缠不清,非至你死我亡不会罢休。以这样的身份留在风家,只会替他们带来灾难啊!  
  就在去留间犹豫不定的当口,他的内外创伤都以极良好的状况渐次复原。偶尔夜深人静,他也会在庭中练剑,让生疏月余的身体重新感觉剑招的律动,而通常这些时候,风宁瑄会在一旁陪他,默然无言的。  
  风宁瑄,是他走不了的最大因素。每当他好不容易坚定了去意,想开口时,却都会被风宁瑄「刚好」阻住,三两下兜往别的话题,堵得他只有打消念头,等待下个可以开口的机会。  
  不过风宁瑄真的是不给他走的机会呵,而且还替他的留下,找了极完美的借口——当然这个「完美」,是风宁瑄自己认为。  
  某次他又是深夜练剑,风宁瑄依然在旁安静守着,但当他停下歇息时,风宁瑄却没头没脑冒出一句:「绍怀,你是不是又想报恩、又想离开这里?」  
  「啊?我……」总说不出口的话被风宁瑄一下子倒出来,杜绍怀不禁语塞。  
  「跟你说,我帮你想到一个可以报恩的方法喔,而且如此一来你就不用离开我们家,到处浪迹天涯了。」  
  无言望着风宁瑄未免过份灿烂的脸,杜绍怀心里不免暗自提防。这已经是经验了,每当风宁瑄完全丧失风家老大的气质而开始装可爱时——奇怪的是,这不但无损他的气概、还诡异的合适!——就表示接下来的言语或行动会逼得他直冒冷汗……  
  果不其然。  
  「你可以当我们家的护院啊,你看你功夫那么好,我家呢,生意虽不是做得挺大但也不算小,这样的商家没请护院是很危险的,万一被打劫怎么办?所以,这叫各取所需没错吧!当然我也知道护院这名堂对你来说是委屈了点,不过所谓『权宜之计』就是用在这时候的嘛!何况这样一来你不但可以答谢我们对你的救命之恩,留在这也不会老是觉得自己白吃白喝,然后一天到晚摆一张哀怨的脸给我看。哪,你觉得如何?」  
  被风宁瑄漂亮的眼睛笑盈盈地直盯着看,杜绍怀实在觉得很别扭,而且再不答腔,怕是真会被风宁瑄的眼神吃了。  
  「你干嘛一定要我留下来?还要这样替我找藉口?」他再笨也知道,风家上自风宁瑄下至风宁琰,都是自幼在风安泓的调教下习武练剑,各个身手不凡,否则风宁瑄又怎可能将他从一众龙蛇的围剿中救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经商多年,始终不需要护院的原因啊!  
  「这个嘛,嗯,你不觉得我们很投缘吗?你如果离开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乍闻此言,杜绍怀不禁胸中一动。什么啊……以前听过多少姑娘或明或暗地冲着他表露心迹,他都不为所动,怎么风宁瑄这种只是普通朋友间的对话就让他变得如此怪异?好在深夜时分,风宁瑄应该不会察觉他心绪的变化。  
  唉……无奈地叹口气,叹去心中不必要的多余感情,眼下还是就事论事:「你有没有想过,要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当护院,搞不好会替你们家带来更危险的麻烦?」  
  「怎么会来历不明呢?」风宁瑄浅浅笑着,恢复正常的语气涵蕴了无尽温柔:「敢留你,就表示我们敢承担这个风险,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不是么?『寒梅公子』。」  
  「你……你知道!?」为什么?关于他的事,他从未透露过只字片语啊!  
  「不用那么惊讶。」平平静静地,他想以自身的沉稳,安定下杜绍怀的震惊:「就像你一定听说过神医『回春子』的名号,却不知她真实身份一样,她就是救了你的大夫、我们风家的二媳妇,陆松筠。」  
  「什么!?」接二连三的震憾让杜绍怀有点头昏。真的没有想到,看似寻常的风家,竟是如此卧虎藏龙!之前虽奇怪过陆松筠怎有这本事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但无论如何不曾怀疑到「回春子」上头。因为,他根本不晓得回春子会是个女的!那么既然是回春子在,他的身份被知晓便不稀奇。  
  「所以,别老是说自己来历不明了。况且现在外头风声鹤唳,四玉门的人找你正找得紧,你一旦离开反而危险。我可不想我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一出去就死得不明不白啊!」  
  「……我懂了。」杜绍怀抬眼与风宁瑄平视,清澈双眸中有着下定决心后的坚毅神采:「我会留下,但我和四玉门的恩怨未了,若有朝一日为了我的行踪而可能牵累到你们,我就立刻走!」  
  「嗯,放心吧,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陪你一起去讨回这笔帐!」爽朗的语尾融散于沁凉夜风中,这是他对他下的承诺。有一天,他会懂的——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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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过时分,夏日的明亮已均匀地散布于微风中,而杭州城中心的市街巷弄,正值一片热热闹闹的熙来攘往。  
  人潮里,还有两名怎么看都要较旁人高一个头的男子,即便身上做的是寻常打扮,但那种高人一等的气势,硬是教人加以留心。  
  何况其中一个又是颇有名气的宁玉坊年轻当家呢!  
