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出一堆脑神经、自动防卫、下意识等奇怪名词,晓月一头雾水,却觉得她形容得很贴切。所以她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同意秦冬月的说法。
「也就是说,青云小时候曾遇到很恐怖或不好的事,因为不想再看到或记起,所以才自动失明,对不对?」「对。」
秦冬月烦恼的歪着头,皱眉问道:「那这样要怎么治?」
「刺激他,让他恢复记忆,再以良药内服并外敷其双眼,应该就会看得见了。」晓月两手捧着装莲子汤的瓷碗,有些痛恨自己是必须去挖他伤疤的那个人。
「啊,这么简单?」她还以为很困难咧。
晓月一扯嘴角,「简单?不,那一点都不简单。」
【第三章】
他记得,记得花的颜色,记得树的颜色,记得溪流、小草、石头的颜色,记得天空、太阳、白云的颜色,不只颜色还有形状,这一切的景物他都记得,他只是不记得某部份的事而已。
现在的他,看不见这些,看不见一切。
当然,大部份的东西他可以经由触摸在心中描绘它们的形状,经由双耳来聆听万物的声音,经由鼻子来嗅闻味道,但他依旧是看不见的。
这让他既烦躁又沮丧,无法具体的在心中描绘一件事物的形像让他觉得挫败异常。可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发生了,在瞎了二十多年后,他以为他早就摆脱掉那些情绪了。但自从她出现之后,这种种不稳的情绪便一一涌现,像是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
其实她是最容易教他辨别出来的人,因为那股药香味,他人在大老远便知道她大概在什么地方,然后双脚便会不自觉的往那方向移动,两耳也会高高竖起想听她那软软的南方音调;等他真的抬脚走了几步,便又会立刻想起那天的对谈,然后那股恐慌便又会教他突然停下。
不是没接触过姑娘家,他却对她有着更深的好奇。
那位白姑娘身边有种恬淡静逸的气息,总让他不由自主的想接近,却又不敢,所以对她的印象便一直停留在她不高,身子又瘦又轻,手很软,声音很好听,身上总带着药香上。但这不够!不知为何,他渴望知道她确切的形体。
她就在那里,可他却觉得捉不住她如此真实却又虚幻的身影。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办到的,但她的确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看透了他,直切重点。那是他极力隐藏的黑暗,是无人可以碰触的禁地。所以他刻意避开她,因为害怕。
曾经他释放过,在一次强盗打劫的意外中;他听闻人们的惨叫受到刺激,便失控了。满天的血红、刺耳的惨叫,一幕又一幕诡谲的画面是如此的模糊却又怪异的清晰,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只知道他释放的后果令人无法承受。
当他在靳雷的阻止下清醒过来时,只闻得满室血腥,逼得他几欲发狂。原本他是使剑的,那次之后,他再也不碰任何兵刃。
「剑乃两面刃,使剑者必要具有仁心,否则剑一出鞘,必同时伤人亦伤己。」这是十多年前师父教他使剑时说的话,他却一直到那次意外才懂。
不久后,师父派人送来紫玉萧,只道:「江湖险恶,不欲伤人,便以萧使剑招吧。」
于是紫玉萧成了他的标记,防止别人伤害他;更重要的是--防止他伤害别人。
来到风云阁的第七天,晓月确定江湖上如此多的传言,至少有一件是真的,那就是风云阁的宋三爷的确是个守信重诺的君子。
即使她踩到了他的痛脚,这男人还是在那天早上便派人南下洞庭设置转运站,而且明显的不是为了她的医术--因为他从那天起便躲着她,摆明了不想治好失明的双眼。
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不想治好自身病痛的人,但却是首次有病人如此的避她唯恐不及。好笑的是,她来长安是专程替他看病的,没想到她的头号病人不领情,却莫名其妙的蹦出一大堆其它的病患。
刚开始她不过是见城东米行的管事葛大叔着了风寒,便配了副药让他服用,跟着第二天又帮厨娘治好了她腿酸的旧疾,当她第三天起床一开房门,便吓了一跳。
只见门外竟了四、五位风云阁的家仆,个个不是小病便有大痛,她诧异之下,仍一一替他们看诊,然后开药。
第四天更夸张了,连东西南北四大分行的人都来了,有些还是扶老携幼的,她药箱里的药材到中午便不够用了,还得请人去药铺拿药去。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几乎是从早到晚都在帮人看诊,差点把那真正的主角给忘了。直到今儿个正午,当她帮最后一位患者看病时,秦冬月正巧来找她,她见到这位爽朗的大夫人,这才「顺便」忆起了宋青云。
「我还奇怪为何这些天不见你人影呢,原来你忙着替人看诊呀。」秦冬月好奇的杵在她身后弯身观看。
晓月因为太专心了,还被身后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大夫人。」那不小心从木梯上跌下来导致右脚骨折的家仆见到秦冬月,忙以手撑椅把起身问候。
「坐下!」没想到秦冬月和晓月见状竟异口同声的板起脸开口。
那家仆给骂得愣了一下,倒是这两个女人同时对望了一眼。
「都站不稳了,你还起来做啥?叫你坐下听不懂呀!」秦冬月见那人还愣着,忍不住又骂。
这次他立刻坐了下来,不敢稍有迟疑。
晓月这才继续替他脚骨正位,然后拿木板替他固定,秦冬月则在一旁帮忙。
「好了,这样子就可以了。你拿这副药回去煎熬一个时辰,早晚各服用一次,三天后再过来给我看看。记得这三天尽量不要以伤脚施力,知道吗?」晓月递给他一副药,仔细交代。
「知道了,谢谢白姑娘。」家仆连声道谢,才撑着木杖回去了。
秦冬月见状突然蹙眉问:「白姑娘,你都没和他们收医药费吗?」
晓月闻言呆了一呆,冬月见她那样就知道她的确没和这些人收钱。她看向那几乎已空空如也的药箱,又问:「你该不会连去药铺拿药的银两都是自己出的吧?」她就是听到有人去药铺拿药,她这管帐的却没收到药铺老板的帐单,所以才会来晓月这里看看的。
「呃……嗯。」晓月不安地轻点头,不晓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就知道!秦冬月真是服了这小姑娘,「你替人看病怎么不向他们要诊金呢?白忙了大半天,赚不到一文钱也就算了,竟然还倒贴,这种赔本的事你也干得下去,有没有搞错啊!」
啊,她这是在帮自己打抱不平吗?晓月呆呆的看着她,半天反应不过来。
「好人可以做,但是要量力而为。我问你,你现在身上还剩多少银两?」
晓月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不察便乖乖回答:「三、四两吧。」
「你本来是来这儿替青云治病的,可条件是要他娶你是吧?但这种糟蹋姑娘家一生的事青云又做不出来,偏偏他又不愿让你治眼,这几天躲得可远了,这你也是知道的。如果青云死都不愿治眼,你剩这点盘缠,拿什么回洞庭去?
」秦冬月看不过去,努力说教。「我告诉你,女人呀,要为自己打算。当然如果你真的没钱回家,咱们也不会真让你流落街头,可是靠人总不如靠己。若是青云不但愿意治眼还要娶你,那你身上没钱也是没关系的。可是不管怎样,身上有点钱总是好的,像我老家那儿就有句名言:有钱不是万能,但没钱可是万万不能。何况这风云阁的人每月皆领有月俸,又不是付不起医药费,这前面的银两我这次就帮他们付了,下次要记得和他们拿药钱,知道吗?」她说着便拿了一锭金子给晓月。
「知道。」晓月听到最后嘴角已经微微扬起,她从来没遇过像这位孟夫人一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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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相公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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