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去,把这酒慢慢喝下。」蓝老头递给她一个葫芦。
小楼接过,只觉得一阵芳香扑鼻。她乖乖喝下,不敢有任何异议。
「阿城,去煮些热水,让丫头洗个澡,把这湿衣服给换下。」蓝老头唤儿子去做事,才又回头对小楼横眉竖眼的说﹕「天色已晚,你先暂且住下,明早我再让阿城去城里探探消息,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药酒记得喝完,这酒是我特别调的,治冻伤最好。你等一下还要记得在热水里泡上一刻钟才能起来,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小楼闻言,立刻又喝了几口酒。
蓝老头见状才转身回房,嘴里还不住咕哝着﹕「真是麻烦的丫头!」
屋外大雪未有稍歇的模样,小楼喝着温酒,全身渐渐暖了起来。她一手紧紧握着玉戒,对未来感到恐惧和不确定。
谁能告诉她,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好怕,真的好怕……泪水又重新聚集眼眶,她好希望再看到小胡子那副自大的嘴脸,她好想见他啊……酒气上升到脑袋爪,小楼双颊嫣红,头昏昏的抱着酒葫芦,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翌日上午,蓝石城至城中资采,却采不出个所以然来。
风云阁四大分行大门深锁,店招大旗也被卸了下来,问隔邻店家,也没人知晓这是何缘故。
当他决定放弃,准备打道回府时,却见到不少官兵身着便服在街上巡行,似在暗中找人。
蓝石城本也是守城门的大兵,遇上了同袍,便决定上前打声招呼,顺便探探口风,看是发生了何事,要如此私下的劳师动众?
结果听到的消息却让他吓了一大跳,赶忙暗自镇定的驾车回酒坊。
「叛国?!」小楼大惊失色,吓得站了起来!蓝老头也愣了一下。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叛国的!」她只慌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坚决地替冷如风否认。
「丫头坐下,小声点!」蓝老头沉声警告。这笨丫头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幸好酒坊这几日因大雪连日不开市,否则若让来提货的人听去还得了。「阿城,去把门关上。」
小楼警告到事情的严重性,忙坐下来压低声音着急的替小胡子辩解,「师傅你不知道,他不会这样做的。我很了解他,他太奸诈狡猾了,不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的事啦。」
蓝老头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在称赞他还是在贬他?」
「我……」小楼懊恼的咬了一下唇,随即皱眉道!「我是说真的。他这个人最狡猾了,五年前突厥侵扰边关,本应是他出征的,他嘴一张,三两下便把战事推到了其他将军的身上。三年前南方蛮族扰民,皇上原也属意小胡子带兵南下,谁料他随便说说,那事儿也落到另一人身上。这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战事不晓得被他推掉多少次了,为的就是他嫌打仗麻烦。
他还对怡红院的花魁秦晓晓说:「宁可醉卧美人乡,不兴举枪对四方。像他这样一天到晚流连妓院的痞子,怎么可能造反叛国?不可能的!」蓝石城关好门回来,闻言不由得皱眉问小楼﹕「你不是前两个月才嫁去冷家,怎么对几年前的事如此清楚,还知道花魁秦晓晓?」
「我……」小楼一张脸蓦地红如火莲,最后才着恼的小声说﹕「人家……人家注意他很久了。」跟着声音又大了起来,抬起头信誓旦旦的拉着蓝老头:「他真的不可能叛国的,你们相信我。」
「停手,别拉了!我又没说不信你!」蓝老头火大的喝道。「问题是阿城的同袍就是这么说的。如果你相公没私谋造反,为何全城近半的官兵都要抓他?」
小楼忙收了手,泪眼朦胧的道﹕「可是如果他真的做了,那官兵们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搜城啊!」
「这倒也是。」蓝老头沉吟半晌。看来这事有蹊跷。
「爹,这事的确不大对劲。我昨日守门,并未收到查禁冷二爷的手令。而且今日大街上除了巡查巷弄的便服官兵,似乎还有另一派较为高明的隐藏人马,双方互相暗中较劲。我想二爷造反之名恐是道人硬压上去的。」
「你不早说!」蓝老头一听,真是气得直想摇头叹气。他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反应迟钝的慢郎中?