  杜绍怀总是落在风宁瑄二步之遥的身后,看他一派落落大方地和熟识之人点头寒暄,素日里在家着的棉布衣袍,为了上店里庄重,也换成现下眼前这套白底绣石青妆缎长衫,象牙白的缎质腰带,更合宜地束出他比例完美的身材。果然人要衣装吗?他翩然的气度竟是刺得他有点眩目……他必定是对每个人都那样既风趣又温柔的吧?瞧着他的背影,陌生的距离感像是「呼」地突然横生于他们之间……  
  正出神之际,前头风宁瑄却不知何故,蓦地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他的手便往前拉,还趁隙在他耳边低语:「难得出一趟门,别老是发呆嘛!」  
  是他听错了吗?怎么觉得他的口气有点无奈、又有点忧心?  
  ※     ※     ※     ※     ※     ※     ※  
  「方老,他就是我的好朋友,杜绍怀。」  
  听得风宁瑄介绍他,他也很知礼数地向面前这员外打扮的福态老爷微微颔首致意。  
  「呵呵呵,风老板的朋友还真都是一表人才啊,什么时候上我那坐坐,老夫可要请个东道!」  
  「瞧您这说的什么话呢,只要您老吩咐一声,晚辈哪有不到的道理?」风宁瑄拿捏着微笑的角度,对这种应酬话相当习惯。  
  好不容易摆脱方员外呵呵呵的笑脸攻势,风宁瑄舒了一口气:「呼!真是难缠。方员外什么都好,就是太热情,偏偏他又是咱们的老主顾,不客气些也过意不去,可是他的企图也太明显了嘛……」  
  「嗯?什么企图?」在他身边的风宁瑄还是一样聒噪率直,不知怎地,心头舒坦许多。  
  「把他女儿嫁给我的企图啊!」风宁瑄唉声叹气的挤出一脸苦瓜相,像是非常烦恼这件事该怎么打发。  
  突闻此语,杜绍怀不禁窒了一下,而后便有微微的酸涩之感漫上胸臆。好奇怪,为什么只要有关风宁瑄的事,都会让他萌生前所未有的情绪波动?  
  或者也不是前所未有,只是那些情绪被锁在十五年前的九岁记忆中,从此归入遗忘。  
  但在之前的重伤昏迷里,某种异样的温柔似乎在他心底开了洞,关于尘封的、残缺的童年,在那种抚慰下缓缓流淌出,一点一点、由内而外地蚀去他寒冻多年的面具……  
  然而他不愿有家累的心念不变!一夕间丧失所有亲人的痛苦,让他不再亲近人、不再与人有所牵扯,他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去!  
  可是风宁瑄和他不同……他是生长在正常家庭里的正常人,到二十五岁未娶,家里难道不给他压力?连老二风宁琛都娶妻了,何况他?  
  思绪正乱着,没料到自己已低喃出口:「男大当婚,你又怎能不娶?」  
  「什么啊?」风宁瑄像是讶异他怎么突出此言,停下了脚步就瞪着他瞧:「我才不娶妻!一辈子不娶!」  
  杜绍怀被他语气中的决绝震了下,正想追问,手上蓦然加紧的力道却让他惊觉,风宁瑄方才拉着他的手竟未曾松开过!  
  「你做什么拉着我不放?很奇怪耶!放开啦!」两个男人在大街上手牵手……有没有搞错,杜绍怀微微气恼,虽然弄不清到底气的是自己还是风宁瑄,总之先甩开再说。  
  「不放!」没想到风宁瑄在这种时候无理地执拗起来,死拽着杜绍怀的手就是往前继续走:「反正这里那么多人,也不会有人特别注意我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啊……和风宁瑄相处愈久,就愈不懂他。他有时稳重得像是可以撑起一片天,有时却又孩子气到教人吐血的地步!但经验告诉他:这时候反抗是没有用的。  
  无奈地乖乖让风宁瑄牵着走、无奈地想着今天早上也发生过的类似事件,杜绍怀在叹气之余,唇边却也不自禁地染上一抹笑……  
  ※     ※     ※     ※     ※     ※     ※  
  一大早,风宁瑄便过来敲他房门,不过那只是形式上的,因为还没等他去开,风宁瑄便已经自动进来坐到桌边了。  
  「今天和我一起去宁玉坊吧!」开门见山,风宁瑄看似很开心的提出邀约。  
  「不要。」也很直接的,他一口拒绝掉。  
  「为什么不要?难不成你想就这样闷死在我家啊?你看,我连衣服都帮你准备好了耶!」风宁瑄相当不满的抗议,一边还抖出一件衣服来加强语气。  
  「开什么玩笑?你自己都知道四玉门的人正到处搜寻我,还要我出去?你以为四玉门的人这么好惹?」不是他怕事,他怕的只有连累风家!他还在等,等时机成熟,四玉门加诸于他身上的新仇旧恨,他会一并讨回来!但那绝不是现在!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好惹,可是松筠说,最近他们好象已经放弃在杭州城里找你,转向别处去了啊!何况江湖人知寒梅公子冰冷少言,又不喜人近身,你现在看起来就不是那个样子了嘛!再加上跟我走在一起,不会那么引人注意的啦!」  
  「可是……」  
  「没有可是!况且你是我们风家的护院,我要出门,你当然就要随侍在侧,负责保护我的安全啊!」  
  连这都可以拿来当理由!杜绍怀现在不禁怀疑当初风宁瑄要他当护院的用意何在。  
  看他笑得那么得意,他开始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看杜绍怀已经被他堵到无话可说,风宁瑄又高高兴兴的亮出他带来的衣服,灿然道:「喏,这件是我娘特地做给你的喔!她知道你要留在我们家以后,就很开心地开始帮你做衣服,所以你也不要客气。她对做衣服有执念,琰弟还常被她抓去试穿女装咧!」  
  「女装?」本来是很感动的杜绍怀,听到最后又呆呆愣住,风家人的特异行止,他算是再一次见识到了。  
  不过风宁瑄还在自顾自的滔滔不绝:「我们家的人上宁玉坊,都会特地穿得比较正式,这是对客人的礼貌,也是对自己的要求,做生意可是很严谨的事,马虎不得的……好啦,你赶快换衣服,待会儿就出门。」  
  结果在风宁瑄几近无理的耍赖下,杜绍怀只好换上那袭水绿弹墨绫织长衫,腰间系湖绿宽面锦带,白梅剑是带不得了,太显眼,因此只有悬上风宁瑄惯用的护身长剑。  
  如此打点好后,风宁瑄便相当能体会那些姑娘的心情——从陆松筠的描述中得知,即使寒梅公子性情孤僻冷冽,一众女子仍无视于冻伤的可能而前仆后继地向他告白……  
  眼前的杜绍怀剑眉星目,鼻梁挺秀、双唇薄抿,两片旁分的浏海垂到耳际,长发俐落地扎束起,恰恰托出了轮廓鲜明的瓜子脸,一派的清俊潇洒。  
  「一直看我干嘛?」杜绍怀没好气道。  
  「呵呵……没事,只是很高兴你肯陪我出门啊!」  
  「笨蛋。」明明是用强逼的。  
  所以,他们现在才会在距宁玉坊仅余数步远的地方发生这种事情——  
  「两位公子请留步。」  
  一名华服青年出声拦下他们二人,他虽相貌平常,但杜绍怀却一眼认出他是黄蜂帮的二当家徐隐。  
  何以认得?因为当日追杀他的各帮派中,黄蜂帮也有一份!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风宁瑄也知不对劲,但仍从容相应:「这位公子有何见教?我们似乎并不相识。」  
  「我和你是不相识!不过他……」徐隐的目光停留在杜绍怀脸上,神色间却有点不确定:「敢问阁下可是寒梅公子?」  
  白痴!风宁瑄在心里暗骂,就算是难道会乖乖告诉你吗?只见杜绍怀微微一笑,摇头道:「你恐怕是认错人了,不过也不能怪你,我以前就常被人家这么问。我不识得什么寒梅公子,但若有机会,我倒也想瞧瞧他是怎生模样。真有这么像吗?」  
  「是很像……」其实一开始就不是十分肯定,因为他和那白衣青年似乎颇为亲昵,有说有笑,气质上便不同;再者寒梅公子的白梅剑未曾离身,这人却只配了一把普通长剑;三来,他在三个月前所受的重创就算有人救治,也不可能在这期间内就恢复到十成十,就算恢复好了,以寒梅的个性,亦不会出现在这种街市上到处乱走……只是他长得实在过于肖似,才让他忍不住上前探询。  
  「那么真是我错认了吧。」拱手为礼,这徐隐的风度倒是很足:「在下唐突,抱歉打扰二位了。」  
  等徐隐走远后,风宁瑄才长吁了一口气,笑道:「看来大家对寒梅公子的刻板印象颇深啊!不然哪有这么简单打发掉?不过他态度那么客气,到底是敌是友呢?绍怀?」  
  转脸想问杜绍怀,他却是面色凝重地往前直走,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不会吧……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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