蓝石城苦笑,他刚才是想说呀,可是还没说完,就被小楼给打断了。
小楼这才破涕为笑,忙用衣袖抹去眼泪。「我就说他不会叛国,一定是道人诬陷的。」
蓝老头不客气的泼她冷水,「事情真相还不知道,只是有可能而已。就算他没造反好了,现在也有一帮人准备陷害他。如今那小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别高兴得太早。」
此话一出,小楼又低头噤声,担心冷如风的安危。
「爹,如今咱们该当如何?」蓝石城不忍小楼伤心,只得开口帮着问。
「让我想想。」蓝老头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瞧着一脸可怜样的小楼,心里其实也想着,这丫头怎么说也和他有师徒之名,不能放她出去让人欺负,得想个办法把情势弄清楚才行。
小楼等了许久却见蓝老头未置一语,忍不住心焦的问:「师傅,现在怎么办?」
蓝老头瞄她一眼,然后转向儿子,「外头路况如何?」
「雪积了半尺多,若照这天气继续下去,明晚就会积到一、两尺了。」
「这样啊……如此一来,这几日势必无法出城……咱们无法联络上宋三爷,也不知太武侯爷那儿情况如何,但照官府不愿大肆张扬的情况来看,这事必有内情,应是不会牵连到冷二爷以外的人。」
他看着小楼思量一会儿,然后说:「此时此刻你绝对不能现身。不然那一方人马一定会抓你逼他出来。另一派的人也不能信任,我看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最保险的办法便是以静制动。你先留在这儿,等雪融后,咱们自个儿联络洞庭的宋三爷,再看看是什么情形。」
「哦。」小楼虽是心急得很,却没其他办法,只能同意。
而蓝家父子和小楼没想到的是,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大雪下下停停的,一直到三个月后,地上几尺厚的积雪,才真正渐渐融化。
外头的风风雨雨在这三个月中逐渐淡去,长安的风云阁从此未再开门营运,没人再见过十年来在长安呼风唤雨的冷军爷,也没人再听过冷如风的消息。
没人知道风云阁为何关门,没人知道冷如风身在何地,秘密依然是秘密,而谣言就像雪花,风一停,便落地化去,再无人闻问了。
从那年开始,太唐初年长安风云阁的传奇,就此真的成为坊间流传的传奇。
【第七章】
远山含笑,湖波荡漾,岸边竹林被风一吹,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
阳光从竹叶间穿过,金黄的光线交杂着翠绿的竹林,这幅景象看在眼里,让人煞是凉爽舒服。
「啊──」突地,一声惨烈的吼叫打碎了竹林安详的书面,震动了整座山林,久久不散──山下洞庭湖中的船家们听到吼声皆瑟缩了一下,却无人抬头甚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继续低头忙碌的工作着。
其实,住在附近的人家这几个月来早已习惯了那每日午时便会出现的惨叫,只是那声音太过惊悚,所以听到时还是会吓一跳;幸好听白小姐说,哦,不对,该改口叫宋夫人了。听宋夫人说,今日应是最后一次了。
也还好是最后一次,要不然可能有不少人都要开始作噩梦了。
自从三个月前宋氏夫妇带着这位神秘的病人回到君山,这附近的人要找白大夫看病都要考虑一下。每天听到那声惨叫,大家都觉得自己无病无痛了,就算真有病有痛也要强忍着,宁愿乖乖排队找小姐的温柔相公宋大夫看病,也不愿上山去找有起死回生之能的鬼医白磊。
场景回到君山竹林中,那位可怜的病人第一百零八次痛昏过去。白磊面无表情的将那满身是汗的家伙扛出屋子,然后粗手粗脚的将他丢进屋外足足有半个人高滚烫的大药红中。
可怜的病人立刻被滚热的药水烫醒,但他却没爬出来,只在药缸中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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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小楼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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